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怎麽了?你的腳……”
從總督府到行宮,這一路,朱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腦海裏竟然是一片空白。直到管家迎上來,連聲詢問,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低下頭看到自己腳上的靴子不知何時少了一隻,手裏緊緊攥着那半截割下來的白袍衣襟,滿臉眼淚,發如飛蓬,狼狽萬分。
管家看到她的模樣,心裏暗驚:“郡主,你沒出什麽事吧?”
“我沒事。”她随手把缰繩扔給侍從,恍恍惚惚地走了進去,心裏想着半日之前的一切,隻覺得痛得徹骨,卻又迷惘萬分。
“郡主你可回來了!”盛嬷嬷迎上來,看到她這種模樣,不由得心裏也是“咯噔”了一下,連忙把想要說的事擱在了一邊,連聲問,“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朱顔心裏隻覺得不耐煩,什麽也不想說。
“郡主剛才是去了總督府吧?誰惹您不開心了?”盛嬷嬷知道這個小祖宗此刻心情不好,察言觀色,旁敲側擊地問,“是沒拿到出城去帝都的文牒嗎?沒關系,聽說王爺很快就要回來了,你不用跑出去啦。”
然而,聽到父王即将回來,朱顔臉上也沒有絲毫喜悅之情,隻是“哦”了一聲,繼續往裏走,兩眼無神,腳步飄忽,心裏不知道想着什麽。
盛嬷嬷看着情況不對,心裏一緊,低聲道:“怎麽啦?難道……難道是白風麟那個家夥吃了熊心豹子膽,欺負郡主了?”
“他敢?”朱顔哼了一聲,“我已經和他說了絕不嫁給他!”
盛嬷嬷大吃一驚,沒想到才離開視線半天,這個小祖宗已經那麽快捅了婁子。本來想數落她一頓的,然而一看她的臉色,盛嬷嬷也不敢多說什麽,隻道:“郡主,你一整天沒吃飯了,餓不餓?廚房裏還有松茸炖竹雞,要不要……”
“不要!”她不耐煩地道,“沒胃口。”
她語氣很兇,顯然正在心情極不好的時候,氣沖沖地往裏走,盛嬷嬷趕緊跟上去。朱顔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嗎,隻是下意識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想到師父片刻前說的那些話,就撕心裂肺地痛。
她在屋子裏團團轉了半天,“唰”地站了起來,一把将手裏握着的半截衣襟扔到了地上,失聲道:“恩斷義絕就恩斷義絕!誰怕誰啊?”
然而下一刻,她又怔怔站在那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盛嬷嬷不敢說話,看着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臉色蒼白,神色煩躁,仿佛心裏燃燒着一把火,坐立不安。這樣反常的情況,讓老嬷嬷不由得心裏一驚——郡主不會是又遇到那個淵了吧?這樣的神色,和當年她情窦初開、暗戀那個鲛人時簡直一模一樣!
“唉,怎麽辦……”終于,朱顔頹然坐了下來,歎了口氣,擡手捂住了臉,用一種無助微弱的聲音道,“嬷嬷,我該怎麽辦啊……”
看到她心裏的那一股火焰已經漸漸微小,不再灼人,盛嬷嬷終于小心地走過去,将手輕輕放在少女的肩膀上,安慰:“不要急,郡主——世上的任何事,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可聽到嬷嬷溫柔的撫慰,朱顔在那一瞬間哭了起來:“不……沒辦法解決啊!我……我剛才在這裏想了好久,看來是怎麽也沒辦法了!”
她嗚嗚咽咽:“你知道嗎,師父……師父他不要我了!”
師父?盛嬷嬷心裏一震,沒想到郡主這樣失魂落魄竟然是和另一個人有關——郡主在十三歲之前曾在九嶷山拜師學藝,她也是知道的。隻是自從回到天極風城之後,那個她口中的師父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年深日久,漸漸地也就不以爲意。
可到了今日,又是忽然來了哪一出?
看到郡主哭得那麽傷心,盛嬷嬷不由得着急,卻又不敢仔細問,隻能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歎了口氣:“别急,慢慢來。”
“師父今天和我說,要和我恩斷義絕!”一說到這裏,她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我……我可從來沒看到過他這樣的表情,太吓人了!嗚……怎麽求他,他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嗚嗚,我……”
盛嬷嬷安慰她:“他隻是氣頭上說說罷了。”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師父的脾氣!”朱顔抹着眼淚,身子發抖,“他從來言出必行!既然他說要恩斷義絕,那麽就會說到做到!下次如果我和他爲敵,他……他就真的會殺了我的!”
盛嬷嬷顫了一下,抱緊了少女單薄的肩膀:“别亂說!郡主你那麽好的一個女娃兒,誰會下得了這個手呢?”
“師父一定下得了。他的心可狠着呢!”朱顔呆呆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又道,“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我可不甘心就這樣被他殺掉!我一定會反抗的!”頓了頓,又垂下頭去,嘀咕道,“可是,我就是拼了命,也是打不過他的啊……怎麽辦呢?”
她迷惘地喃喃,神色時而痛苦,時而決絕。
“唉,郡主,既然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辦法,就先别想了。”老嬷嬷輕聲勸慰,“好好休息,吃一頓飯,睡一覺。等有力氣了再去想。”
朱顔頹然坐下,呆呆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那我們去吃飯?”盛嬷嬷試探着問,把她扶起來。
朱顔沒有抗拒,任憑她攙扶,有點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一時就到了餐室,裏面已經擺好了豐盛的飯菜,有她最愛吃的松茸炖竹雞。然而朱顔的眼神渙散,神色恍惚,噴香的雞湯喝在嘴裏也寡淡如水。
喝着喝着,她仿佛微微回過神了一點,忽然開口問:“對了,那個小兔崽子呢?”
“嗯?”盛嬷嬷愕然,“郡主說的是?”
“當然是蘇摩那個小兔崽子啦!”朱顔嘀咕着,往四下裏看了看,“爲什麽我回來沒看到他?跑哪兒去了?”
盛嬷嬷找來侍女問了一問,回禀:“那個小家夥自從郡主早上離開後,就拿着那本冊子躲了起來,一整天都沒人見到他。”
“嗯……那家夥,人小脾氣倒大!”朱顔應了一聲,心思煩亂,憤憤然道,“早上不過是沒帶他出去,就躲起來不見我?”
盛嬷嬷咳嗽了一聲,道:“郡主是太寵着這孩子了。”
是了,這個殘廢多病的鲛人小孩,性格如此倔強乖僻,哪裏像是半路上撿來的奴隸?十足十是王府裏小少爺的脾氣。也不知道火暴脾氣的郡主是怎麽想的,居然也忍了,倒是一物降一物。
“去把他揪過來!”朱顔皺着眉頭,“還給我擺臭架子?反了!”
“是。”侍女退了下去。
她随便吃了一點,心情不好,便草草完事,轉過頭問一邊的管家:“對了,我在養傷的這段日子,外面的情況怎樣了?”
“外面的情況?郡主是問複國軍的事嗎?”被猝不及防地抓住施用了讀心術之後,管家一直對朱顔心有餘悸,不敢靠近,遠遠地退在一邊,歎了口氣,道,“鬧得挺大的,半個月前差點總督府都被他們攻了進去——幸虧最後關頭有神明庇佑,天降霹靂,把那些叛軍一下子都從牆頭震了下去。”
“天降霹靂?”朱顔愣了一下。
哪是什麽神明庇佑,應該是師父在最後關頭出手相助,幫白風麟擋住了複國軍的進攻吧?難怪這次看到師父的臉色有些蒼白,想來是因爲在星海雲庭時就受了傷,中間又沒有得到休息,所以積勞成疾累得吧。
這樣神一樣的人,原來也是會受傷的啊……
她一下子走了神,耳邊卻聽得管家道:“那些叛軍本來想擒賊先擒王,闖進去劫持總督大人的,沒有得逞,便想要退回鏡湖大營裏去。總督于是下令封城搜索,把各處水陸通路都給鎖了,那些叛軍一時半會兒無法突圍,便隻能退到屠龍村那兒負隅頑抗——倒是能扛,縮在那裏都大半個月了,還沒攻下來。”
朱顔默默聽着,下意識地将筷子攥緊。
“不過此事驚動了帝都,帝君今日已經派了骁騎軍精銳過來。”管家以爲她心裏不安,便連忙安慰,“相信天軍到來,區區幾百叛軍,很快就會被盡數誅滅——到時候全城解禁,郡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然而她聽了心裏更亂。是的,如果複國軍已經到了絕境,那麽……淵呢?淵現在怎麽樣了?他……他是不是也和那些戰士一起,被圍困在那裏?
她忍不住問:“複國軍是被困在屠龍戶那邊嗎?”
“是。那邊水網密布,一邊連着碧落海,一邊連着鏡湖,對鲛人來說是最佳藏身之處,所以複國軍無路可走的時候就奪了屠龍村當據點,負隅頑抗。”管家道,“不過總督大人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吩咐将葉城出城口的全部水路都設下了玄鐵鑄造的網,還在上面加了咒術,所以那些複國軍突圍了幾次,死了許多人,也沒能突破這道天羅地網。”
朱顔一顫,臉色蒼白。
這哪裏是白風麟做得到的事?估計又是師父的傑作吧?看來,他是真的立誓不誅滅鲛人不罷休啊……
她一個激靈,騰地站了起來,便想往外奔去。是的!她得去找淵!他現在身處絕境,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闖進去把他救出來!
然而剛到門口,一摸頭上,玉骨早已沒了蹤影,朱顔愣了一下,冷靜了下來——是的,師父已經收回了給她的神器,此刻赤手空拳就往外闖實在太冒失,至少得想個辦法出來。
“郡主……郡主!”管家和盛嬷嬷吃了一驚,連忙雙雙上前攔住,“你這是又要去哪裏?外面不安全,你千金之體萬一有什麽不測,小的……”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聽門外腳步聲響,侍女結香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滿臉驚慌:“不好了!郡……郡主……”
“怎麽了?”盛嬷嬷皺眉,“這麽大呼小叫的?”
結香屈膝行了個禮,急忙道:“奴婢……奴婢在後花園的觀瀾池裏找到了那個鲛人孩子。可、可是……”
“可是怎麽?”朱顔有些不耐煩。
“可是他好像……好像死了!”結香急道,“一動不動,半個身子都浸在水池裏,奴婢用力把他拖上來,卻怎麽叫都叫不醒!吓死人了……”
“什麽?”朱顔大吃一驚,一時間顧不得複國軍的事,連忙朝着後花園疾步走了過去,“快帶我去看看!”
這座葉城的行宮,倒是比天極風城的赤王府還大許多,朱顔從前廳走了足足一刻鍾才到後花園。已經是暮春四月,觀瀾池裏夏荷含苞,蔥茏的草木裏映着白玉築的亭台,靜美如畫。
水邊的亭子裏,果然靜靜地躺着一個孩子。
“喂,小兔崽子!”朱顔三步并作兩步過去,俯下身,一把将那個失去知覺的孩子抱了起來,“你怎麽了?别裝死啊!”
那個孩子沒有說話,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他雖然說自己快八十歲了,可身體極輕,瘦小得仿佛沒有重量一樣,被她用力一晃,整個人都軟軟倒了下來,一頭水藍色的頭發在地上滴落水珠。
地上扔着那一冊手劄,翻開到了第四頁。
朱顔拿起來隻看得一眼,心裏便沉了下去。那一頁上有鮮血濺上去的痕迹——鲛人的血是奇怪的淡藍色,如同海洋和天空一樣,一眼看去就能辨認出來。
這個孩子居然整日都躲在這裏苦苦修習術法,然後在翻到第四頁的時候嘔血了?第四頁,應該是五行築基裏的“火”字訣吧?那麽簡單的入門術法,就算最愚鈍的初學者也不應該受到那麽大的反噬!這是怎麽回事?
她不由得又驚又怒:這個小兔崽子,看上去一臉聰明相,事實上居然這麽笨,連這麽簡單的術法都學不會,簡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派人去找申屠大夫!”她把手劄放進了蘇摩懷裏,吩咐管家,“要快!”
“可是……”管家有些爲難。
“可是什麽?!”朱顔今天的脾氣火暴到一點就着,不由得擡起頭怒目而視,“讓你去就快點去!找打嗎?”
管家吓得又往後退了一步,歎着氣道:“屬下當然也想去請大夫來。可是現在外面複國軍作亂,屠龍村作爲叛軍的據點早就被圍得水洩不通,申屠大夫和其他屠龍戶一樣杳無音信,連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又怎生找得到?”
“放心,那個老色鬼才不會死。”朱顔嗤之以鼻,想起在星海雲庭的地下見到過這個人,心裏頓時了然,“複國軍才不會殺他呢,他和……”她本來想說和淵是一夥的,總算腦子轉過彎來,硬生生忍住了沒說,隻是想到此刻屠龍村兵荒馬亂,的确是請不到大夫,不由得心下焦急。
她抱着孩子一路奔回了房間裏,小心地放到了榻上,翻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有些燙手——鲛人的血是涼的,這樣的高溫,不知這個孩子怎麽受得了。
所以,剛才他才跳進了池水裏,試圖獲得些許緩解吧?這個孩子,居然是到死都不肯向周圍的空桑人求助啊……
朱顔心亂如麻,用了各種術法,想要将孩子的體溫降低下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鲛人的身體和常人不同,她那些咒術竟然收效甚微。她想了半天,心裏越發焦急,眼神漸漸沉了下去。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晚上,所有的方法都用完了,蘇摩的臉色卻越發蒼白,嘴唇沒有絲毫的血色,眼眶深陷,小小的身體更似縮小了一圈,奄奄一息。
“不……不要走……”昏迷之中,那個孩子忽然微弱地喃喃了一句,手指痙攣地握緊了朱顔的衣襟,“不要扔掉我……”
她低下頭,看着那隻瘦小的手上赫然還留着被她抽出的那一道鞭痕,不由得心裏一酸,将他小小的身體抱緊,低聲道:“不會的……我在這裏呢!”
“不要扔掉我!”孩子的聲音漸漸急促,呼吸微弱,不停地掙紮,似乎想要竭力抓住什麽,“等等……姐姐。等等我。”
這個孩子是如此地敏感,反複無常,自己當日在情急之下傷害了他,估計這個孩子已經在心裏留下了陰影,不知道日後又要花多久的時間來彌補這個錯失。
眼看又折騰了一天,外頭天色都黑了,朱顔還沒顧得上吃飯,盛嬷嬷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要不……先吃了晚飯再說?”
朱顔想了想:“你們先下去備餐,我守着這孩子靜一靜。”
“是。”所有人依次魚貫退去。
當房間裏隻剩下她一人的時候,朱顔猛地站了起來,疾步走過去推開窗,往葉城的一角凝視:複國軍固守的地方,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隐隐傳來喊殺之聲,顯然還在持續進行着搏殺。
她看了片刻,眼神漸漸變得堅定——看來,少不得是要冒險去一趟屠龍村了!反正不管是爲了淵,還是爲了蘇摩,她都是要去的。
朱顔性格一向爽利決斷,想定了主意,便立刻着手準備。想到沒有了玉骨,總得找一件稱手的兵器,她便潛入了隔壁父王的寝宮裏,打開了他的私藏,想從裏面找一些厲害點的武器出來。
然而,赤王身材魁梧,平時赤手便能屠熊搏虎,用的兵器不是丈八蛇矛便是方天戟,雖然都是名家鍛造的神兵,鋒利無比,卻都是她完全不能駕馭的龐然大物。
“丁零當啷”一陣響之後,她灰頭土臉地從裏面拖出了最稱手的一件武器——這是一把九環金背大砍刀,有半人多高,重達五十多斤,她得用雙手才能握起,卻已經是所有兵器裏面體型最小最輕便的一件。
算了,就這個吧!勉強也能用,總不能拖着丈八蛇矛過去。她想了想,從父王的箱子裏又揀出了一件秘銀打造的軟甲,悄然翻身又出了窗口。
蘇摩還在昏迷,體溫越發高了,小小單薄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朱顔俯下身将蘇摩抱了起來,用秘銀軟甲将他小小的身體裹好,用上面的皮扣帶打了個結,将昏迷的孩子挂在了背後。
她站起來,出門時看了看在銅鏡裏的側影,忍不住笑了——手裏提着大砍刀,背後馱着一個孩子,滿身披挂的自己看上去簡直如同一頭快要被稻草壓垮的駱駝。若不是修習過術法,她肯定連走都走不動了吧?
外面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應該是侍女們回來了。要是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這一走可是刀山火海,兇險萬分,能不能平安回來都是未知之數——可是,她所愛的人都身在險境,即便是刀山火海,她又怎能不闖?
朱顔最後回過頭看了一眼赤王府行宮,再不猶豫,足尖一點,穿窗而出,消失在了暮色裏。
外面天已經擦黑了,因爲宵禁,街道上人很少,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路上到處都是士兵,每一個十字路口都加派了比白日裏更多的人手。
怎麽?看起來,是要連夜對複國軍發起襲擊了嗎?
她不敢怠慢,提了一口氣,手指捏了一個訣,身形頓時消失。
朱顔隐了身,背着蘇摩在街道上匆匆而行,和一列列的軍隊擦肩而過。空氣裏彌漫着寂靜肅殺的氣氛,有零落的口令起落,遠處火光熊熊,不時有火炮轟鳴的巨響,顯示前方果然在進行激烈的戰鬥。
不時有慘叫傳來,路邊可見倒斃的屍體,插滿了亂箭,那些箭有些是空桑的,有些是複國軍的——兵荒馬亂的氣氛下,到處一片恐慌。
朱顔眼睛一瞥,看到了一襲華麗的錦袍,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袍子的樣式好熟悉……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具屍體,忽地愣了一下!雖然有要事在身,朱顔還是停下來,将那個人從死人堆裏面用力拉了出來。
一看之下,不由得“啊”了一聲。
“雪莺?”她忍不住驚呼,不敢相信——是的,這個倒在街邊的,居然是白王的女兒雪莺郡主!她……她怎麽會在這裏?這個天潢貴胄、王室嬌女,不應該在帝都和皇太子時雨一起嗎?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
朱顔大吃一驚,然而對方昏迷不醒。她費力地将雪莺半抱半拖,弄到了一處安靜的地方,用術法護住了她的心脈。然而,手指剛一觸及,就感知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她不由得一怔:奇怪,雪莺的身上,似乎殘留着某種遭受過術法的痕迹?
而且這種術法,似乎還是她所熟悉的。
“救……救救……”雪莺郡主在昏迷中喃喃道,“阿雨他……”
阿雨?難道是說皇太子時雨?朱顔猛然一驚,想起皇太子年少貪玩,總是偷偷跑出宮四處玩耍的傳聞,心裏不由得揪緊了,連忙站起來去原地查看——然而到處看了看,怎麽也看不到符合特征的屍體。
或許,皇太子運氣好,已經逃離了?
朱顔看了一遍,一無所獲。背後的蘇摩模模糊糊又呻吟了一聲,她心裏一急,想起這個病危的孩子得盡早去看大夫,此刻兵荒馬亂也顧不上别的,便将雪莺拖離險境,包紮好傷口,繞了一點路,飛速送到了總督府。
白風麟是雪莺的哥哥,送到這裏,就算安全了吧?後面的事情她可管不了,她還得忙着自己的事情去呢!
朱顔不敢久留,轉頭背着蘇摩,繼續一路飛奔。
眼看再過一個街口就抵達那個小村落了,眼前卻出現了一道關卡。那是高達一丈的路障,用木栅欄和鐵絲網圍着,将通路隔斷開來——那一道路障下,密密麻麻站着全副戎裝的士兵,刀劍森然,殺氣凜冽。
她忍不住愣了一下:這些人也忒蠢了。複國軍都是鲛人,若是要逃,也會選擇水路潛行更方便吧?又怎麽會走陸路?
她用上了隐身術,自然誰都看不到,足尖一點,輕巧地越過路障。剛要拔腳繼續飛奔,耳邊卻聽到一陣尖厲的叫聲,竟然真的有人從屠龍村方向沖了出來!
那些人成群結隊,有十幾人,竟是不顧一切地狂奔,直接沖向了路障關隘!
不會吧?朱顔大吃一驚,這些鲛人是瘋了嗎?
她下意識地往前踏出了幾步,雙手握刀,默默提起。可是等那些人奔得近了一點,火把的光照到了臉上,她才發現那些逃跑出來的竟然并非鲛人,而是村子裏的屠龍戶!
“站住!不許過來!”負責這個關卡的校尉厲聲大喝,“上頭有令,今夜起戰區封鎖,隻進不出!”
然而那些屠龍戶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吓,不顧一切沖向那道關卡,想要奔回葉城。居中的一個人左手拖着一個傷者,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前,哀求:“官爺!前頭……前頭炮火下雨似的落下來,村裏到處都着火了!再不逃,全村都要死絕了!求求你……”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尖嘯,那個聲音驟然中斷。一支利箭透胸而過,将那個求情的屠龍戶瞬間釘死在地上。其餘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呼,恐懼地往後連連退了幾步。
“所有人給我聽着!擅闖者死!”那個校尉握着弓,對左右厲喝,“上頭有令:凡是從裏面沖出來的人,無論是不是鲛人,都格殺勿論!”
“是!”周圍戰士轟然回答,一排利箭齊齊擡起。
那些剛從戰場裏逃出來的屠龍戶吓得往後便逃,将當先那個人的屍體扔在了原地,連着那個傷者也無人看顧。然而,逃不得幾步,隻聽校尉一聲喝令,無數支箭便呼嘯着朝着那些人射了過去!
“住手!”朱顔大吃了一驚,再顧不得什麽,足尖一點,整個人如同閃電般掠出去。那些隻顧着逃命的屠龍戶自然沒有回頭看,射箭的士兵卻刹那間看得目瞪口呆——夜色裏,隻見他們射出去的箭在虛空中忽然停頓,然後瞬間被攔腰折斷,變成了兩截,紛紛墜落在地!
這……這是怎麽了?撞邪了?
朱顔背着蘇摩沖出去,用盡全力掄起了手中大刀,“唰”的一聲,将那些密集如雨的箭都齊刷刷地截斷在了半空。然而新兵器完全不稱手,這一刀揮舞得太急,刀又太重,她整個人都被掄得幾乎飛了出去,踉跄着幾乎跌了個嘴啃泥。
幸虧是用了隐身術,否則這樣子也實在是太狼狽了。
她嘀咕了一句,顧不得多想,趁着下一輪的攻擊還沒有到,迅速伸手撈起了那個受傷倒地的人,往前飛奔。可是,她背上背着一個,手上再拉着一個,單手拖着大刀便有點力不從心,剛奔跑出了一裏路就累得氣喘,不得不找了一個隐蔽的地方略微喘了口氣。
然而,當她的隐身術剛撤掉,耳邊聽到了一聲驚呼:“朱……朱顔郡主?怎麽是你?!”
這驟然而來的聲音吓得她一哆嗦,手頓時一松,那個聲音便轉爲一聲慘叫。朱顔愕然低頭,發現說話的居然是那個被她扔到地上的傷者,定睛一看,也不由得跳了起來:“申屠……申屠大夫?!”
是的!那個剛才試圖沖破關卡的傷者,居然真是申屠大夫!
昔日不可一世的名醫全身血污,似是受了不輕的傷,正吃力地扶着路邊的樹站了起來,震驚地看着她:“你……你怎麽忽然間就出現在這裏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剛才是我救了你,笨蛋!”朱顔看到他一臉茫然,不由得沒好氣地道,“你以爲那些箭會憑空折斷,你自己會憑空飛到這裏來嗎?”
“原來是這樣?”申屠大夫愣了一下,“可是……你又來這裏做什麽?”
“哎,别問東問西了!我剛才救了你的命,你現在快來報答我吧!”朱顔也來不及和他多扯,急不可待地将背上的蘇摩解了下來,托到他面前,“這個小兔崽子病了!你快來替他看看……”
申屠大夫看到被裹在秘銀軟甲裏的蘇摩,忽然震了一下,脫口道:“是他?太好了!”頓了頓,他又看了朱顔一眼,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你……你是爲了這個孩子,才冒險來這裏的?”
“是啊!怎麽了?”她皺着眉頭,将那個受傷的大夫推到了孩子的面前,焦急地催促,“快來給這小兔崽子看病!我昨天出去了一會兒,回來他全身發燙,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你快看看!”
申屠大夫拖着斷腿,忍痛低頭将手指搭上了蘇摩的腕脈,臉色凝重,沉默了片刻,沒有說一句話。朱顔心頭忐忑,忍不住脫口道:“怎麽樣?不會是快要死了吧?”
“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死。”申屠大夫搖了搖頭,不等朱顔松一口氣,卻道,“看樣子大概還能活個一兩天吧。”
朱顔這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半晌才失聲:“不行!你……你可得給我把他救回來!”
申屠大夫斜眼看了看她,皺巴巴全是血污的老臉上露出一種令人讨厭的表情來,皮笑肉不笑地道:“上次的診金你還沒付呢……在星海雲庭老子一個美人都沒碰到,讓你幫我付錢,你還推托!這還想又來看診?”
“上次……上次是真的沒錢啊!”朱顔不防他在這個時候忽然翻舊賬,不由得跺腳,“我的錢那時候都用來搶花魁了,你偏偏在那時候問我要,怎麽給得出?”
申屠大夫冷哼了一聲:“上次沒有,那現在呢?”
“這……這次……”朱顔語塞,摸了摸身上,“也沒帶……”
申屠大夫哼了一聲,将蘇摩撇在一邊:“上次診金還沒付,這次又來?你當我是什麽?冤大頭嗎?”
“喂!”她急了,一把上去揪住了這個皺巴巴的老頭兒的衣領,“我剛才救了你的命!信不信現在把你扔回到亂箭底下?”
“我可沒讓你救我。是你自己願意的,我不領這個人情。”申屠大夫卻沒有絲毫懼色,梗着脖子冷哼了一聲,“況且,你把我扔回去了,這世上可就真的沒人能救這個小兔崽子了!”
朱顔氣得要死,卻還真的不敢把他怎樣——就算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萬一這個老家夥嘴上服軟答應,可開方子時随便改動一兩味藥,蘇摩豈不是照樣被他弄死了?
“那你想要怎樣?”她按捺住怒氣,把他扔回了地上,想說點軟話,語氣卻還是僵硬,“你……你要怎樣才肯救人?”
“這個嘛……”申屠大夫揉了揉脖子,道,“讓我想想。”
“别想了!說什麽我都答應!”聽到火炮在耳邊轟鳴,看到奄奄一息的孩子在懷裏漸漸死去,朱顔再也忍不住地怒喝,“少啰唆,快給我先治病!不然要是這個小兔崽子死了,我就拿你一起陪葬!”
仿佛是被她的怒氣震懾,申屠大夫停住了手指,看了她一眼:“這可是你說的,我要什麽你都答應!你發誓?”
“我發誓!”朱顔一把将他扯了過來,“快給他看病!”
“那好,我可記着了……郡主你欠我這個人情,等我将來想好了要什麽,無論什麽條件,你可都得答應。”申屠大夫笑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重新在蘇摩身邊坐下,伸出手指頭搭了一下脈搏,又沉默下來。
隆隆的火炮聲不絕于耳。這一次,骁騎軍居然從帝都帶來了火炮,以傾國的力量來對付這小小一隅的漁村,簡直想要把這個地方徹底摧毀一樣。
朱顔躲在殘垣斷壁的樹蔭下,雙手結了一個印,一道若有若無的光籠罩下來,将他們三個人護在了其中,将那些流矢炮火擋在外面。這是一個簡單的防護結界,然而因爲炮火力量太大,也頗爲耗費靈力。
她滿心焦慮地看着申屠大夫給蘇摩看診,想從老人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申屠大夫半閉着眼睛,那張皺巴巴的臉上卻是什麽表情也沒有。
短短的沉默中,隻聽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麽在遠處坍塌了。
“攻破了!攻破了!”耳邊聽到潮水一樣的叫喊,是骁騎軍在踴躍歡呼。很快,就有一騎從前方戰場馳騁而來,手裏舉着令旗,高聲大喊:“複國軍最後的一處堡壘已經被我們攻破了!青罡将軍有令,結集所有力量,圍殲火場!”
“是!”守在前方關卡處的戰士得令,立刻“唰”地站起,聚集列隊,隻留了一小部分人看守,便彙入奔往火場的大軍之中。
什麽?複國軍……複國軍敗了嗎?那淵呢?淵他現在怎麽樣了?朱顔忍不住“唰”地站了起來,幾乎要跟着那些人一起沖入火場,耳邊卻聽得申屠大夫忽然開口,問:“他這樣有多久了?”
“啊?整整……整整有兩天了!”朱顔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回到了蘇摩的身邊,皺着眉頭耐心回答大夫的問題,“而且情況越來越糟糕,所以我才不得已背着這小兔崽子過來,想冒險找你看看。”
“幸虧你背着他跑來了。”申屠大夫歎了一口氣,放開了搭脈的手指,“再晚一日,他身體裏的血就要全部蒸發光了。”
“什麽?”朱顔脫口驚呼,“蒸發?”
“這孩子是不是最近受了什麽詛咒?”申屠大夫又仔細看了看蘇摩的臉色,翻開他的眼睑看了一下,轉頭問朱顔,“特别是火系的術法?”
“火系術法?沒有啊……”她愣了一下,“他這幾天一直和我好好地住在赤王府,怎麽可能被人襲擊或者下咒?”
“那就奇怪了。”申屠大夫搖頭,“有烈火的力量侵入了他的身體,将他的五髒六腑灼烤,所以他的身體才會這般滾燙——幸虧他聰明,自己跳入水池,否則血早就烤幹了。”
朱顔一怔,忽地想起了發現蘇摩時的情景——他在獨自修煉那本冊子上的術法,被扔在地上的那卷手冊,豈不是正翻到了第四頁?
第四頁,是五行術之“火”!
她脫口而出:“是了!我想起來了……這小兔崽子在我離開的時候,好像是正在修煉五行裏的火之術!是不是因爲這個?”
“什麽?”申屠大夫怪眼一翻,厲聲道,“你瘋了嗎?居然讓他修煉這個!”
“啊?”朱顔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怎、怎麽了……這小兔崽子想學啊……五行隻是入門術法,又沒什麽危害。”
“蠢材!鲛人是不能修習火系術法的!你難道不知道嗎?”申屠大夫氣得臉都皺成了一團,指着她的鼻子,厲聲道,“鲛人誕生于大海,天性屬水。水火不能兼濟,特别是那麽小的孩子,你竟然讓他去操縱火的力量,這不是害死他是什麽?!”
朱顔被罵得臉色陣青陣白,卻一聲也不敢反駁。
是了,她當時把手劄扔給蘇摩,便隻顧着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完全沒有細想過把那孩子獨自扔在那兒自己摸索着學習,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她是個多麽不負責任的師父啊……簡直是親手把這孩子推入了火坑!
她心氣一餒,便不敢回嘴,怯怯道:“那……那要怎麽治?”
“幸虧你背着他來找我。這個世上,除了我也沒别人能救他了。”申屠大夫将那個昏迷的孩子托了起來,嘴裏道,“如果這小家夥出了什麽事,你我可都擔當不起。”
“什麽?”朱顔愣了一下。
然而申屠大夫并沒有回答,隻是從懷裏拿出一卷布包,展開來,竟然是整整齊齊一排十幾支銀針,再拿出一個小扁盒子,打開來,裏面各色丹藥俱全。朱顔不由得詫異:這個人在戰火裏逃生時,居然還來得及把全套的行頭都帶在了身上?
“不過,就光憑一個入門級的五行術,不至于把孩子弄成這樣奄奄一息。”申屠大夫嘀咕了一聲,仔仔細細地開始給蘇摩望聞問切,“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又一個炮火轟下來,地動山搖,廢墟的斷牆坍塌了下來,朱顔雙手一翻,将掉落的磚石掃了出去,在一邊提心吊膽地看着大夫問診。耳邊是潮水一樣的沖殺聲,顯然那邊的戰争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她心裏焦急如焚,惦記着淵的情況,卻是一步也不能離開。
申屠大夫往蘇摩的嘴裏塞了一顆小藥丸,又将藥油擦在手掌心,反複按壓着孩子的小腹——那裏本來是隆起的腫塊,在他的一按之下,居然動了起來!同一個瞬間,蘇摩抽搐了一下,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這幾乎是這兩日來,這個孩子第一次發出聲音。
“怎麽了?!”朱顔吓了一跳,連忙問。
“原來是這個東西在作祟。難怪……”申屠大夫眼裏忽然露出了一絲冷光,搓着手,竟然隐約有一絲興奮,“看來是再也不能耽擱了——若不把這個東西趁着現在弄出來,這孩子遲早沒命。動手吧!”
朱顔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麽,卻看到申屠大夫擡起頭,吩咐了一句:“來,幫我按住這孩子。”
朱顔在廢墟裏彎下腰,幫着大夫将蘇摩的手腳按住。這個孩子的手腳細得如同蘆柴棒,仿佛一用力就會折斷一般。朱顔剛用了一點力,在地上的孩子就蜷縮起來,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呼。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松了一下手。
“渾蛋!誰讓你放手的?給我用力點!”申屠大夫卻是瞬間變了臉色,破口大罵,“不聽我的,就會送了這孩子的命,知道嗎?!”
除了師父之外幾乎沒有人敢這樣劈頭蓋臉地罵她,朱顔想要發作,卻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和這個人對峙發怒完全沒有意義,便默默按捺住了怒火,低頭重新把蘇摩的手腳緊緊按住:“這樣行了嗎?”
“好,就這樣替我把他摁住,一點都不能讓他動!”申屠大夫指着她,語氣嚴厲,“下刀若是有一分不準,他的小命就完了!知道嗎?”
朱顔還沒回過神來,隻見眼前寒光一閃,那個衣衫褴褛的老人忽然間爆發出了極其強大的氣勢,大喝一聲,雙手一翻,十二支銀針從他的指尖齊刷刷地冒出,以看都看不清的速度,瞬間紮入了孩子的腦袋!
蘇摩發出了尖厲的叫聲,拼命地掙紮。那一刻,這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出現了駭人的力量,朱顔隻是一個分神,孩子的手便從她的手腕底下掙脫了出來!
“痛……痛!”他含糊地喊着,竭力想要睜開眼睛。
孩子的眼睛似乎睜開了一線,恐懼無比地看着她,蒼白的嘴唇顫抖着,神志似乎有些混亂,喃喃道:“痛……救救我……姐姐……”
那樣的眼神,令朱顔心裏猛然一顫,然而,她不敢放開對他的禁锢。申屠大夫将全身的本事施展到淋漓盡緻,隻是一個眨眼之間,銀針從上而下,如同一道流光傾瀉,在一瞬間釘入了孩子的十二處大穴——而令人驚駭的是,幾乎每一處都是死穴!
當最後一支銀針釘入氣海的時候,蘇摩的悸動忽然停止了,就如同瞬間被割斷了引線的傀儡,全身癱了下去,閉上了眼睛,重新一動不動。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朱顔怔了一怔,這才跳了起來,失聲道:“你……你在做什麽?爲什麽要點死穴?你想害死他嗎?!”
“閉嘴,我當然是在給他治病!你懂個屁!”申屠大夫不耐煩,短短的一句話裏聲音卻極其疲憊,似乎剛才那一瞬已經耗費了極大的力量。他将手裏的銀針用光,彎下腰,從那個布包裏又拿出了什麽東西,毫不客氣地吩咐她,“别在那裏亂叫。給我重新按住這個孩子!”
朱顔剛要說什麽,在火光下一看到他手裏的東西,忽然間就愣住了——握在老人枯槁嶙峋手指之間的,赫然是一把雪亮的剔骨尖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