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幾乎刺穿她,朱顔身體一輕,整個人瞬間騰雲駕霧地飛起,被重重扔到了地上,摔得七葷八素。
“不知好歹的野丫頭!”一襲獵獵飛舞的黑袍出現在了她颠倒的視野裏,“找死嗎?”
那是大司命!在最後的一刻,那個老人出現在坐忘台,将朱顔一把抓了起來,遠遠地扔開——轟然降落的五雷全數擊在了時影的身上,瞬間将那一襲血色白衣徹底淹沒!
“師父……師父!”她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叫什麽?”大司命扔下了她,語氣冷淡,帶着譏諷,“他隻是承受了五雷天刑而已,死不了的。”
什麽?朱顔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在白塔頂上一别之後,她還是第一次再看到這個莫測的老人。然而每次一看到,她就像見到了閻羅一樣,心裏一緊,恐懼得發抖。
大司命沒有看她,隻是上去俯身查看着時影的傷勢,臉色凝重。
這一路行來,刀山火海,即便是時影這樣的修爲,也是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四肢百骸俱斷,全身上下幾乎已經沒有一寸完整的血肉。而最後的天雷震散了他的三魂七魄,擊碎了他的氣海丹田,已經将畢生的修爲硬生生毀去!
五歲出家,避世苦修,這樣的術法天才,居然毀于一旦。
一念及此,大司命心裏不由得一陣怒意,擡頭看了少女一眼,厲聲道:“你還來這裏做什麽?怎麽不回到赤王府去?玉骨呢?怎麽還在你頭上,爲何還沒還給他?”
“我……”朱顔被老人迎頭一罵,“我是擔心……”
“輪不到你來擔心。”大司命語氣冰冷,将地上昏迷的時影扶起來,讓他在坐忘台上盤膝而坐,擡手将一白一黑兩枚玉簡一起放入他雙手。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隻匣子,打開來,将裏面的東西全都放在了地上。
應該是有備而來,匣子裏裝的全是藥,琳琅滿目。
大司命将一顆紫色的丹藥送入時影的嘴裏,用水給他服下,又倒出了幾枚金色的藥丸,在手心捏碎,敷在他的幾處大穴上,手法非常迅速。最後擡起手,飛快地封住了他的氣海,将元嬰鞏固。
等一切都做好,老人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冷冷:“你怎麽還不走?”
朱顔看着他對師父施救,心裏漸漸鎮定下來,安定了大半。沉默了一瞬,她終究是忍不住不甘,一跺腳,失聲:“爲什麽一直趕我走?我真的會害死師父嗎?會不會……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聽到這種話,大司命略微愕然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浮出了洞察般的冷笑:“怎麽,事到如今,眼看着影活過來了,你是想反悔了嗎?信不信我讓你走不下這個夢華峰?”
“我可不怕你!”感覺到了對方心裏的殺機,朱顔卻毫無畏懼,“你也殺不了我——師父說了,星魂血誓已經把我們的命聯結在一起了,如果你殺了我,他也就死了!”
“呵……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大司命似乎被伶牙俐齒的她給堵得說不出話來,打量了她半晌,才道,“你不願意離開他,爲什麽?是舍不得?”
朱顔一下子頓住了嘴,讷讷說不出話來。
她隻知道自己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不想天各一方永不相見,卻還未曾想過這樣的想法,究竟是因爲什麽。
“呵……我就知道,你其實是喜歡他的。”大司命審視了她一番,冷冷,“在星海雲庭看到你的瞬間,我就知道了。”
“不……不是的!”她下意識地否認,“他是我師父……”
“星魂血誓最大的源力,是人心之中的愛。沒人會願意付出生命來換回一個不愛的人。”大司命凝望着她,眼神洞察,“或許連你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是,當你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明了。不必抵賴。”
她說不出話來,瞥了一眼遠處的時影,隻覺心跳如鼓。
“可惜,影還不知道這一點吧?他從小出類拔萃,樣樣皆通,唯獨在兒女私情這方面,比常人還不如。”大司命歎了口氣,也轉頭看了一眼結界裏無知無覺休眠中的時影,忽然道,“也幸虧如此……不然一切就麻煩了。”
朱顔站在那裏,臉色陣紅陣白,忽然鼓足勇氣,擡起頭看着大司命:“是的,我不想離開師父!你那麽有本事,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化解這一切,讓我不成爲他命中的災星?”
大司命停頓了一瞬,臉色沉了下來,驟然掠過一絲怒意和殺機:“我早就知道你這個小丫頭會反悔——”
他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到了朱顔的面前:“所以,便從帝君那裏請了這一道旨意!”
那一瞬,少女猛然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赤之一族,辜負天恩,悖逆妄爲。百年來勾結複國軍,叛國謀逆,罪行累累,不可計數——賜赤王夫婦五馬分屍之刑,并誅其滿門!
“你……”朱顔定定看了這道聖旨半天,才擡起頭看了一眼大司命,如同看着一個魔鬼,憤怒地大喊,“你居然……居然讓帝君下了這種旨意?渾蛋!”
她猛然一伸手,想要撕毀那道旨意,然而大司命袍袖一拂,瞬間将那東西收了回去,神色森然:“這算什麽謠言惑主?那個複國軍首領止淵,長年居住在赤王府裏,是不是事實?赤之一族世代包庇叛黨,是不是事實?在這次叛亂裏,你更是親自出手,對抗天軍!就憑這些,下旨滅你滿門,算不算冤枉?”
朱顔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隻覺全身發抖。
“這道旨意,就算是影親自看了,也無話可說。”大司命淡淡,“他一生泾渭分明,公允無情,有事實擺在面前,就算他心裏再不願意,也絕對不會幫你開脫——想來你也不願意令他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是不是?”
朱顔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一顆心慢慢下沉。
是的,因爲庇護鲛人,他們赤之一族是有軟肋的,特别是她,更是罪行累累,此刻被這個老人拿捏住了七寸,根本是動彈不得。
看到她的神色從憤怒轉爲低沉,大司命眼裏的譏诮更加濃了起來——畢竟年紀還小,錦衣玉食,從未見過外面的明刀暗箭,這個小女娃被自己這麽一說,立刻便退縮了。
“這道旨意一下,你父王母妃,乃至所有親眷,立刻便要被屠戮殆盡。”大司命的聲音森冷,一字一句,“不要以爲我隻是吓吓你而已,等你看到赤王人頭懸上天極風城那一天,就知道我沒有一句話是诳語!”
朱顔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大司命冷笑了一聲:“現在,你敢反悔嗎?你敢不敢用全家族的人命,來搏一搏你的那點癡心妄想?”
朱顔臉色蒼白,心裏的那一口氣終于慢慢散了,頹然低下了頭去。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留下玉骨,回赤王府去,永遠不要再和影相見。前面的那些事就一筆勾銷。”大司命聲音冰冷,“你父母極愛你,相信你也不想爲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而牽累他們全部送命,是吧?”
朱顔想了又想,眼神漸漸灰暗。許久,終于是不作聲地歎了一口氣,緩緩擡起手,從頭上抽下了那一支玉骨,放到了大司命的面前。
“拿……拿去吧。”她澀聲道,眼裏含着淚。
“這不是我們的約定。”然而大司命看着她,并沒伸手去接那支玉骨,冷冷道,“我要你親手還給他,親口告訴他!”
朱顔顫抖了一下:“告……告訴他什麽?”
“你知道的。”大司命冷冷,“我在伽藍白塔神廟裏叮囑過你。”
他沒有理睬臉色灰白的朱顔,蹙眉道:“好了,我現在得先替影療傷,大約需要三個時辰,這期間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斷。你在旁邊替我們護法——順便好好想一想,等下要怎麽告訴他吧!”
“你……”朱顔氣極,一跺腳,強行忍住了用玉骨把這個老家夥紮個對穿的沖動。
天雷散去,夢華峰頂上陽光普照。
在這寂靜的大空山裏,隻有天風過耳,不絕如縷。“啪”的一聲,有什麽從風裏墜落下來,差點砸到她頭上。定睛看去,卻是一朵大如碗口的花朵——或許因爲夢華峰上人迹罕至,這裏的花樹都長得有幾人高,花開時燦如雲霞。
朱顔失魂落魄地坐在樹下,手裏握着玉骨,指尖微微發抖。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坐忘台上的大司命,然而老人隻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時影,蒼老的眼睛裏充滿焦慮和凝重——他盤膝坐在時影背後,一手并指點在他的靈台,一手按在他的後心,額頭有袅袅的紫氣。那是靈力極度凝聚的象征。
竟然是在耗用真元嗎?這個大司命,還真的是拼了命地在幫師父啊……那麽說來,他對自己這般苦苦相逼,說不定……真的也是爲了師父好?朱顔心裏茫茫然地想着,将玉骨在手指之間反複把玩,心神不定地想着,等一會兒師父醒來,自己又該如何開口。
“一想到是你在我面前殺了淵,我就怎麽也無法原諒你。”
這樣一句話,是否已經足夠?
這句話有匕首一樣的殺傷力,師父聽了之後,大概會什麽都不說,轉頭就走吧?或許就如大司命說的,他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見她了。
可是……可是……這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朱顔想來想去,覺得心緒煩躁,這個老人,爲什麽非要逼着她把事情做絕!
那一刻,她忽然後悔自己按捺不住返回了這裏——不僅什麽忙都沒幫上,師父還爲她多挨了一劍。如果她和重明一起回了王府,又怎會有現在的局面?
她恨恨地将手捶在地上,“叮”的一聲,玉骨竟将白石刺出一道裂縫來。
同一瞬間,耳邊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直上九霄,驚得她瞬間擡起頭——那是重明的叫聲。它……是在發出凄厲的警告!出什麽事情了嗎?
朱顔從樹下躍起身來,玉骨在指尖瞬間化成了一柄劍。
夢華峰上雲霧萦繞,正是清晨,日光初露。然而就在一瞬間,頭頂狂風頓起,樹木搖動,無數的花朵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血雨。是什麽東西飛過來了,引來那麽大的動靜?
然而,朱顔剛跳起來,頭頂的天空忽然就黑了,黑得沒有一絲光,仿佛有幕布從頭頂“唰”地拉起,将整個山頭都密封了起來!
在不祥的漆黑裏,她看到了樹林之間浮起了一雙雙冷亮的眼睛。
本來空無一人的夢華峰上,忽然出現了許多穿着黑袍的人。臉深陷在陰影裏,雙手枯瘦如柴,隻有雙瞳是冰藍色的,在暗影裏如同鬼火跳躍。
那一瞬,朱顔“啊”了一聲,隻覺得全身發冷。
是的!那些眼睛,那些黑袍,她曾經在十三歲的夢魇森林裏看到過!那個少時的噩夢,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這些人,和五年前追殺過他們的人是同一撥!他們到底是誰?爲什麽會在這時候忽然出現在這裏?他們……他們是怎麽上的夢華峰?
悄然浮現在密林深處的黑袍人有着冰藍色的眼睛,風帽下露出暗金色的長發,手裏握着法杖,袍子上繡着雙頭金翅鳥的徽章,無聲無息地朝着夢華峰頂圍了過來。
坐忘台上的大司命睜開了眼睛,隻看得一眼,便是全身大震!
“十巫?”他脫口驚呼,手指微微一顫。
遠在西海的滄流帝國冰族十巫,竟然聯袂出現在了這裏!
自從七千年前被星尊大帝驅逐出雲荒大地之後,冰族一直流浪于西海之上,建立了滄流帝國,千年以來雖然屢屢試圖返回大陸,但無一成功。這一次滄流帝國的元老院居然傾巢而出,遠赴雲荒,簡直是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情景!
這些人,莫非預先知道了今天會是時影最衰弱的時候,所以才乘虛而入?又是誰向他們透露了這個消息?!
黑袍人一個個地在虛空裏現身,默不作聲地圍住坐忘台。
大司命正在給剛經曆過雷火天刑的時影療傷,氣海之内的真元源源不斷注入對方體内,修複損傷,穩固氣脈,正進行到關鍵的時刻。時影傷重垂死,尚未醒來,全賴他這一口氣續命,若在此刻一旦突然中斷,兩人必然同時受到重傷。
大司命盡管内心驚駭,竟是無法動上一動。
十位黑袍人将坐忘台團團圍住,當先的巫鹹站出列,審視了一眼盤膝恢複中的時影,點了點頭,似乎确認了身份:“是他。”
然後看了一眼坐在時影身後的大司命,神色一動:“居然是空桑大司命?好久不見了。如今是親自前來替時影主持儀式嗎?”
大司命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手指沒有離開時影背心。
“怎麽,說不了話?”巫鹹頓了一頓,饒有興趣地審視着坐忘台上的兩個人,“正在給他凝固真元,緊要關頭放不了手吧?”
黑袍的巫師大笑起來,轉頭告訴同僚:“你們看,空桑術法最強的兩個人此刻居然都在這裏!意外之喜,一箭雙雕!”
冰族十巫“唰”地散開,将坐忘台包圍,手裏法杖一橫,整個夢華峰上驟然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結十方大陣!”巫鹹一眼便判斷完了形勢,吩咐其他九位黑袍巫師,“按照智者大人的吩咐,直接讓那個年輕的神魂俱滅——那老家夥要留着。他有一甲子的修爲,若能吸取到他的真元,我們每個人都至少能突破一層境界。”
聽到了這些話,大司命臉色一沉。
是的,滄流帝國的十巫修習的乃是暗系術法,擅長汲取别人的生命和力量爲己用,自己此刻動彈不得,若是落到他們手裏,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滾開!”然而不等十巫動手,斜刺裏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一道光華從暗夜裏綻放,如同閃電割裂一切,在坐忘台上劃出一道弧線,将那些欺近來的黑袍人給淩厲地逼了回去。隻聽“叮”的一聲響,十巫手裏的法杖擊在那一道光上,竟都瞬間齊齊退了一步。
大司命的眼神一變,看清了出手的人。
那是朱顔。她從樹下點足飛躍,玉骨淩空一轉,化爲一把長劍“唰”地回到了她的手裏。她持劍在手,屈膝落到了坐忘台前,“唰”地一劍逼退衆人,另一隻手結了一個防禦的印,大喝:“想動我師父?做夢!”
巫鹹顯然沒想到夢華峰上會憑空出現一個女人,不由得有些錯愕——這小丫頭是誰?她口裏說的“師父”又是誰?是大司命,還是大神官?
然而,還沒等他轉過念頭,朱顔手掌一按地面,飛快地念動了咒術。隻是一轉眼,夢華峰上大地顫抖,無數的樹木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瞬間将坐忘台給圍了起來,結成了一個淡綠色的圈!
“千樹!”那一刻,巫鹹脫口驚呼。
這是九嶷術法裏最高深的防禦術,非多年修爲的術士不能掌握,居然被這個少女一出手就施了出來!這個人,果然是九嶷門下的高徒嗎?可是九嶷神廟什麽時候收女弟子了?
巫鹹長眉一蹙,斷然吩咐:“先解決她!”
十巫“唰”的一聲,齊齊往前飄浮了一步,團團将少女圍在了中間。
“沒事,我來對付這些人!”朱顔卻是毫無懼色,緊緊盯着十巫,握着玉骨,頭也不回地對大司命道,“你隻要好好給師父療傷就行了。”
話音未落,她大喝一聲,握着劍便沖了出去。
結界裏的大司命皺了皺眉頭,吸了一口氣——這個小丫頭,實在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滄流帝國的十巫掌握了暗系的術法,每一個都修爲深厚,如今聯袂前來,就算是他自己或者時影,都未必會是對手。
而這個小丫頭,竟然想也不想地沖了出去?
然而,朱顔的戰鬥力之旺盛,令經驗豐富的大司命都意外。
這個小丫頭沖了出去,整整擋住了十巫一百多個回合的攻擊,竟然咬着牙一步都不退。
這一仗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到最後,朱顔甚至都已經神志恍惚,每一個簡單的動作、每一個簡單的咒語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量。然而,她知道自己隻要一退,眼前這些人就會像五年前那樣取走師父的性命。
玉骨舞成了一道流光,密不透風地圍繞着坐忘台,将十巫的每一次攻擊都竭盡全力地擋了回去。
千樹結界裏,大司命擡眼看到這一幕,有略微的動容——這個小丫頭還不到二十歲吧?在九嶷山不過隻待了四五年,居然就有這樣高的悟性。如果不是她不久前剛用過星魂血誓,損傷了元神,隻怕此刻還不止于此。
影,你還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啊……
大司命無聲地歎息,眼神有些複雜,一手并指點在時影的靈台,一手按在他的後心,頭頂紫氣袅袅,飛速地修複重傷之人。
然而那一邊,朱顔已經漸漸支撐不住。
畢竟是年少,實戰經驗不足,更不知怎麽應對多人配合的陣法,她隻是一味地進攻,先發制人,不停地逼退對方上前的企圖。然而十巫經驗豐富,很快看出了她的弱點,不急于一時,隻是此起彼伏地配合着,消耗着她的靈力。
終于,觑到了一個空當。
朱顔發出了落日箭,“唰”地将靠近坐忘台的巫彭和巫朗逼退,然而左支右绌,自身空門大露。刹那間,七支法杖擊落下來,“咔嗒”一聲,護體的金湯之盾應聲碎裂!
朱顔往前踉跄一步,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感覺全身寸裂。
不行……五年了,和當年一樣,她還是打不過這些人!
她……她怎麽這麽沒用?!
眼看着十巫越過了她的防線,聯袂走向坐忘台,她隻覺得心裏的一股狂怒和不甘勃然而起,一聲大喊,手掌一按地面,整個人“唰”地飛起,從背後撲向了巫鹹。
“站住!不許動我師父!”那一瞬,她殺紅了眼,不顧一切地合起雙手,指尖相對,在眉心交錯,大喝一聲,“天誅!”
夢華峰的上空頓時驟然一亮!狂暴的雷電被召喚而至,當空下擊,如同盛大的金色煙火轟擊入人群。黑袍巫師們齊齊踉跄一步。
“找死!”巫鹹面帶怒容,帶着十巫齊齊回身。
十支法杖齊齊落在她背上,朱顔被震得整個人往後飛出,又是猛然吐了一口血。然而,在半空中,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奇特的笑意,忽然間飛快地念了一句什麽,說了一聲:“定!”
所有飛濺的血,在虛空中忽然定住!
“不好!”那一刻,巫鹹失聲,“小心,她在用燃血咒!”
這個丫頭,居然是在拼命!
從她身體内飛濺出來的鮮血一滴滴在空中凝結,如同無數紅色的珠子,散落在十巫身側。然而随着她吐出的咒語,那些鮮血忽然化成了一團火焰,轟然爆炸!
驚人的爆裂聲裏,十巫齊齊往外退開,其中三個搖晃了一下,被咒術擊倒在地,結好的十方大陣頓時破了。趁着那一刻,朱顔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飛身撲過,重新守住了坐忘台的入口,孤身擋住了十巫。
然而她也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撐不住身體,跌坐在地。
朱顔劇烈地喘息着,隻覺得全身的骨骼都要碎了,嘴裏全是血腥味,心裏又是憤怒又是沮喪——這、這還是她學完了師父的手劄之後的第一戰吧?居然就打輸了?早知道這些人這麽難打,真應該平日多刻苦練功啊!
然而初出茅廬的她并不知道,能獨力和十巫周旋那麽久,在這個雲荒也已經是個奇迹。
“先解決這個丫頭!”眼看一次次被攔截,巫鹹失去了耐心,法杖一揮,整個夢華峰忽地震動了一下,山川崩塌——漆黑的天幕下,隻聽無數的簌簌聲響起,草木搖動,如同波浪。那些聲音從山崖底下傳來,入耳驚心。
那……那是什麽聲音?他們在召喚什麽?
朱顔心下有不祥的預感,視線所及之處,令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天哪!居然……居然有無數的骷髅,從山崖下爬了上來!
那些骷髅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早已風化幹枯,有些甚至四肢不全,然而身上都還穿着褴褛的神袍,仿佛是提線木偶。一步一步,踩着刀刃做的階梯,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
那一刻,她隻覺得頭皮發麻——這些西海上來的家夥,居然用巫術召喚出了這座山上所有死去的亡靈!
九百多名曆代神官,密密麻麻,踩着刀刃從崖下走了上來,将孤零零的坐忘台包圍,無數雙空洞的眼窩盯着她,面無表情。
“殺了這裏所有人。”巫鹹念完了咒術,吩咐。
“唰”的一聲,所有死去的空桑神官齊齊轉身,對着她撲了過來!
“啊……啊啊啊!”看到那些死去多年的臉,朱顔頭皮發麻,刹那間幾乎有拔腿就跑的沖動。然而剛跑了幾步,一想到背後就是尚自昏迷的師父,硬生生頓住了腳步——管不得别的了,不能讓師父陷入危險!
就算是大不敬,也得把這些前輩碎屍萬段!
她反過身來,重新握緊了玉骨,向着那密密麻麻的骷髅沖了過去。
“退下!”正當她孤身陷入重圍的一瞬,忽然聽到背後一聲清嘯,一道電光破空而起,将夢華峰上的濃烈黑氣整個破開!
危急關頭,大司命終于完成了治療,從坐忘台上奮袂而起!
“十巫這一次,定然铩羽而歸。”在遙遠的西海上,有一個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拂袖而起——面前的水鏡轉瞬激起了細碎的波紋,将裏面映照出的所有幻影撞碎,智者低語,“不用看了。”
聖女跪在一邊,聞言微微顫抖了一下。
“告訴青王,這一次失敗了。”黑暗裏,一雙黃金色的瞳孔閃爍,璀璨裏含着暗色,乍一看上去,幾乎和空桑人供奉的破壞神的眼睛一模一樣!
“是。”聖女叩首,膝行退出。
水鏡重新平靜,裏面果然映出了接下來夢華峰上的走向——大司命終于騰出手來和那個少女并肩作戰,一老一少兩個人,竟和十巫鬥得不相上下。滄流帝國這次孤軍深入雲荒腹地,本身靠的就是奇襲,若一旦陷入久戰,隻怕勝算便會驟減。
怎麽會忽然出來那麽一個丫頭……居然連十巫都收拾不了她?空桑六部上下,從何處出來了那麽一個變數?
還是,隔了七千年,他已經對原來那片土地陌生了?
金色璀璨的瞳孔裏掠過無數複雜的表情,智者沉吟着。
忽然,水鏡裏的畫面變幻——夢華峰上的那一場對戰被打斷了。雲層裂開,一道白色的閃電撕裂黑暗沖了下來,發出凄厲的叫聲。那是重明神鳥,背上負着十幾名神官侍從,沖開迷霧從山下飛了上來!
那些援軍加入了戰團,局面瞬間扭轉。
果然,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篑啊……坐在黑暗中的智者無聲歎了口氣,擡起頭看着夜空,忽然間怔了一下。
是的,頭頂的星象整個變了!
星野變,天命改。北鬥帝星雖然暗淡,但旁邊驟然出現了并肩的兩顆大星!一顆帶着紫芒,一顆閃着暗紅——細細看去,這兩顆星之間有着隐約的聯結,竟是休戚與共,交相輝映,點亮了整個天宇。
璀璨的黃金瞳忽然暗了一下,若有所思——這個世上,可以改變星圖、隐蔽星辰的,除了自己之外,居然還有别的高人!
是來自空桑,還是海國?
“雖然到了末世,但雲荒大地上竟然還是有這樣的能人異士……”聲音從黑暗裏低聲響起,模糊而深沉,似是從遠古傳來,“那些空桑人,是想垂死掙紮,挽回天運和宿命嗎?”
“看來,我是要親自去一趟雲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