青色的麻布長袍,領口有些發白,下擺短了些,露出小半截灰色的褲腿。
這是他行李中最隆重的袍子,平常日子都壓在箱底。
推開破門,蹲在院中拾掇山雞的李伯回頭。
“高秀才這是要去辦事?”
他急忙站起身,手上的小山雞毛還沒拔幹淨,臉上堆滿了皺紋。
“我進城一趟。”高鴻目光落在他腳上,已是深秋,李伯還穿着草鞋,像樹皮套着枯藤。
“天氣涼了,李伯伯進廟裏面躲躲風吧,勞煩您陪着我一路奔波,千萬要保重身體。”高鴻道。
“别看我年歲大了,老漢我身體強着呢!”李伯笑眯眯。
“我送秀才進城。”他說着,就要去牽牛車。
“不用了,有人派了馬車,正在西道上等着。”
李伯眼睛一亮,連連道,“這就好,這就好,秀才快去吧。”
高鴻出了門,沒走出多遠,李伯追出來喊。
“秀才幾時回?老漢煮好飯等你!”
“約莫正午。”他道。
走了兩步,回頭見李伯還在門口,見自己回頭,慌亂收起擔憂擠出一個笑。
高鴻無言,向李伯深深作揖。
李伯是個莊稼人,自認自己受不起高秀才的禮,忙不疊躲避開,十分不自在。
高鴻的身影漸漸模糊,李伯長歎一口氣,念叨着,離開平陽六十天了。
六十天,也不知道高家村的鄉親們如何了。
老漢背影佝偻,跪在破敗的神像前,雙合在頭頂合十,布滿皺紋的額頭輕磕在地上,行動間有幾分老人的笨拙。
高鴻坐在馬車内,手微微有些抖。
他從進京就住在郊外的破廟中,臨行前恩師偷偷塞給他的盤纏也還有一些,但不能動。
若是自己出事了,李伯也能獨自回平陽縣去。
高鴻出生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是父親拉扯着他長大。
六歲時,父親拎着禮帶他去童生老爺家裏啓蒙,學幾個大字。
童生老爺卻被小高鴻的聰慧驚豔到了,翹起胡子對高父說,“鐵柱啊,這孩子是難得的好料子,生在這山旮旯可惜了。”
不善言辭的高父紅着臉使勁點頭。
從那時起,父親種好自家那幾畝地後,又從幾個老爺家租了一些。
不要命的幹活,就想着多攢幾個銅錢,也盼着高家村再出個讀書人。
十歲那年的夏天,連下了三天暴雨,高父被洪水沖走了,因爲他不聽勸非要救地裏的莊稼。
屍體是村民找了四五天才找回來的。
村長召集了高家村裏的鄉親,大夥都可憐小高鴻的命苦,也知道這孩子聰慧。
最終村長一拍桌子,說每個人都出點力,供高鴻繼續念書。
這事若是其他村裏頭,定然是不成的,但好在高家村民風淳樸,十分團結。
後面高鴻也争氣,讀書讀出了名聲,村裏家家戶戶都像他的親人一樣,湊出錢來來供他去更好的書院。
高家村齊心協力供出了一個秀才,百裏聞名,無不羨慕。
可眼下,高家村的血親們都被關在大牢裏,生死不明。
而高鴻跑遍大小衙門,從縣到洲,官官相護,高門之下,平頭百姓想要做點什麽,難于登天。
嘿嘿,有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