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桑有多乖順體貼呢?
就是敵軍以她性命爲要挾,逼傅戎退兵,傅戎尚且猶豫,她卻說大局要緊,不必管她。
皇帝沉默,先将跪在地上的蘇瓊安輕輕扶起。蘇瓊安小手扯着他的衣袖,垂頭躲在他身後,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吓。
折桑冷眼看去,傅戎高大的身影将她護的嚴嚴實實。
真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啊。傅戎何曾如此護過她?
“朕知你向來懂事,可昨日禦書房,今日冷宮。當真與你沒有半分關系?”
連着兩件事鬧騰,他向來敏銳多疑,定然有所察覺。
折桑抹淚的手一顫,将身子背對傅戎。
“昨日禦書房是臣妾的主意。”
折桑坦言,傅戎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聖上總說政務繁忙,後宮一無所出,朝臣已然爲此進谏。臣妾去禦書房尋聖上,卻是閉門不見。”
說至傷心處,宮裝之下略顯單薄的肩抑制不住的顫,格外令人憐惜。
“成婚五載,聖上一直推脫圓房,臣妾先前愚鈍不知聖意,如今卻琢磨出來了。”
“聖上分明就是不喜臣妾。”她委屈的哭訴。這句話是真的,也真真是心酸至極。
“聖上不喜臣妾,便不碰臣妾。臣妾便想,後宮其他姊妹有所出也是好的。”
說罷,寂靜的宮殿内,隻剩下一道壓抑悲傷的哭聲。
“你是如此想的?”皇帝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話。
“左右不都是大晉的皇嗣?”折桑哀傷道。“如此,至少避免那些人又往聖上身邊送人。”
折桑将最後一點私心剖白。“聖上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了,臣妾越發的不起眼了。”
見她如此,皇帝若有所思,擡手想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撫。袖子卻被拽住,回頭望,蘇瓊安美目盈盈,淚痕未幹。
擡起的手,落在了蘇瓊安的臉上,溫柔的擦去她的眼淚。
更加襯的蘇折桑,背影伶仃。
良久未聽見傅戎的回答,蘇折桑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心中有些不安的揣測,他究竟信還是不信?
“那今日之事呢?你又作何解釋?”依舊是審問的語氣。
仿佛蘇折桑隻要有一句差池,便要被押下去。
蘇折桑不由覺得諷刺至極。今日之事,不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嗎?
如果是候府出身的淑妃當這個皇後,皇帝依舊敢如此咄咄逼人還是主動解釋呢?他終究會多忌憚幾分吧。
折桑垂下眼簾,壓下紛擾的思緒。
“今日之事,臣妾亦是不解。”折桑說着,擡眼悄悄去看躲在他身後的人。
“傳言姐姐不是與郢合皇帝一起伏誅了?爲何又出現在冷宮之中。”擡眼去看傅戎,一副似有所料卻不敢開口言明的模樣。
傅戎神色依舊峻冷,“皇後當真不知?昨日你把柳昭儀放到清和宮,今日便鬧出事來。”
他并不好糊弄,盡管這個皇後向來懂事聽話,可他仍有幾分疑心,要問個明白。
“從前在王府時,柳昭儀便喜竹,清和宮的湘妃竹是出了名的雅緻,所以臣妾才想着投其所好。可誰人知夜裏無人的冷宮竟響起琵琶音?誰又能想到冷宮中竟然藏着人?”
“聖上一不問打掃冷宮的宮女太監,二不問姐姐爲何出現在此。單單隻懷疑臣妾居心不良!”
折桑思緒條理,神色憤然。
傅戎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加之此事确實太過于偶然,柳姨娘的那軟軟糯糯的性子他也是清楚不過的,就算皇後要她如何,她也決計沒這份膽量。
更重要的是,折桑跟了他五年,他很清楚她的爲人:她聰明,但是絕對忠心。
看着面前的人兒,眼睛哭的紅彤彤,素白的小臉上全是委屈憤然,傅戎想自己還是多疑了,大概是自己近來太過冷落她,她吃味了。至于蘇瓊安暴露,還是自己心急大意了。
最初,傅戎隻是把蘇瓊安放在京城的一個小院子裏,很是隐蔽。但是大半年過去了,他偷偷出宮很不方便,加上蘇瓊安一直鬧騰要見他。他一時沖動便聽了蘇瓊安的話,把她放在冷宮藏着。一時的大意終究是出事了。
折桑肩上一沉,傅戎安撫的拍了拍她,态度終于放的柔和了一些。
“前朝政事繁忙,後宮也亂做一團,不由覺得鬧心。”
他的理由,總是這麽牽強,可笑過往的折桑照單全收,如今也隻能忍着情緒,順着他的話往下接,“是臣妾沒有打理好這後宮,讓聖上分心了。”
傅戎看着她乖順的模樣,露出幾分溫柔。
“你也是初次操持這偌大的後宮,出亂子是難免的。朕爲你挑個合适的幫手如何?朕前朝事務太多,也抽不出什麽時間來幫你料理。”
折桑見他目光盈盈,似乎有關懷,方才拍自己肩膀的手掌,如今已握着蘇瓊安的小手。
扯出一個笑,雖然有些艱難,“聖上體諒,臣妾心懷感激。不知聖上安排的人在何處?”
卻見傅戎拉着蘇瓊安的手,溫柔的将她從身後拉出來,蘇瓊安低頭怯生生的似不敢擡頭看折桑,他說,“别怕,安安。”
這樣輕柔的要融開的溫柔,在向來沉默不苟言笑的傅戎身上,是割裂的,是折桑第一次見到的。
認識傅戎以來,折桑見過他的痛苦、厭惡、疲憊、嚴厲,卻從未見過他今日這般的溫柔,就好像,五年的曲折溝壑隻是黃粱一夢,他在蘇瓊安面前一如五年前,溫煦和善。
“安安是你的姐姐,有她來幫你,定然可以使你輕松泰半。”
“可是,她是前朝皇後,以何身份入宮?”
“朕自然有辦法。”
折桑沉默。
“聖上還是喜歡姐姐對嗎?哪怕折桑在你身邊五年,你也從未心動嗎?”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殿内寂靜,依舊可以清楚的傳入耳中。折桑自然知道,如今問這話無疑是自取其辱,可是她做不到如傅戎那般狠心。北荒的五年雖苦,卻也有過快樂的時光的。
蘇瓊安明顯感受到握她的手微微發緊,她軟若無骨将身子倚靠到傅戎懷中,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虛弱的說,“安安頭疼。”
傅戎聞言,将她一把抱起,對殿外的徐公公道,“傳太醫。”
折桑站在那裏,看着自己的夫君這樣急哄哄的抱着别的女人,走了。
蘇瓊安潔白的裙角,在空中劃過,帝皇的儀仗也一同離去。
清風吹進寂靜的宮殿,也吹過永安宮牆角孤零零的梧桐樹,樹葉嘩嘩作響。
大抵是那顆梧桐孤單的礙眼,折桑在燈下支着頭問重青,“院中空蕩,要不再種點東西吧。”
重青卻說,“看着樹枝粗實,搭個秋千正好!”
折桑怔神,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裏,“樹離牆根近,搭了秋千也蕩不高。”
夜風從窗吹來,折桑瞥見一抹白色的衣角,坐直了身子,裝似不經意對重青說道,“本宮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重青笑道,“今日是奴婢執夜。”
“近來本宮睡不踏實,想試試無人守夜會不會好些。今日你自去歇息吧,有事本宮搖鈴。”
重青自然知道她今日睡眠不好,眼底微微發青,便也就退下了。
不多時,折桑吹滅了燈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