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莫笑青袍學士老(4)

第693章 莫笑青袍學士老(4)

安平之戰才結束,蔡京就悄悄的上了密奏,強調火炮在對遼戰争中的作用,并認爲未來如果北伐用兵,火炮可能會決定戰争的勝負。在他後來公開的《取幽薊十策》中,也有大造火炮,增設神衛營一策,而在此之前,他早就秘密建議宋廷立即全力生産火炮。由于安平之戰中宋軍神衛營遭受嚴重的損失,當時的樞密使範純仁雖不支持北伐,但也認可火炮對宋軍的價值,他咨詢了樞密會議的意見後,果斷采納了蔡京的建議,制定了鑄造三百門各型火炮的計劃,并很低調的立即開始實施這個計劃。

這是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事情,等到許将爲了陳元鳳的建議實現,想讓火器作坊趕制一批火铳之時,才發現宋朝火器作坊的産能,此時基本上被這個鑄炮計劃占據。許将想盡辦法,汴京的幾大火器作坊在這一個月内,最多也就能造出一百枝能用的火铳。

這也讓陳元鳳擴編橫塞軍的計劃喪失了意義。這件事情最終無疾而終。但爲了挽回顔面,也爲了不因此得罪許将,陳元鳳還是硬着頭皮向朝廷申請在橫塞軍内,改編一個火統兵指揮,交由軍部直接指揮,爲未來組建火統軍做準備。

陳元鳳的态度保住了許将的面子,讓許将不至于因此而遷怒于他。

而陳元鳳也不得不将事情做得更加漂亮一點。

于是,那一百枝火铳還沒有生産出來,陳元鳳就找段子介借了兩名訓練官,開始提前訓練他的“火铳兵”。同時,他還向朝廷要來火铳圖紙和幾名熟練的火器工匠,以幽薊宣撫副使司的名義,在河間府征募了一批工匠,嘗試自己制造火铳……

在趙煦頒布《北伐诏》後,宋遼之間,并沒有馬上爆發激烈的戰争,紹聖八年的正月,就這樣,在平淡、繁忙與瑣碎之中,消磨了過去。

4

二月八日。

汴京街頭各大勾欄瓦舍,都響起了噼裏啪啦的爆竹聲——這是汴京的娛樂場所重新開業的日子,因爲蔔者的建議,給宣仁太後補辦的禫祭定在二月七日,喪禮則從正月初十開始,到二月七日正式結束,這讓紹聖八年的正月,過得遠遠不如平常那麽喜慶,原本正月最熱鬧的上元節受到最直接的沖擊,皇宮與開封府都沒有組織任何的節慶活動,雖然皇帝特别以宣仁太後的名義下旨,不禁民間組織燈會,但上元節觀燈的活動沒有了官府的支持,真正的權貴之家也不會如此沒眼力見,上元節燈會注定隻能草草虛應下時節。而一切勾欄瓦舍,在此國喪期間,更是禁止營業,這讓沒有了娛樂消遣的汴京市民,不得不轉而去看沒被禁止的蹴鞠、賽馬等競技比賽,蹴鞠、賽馬等等本就在繁榮發展的賽事,竟因此迎來一個發展的小高潮,各種賽事觀衆場場爆滿,一票難求,因爲這些賽事幾乎都與關撲有關,關撲投注額更是創下前所未有的新高峰,這甚至引起了新任禦史中丞李之純的關注,認爲這敗壞民風的李之純爲此和開封府打了一輪又一輪的筆墨官司,但即使知開封府王岩叟和他同屬舊黨,并素以剛正清廉而聞名,卻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向他讓步,做爲各大賽事唯一合法的關撲大莊家,這筆巨額收入對于開封府已是舉足輕重,就是靠着這筆錢,王岩叟才能在知開封府這個動辄得罪權貴的位置上,赢得這麽好的官聲——即使宋朝還在打着仗,但在他任内,他已經增建了十幾所施藥局、慈幼局、養濟院、漏澤園,修了好幾座橋梁,還給開封府的官吏發了不少的津貼……而讓李中丞多少有點尴尬的是,皇帝與兩府大臣沒人關心這事,而真正打心裏支持他的,卻是汴京的勾欄瓦舍。汴京的勾欄瓦舍不僅在紹聖八年正月損失了一大筆收入,更感受到了強大的競争壓力。看着解禁重新開業後,那遠不如預期的客流,整個汴京的娛樂業都感受到了陣陣涼風……

但這些小事,入不了趙煦和兩府大臣的法眼,他們心裏甚至因此對李之純頗爲不滿,所有人都覺得,在現在這個時間點,這根本就不應該是禦史中丞關心的事。

的确有更值得關注的事情。

根據王厚的北伐方略,河北宋軍除了小規模騷擾遼境,大軍一個多月未出宋境一步。這不僅讓小皇帝趙煦的耐心漸漸耗盡,兩府宰臣也開始沉不住氣。宋軍雖未出境作戰,但每天花掉的缗錢卻是實打實的——從幽薊宣撫司組建的那一天起,河北三路的禁軍再次進入作戰狀态,幾十萬将士每天的津貼、人馬的日常用度,全部要按更高的标準撥放,再加上征發民夫的費用,在定、保、雄州修葺城寨的費用……這一筆一筆的巨額開銷,仿佛象個錘子一樣,一下一下的敲在皇帝趙煦以及範純仁、韓忠彥這些宰臣的心上。

這讓他們對進展緩慢的戰前準備,越發的難以忍受。

他們不好直接催王厚進兵,于是不斷給幽薊宣撫司壓力,責問他們爲何如此緩慢。幽薊宣撫司則将鍋甩給各州縣官員,指責他們征發民夫不力。

面對上司的壓力,各州縣官員隻能變得“積極”起來,沒人能承擔贻誤軍機的後果。于是,征發民夫由自願變成了“自願”,大批回到家鄉準備重新生産的百姓,又“自願”成爲民夫……爲了支撐起王厚的計劃,又滿足朝廷的心意,在短時間内做好戰争準備,河北各州縣迅速的征召了超過四十萬的民夫,爲軍隊運送糧草、修葺城牆營寨。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河北民怨沸騰,人們怨聲載道。那些在遼軍入侵時聚集起來結寨自保的民衆,又繼續武裝起來,但這次的目的,卻是對抗官府。

北伐本就是萬衆矚目的事情,而河北又是許多舊黨以及皇親國戚、開國功臣的老家,離開封也不遠,想要隐瞞河北的情況是很困難的,更何況,章惇根本就沒打算隐瞞。于是,河北的民怨,立即就反饋到了汴京朝廷。

很快,汴京朝廷中,彈劾王厚的奏章一封接一封的出現,堆在趙煦的禦案上,便如一座小雪堆。其中對王厚的最惡毒的指控,是指責他這一北伐方略的真正目的,是想借機撈錢。有人甚至還扯上了他父親王韶,認爲他父親當年開熙河,就有趁機發戰争财的嫌疑。

趙煦對這樣的狀況,也極爲不滿。于是,他下旨讓章惇、王厚等河北使、副“分析”——也就是讓他們自己上奏章解釋清楚。

趙煦下旨時,并沒有就此放棄王厚的意思,他隻是單純的有些不滿,但是,小皇帝并不知道官場是個什麽樣子的——章惇早就等着這一天了。

他沒有強硬的自己扛下來自皇帝與兩府的壓力,而是将壓力傳遞給各州縣官員之時,就已經預料到後面将會發生的事情。

接到皇帝的旨意,章惇立即上表“請罪”,誠懇的向皇帝承認自己的“責任”,表示自己身爲幽薊宣撫左使,此前卻被王厚在安平大戰之中表現蒙蔽了雙眼,失去了判斷能力,以緻于犯下這一系列的錯誤——但誰又能因此而責怪他呢?從皇帝到兩府宰臣,誰又沒有受到王厚在安平大捷中表現的影響?

然後章惇就開始或委婉或直接的攻擊王厚,包括引叙唐康的話,指安平大捷本是石越指揮之功而非王厚之能,暗示王厚真實能力不足;又将河北的種種混亂,全部推到王厚身上,甚至對王厚的北伐戰略提出反省,主張北伐利在速戰……

章惇的論調,不僅完全迎合了小皇帝的心思,連範純仁和韓忠彥在心裏都是願意支持他的。範純仁雖然不主張立即北伐,但從财政的角度,如果能有更好的方案,他肯定是不願意支持王厚的戰略的。

由章惇帶頭,蔡京、章楶、陳元鳳、唐康……除了田烈武與内侍李舜舉,河北、河東、京東諸臣,沒有一個人說王厚的好話,怨聲載道的地方官員就更不可能支持王厚。

而面對這樣不利的局面,王厚隻能反複自辯,強調自己的戰略對宋朝來說是風險最小的。

然而,皇帝和兩府宰相對他的信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動搖了。

王厚固然是當世名将,但總不能說河北諸臣無人知兵吧?

而章惇最後的一封攻擊王厚的奏章,也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章惇在奏章中指出,就算王厚是當世名将,他本人和王厚的分歧姑且不論,但王厚鎮不住蔡京、章楶、陳元鳳、唐康等人,那他的統率能力,難道不值得懷疑嗎?王厚要怎麽才能統率這些不服他的率臣打赢北伐之戰呢?

章惇又向皇帝建議用田烈武取代王厚,并提出了三個極有說服力的理由——首先,田烈武是石越一手簡拔,石越曾稱其能;其次,田烈武性格寬厚,受到河北諸将的擁戴,與蔡京、章楶、陳元鳳、唐康等人都有良好的關系,絕不會出現諸臣不和的現象;最後,田烈武秉性忠良,對皇帝忠誠可靠,皇帝将數以十萬計的軍隊交付到一個人手中,這是舉國以托之,如果不是皇帝從内心深處信任的人,必然内外相忌,不可能成功,這是無數曆史經驗證明的。因此,章惇認爲,田烈武是比王厚更加适合的統兵大将的人選。

章惇的這番話,說到了趙煦的心坎裏。

河北諸将中,再沒有比田烈武更讓他信任的人。

許将和李清臣率先察覺到皇帝的心意,馬上明确支持章惇的建議,主張召王厚回朝,以田烈武取而代之。

範純仁、韓忠彥對本份老實聽話低調謙遜的田烈武,也很有好感。他們隻是擔心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而且擔心田烈武資序太低,不足以服衆,于是詢問蔡京、章楶、陳元鳳、唐康等人意見,果然如章惇所說,四人異口同聲的誇贊田烈武。而實際上的内侍監軍李舜舉,雖然委婉的替王厚說了幾句好話,但他對田烈武也很有好感,身爲内侍,更不可能故意違逆皇帝,隻能兩不相幫。

結果,從汴京到河北,唯一對此事堅決反對的,竟然隻有吏部尚書呂大防一個人。

呂大防也并不是多支持王厚,在他看來,将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不管怎麽說,王厚都可以說是無能,他對田烈武同樣也有好感,但是,呂大防是非常理性的人,他堅持反對以田烈武取代王厚的理由,正是因爲田烈武的本份老實聽話低調謙遜!

而且,呂大防雖然是舊黨,但他根本不認爲河北鬧出的那種事算什麽。在他看來,選擇了戰争,就不要指望有什麽美好的事情發生。無數的百姓一定會爲此付出代價,遭受難以想象的苦難,同時,也總有人會趁機發國難财,而國家,也一定會背上沉重的财政包袱,乃至于欠上巨額的債務……不管什麽樣的戰争,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假裝這些不會發生,不是無知,就是虛僞。天底下,沒有美好的戰争,也無所謂正義的戰争,隻有值不值得的戰争。

他身爲舊黨的領袖,支持了北伐,就已經準備好接受這一切。因爲,他相信,隻要打赢了這場戰争,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所以,在這件事上,他瞧不起範純仁,也看不起韓忠彥,更不用提許将、李清臣了。

然而,這些真實的想法,他是沒辦法公開說出來的。尤其是他身爲舊黨領袖,這些話和舊黨的價值觀,是完全南轅北轍的,隻要被人稍微斷章取義曲解一下,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呂大防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所以,他隻能用“臨陣換将、兵家大忌”這個理由來反對。

他幾次三番當着皇帝的面說,他原本并不支持王厚的方略,直到現在,他也認爲唐康的策略才是對的,但是,朝廷既然決定了采用王厚的戰略,就應該堅持到底,不應該爲了一些無聊的小事,而輕易動搖。

但這又怎麽可能說服皇帝呢?

前線将帥不和,既然換一個田烈武就能讓将帥同心同德,那又何必固守什麽“臨陣換将、兵家大忌”的說法呢?自古以來,臨陣換将而收到奇效的正面事例,也多得很。

孤掌難鳴的呂大防,根本無法阻止事情按着章惇的劇本演變。

就在二月八日這一天,宣仁太後的喪禮剛剛結束,汴京的勾欄瓦舍重新開業争奪顧客之時,崇政殿内,趙煦也在兩份诏書上,親自蓋上了自己的玺印,然後心滿意足的看着内侍将它們送往政事堂與樞密院。

很快,政事堂和樞密使的範純仁與韓忠彥,也分别在诏書上副署簽押,交由堂吏送往門下後省,當值的給事中們沒有半點猶豫,也在诏令上蓋上了自己的印章。

就這樣,沒有任何的拖延,召王厚回朝,以及任命田烈武爲幽薊宣撫右使的兩份诏書,被使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河北。

兩天後,二月十日,在雄州接到诏書的兩位當事人都是一臉愕然。

正在視察存放軍糧的要寨修築工程的王厚,在聽完自己罷幽薊宣撫右使,回朝仍擔任樞密副使的诏書後,平靜的交出了自己的印信,當天就帶着親随踏上了返回汴京的歸程。而正在督促雲騎軍訓練的田烈武接到诏書後,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晌之後,才抛開向自己道賀的部将,回到營中,上表懇辭,堅拒此任。

但他的奏章還沒寫完,就被章惇闖進他行轅打斷。章惇拿起他未寫完的奏章看了一眼,随手就撕成了碎片。

章惇盯着田烈武,厲聲質問:“北伐大計已定,大軍徘徊月餘,未出界河一步,徒爲契丹所笑。今朝廷罷德安公,以河北數十萬大軍付郡侯之手,欲與契丹決戰,郡侯不思進取之策以報朝廷,反作揖拱之态,此郡侯爲國家大将之道乎?!”

就在田烈武愣神之間,章惇又大聲說道:“事以至此,郡侯以爲德安公仍可複爲右使麽?郡侯願受诏令,某當與郡侯同心同德,爲朝廷北取幽薊,立此不世之功;若不願受诏,某爲左使,郡侯爲右使,郡侯奉某命令,爲國驅使即可,是非功罪,某一身擔之,與郡侯無幹。何必反複遜讓,徒誤軍機?”

見田烈武稍有意動,章惇又說道:“縱使郡侯讓來讓去,朝廷諸公議來議去,除了郡侯受些虛名,于國家又有何益?北伐勢在必行,石相公不願領兵,德安公不可能複回河北,試問郡侯,今日大宋,除此二人,還有何人可居此任?最後不過是贻誤軍機,讓将士白白送命,百姓多受苦難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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