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摩在鏡湖的另一端陷入噩夢,苦苦掙紮的時候,在鏡湖的中心,與他相關的另一個人卻毫無知覺。
朱顔這一覺從清晨睡到了下午,直到因爲肚子餓才醒來。草草梳妝打扮,便開始饕餮大餐,一邊吃一邊問:“父王呢?”
“王爺還沒回來。”盛嬷嬷道,有些憂心忡忡地壓低了聲音,“六王都還在内宮,九門緊閉,骁騎缇騎全部出動,尚未傳出任何消息。”
“嗯……是嗎?”朱顔咽了一口雞湯,心裏也是有些詫異:一去一整天,看來是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商量了?帝君剛剛駕崩,空桑内外動蕩,不知道師父他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要知道師父從小是在神廟長大的,本來是要去當大神官的,可沒學過怎麽治理國家。萬一……
剛想到這裏,忽然聽到前面一陣喧嘩,卻是赤王歸來了。
“父王!”她顧不得吃到一半,立刻跳了起來。
赤王在宮裏待了一整天,已是極疲憊,然而看到女兒迎面撲了過來,眼神也是亮了一亮,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迎了上去,張開了雙臂。然而,在朱顔剛剛要跳過來的瞬間,他迅速沉下臉來,大喝一聲:“你這個死丫頭,一晚上出去亂跑,居然也知道回來?”
朱顔已經撲到了父親身邊不到一尺之處,正要去抱父親的脖子,冷不防被這一聲咆哮吓得縮了縮頭,頓時臉露畏懼之色,不敢上前。
然而下一刻,隻覺身體一傾,已經被赤王大力擁入了懷裏。
“哎……父王!”她吓了一大跳,不敢掙紮,隻是擡頭瞄了瞄父親的臉色,發現赤王一手将女兒抱起,神色複雜,卻并無怒意,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你個死丫頭!”赤王果然沒有打她,隻是熱情地抱着女兒,幾乎把朱顔勒得無法喘息,也沒有問她昨夜去了哪裏,嘴裏隻是道,“知道回來就好!”
頓了頓,他又道:“沒想到你小小一個丫頭,竟然有那麽大的本事?”
“啊?”朱顔愣了一下,“有……怎麽大的本事?”
“你以爲父王不知道你昨天去了哪兒嗎?”赤王摸了摸她的頭發,忍不住笑了一笑,低聲,“好家夥,你什麽時候竟然搞定了這麽難搞的人物?”
“啊?”朱顔回不過神來,“搞定了……誰?”
“還敢抵賴?”赤王沒有說話,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兒,忽地擡手,将她頭上的發簪抽了下來,滿臉的喜色——那支失而複得的玉骨在他粗大的手掌心裏,如同一支小小的牙簽,閃着晶瑩溫潤的光華。
那一瞬,朱顔明白了父王說的是誰,臉頓時“唰”地一下燒了起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能嘀咕:“你……你說什麽呀!”
赤王看了看左右,也不多說,隻是拉着女兒進了内室。
朱顔被父親戳穿,不知道他會不會罵自己一頓,又羞又窘,一路忐忑不安,隻能暗自打量着赤王的臉色。看到他笑容滿面,這才放下了心。等進了房間,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你今天見到皇太子了?”
“是。”赤王關上門,将玉骨拿在手裏看了又看,滿臉喜色,“帝君昨夜駕崩,除了青王之外,我們五部藩王都連夜入宮,在紫宸殿面見了皇太子殿下,和他談了一整天——唉,我們空桑的新帝君,真是英明不凡。”
“那當然!”朱顔忍不住應了一聲。
“你這小丫頭……”赤王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刮了一下小女兒的鼻子。
朱顔臉紅了一下,小聲打聽:“那……你們今天在宮裏待了一整天,到底都說了些什麽啊?”
“你放心,都是好消息。”赤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由皇太子主持,大家坐下來在内宮心平氣和地協商了一整天,解決了遺留的問題——原來的婚約全都作廢,皇太子不用娶雪莺郡主,你也不用嫁給白風麟了。”
“太好了!”朱顔沖口而出,止不住地喜形于色,“我真的不用嫁了?”
“你怎麽這麽開心?”赤王看到她快要樂得開花的表情,不由得停住了去拿酒杯的手,愕然,“你居然這麽不喜歡白風麟那小子……他有什麽不好嗎?白氏長子,英俊有爲,六部多少人都想把自家女兒嫁給他呢!”
“當然不好!又嫖又賭,口蜜腹劍,殺人不眨眼,除了一個臭皮囊還不錯,還有哪裏好了?”朱顔委屈,恨恨地看着父王,賭氣,“你看你,沒問過我的意見就把婚約給許了!可惡。”
“你這個死丫頭!”赤王罵了一句,然而想了一下又不由得有點後怕,試探着問女兒,“那……如果這門婚約沒取消,你難道又打算要逃婚?”
朱顔看了父親一眼,沒有回答。
“該死!你還真打算……”赤王氣得舉起了手,怒視着女兒半晌,舉起的手慢慢放下去了,臉上居然浮起一絲僥幸的神色,歎了口氣,“幸虧不用嫁。唉,你如果真跑了,我和你母妃可怎麽活啊!”
朱顔心裏一熱,眼眶也有點紅了,悶聲不響地走過去,抱住了父親的肩膀,嘀咕了一句“對不起”。
“沒事,現在好了。”赤王揉了揉女兒濃密的長發,“帝君在駕崩前下了旨意,解除了皇太子和雪莺郡主的婚約——今天皇太子和白王單獨密談了一個時辰,白王一出來,就和我說,要解除白風麟和你的婚約。”
“啊?居然是白王開口提的?”朱顔怔了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解除和雪莺的婚約倒也罷了,畢竟是北冕帝在世時下過的旨意,而時影居然說服了白王放棄和赤之一族的婚約,倒實在是出人意料。
白王可不是好相與的人,到底是爲什麽同意了這種事?莫非師父提出了什麽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那……”她怯怯地問,“父王您同意了吧?”
“開玩笑!我哪裏肯同意?”赤王卻冷笑了一聲,濃眉倒豎,“那厮居然敢退我女兒的婚?我當時一聽,氣得差點撲上去把那老家夥狠狠揍一頓!”
“呃……”朱顔想起父親的火暴脾氣,也是替紫宸殿上的所有人捏了一把冷汗。白王文質彬彬,年事已高,可經不起父王醋缽大的拳頭。
赤王喝了一杯酒,吐出一口氣:“如果不是被皇太子及時攔住,我一定當場揍死那個老家夥。”說到這裏,他斜眼看了看女兒,嘴角忽地露出一絲奇特的笑意,“阿顔,你很能幹嘛……不愧是我的獨生女兒。”
“啊?”她沒立刻明白過來父親說的是什麽,“父王你說什麽?”
“别裝傻!皇太子都跟我說了。”赤王笑了一聲,捏了捏女兒的臉,表情很是得意,“你就别扭扭捏捏了——你昨天是一個人沖去内宮找他了吧?一晚上沒回來……嘿嘿,居然不聲不響就做出了那麽大的事情!”
朱顔頓時面紅耳赤,跺腳:“他……他怎麽能到處亂說!”
“我是你父王,他未來的嶽丈,跟我說怎麽是亂說了?”赤王“哼”了一聲,“何況父王也沒有怪你——你能搞定皇太子,父王也很高興。瞎子也看得出,他可比白風麟強多了!”
朱顔聽着這句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卻又不知道從何反駁起,想了又想,低聲:“那……白風麟那家夥,他也同意?”
“他臉上的表情倒是挺不情願的。但不同意又能如何?”赤王冷笑了一聲,喝了一口酒,“白王已經和皇太子達成了協議,一個庶出的長子能怎樣?就算再能幹,一旦沒了父王的歡心,還不是說廢就廢了?”
朱顔不說話了,第一次覺得那個可惡的家夥也有幾分可憐。
“那……雪莺呢?”她心思如電,把所有相關的人都想了一個遍,忍不住爲好友擔憂起來,“她這次被退了婚,白王……準備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赤王顯然不是很關心,“另覓佳婿呗。”
“可是……”她嘴唇動了動,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雪莺腹中還有時雨骨肉的事情,此刻白王是否知道?雪莺已經是第二次失去唾手可得的皇太子妃的位置了,接下來會淪落到非常尴尬危險的境地——時影曾經承諾要保護她,如今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吧?
“反正,現在的局面對我們很有利。”赤王并不知道女兒心裏轉過了那麽多小小的彎,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露出滿意舒暢的表情來,“嘿,你這個丫頭,果然有本事……一晚上就搞定了皇太子。不虧我當年費盡心機把你送到九嶷去。”
“啊?”她茫茫然之中聽到了這句,忽然一驚。
“當年,人人都說白皇後失勢,她的兒子隻怕也一輩子翻不了身……我可不信這個邪。”赤王低低“哼”了一聲,“那個小子是人中之龍,就算被扔到世外深谷裏,遲早有一天也會大放異彩——到時候,青妃生的那個蠢貨又豈是他的對手?”
朱顔忍不住有些震驚:“原來……父王你那麽早就看好他了?”
“是啊,一直看好,卻沒什麽機會結交——那個小子被大司命保護得密不透風,誰也接近不了。”說到這裏,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懵懂的女兒,眼裏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來,“幸好幸好,我還生了這麽一個好女兒……”
朱顔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心裏發冷。
“要知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難,若能在那時候和落難的皇子結下一點交情,豈不是抵得過今天他當了皇帝之後再費盡心思去結交?”幾杯酒落肚,赤王忍不住話多了起來,對着女兒訴苦,“你不知道那時候送你去,也是冒了風險的啊……大司命那邊先不說,青王那一派的人也在虎視眈眈,誰敢随便結交這個廢太子?還好你也隻是個小孩子而已,他們不太往心裏去……”
赤王喝下了最後一杯酒,忍不住得意:“呵,誰都沒想到,你和他之間,卻有這等機緣!”
朱顔睜大眼睛看着赤王,似乎從小到大第一次認識父親:是的,眼前這個看似魁梧粗犷的中年男人,其實心思缜密,深謀遠慮。這個男人除了是自己的父親之外,也是赤之一族的王——他心中裝着的,除了妻女,應該還有諸多的争奪計算吧?
這一點,她長到那麽大,竟然還是第一次覺察到!
父母無疑是愛她的,可是,這種愛,也并非毫無條件。
朱顔心裏微微地沉了下去,過了很久,才輕聲道:“那麽說來,父王你這次帶我從西荒來帝都,也是爲了……”
“也是爲了搏一搏。”赤王從胸中長長吐出一口酒氣,摸着女兒的腦袋,語重心長,“搏你的運氣,也是搏赤之一族的運氣——本來想,你能成爲白王妃就夠了。不料你這個丫頭居然有如此福氣,還能做到空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
朱顔下意識地怔了一下:“皇……皇貴妃?”
“是啊,僅次于皇後的皇貴妃!”赤王拍着大腿,很是得意,“要知道,赤之一族近兩百年來還是第一次出一位皇貴妃!”
朱顔愣了半天,失聲:“那……誰是皇後?”
“自然是白之一族的某個郡主。怎麽了?”赤王這才發現女兒有些異樣,愕然,“難不成,你還想當皇後?”
“我……”她的嘴唇顫抖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赤王看到女兒的表情,忍不住歎了口氣:“别傻了……無論皇太子多喜歡你,可是你畢竟是赤之一族的郡主,違反了宗法,又怎麽能當皇後呢?”
她半晌才喃喃:“這……這是他說的?”
“這是幾千年來空桑皇室的禮法!”赤王看到女兒的表情,也不自禁嚴肅了起來,“阿顔,你可别再孩子氣,想要得寸進尺——乖,我們不求非要當皇後的,啊?”
朱顔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喃喃:“那……他要立誰爲皇後?”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會是雪莺郡主。”赤王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此也有些不悅,“皇太子今天和白王私下密談了那麽久,估計是商議妥當了,要在其他幾個郡主裏再選一個——不然,白王那老家夥肯和我們退婚?他還不早就跳起來了?”
“是嗎?”朱顔低聲喃喃,臉色蒼白。
“阿顔!”赤王連忙站起來扶住了女兒,發現她全身都在劇烈地發抖,趕緊把她抱在了懷裏,用力拍了拍,“别傷心。這不過是應付一下祖宗禮法罷了……他若不這麽做,隻怕也當不成皇帝。”
朱顔趴在父親的懷裏,聽着這樣的話,隻覺得刺心地痛。
是的,她知道父王說的一切都沒有錯——身爲空桑的皇太子,如今時影身上肩負着巨大的重壓,要顧及天下大局和黎民百姓。眼下,他若要繼承帝位,便要争取六王的支持,少不得要迎娶白王的女兒爲皇後。
這一切,都是一環扣一環,哪一步都不能缺少的。
可是……可是……
“就算是另立皇後,皇太子的心也是在你身上。這就夠了。”赤王拍了拍女兒,安慰,“你看,你的母妃嫁給我的時候也隻是個側妃,這些年我有哪裏虧待她了?等将來有一日皇後死了,你也可以像青妃那樣成爲三宮之主……”
“夠了!”朱顔卻一顫,陡然脫口,“别說了!”
赤王吃驚地低下頭,看到了女兒竟然是滿臉的淚水——那樣悲傷的表情,竟然讓他鋼鐵一樣的心都刺痛了一下。
“别哭,别哭。”他忙不疊地拍着女兒的後背,“再哭父王就要心疼死了。”
朱顔不管不顧地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哭了許久,直到外面天徹底地黑去,才終于漸漸地平息了,小聲地哽咽。
“我、我回去睡了。”她失魂落魄地喃喃。
回到房間時,房間裏已經點起了層層疊疊的燈,璀璨如白晝。
朱顔異常地沉默,隻是看着那些跳躍的火焰發呆——火是赤之一族,乃至整個大漠信奉的神靈,傳說每一個赤族的王室,靈魂裏都有着不熄的火焰。可是,這樣熱烈而不顧一切的燃燒,又能持續多久呢?
她從鬓發上抽下了玉骨。“唰”的一聲,一頭秀發如同瀑布一樣順着手臂跌落,将她一張臉襯得更蒼白,在銅鏡裏看去,竟令她自己也隐約覺得心驚。
屈指算算,這一年多來,她的生活經曆了許多巨大變化。一路跌宕,峰回路轉,幾次撕心裂肺死去活來——作爲赤之一族唯一的小郡主,她自小錦衣玉食,開朗愛笑,從不知道憂愁爲何物,可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她哭了那麽多,幾乎把前面二十年攢下的淚水都一下子流盡了。
那些落下的淚水,每一滴都帶走了她生命裏原本明亮充沛的光芒,漸漸地,讓她成爲現在的樣子:不再那樣沒心沒肺,不再那樣不知進退,不再那樣自以爲是——就如現在,知道了他要另立皇後,她居然沒有暴跳如雷。
她并沒有憤怒,隻是覺得悲涼。
朱顔将玉骨緊緊地握在手心裏,忍不住擡起頭看了一眼伽藍白塔頂上,那裏燈火通明——現在的他,在做什麽呢?估計是被萬衆簇擁着,連閑下來片刻的時間都沒有吧?他……會有空想起她嗎?
雖然同在帝都,她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未有過如此遙遠。
以前,師徒兩人獨處深谷,他的世界裏隻有她。她隻要一個轉身,便能和他面對面。可以後他當了皇帝,有了無數的後宮妃嫔,無數的臣民百姓,他的世界就會變得無比廣大和擁擠,她必須要穿過人山人海,才能看上他一眼。
他的世界越來越大了……到了最後,她會不會找不到他?
如果他不當空桑皇帝,那該多好啊。
然而,這個念頭剛一浮現,便被她死死地壓住了。朱顔甚至覺得羞愧,這麽想,實在是太自私了吧?隻想着霸占住他爲自己一個人擁有,卻忘記了他本身是一個流着帝王之血的繼承者——即便是獨處深谷的時候,他的心裏,本來也裝着這個雲荒。
朱顔托着腮,看着夜色裏的伽藍白塔怔怔地出神,漫無目的地想着,心裏越發紊亂不安。無意間眼角一瞥,忽然看到一隻飛蛾從敞開的窗戶裏飛了進來,“撲簌簌”地直撞到了房間的燈下,直撲火焰。
她下意識地擡手擋了一下,想要将那隻蛾子趕開。
而下一個瞬間,她忽地怔住了——
不,那不是飛蛾!而是……而是……
朱顔顧不得燙手,飛快地捏住了那隻差點被火焰舔舐的小東西,發現那居然是一隻紙鶴,殘破不堪,歪歪扭扭,缺損了半邊的翅膀,血污狼藉,不知道經過多少的波折才跌跌撞撞地飛到了這裏。
“呀!”她從床上跳了起來,頓時睡意全無,“蘇摩!”
這,分明是她上個月派出去打探蘇摩消息的紙鶴!
那殘破的紙鶴不知道飛了多少路,翅膀上微光閃爍,凝聚了微弱的念力,已經接近消耗殆盡。朱顔将紙鶴捧在掌心,飛快進行回溯。有依稀破碎的光芒從紙鶴裏飛散出來,幻化成了種種影像。
那一瞬間,她捕捉到了光芒裏飛快浮現出的短促畫面。
那是一口深井,黑如不見底的瞳孔,井台上有無數發着光的符咒,圍繞成連綿不斷的金色圓圈。而那隻金色眼睛的最深處,蜷縮着那個孩子,如同被困在母胎裏的嬰兒。蘇摩沉在水底,眼睛沒有睜開,嘴唇也沒有動。
然而,她清晰地聽到了幾聲短促的呼喚:“姐姐……姐姐!”
撕心裂肺,如同從地底傳來。
然而,當朱顔想要進一步仔細查看的時候,一圈圈的金色光芒忽然湧現,如同鐵壁合攏,瞬間将那個幻影切斷!
“蘇摩!”她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臉色煞白。
雖然隻是電光石火的刹那,她卻感覺到了遙遠彼端傳來的苦痛和掙紮——怎麽了?那個小兔崽子是落難了嗎?在葉城的動亂之後,蘇摩他到底是落到了誰的手裏?這世上,又有誰會爲難那麽小的一個孩子?
那口困住他的井,究竟是在哪裏?
無數的疑問瞬間從心頭掠過,朱顔又驚又怒,來不及多想,抽下玉骨,便在指尖上紮了一滴血,毫不猶豫地将鮮血滴入掌心的紙鶴上。
血滲入了殘破的紙上,那隻紙鶴忽然間昂首站了起來!
“快。”朱顔指尖一并,“帶我去找他!”
紙鶴得了指令,“唰”地振翅飛起,穿出了窗外。朱顔毫不猶豫地随之躍出了窗戶,朝着葉城方向疾奔——時間仿佛倒流了:那個鲛人孩子再一次危在旦夕,她顧不得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像前一次一樣,連夜從赤王府裏隻身離開。
催促她離開的,是心裏那一種奇特的不祥預感。
她甚至覺得,如果此刻不趕緊找到蘇摩,那麽,她可能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那個孩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