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桑在顧衡的注視下拆開，是一個雕刻着山茶花的食盒，打開蓋子，清甜的香味散在鼻尖。
花朵形狀的糕點，小巧精緻，栩栩如生，一盒攏共四塊。
折桑若有所思，拈起一塊，細細端詳。
“這是東南齋的點心?”折桑問。
“是。”
“久聞其名，如今捏在手裏，似乎也隻是色香味出彩一些，倒沒有想象中的高不可攀。”她輕笑。
“娘娘若是不喜歡，下次臣換一家。”顧衡略一俯身低頭，手中糕點倏的落入他口中。
“聽聞東南齋的糕點不好買，就是達官貴人也要提前預約，并且從不允許客人們往外面帶。”
“丞相怎麽帶出來的？”折桑有些好奇。
清甜香糯在唇舌間融化開，甜而不膩，香而不俗，确實是有幾分本事。
“娘娘的永安宮臣也不能私自來，可臣不也來了。很簡單，别被掌櫃發現就好了，隻要他不知道，便不會來阻止。”他說這話的時候罕見的流露出幾分痞氣。
折桑，“丞相在這方面還真是頗有天賦。”
“娘娘過譽了。”他毫不客氣的認下她的贊揚。
“臣好歹也費了一些心思，娘娘不嘗嘗嗎？臣替你試過了，沒有毒。”
“味道也還不錯。”他唇角帶笑。
折桑又捏起一塊，咬了一小口，味道确實不錯，隻是她對它沒什麽興趣。
“我記得東南齋是林家的産業。”折桑說。
“是，娘娘是動心了？”顧衡問。
“林家的金山銀山，天下誰人不動心？就是不知能否分一杯羹。”折桑心裏想起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大約在幾個月前就有了，隻是那時候她的目光放在了戶部，沒有放在林家身上。
顧衡眼裏流淌着溫柔的笑意，靜靜的看着她，仿佛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這麽好吃的糕點，不該束之高閣，若是能進入百姓家中，想也是一樁利民的好事。”
“能得娘娘這般牽挂，是大晉之福。”顧衡道。
他聽出了折桑的意思，把東南閣的看門秘方洩露出去，此時價值千金的糕點彼時隻怕再無人買。
因爲，自己能做，就不需要購買。
“不敢當，這分明是丞相的功勞。”折桑笑了，眼裏依舊平靜。
她可不認爲，顧衡大中午的突然跑回來就是單純的送她幾塊點心。
顧衡何等人也？風吹草動也不能避開他的眼，他知道她如今最想要什麽，有些東西雖看着不起眼，卻一下能牽動很多事情。
“娘娘覺得如何便是如何。”顧衡眼裏的寵溺就像層層疊疊的浪潮，要将折桑淹沒。
皇帝看着安夫人時，也是寵溺的，折桑看着卻覺得惡心。
可是，當顧衡流露出這樣的目光時，折桑好像聽見了平地驚雷，令人心惶惶不安。
她回避了。
她不厭惡，可就是不敢回視。
“下個月便是秋狩，胡威将軍夫妻二人也會來。屆時丞相把那方子給胡威之妻宋亦瑤就好了，接下來我自會處理妥當。”
雲遮住日光，風在他身後吹起墨黑的發絲。
顧衡的笑容凝固，微眯眼，“爲什麽？”
折桑的這邊的動靜他自然是知道了，可是爲什麽要把這件事半途交給别人去做？
她有别的計劃，卻從未向他提起過。她這是，信不過他？
折桑避重就輕，“不便一直勞煩丞相，有些事，我能處理的還是自己來處理吧。”
話裏話外，你我分的清楚明白。
“勞煩？”他回味了一下她說這話的語氣，盯着她，“娘娘一直這麽想的？”
折桑點頭。
“起先娘娘也覺得是勞煩？”顧衡忽的想起那晚的香，冷哼一聲。
“不，在娘娘眼裏，這算是一筆買賣。”
折桑垂下的手捏了捏衣袖，“正是。”
他生氣了，折桑聽出來了，她也知道她不該說這樣的話，她完全可以扯個謊圓過去。
可是，她不想欺瞞他。
鎖在匣子裏的禮物，那日他在竹林前的笑，乃至今日的目光，折桑并不愚鈍，被愛是可以感應到的。
哪怕他的感情并沒有她預想的那麽多，可是，她明知道還利用欺瞞，和傅戎有什麽區别？
再者，她也不可能完全隻依賴顧衡的勢力，她是要借他的風浴火重生，而不是做攀附在樹上的藤蔓。
她早就在計劃着自己的培養自己的勢力，顧衡的人她是可以用，但隻是借用。
再難向他人托付全部的信任，她不确定今日的顧衡會不會是他日的傅戎。她不想成爲傅戎，更不想回到一葉障目的過去。
顧衡面沉如水，過了半晌。
他說，“買賣就買賣吧。”
沒有憤怒，也沒有質問，那幾分沒遮掩住的失落和疲憊，折桑聽着反倒心裏有些難受。
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臣既說了幫助娘娘，那便按照娘娘的計劃，臣絕不會多插手。”
顧衡說着，扯過折桑隻咬了一小口的點心，扔回盒子裏。
“娘娘不喜歡就别再爲難自己了。”他蓋上蓋子，轉身離開。
他身形修長，寬闊精瘦的背後，朱紅的官袍背心處顔色要深一些。
外面的太陽那麽毒，他就那樣站了大半天，最後不歡而散。
折桑在窗口站了許久，才将心思壓下去。
顧衡深一步淺一步，明明是在烈日下，卻墜入了萬丈寒冰。
都是聰明人，她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聽出了她的拒絕。
他想，其實自己也沒有想要和她怎麽樣。
不對，應該是之前，從懷安回來後，他是妄想過的。
越是多靠近一份，便多得的一分甜，不知不覺他早已偏航。
所以才會費盡心思挑禮物，一聽到她受了委屈就想去陪陪她，讓她開心起來。
可是，面對他忍不住靠近的腳步，她喊停。
等顧衡從紛亂的思慮抽出時，長随已經非常自覺的打開了他帶回來的食盒。
“咦，怎麽缺了一角？是老鼠咬的嗎？”長随仔細研究，猶豫着要不要吃。
另外兩塊他已經吃了，顧衡并不愛吃甜食，長随默認了這是顧衡帶回來給自己的。
長随搖了搖頭，準備往嘴裏塞，卻被顧衡一把奪過，搶的太快，手撞在長随的臉上。
長随：……
“不給吃就不給吃嘛！幹嘛還打人一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