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背着大刀,在戰火紛飛裏急速穿行。
她用了隐身術,在戰場上下跳躍,避讓着火炮和弓箭,飛快地從外圍直插入前線核心戰場。因爲心急,她跑得很快,奔了一刻鍾,眼前便是屠龍村。熊熊的烈火吞噬了整個村莊,每一座房屋、每一個院落,都在燃燒,如同地獄變相。
而村外,是密密麻麻的軍隊。
那一刻,朱顔終于知道爲什麽一路過來都沒有看到來自帝都的援軍了——所有的骁騎軍此刻都圍在了屠龍村外,鑄成了鐵一樣的圍合!在青罡将軍的親自統領下,一隊負責截斷陸地上的出路,一隊負責截斷水網通路,另外還有專門的隊伍負責發射火炮,号令嚴明,井井有條。
朱顔心裏一沉。目之所及,整個屠龍村已經被夷爲平地,廢墟裏隻有烈火,完全看不到一個活人——那些複國軍戰士呢?淵呢?他們都在哪裏?
她心急如焚地穿行,忽然間眼角一暼,看到了有什麽東西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連忙躲在了一邊。
來的是一隊空桑戰士,正拉着一輛馬車在戰場上穿行。
看戰甲,似乎是葉城總督府的士兵,而非骁騎軍。那一輛車上,居然重重疊疊堆滿了屍體!她不由得略微愕然:這場仗還沒打完,這些人難道就來打掃戰場搜集遺體安葬了嗎?可仔細看那些車上屍體的發色,全都是鲛人——這是怎麽回事?
她心裏正在疑惑,卻聽到有人大喊:“這裏還有一具!等一下!”
帶隊步行的空桑校尉指揮着下屬,用帶着鈎子的長竿從廢墟裏扯出一具屍體,用力地往車上扔了過去——那個鲛人戰士顯然是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手裏還緊緊握着武器。葉城的士兵将這具屍體扔上了馬車,忽然間屍體動了一動,發出了一聲呻吟,竟然是重傷未死。
車上有人叫了起來:“堆不下了!别扔了!”
“那就把頭剁下來!”那個校尉在下面喊,揮舞着長矛,“鲛人的眼睛挖出來能做成凝碧珠,可以去西市上賣不少錢呢!一個都不能扔!”
“好吧。”車上的同伴嘀咕了一聲,摁住那個垂死的鲛人,一手從腰裏“唰”地抽出了長刀,劈頭便斬了下去。
然而,隻聽“當”的一聲,手腕一震,刀忽然居中斷裂!
怎麽回事?車上的戰士還沒回過神來,隻覺眼前一黑,一股大力從側面湧來,肋下一痛,便被人一把踢下了馬車。
“誰?!”校尉大吃一驚,拔刀厲聲喊。
然而,戰場裏隻有烈火殘垣,哪裏看得到半個人影?
“見鬼。”他四顧一番,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扶起那個摔倒的士兵,持刀小心翼翼地上前,試圖将那個垂死的鲛人戰士抓起,重新斬首——然而,就在他動手那一瞬,耳邊忽然聽到了一聲怒叱:“住手!”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近在耳畔。
到底是誰?!葉城校尉瞬地擡頭,刀鋒立刻便向着聲音來處砍了過去!然而,他拔刀雖快,卻砍了一個空。當他身形因爲收勢不住而往前踉跄了一步時,一個重重的猛擊落在了他的咽喉上,隻打得他往後疾飛而出,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
“大人!”其他士兵驚呼着一擁而上。然而當先的還沒靠近,接二連三的重擊從空中落下,所有人都被打得飛了出去,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在血與火的戰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隻有一車的屍體,以及一個奄奄一息的鲛人。
“見……見鬼了!”那些葉城士兵面面相觑,然後發出了一聲驚呼,呻吟着從地上爬起,顧不得馬車,拔腳一哄而散。
當那一行人逃離後,虛空裏有人歎了口氣。
朱顔用隐身術飛快地解決了那一隊士兵,在戰場上蹲下身來,将那個垂死的鲛人從地上扶了起來。撥開血污狼藉的長發,可以看到那是一個很年輕的鲛人,看上去不過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清秀的臉龐上有着不辨性别的美麗,應該還是尚未分化出性别的少年。
這張臉,似乎是在哪裏看到過?
她心裏微微納悶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了——是了!眼前的這個鲛人,豈不就是數月之前在葉城碼頭上偷襲自己的那一隊複國軍的隊長?當時如果不是她運氣好,就直接被他們給溺斃在大海深處了。
雖然想起了舊怨,朱顔卻并無報複之心。她探了探鼻息,發現還有救,便擡起手按在了對方的心口上,護住了他的心脈,輕聲念動了咒術。
那個鲛人微弱的氣息漸漸轉強,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四顧。他醒來後茫茫然地看了一眼戰場,納悶爲何忽然間那些葉城士兵會一哄而散,卻怎麽也看不見隐身了的朱顔。他喘息了片刻,發現身體似乎略微可以移動,便用劍撐住地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這是要去找同伴了吧?隻要跟着他,便會找到淵的所在了!
朱顔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跟在了那個少年鲛人的身後,亦步亦趨。
那個少年鲛人戰士一路穿過血和火,踉跄地往戰場的西南角走去,幾度跌倒又幾度爬起,片刻不敢停頓,眼裏滿是焦急和憤怒,嘴角緊緊抿着,有視死如歸的決絕。
這個家夥,年紀雖然不大,卻是個天生的戰士呢。
朱顔心裏想着,用隐身術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後面,轉過幾個彎,穿過一大片的廢墟,剛踏上一片空地,耳邊忽然一聲呼嘯,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劃過。
“小心!”她失聲驚呼,在千鈞一發之際撲了過去,将那個鲛人一把推倒在了一邊。一支流矢擦着她的額頭掠過,痛得她一聲悶哼。那個少年鲛人戰士愣住了,直直看着面前,詫異地問了一聲:“誰?”
然而,聲音近在咫尺,面前空無一人。
朱顔跳了起來,顧不得他,扭頭看向了前面聲音傳來的方向。
“最後一個據點!”耳邊聽到了傳來的号令,卻是青罡将軍的聲音,“調集火炮,攢射!弓箭手準備就位!”
她應聲轉過頭,終于看到了左前方密集的軍隊。
中軍帳下,指揮若定的果然是青罡将軍。在他身周,密密麻麻排着三道人牆,弓箭密立如雲,将這個原本位于屠龍村角落位置的小小角樓圍得水洩不通——然而,烈火之中,可以看到角樓裏有人影晃動。
淵!淵會在那裏嗎?
那一瞬,朱顔的心猛然一跳,幾乎跳出胸腔。
她毫不猶豫地往那邊沖過去,一邊跑,一邊從背上将那把大刀拿了下來,想要阻止這一輪轟擊。然而,當她拔腳奔跑的時候,十幾支火把已經湊了過去,将引線“吱吱”點燃——那些火炮,已經對準了複國軍的最後據點!一旦炮火齊發,這樣大的威力,連她也擋不住!
“住手!”她心裏一急,也顧不上多想,來不及趕過去,手一揚,便将手裏的大刀迎面扔了過去!
那一把巨大的刀呼嘯而出,割破了空氣。這一擲她下意識地用上了破空術,隻聽“唰”的一聲,刀光如同匹練劃破長空,如電閃過,那十幾支火把應聲而滅。九環金背大砍刀沉重無比,截斷了十幾支火把之後去勢不衰,竟是“唰”地插入了最後一尊大炮裏,将鋼鐵鑄造的炮筒一截爲二!
那一刻,戰場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青罡将軍也是悚然動容,轉頭厲聲喝問:“是誰?!”
朱顔沖到了正中間,然而在那麽多雙眼睛的逼視下,頓時心裏一凜,幾乎忘了自己還在隐身,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步。
“搜!”青罡将軍手一揮,無數的弓箭手和士兵蜂擁而來,瞬間将她所在之處包圍。朱顔連忙又念了一遍隐身訣,保證自己不被看到。然而,看着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朝着自己走過來,一字形排開,細細地搜索每一寸,她隻能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閃避着,如同風擺楊柳前後挪移,才堪堪從士兵們的縫隙裏閃開。
地毯式的搜索結束後,一無所獲。
“奇怪,這把刀哪裏來的?”青罡看着那把從天而降的大刀,忽地覺得有幾分眼熟,突地站了起來,“難道是……”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朱顔心裏覺得不妙,扭頭也看向了那把九環金背大砍刀,那一刻,她明白青罡發現了什麽,隻覺得心猛地一沉——糟了!那把刀!那把她從父王房間裏偷出來的刀上,定然有着赤之一族的印記!
朱顔心裏大驚,拔腳沖了過去。在骁騎軍戰士将那把插入炮筒的刀拔出來時,她再也不顧什麽,沖了過去,劈手将刀奪去,握在了手裏,将其一并隐去。
“神啊……”那一刻,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那些戰士眼睜睜地看着那把斜插在火炮上的大刀忽然淩空飛起,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縱着,在半空調轉了頭,然後“唰”的一聲憑空消失。所有人仰頭看着,半晌沒有作聲,如同做夢。
“不好!這是術法!”隻有青罡反應最快,立刻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厲聲大喝,“有術士闖入戰場,大家小心!影戰士出列!”
“是!”“唰”的一聲,軍隊應聲而動,前面黑甲戰士退開,百人齊齊策馬,從隊伍裏踏出一步——這些人騎着白色的駿馬,身上穿着和普通戰士不一樣的長袍,并沒有穿铠甲和護膝,也沒有佩戴兵器,眼神肅穆,氣度沉靜。
每一個人的肩膀上,都繡着皇天神戒的徽章。
朱顔倒抽了一口冷氣:影戰士!這……就是傳說中骁騎軍裏最精銳的影戰士?作爲六部王室,她從小就聽說過這個稱呼,甚至也有一些血親加入過這個隊伍。這些戰士從六部的貴族子弟中選拔而出,靈力高超,專門配備在軍隊裏,在一般戰鬥中從不露面,隻有在一些需要術法配合的關鍵場合才會出手。
如果說骁騎軍是空桑軍隊裏的精銳,那麽,這些影戰士便是精銳中的精銳,每一個都可以以一敵百。當那些影戰士聯袂踏出時,她雖然還在隐身狀态,卻感覺到了一股威壓,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眼裏露出了一絲恐懼——是的,這些人個個都是術法好手,一旦聯手,她……她可能會打不過吧?
“結陣!”青罡喝令。
“是!”影戰士從四面緩緩策馬,向着她所在的空地圍合。
要逃嗎?朱顔一步一步往後退,手裏握着那把九環金背大砍刀,隻覺得掌心滿是冷汗,竟然幾乎握不住。她心裏飛快地盤算着,默默将幾個最厲害的術法口訣回憶了一遍,然而越急越是出錯,總是忘了這句忘了那句,竟然無法瞬間完整地想起來。
怎麽辦?這次師父沒在身邊,真的要自己血戰到底了!
她獨自握着刀,站在空地中心,面對着成千上萬的軍隊和逼過來的影戰士,忐忑不安——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獨自面對那麽多那麽厲害的對手,不由得膽怯了一下。天啊……當時在蘇薩哈魯,師父他是怎麽做到以一敵萬面不改色的?那一瞬,她腦子很亂,飛快地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師父,卻又飛快掠過。
是的,不能多想這些……越多想,越心亂。師父說過了,臨大事當靜心,如淵渟嶽峙,方能擋泰山之崩。
可是……該死的,要怎麽才能靜心啊!
那些影戰士結成了陣,向着她所在的地方慢慢走過來,每個人都将手緩緩擡起,在胸口結印——瞬間,一道看不見的光從他們手裏擴散開來,相互聯結,将戰場上這一方空地籠罩!
朱顔知道厲害,再不能坐以待斃,瞬間吸了一口氣,手指在刀背上飛快畫出符咒,低喝了一聲:“破!”
刹那間,一道赤紅色的火光從刀背上燃起。
她足尖一點地面,雙手握刀,淩空躍起——那把刀附上了赤炎斬的力量,淩厲無比,如同燃燒的閃電。她握刀飛躍,一刀“唰”地下斬,瞬間将即将圍合的無形結界劃開!
力量斬落之處,那些馬背上的影戰士頓時齊齊一震!群馬驚嘶,不住後退,幾乎将他們從馬上甩下來。雖然看不見,但他們每個人都感受到無形的沖擊,如同有看不見的刀從虛空落下,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一瞬間,正要結成的陣勢陡然便散了。
她一擊打亂了對方的布陣,出力巧妙而突然,馬背上的影戰士結印的手指一顫,指尖有血滲出。然而,同一瞬間,帶頭的影戰士也已經通過這一刀的來路,判斷出了隐身者所在的方位,厲喝了一聲,一按馬頭,整個人飛速朝着朱顔飛撲過來!
“啊!”那個帶頭的影戰士氣勢洶洶,雙眼殺氣逼人,朱顔畢竟年輕,忍不住脫口驚呼了一聲。
一聲出,更加暴露了自己所在的方位,那個影戰士雙手一錯,指間刹那凝聚出了一把透明的長劍,“唰”地就向着她的方位刺了過來!
凝冰劍!朱顔聽說過這個術法的厲害,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忙不疊地回過刀,想要格擋劍勢。
隻聽“叮”的一聲,寒冰凝成的劍遇到了燃燒着烈焰的刀,發出了猛烈的震顫。朱顔在那一瞬隻覺得一股大力迎面而來,幾乎讓手裏的刀脫手飛出!她用盡全力握住刀,卻依然往後踉跄了一步,忍着劇痛勉力揚起手腕,“唰”地将劍撥開。
當她吃力地将飛來的劍壓住的一瞬,那把冰之劍在她眼前寸寸碎裂,随即在刀鋒的烈焰裏消失無痕。她頓時一驚又一喜——
不會吧?她……她擋住了?!
然而,朱顔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現對方已經逼近,一擡眼,幾乎和他撞了個面對面——那個影戰士首領年齡在三十許,有着剛毅如鐵的眼神和古銅色的皮膚,左頰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赫然刺目。
打了個照面的那一刹那,朱顔忍不住失聲驚呼。
這……這不是玄燦嗎?說起來算是她的遠親,也是傳說中族裏百年一遇的高手……怎麽他現在竟然成了影戰士的首領?
在她的那一聲驚呼裏,玄燦雙臂交錯,斷然斬下!
兩道光芒割面而來,淩厲無比。朱顔驚慌之下來不及施用術法,隻是飛快地擡起手,用刀硬生生地去格擋——那兩道光乍分又合,并爲一道,直直地擊落在刀背上!她遇到了強大的對手,頓時亂了陣腳,虎口劇震,隻聽刺耳的一聲響,那把重達幾十斤的九環金背大砍刀居然居中折斷!
斷了的刀尖往外飛出,“唰”的一聲插入了地裏。
“在那裏!”戰場上發出了驚呼——那把刀現了形,便是暴露了這個闖入者的所在位置,所有的影戰士“唰”的一聲上前,将朱顔圍在了一個直徑不過十丈方圓的空地上,齊齊結陣,密不透風。
朱顔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不是不知道危機來臨,隻是剛硬生生接了玄燦那一擊,手腕劇痛,骨頭仿佛都斷了,往後連續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根本來不及在這個當口上做出任何反應,在千鈞一發之際逃出去。
就這樣,刹那間結界建立,她被圍在了中間!
“誰?給我出來!”玄燦厲喝一聲,手指一并,那半把插入土裏的刀“唰”地反跳而出,化爲一道閃電,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迎頭射來!
朱顔心裏一驚,想要再度格擋,卻發現手裏拿着的隻是斷了半截的刀,一咬牙,“唰”的一聲将九環金背大砍刀收回了背上的刀鞘,騰出了雙手,飛快地結了一個印——是的,用這麽笨重的武器太不稱手,還是直接用術法好了!
金湯之盾,她用起來最熟的一個咒術。
當她的尾指勾出最後一筆時,一道金色的光在她面前展開,如同一把傘。隻聽一聲裂帛,飛來的斷刀刺入金光,竟然在一瞬間被熔化!
怎麽?這麽輕松就擋住了?朱顔愣了一下。那一刻,對面發動攻擊的玄燦全身一震,竟然往後退了一步。
朱顔一招得手,不由得吓了一跳:金湯之盾隻是師父所教的術法裏的中等級防守術而已,剛一施展出來,竟然已經有這麽厲害了嗎?
她心裏又驚又喜,就像學步的孩童第一次嘗試到飛奔的快感,竟然有按捺不住的激動,轉頭看到其他影戰士蜂擁而來,知道一場大戰在即,心裏卻并無驚慌,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飛快地扯下一塊衣襟,蒙住了自己的臉,嘀咕了一聲:“好,盡管放馬過來吧!”
等下估計是一場惡戰,萬一混戰之中自己的隐身術被人破了,豈不是讓赤王府惹了大麻煩?還是先蒙住臉比較保險——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在關鍵的時候,卻并不是個沒有腦子的人。
然而,不等她系好布巾,攻擊已經發動。
影戰士策馬而上,将她團團包圍,各自雙手交錯胸前,開始收縮結界。她隻覺得頭頂的天空一分分地變成血紅色,無數細小的閃電交錯穿行,如同群蛇飛舞——她認得,這是師父說過的血池大陣。
一百位術士的力量結成了堅固無比的結界,将一切有形有血的生靈都困在其中,無一能逃脫。
然而,身爲九嶷門下高足,這些又哪能困得住她?
當血紅色的網迎頭落下時,朱顔仰起頭,從唇間吐出一聲清嘯,十指飛快地在胸前交錯,變幻出複雜的手勢。每一次變幻,指尖都綻放出光華。她的口唇無聲翕動,吐出綿延的咒語。
這是“天霆”,召喚天地間雷電的力量。
當最後一句咒語順利完成之後,她雙手食指指尖對指,迅速合在一起,又迅速分開——那一瞬,她食指上綻放出強烈的光芒,如同召喚到了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擊中了落下來的血紅色羅網!
“咔啦”一聲,那一道密布的羅網在刹那間被無形的閃電斬爲兩半。朱顔抓住了這閃電般的機會,從血紅色的網裏破網而出,乘着閃電飛向天空,如同一隻輕靈的燕子。
居然一擊就奏效了!師父教給她的可真是厲害啊!
然而,當她剛剛興高采烈地想到這裏,沖出羅網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間騰起,如同巨錘擊向了她的胸口!朱顔身在半空,根本無法避開,隻“啊”了一聲,眼前一黑,便從半空裏頹然跌落,吐出一口血來。
在跌落地面的一瞬,她看到一百個影戰士同一刹那也從馬背跌落。每個人都和她一樣捂着胸口,嘴角沁血。
她猛然一驚,倒吸一口冷氣,頓時明白了過來:對了……她怎麽忘了?施用天霆這麽淩厲的咒術,必然會有反噬!自己真的是得意忘形,以爲隻要用出最厲害的術法便能打發掉所有的敵人,卻完全忘了所有的術法都有代價!
她吸了一口氣,勉強撐着身體,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就在同一瞬間,她看到玄燦也從地上踉跄爬起,手裏握着一支青色的像箭一樣的東西,念了幾句,揮手便往她所在的方向打了過來!糟糕!這……這是青犀刺吧?極厲害的法器,萬一被打中了……
朱顔大驚之下往前奔出,身體一側,竭盡全力想要躲過呼嘯而來的青光。然而四肢百骸還是碎了一樣的疼痛,動作慢了半拍,隻聽一聲裂帛,身上猛然有劇痛的感覺,仿佛虛空中有什麽東西被撕破了。
“在那邊!”忽然間,她聽到了戰場上響起轟然的驚呼,無數雙眼睛看了過來,直直地盯着她,紛紛低呼,“居……居然是個女人?”
這是怎麽回事?隐身術被破掉了嗎?
朱顔吃了一驚,默默運起靈識一看,發現護體的咒術果然已經被青犀刺擊破,不由得一顫,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還好,蒙面的布巾還在,沒有掉落。
好險,她真是有先見之明啊……然而,不等她沾沾自喜地想完,耳邊隻聽一聲厲喝:“所有人都給我上前,把她拿下!死活不論!”
中軍帳下的青罡将軍看到了這個竟然敢單槍匹馬闖入戰場的女人,虎目如電,厲聲下令。所有影戰士齊齊一震,從地上紛紛站起,朝着她便逼了過來!
朱顔赤手空拳地站在原地,感覺胸口的血氣還沒有順,看着無數朝着自己奔來的戰士,心裏不由得七上八下,緊張萬分——那一刻,第一個掠過她腦海的術法,居然是飛天遁地之術。
看這情況,打肯定是打不過的,還不如跑了吧!可是……如果就這樣跑了,豈不是就把淵扔在了這裏不管嗎?眼前大軍壓城,他和複國軍剩下的戰士是萬萬活不了的……
然而,剛想到這裏,影戰士們已經沖到了面前。
來不及逃了,算了,還是硬碰硬打一場吧!
朱顔吸了一口氣,把心一橫,卷起袖子,左右手分别結印,瞬間便準備好了咒術攻擊來敵——可是剛要動手,無意一瞥,看到火海裏有黑影一動,火焰無聲無息地分開,有什麽掠過。
此刻,滿場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沒有人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
中軍帳下垂落的旗幟動了一動,似乎有風吹過。
“啊?”朱顔在這邊看得真切,不由得失聲叫了起來——是的,有人!那裏竟然有一個人,趁着這個時機突破了變得薄弱的防護,單刀直入地逼近了中軍帳!她剛脫口叫了一聲,影戰士們紛紛逼上,淩厲的攻擊逼得她不能呼吸。
朱顔把心一橫,雙手朝外緩緩推出,如彎弓射日,右手和左手中指瞬地扣起,又彈直——左手是藏劍術,右手是疾風斬,每一種都具有大殺四方的攻擊力。師父在教給她的時候也曾經說過,這兩種咒術一旦發出,十丈方圓内無人能活,必須謹慎使用。
可如今不是沒辦法了嗎?都是你們逼我的!
那些影戰士的攻擊還沒抵達,她的左右手已經釋放了咒術。半空中忽然有千百支利劍出現,同時,憑空一陣狂風卷起——那些利劍被卷入了風裏,呼嘯着刺入了千軍萬馬之中,頓時發出了一片慘号。
朱顔站在原地,雙手相扣,放在胸口。
力量從六合之中被召喚而出,洶湧注入她的體内。以她爲中心,平地上爆發了一陣可怖的劍雨疾風。方圓半徑之内,一匹匹戰馬屈膝墜落,一個個戰士呼号跌倒,景象之慘烈,如同地獄。
朱顔畢竟年紀輕,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目睹過戰争的殘酷和血腥,心裏頓時一驚,有一種無法承受的恐懼——是的,這些都是空桑人……都是她的族人!難道,她真的要親手殺了他們?
施用術法時是容不得半分猶豫心虛的,她念頭一動,便踉跄往後退了一步,手裏結的印不知不覺地松開了。疾風頓減,利劍紛紛消失。
然而就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青罡将軍從馬上跌了下來!
“将軍!”左右護衛一聲驚呼,想要上前攙扶,忽然間一道電光,尖利的刀鋒掠過,那些護衛便已經身首分離。
“給我住手!”一個聲音厲聲喝道,“誰都不許動!”
骁騎軍齊齊一驚,轉頭看去,卻看到從火海裏不知何時殺出了一個人,赫然已經在馬背上制住了青罡将軍,将雪亮的利劍架在了統帥的脖子上!
“淵!”那一刻,她忍不住失聲驚呼——是的!那是淵!那個從火海裏沖出來,在千鈞一發之際脅持了青罡将軍的,竟然是淵!
淵從烈火裏現身,趁着對方分心的一瞬間,擒賊擒王,迅速将骁騎軍的統領制服,出手之快之準,令人瞠目結舌。隻是一擊之間,他便翻身躍上馬背,将手裏的俘虜高高舉起,對着空桑大軍厲聲喝令:“都給我住手!”
然而青罡将軍也是硬氣異常,雖然落入人手,卻絲毫不畏懼,竟掙紮着說出了一句話來:“别管我!殺……殺了他們!”
不等他一句話說完,淵一手扣住了青罡的咽喉,另一隻手倒轉刀柄,重重地擊中了他的啞穴和麻穴,令他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然後單手将骁騎軍統領高高舉起,厲喝:“所有人後退!否則,斬殺主帥!”
一時之間,骁騎軍群龍無首,有略微的猶豫。
朱顔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麽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淵有這樣的一面:如同血與火裏淬煉出的一把劍,再無絲毫的似水溫柔。
她心裏一震,情不自禁地向他奔跑過去。
然而,就在這雙方劍拔弩張對峙的短短瞬間,沒有人注意到那些差點被點燃的火炮忽然悄無聲息地改了炮口的方向——就像是有無形的引線牽着一樣,憑空調轉了炮口,對準了地上的複國軍首領。
那是玄燦在一旁默默施展術法,無聲無息地調度着火炮的角度,瞄準了敵人——作爲身經百戰的軍人,他隻聽從于一個人的命令,那就是骁騎軍的統領!既然青罡将軍已經親口下令說不要管他自身的安危,必須全殲來敵,那麽,作爲影戰士的首領,他必須聽從這個指令!
他要秘密控制所有火炮,将這個逆賊和将軍一起粉碎!
“退後!”淵扣住了人質,厲聲道。
骁騎軍在他的逼視之下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卻不肯撤離,所有人都看向了另一邊的白色旗幟——那裏,是此次戰役的另一個頭領,葉城城主白風麟。然而此刻白風麟的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沒有說話。
此次清剿複國軍聲勢浩大,甚至驚動了帝都,若是至此功虧一篑,他固然無法和帝都交代;可青罡是青王長子,若因爲他而死在鲛人手裏,這個重擔,不要說是他,就連整個白之一族也是擔不起——更何況,父王曾經私下和他秘密吩咐過要讓他在此次動亂之中,不露聲色地削弱青之一族的力量。
情況錯綜複雜,事情卻發生得突然。要在其間權衡輕重,一時間便是心機深沉的葉城總督都開始舉棋不定。
“後退!”淵一手提着青罡,另一隻手的劍鋒已經切入了他的側頸,鮮血湧出,厲聲大喝,“立刻都後退!否則我殺了他!”
戰場寂靜無聲,所有人屏息以待。
淵策馬前行,逼視着敵軍,一步一步往前。而他所到之處,骁騎軍無聲後退,鐵桶似的包圍圈仿佛被一把刀一點點撕裂開來。當道路被清理出來後,在淵的身後,那座燃燒的角樓裏,魚貫走出了一百多個複國軍戰士,個個都已經筋疲力盡,如同窮途末路的困獸。
他們跟在淵身後,一步步離開。
要是再攻打一刻鍾,這些鲛人估計就要撐不住了吧?白風麟在心裏默然想到,眼睛卻不離青罡左右,心下暗自焦急。青罡死死地盯着他看,眼睛裏滿是血絲,如同火焰燃燒。白風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在催促自己下令合圍,放棄營救他,捕殺所有鲛人——青罡畢竟是軍人出身,悍不畏死。可是……
白風麟苦笑了一下,默默搖了搖頭,錯開了視線。
——是,本來接到了父王的密令,要趁機削弱青之一族的力量,我倒也想讓你就這樣死了,既榮耀你的家族,也成全我的功績。可是你若在衆目睽睽之下因我而死,你那個野心勃勃的老爹會放過我嗎?這個黑鍋,在明面上我可是背不起。
“放人。”白風麟歎了口氣,調轉手指,發出一個命令。看到統帥的命令,骁騎軍“唰”地左右退開,讓出了一條通路來。
青罡狂怒,目眦欲裂,知道白風麟不可指望,便狠狠地看向了一邊的影武士首領玄燦,眼裏帶着怒斥。仿佛知道将軍的命令,玄燦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然而,朱顔不知道這邊暗流洶湧,看到空桑軍隊退開,不由得松了口氣。她站在烈火燃燒的戰場上,看着淵策馬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竟然是有些恍惚——這一刻的淵,和她心裏的那個溫柔的陪伴者完全不一樣,簡直是十幾年來從未見到過的另一個人。
她心裏“怦怦”直跳,忘了自己還蒙着臉,就站在那裏看着他。
從那個角樓再往外走十幾丈,便是水道,直通城外的鏡湖。淵帶領着一行複國軍戰士警惕地看着周圍,緩緩地朝着那裏逼近。隻要一回到鏡湖,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困住鲛人了!
淵押着青罡走到水道邊上,看着複國軍戰士一個個地投入水裏。當人撤離得差不多時,他回身看了一眼,松開了扣住青罡的手。
那一刻,朱顔忽然發現了有什麽不對勁——那些火炮!幾乎沒有人留意到,随着他們的腳步,那十幾門火炮的炮口在無聲無息地移動着,調整着微妙的角度,始終對準了這一行複國軍戰士。
一股寒意從内心直升而起,她失聲驚呼:“淵!小心!”
淵站在水邊,聽到這憑空傳來的一句話,不由得震了一下,下意識地擡頭看過來,看到了這個蒙面的少女,不由得愕然脫口:“阿顔?”
然而,就在他視線離開的一瞬間,十幾門火炮忽然間無火自燃,同時對準了幸存的鲛人戰士,猛然開火!
“不!”朱顔失聲驚呼,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炮火離開了炮膛,在虛空裏滑出弧線。她飛身躍過,擋在了淵的面前,一手撐地,嘴裏飛快地吐出咒術。那一瞬,或許是因爲心急如焚,她的聲音竟然快過了炮火!土地忽然裂開了,有巨大的樹木拔地而起,飛快地交織生長,繞在他們周圍。
轟然的巨響裏,十幾門火炮同時轟擊而至,發出令天地都顫抖的聲音,震耳欲聾。這樣龐大的力量,可以把血肉在瞬間化爲灰燼,然而,那些飛來的火炮被那些瞬間從大地裏生長出的樹木盡數攔住!
太好了!這一次,終于是趕上了!
朱顔松了一口氣,第一次成功地用千樹擋住了力量巨大的攻擊,她隻覺得全身的骨骼被震得生疼,整個人搖搖欲墜。她頹然松開了交錯的十指,解除了結印。經受住了猛烈的轟擊之後,那些瞬間長出的樹木也瞬間凋落枯萎,重新回到了土地裏,化爲烏有。
一切隻不過是一瞬間,仿如一場幻覺。
淵在火炮襲來的那一刻,迅速将手裏的青罡扯過來,當作盾牌擋在了前面,炮火雖然被術法封住,但首當其沖的青罡已然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淵順手将青罡扔在了地上,回過頭,愕然道:“是你?”
那些枯枝灰土裏,有一個聲音清淩淩地回答:“嗯!是我!”
朱顔從地上灰頭土臉地站起來,扒拉開了一頭一臉的樹葉,看着他笑,雖然臉上還蒙着布巾,但一雙眸子明亮如同星辰。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跳出來看了看淵,長長松了口氣:“太好了,你……你沒事!”
淵卻是皺眉,沒有一絲的喜悅,低叱:“你瘋了嗎?爲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一上來就被罵,朱顔覺得有些委屈:“還不是因爲你?”
淵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空桑軍隊:“你這樣跑出來抛頭露面,就不怕給赤之一族惹禍嗎?你做事能不能不要這麽不管不顧!”
朱顔本來是滿腔的熱情和喜悅,被他劈頭一罵,頓時如同一盆冷水潑下,臉上的笑都被凍住了,隻能讪讪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蒙面布巾,嘀咕道:“沒事,我及時蓋住了臉……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
仿佛生怕他又責罵自己,她急急道:“好了,你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她看了一眼幾乎已經染成了紅色的河道,問:“是從水路走嗎?”
“不知道,還得拼一拼。”淵低聲道,“他們在河道裏設了許多關卡,重兵把守着,鏡湖入口上還有玄鐵的格栅,上面罩了很厲害的結界——我們的人裏面有許多傷員,根本無法突破這些關卡。”
“誰說無法突破?看我的!”朱顔低叱了一聲,雙手乍合又分,掌心赫然結了一個璀璨的金印——然而,剛結了印,還沒有釋放出咒術,一股劇痛驟然湧上心口,痛得她一個顫抖。
“怎麽了?”淵看到她臉上變色,不由得問。
“沒事。”她勉強忍住痛呼,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重新向着他們圍過來的骁騎軍,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擡起,向着虛空釋放了咒術,然後飛快向下一斬——瞬間,水流嘩然湧起,如同被看不見的力量淩空吸起,往前激射而去,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支巨大的箭!
落日箭。以地爲弓,以天爲靶,上可貫日月,下可洞穿黃泉——在師父傳授給她的所有咒術裏,攻擊力量數一數二,今日卻還是第一次使用。
“怎麽樣,厲害吧?看我的!”她強行忍住了手指上的劇痛,回眸對着他揚眉一笑,眼眸裏盡是驕傲,“破!”
朱顔雙手交扣,在胸口作勢如拉弓滿月,然後松開手指,“嗖”地彈出——半空中,那支水流凝聚成的巨箭呼嘯而出,劃破了虛空。
那一支箭沿着水道飛快前行,一路勢如破竹,擋者披靡!隻聽驚天動地的一聲響,空桑軍隊布置在河道上的鐵網栅欄轉眼粉碎!
然而,那一刻朱顔覺得胸口劇痛,似乎也有一支箭“唰”地插入了心窩,痛得她臉色煞白,剛想開口說什麽,卻猛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阿顔!”淵失聲驚呼,“怎麽了?”
她知道那是反噬的力量,吸了一口氣,勉強将咽喉裏的血咽了下去,搖了搖頭:“沒事。”看着圍過來的骁騎軍,她連聲催促,“快走!”
“那你……”淵有些遲疑。
“我來斷後!”她幹脆利落地說,“快!”
淵有些猶豫不決,然而知道機會稍縱即逝,等骁騎軍重新合圍,所有人便再也難以活命,于是再不遲疑,揮手下令:“所有人,立刻由水路撤退,返回鏡湖大營!”
他點了點一個當先的戰士,卻是被朱顔從屍體堆裏所救的那個少年,吩咐道:“簡霖,由你負責帶大家撤離!”
“是!”那些複國軍戰士雖然都已經是重傷在身,強弩之末,卻依舊訓練有素,自動列隊,由輕傷者攙扶重傷者,魚貫躍入水中。
“攔住他們!”葉城總督瞬間站起,厲聲道,“一個都不許走!”
然而哪裏還來得及?複國軍一躍入水中,如魚得水,瞬間就沿着被拆去了屏障的水路飛快地撤離,轉眼就遊出了十幾丈。
就當複國軍離鏡湖入口還有幾丈遠的時候,憑空仿佛忽然出現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當先戰士發出了一聲痛呼,仰面往後便倒,撞得頭破血流。
怎麽回事?難道前面還有術法結界?朱顔大吃一驚,來不及細想,轉瞬又發出了一次落日箭,再度沿着河道呼嘯而去。這一箭後,咽喉裏的血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噴在了地上。
然而,這一次她的落日箭被無形的牆擋住了!
凝聚了天地力量的箭,呼嘯着射出,居然在葉城鏡湖入湖口的地方忽然間停駐了!仿佛虛空裏有一面無形的盾牌,讓這一支利箭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就這樣抵在了半空,顫顫無法更進一步。
怎麽了?那難道是師父設下的咒術結界?!
朱顔心裏又驚又急,眼看骁騎軍已經沿着河道策馬,馬上就要在湖口追上撤退的複國軍戰士,她再顧不得什麽,足尖點住地面,雙手虛合又開,如同彎弓,蓄足了勢,再度“唰唰”補射了兩箭!
這兩箭飛快地呼嘯而出,直接擊中了前面那一箭的末尾。
這三箭疊加,箭箭相連,力量一次大過一次。三次疊加的巨大力量,終于讓前面那支被定住的箭動了一動,往前艱難地推進了半尺!
“咔嚓”一聲輕響,虛空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同一瞬間,複國軍面前無形的牆壁也在刹那間崩塌,被攔住許久的戰士們如同箭一樣地在水裏遊出,在簡霖的帶領下躍身進入了城外廣袤的鏡湖,然後如同一尾遊魚一樣消失在浩渺的煙波裏。
淵是隊伍的最後一個。他卻停下來,回身看向了她。
“快走!”朱顔站在廢墟裏,硬撐着一口氣,“别管我!”
被無形的力量逼迫,落日箭在一分一分地往後退,她隻能竭盡全力地維持着術法,讓這個通向鏡湖的通道不至于重新閉合——他還不趕緊撤退,她可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然而,虛空裏的力量忽然間加大,從各個方向擠壓而來。她身體晃了一晃,臉色有些發白:這個結界是如此厲害,難道……是師父布置的嗎?!
“快走!”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然而,這一聲出,頓時便洩了她勉強維持的一口真氣。本來正被緩緩逼退的落日箭“唰”地往後彈出,以驚人的速度呼嘯着反擊向了她自身!
朱顔大驚,知道這就是咒術反噬的力量,卻已經措手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三支落日箭首尾相接,魚貫而來,連珠一般刺向了她的眉心!她擡起手飛快地結印,想要抵擋,然而剛一動,嘴裏便是一口鮮血吐出。
眼看落日箭就要穿顱而過,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道光掠過,如同閃電下擊,将來勢正正截斷——反噬的落日箭化作一道金光,轟然而散!
“淵!”朱顔看清楚了來人,不由得失聲。
是的,在這個時候返身回來救她的,居然是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