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伸手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淩江玥卻能自由行走。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有種特殊的剔透感，能看清沿路上的所有生物體，地上爬的，洞壁上停留着的，還有……隐藏在環境色裏的。
她走的方向和考察團相反，跨過幾塊遮擋的石頭後，繞進一條更腥臭更潮濕的甬道。
這裏的空氣中有很細微的震動，通常是小昆蟲振翅或者略大的生物在呼吸。
淩江玥停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比起視覺上的能力，她更熟悉的還是從味道上來區分類别，因爲每種生物發出的“信号”都是不同的，那些化學物質直接表明着不同的信息。
比如現在，她能聞到一種新鮮的聚集信息素，是某種生物在召喚同伴，共同攻擊獵物。
什麽生物呢？
“你的信息素值太高了，”她輕聲說給那東西聽，“等我們交談結束再集群行嗎？”
生物哪會開口回答，但下一秒，那種聚集信息素就被迫終止了釋放。
那生物絕對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張開口器就嘶叫起來，聲音是人耳聽不見的音波頻率，但是強度很弱，并沒有傷害性。
不過這樣的嘶叫和激動下身體裏産生的其他信息素，讓淩江玥“看清楚”了它的樣子。
那是隻巨大的蝶類生物，雙翅高舉，看起來确實和人形的高度相似。
隻是長得并不像人形那麽耐看，昆蟲類的口器眼睛基本好看不到哪兒去，放大後甚至很恐怖——
碩大的複眼中間是感應毛叢，口器像盤起來的鍾表發條，兩對翅膀的邊緣是鋸齒狀，像手繪的恐怖變異怪物。
适應了這樣的恐怖氛圍，她打開頭燈，仔細看向這隻巨型蝴蝶的翅膀。
它翅膀上并沒有普通蝶類生物那種鮮豔美麗的圖案，是黑色帶白斑的，仔細看甚至有點頭暈，恍惚能看見蛇頭的立體感。
但幾乎是一瞬間，它的翅膀就變化了顔色，變得和光照下的環境色一模一樣，光靠肉眼看，很難分辨出它和甬道裏石壁的區别。
“我猜對了，還真是拟态高手。”淩江玥感歎着說，語氣裏帶着誇贊。
對方口器仍然嘶叫着，翅膀上的蛇頭狀圖案栩栩如生，第一眼看過去，真要以爲是一條蛇在盯着她看。
“停一停，你的翅膀看得我頭暈。”她自說自話，擡起手往下壓，巨型蝶的拟态僞裝漸漸消退，無力支持，展示出原本的樣子。
普通且醜陋的長相，很符合它的生存環境，黑漆漆的地方沒人看見，就随便長長算了。
“不太好看，”她習慣性點評，又說，“但人類要抓你，可不會管你好不好看，他們的審美隻根據利益來劃分。讓我看看，能長這麽大就已經很有研究價值了。”
“還有翅膀，你翅膀上的蛇頭圖案能讓人頭暈，又是一種研究方向。可能還會讓你和鳳蝶認親戚，因爲鳳蝶的末齡幼蟲就會拟态成蛇。”
她一個人的聲音在甬道裏回蕩，聽着有點神經質。
淩江玥歎口氣，懷念起以前，那時候她說對了這些生物學知識，就會有人鼓勵性地點頭微笑，還會和她讨論對錯。
現在面前就隻有一隻分類不明的巨型昆蟲，不會說話不會贊美地看着她，隻知道驚恐地叫。
她搖搖頭，又自說自話：“讓我看看你屬于什麽分類，是蝴蝶還是飛蛾？你是之前被看到的那隻嗎？還是你親戚？”
自然界裏的拟态生物很多，蝴蝶類占據大部分名額，其中又屬變形拟态最驚豔，從小到大能扮演成不同的形狀。
根據這隻生物的成年體長相和目擊人的描述，它們一族應該存在變形拟态功能。
巨蝶不回答——這是當然的，但是淩江玥仍然“側耳傾聽”着，感受到它分泌到空氣中的信息素味道，來辨别它的語言。
“看來就是你。地縫溢出的空氣和大裂谷上面的空氣不一樣，你看起來除了長得醜點，也沒有其他威脅力，以後别上去了，小心被抓去炖湯，到時候我可不會救你。”
巨蝶在她的說話聲和安撫信息素味道下，慢慢變得平和，翅膀收了回去，解除了攻擊性姿态。
一人一蝶，好像真的能自由交流一樣，在黑暗中叽叽咕咕交換信息。
……
另一邊。
考察團還在緩慢行進。
空氣中漂浮的東西一路上都有，落在防護服上，看起來是細到人眼看不清的灰塵，更别說他們戴着紅外護目鏡，清晰度更低。
但團裏有微生物學家很肯定地說：“這是生物，不是灰塵。”
可惜不能就地研究，甚至在不清楚這東西的作用之前，還得盡量不讓它們掉在身上，就怕和隐翅蟲一樣，身上攜帶着腐蝕性酸。
蔺峥照舊走在最前面，那些漂浮的東西都掉在護目鏡上了，紅外鏡裏卻并沒有顯色點，明顯是沒有檢測到這些生物的存在。
這就是儀器的局限性了，幸虧他們還有個人形向導。
想起人形向導，蔺峥外後看了眼。
紅外護目鏡上顯示着一群人的體型，熱輻射産生的紅色影像還在跟随他們的行動産生流動的感覺，但是——
但是他看來看去，都沒看到那個最纖細的身影。
他的眉頭緊皺在一起，快速往四周看了一圈，都沒有符合她體型的人形熱成像。
她什麽時候脫離隊伍的？
是主動離開去做什麽了，還是出了什麽事？
“淩江玥？”
“看見淩江玥了嗎？！”
蔺峥的聲音緊繃着，一聲大過一聲，在聯絡器裏震得耳朵疼。
地下洞穴空間小，回音響起一圈圈聲波，驚得更多的細微生物漂浮出來，幾乎要蒙住他們的護目鏡面。
但是許嘉言躲避它們時，恰巧掃到聲波掃描儀裏的數值，驚覺不對勁：“外部聲音怎麽這麽小，這不對！”
“這群生物明明對聲音很敏感……”很快就有經驗老道的科學家發現問題，“不對，他們肯定能吞噬聲音！”
蔺峥他們對這洞裏的生物天賦異禀早有準備，他半點沒分心，加大聲量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人！沒人看見淩江玥去哪兒了嗎？蔣雨行！人就在你後面你都不知道嗎？！”
蔣雨行老實認錯，一群人加大聲音喊人，回音被“啃食”得坑坑窪窪，傳到甬道的另一邊。
遠處的淩江玥耳朵動一動，歪頭對着面前的巨蝶笑：“有人來找我了，你走吧。”
說完收起所有的控制，轉身跌跌撞撞往回跑，聲音發顫：“蔺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