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2)

第540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2)

折可适與和诜原是故交。熙甯西讨後期,折可适曾與章楶往河套經營,直到吳安國前來河套,他便回了府州,朝廷正待大用,不料天不遂人意,他竟突然大病一場,幾乎要了性命。雖然最終勉強逃過此劫,然而曾經被視爲“将種”的他,身體卻再也沒有恢複元氣,休說打仗,便是騎馬,也不能耐久。便連此番前來大名赴任,也隻好乘馬車。後來他又在河東路做過一兩年地方官,直至幾年前,石越舉薦他出任講武學堂第五任大祭酒。原本心灰意冷,竟開始改學詩詞歌賦,與士大夫往來唱和,逃避命運的折可适,在到了朱仙鎮後,終于又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氣度。也是在朱仙鎮,他與和家有了許多的來往。和诜之父和斌,參預了仁宗時代的許多重大戰役,如定川之役、狄青南征等等,功勳卓著,爲将清廉、勇武多智,即使在西軍中,也素有恩信,熙甯時和斌便爲河朔名将,紹聖之時,和氏一門,已是河朔禁軍中數得着将門。熙甯、紹聖以來風氣,這等将門世家,無不是要将子侄送往朱仙鎮講武學堂,以謀取一個前程。和家亦不能免俗,他家子侄輩在朱仙鎮讀書者,多達二十餘人,對于大祭酒的折可适,自然不免要着意結交。

如今兩人同在宣司,和诜又是地主,前來拜會問候,本也是禮數之内的事。隻是當時之人往來拜會,都要先遞名帖、劄子,約定日期,折可适與和诜還未親好到熟不拘禮的地步,照平常禮節,和诜着人送份劄子過來問候,便算是盡到禮數了,他本人如此突然而來,反倒不同尋常。但他既然來了,無論如何,折可适亦不能将之拒之門外,當下連忙讓人請了和诜進來,至接客廳相見。

折可适其時不過四十多歲,而和诜卻更加年輕,三十出頭,便已官至昭武副尉,雖說多半是由父蔭,但他本人,也是頗有令名于軍中的。折可适看見他,便好象看見十幾年前被人稱爲“将種”的自己,一般的少年得志。隻不過,和诜長得高大白胖,此時身着錦袍,更是頗顯富态,與半生戎馬的折可适大不相同。

二人簡短的寒暄了幾句,和诜官位雖已不低,又是世家子弟出身,但他畢竟年輕,又常在軍中,還不太會繞着彎子說話,便快人快語的把話題轉到他的來意:“祭酒當已經知道下官的來意?”

折可适早知和诜的性子,倒也不以爲怪,隻是笑着抱了抱拳,道:“還要請教?”

“下官是爲了這兩日間,子明丞相便要會議決定之事而來。”和诜說話直言無諱,不過卻很難說這種直爽有多少是出自真誠,又有多少是出自他世家子弟的那種肆無忌憚。

“如今宣台頭一樁大事,便是援不援深州,如何援深州……想來祭酒胸中已有成算?”

折可适一時愕然,“豈敢!在下初來乍到,此等大事,如何敢輕易妄議?”

和诜望着折可适,聲音忽然高了幾分,“祭酒又何必過謙?祭酒本是西軍名将,今日宣台幕僚,誰不知道丞相最倚重者,必是祭酒?!莫非祭酒是信我不過,不願多言?”

他這般倚熟賣熟,讓折可适一時感覺有些狼狽,忙道:“此話言重了。我與君同爲參議,談得上倚重不倚重?不說子明丞相胸中自有廟谟,便論宣司谟臣,可适亦不過區區一病夫而已。”

“可不管怎麽說,丞相卻是等着祭酒來北京,方肯決策!”和诜嘿嘿笑了幾聲,“宣台三參謀,唐康時雖親近精幹,卻畢竟不熟軍務,仁多乃降臣,李押班又是内侍——此事是明擺着的,若說丞相在等誰,自然便是祭酒了。這與契丹之戰,祭酒便是吾軍之軍師。”

他一面說着,眼見着折可适有些窘迫了,又哈哈一笑,把話題繞了回去,道:“祭酒雖然謙退,但如今是爲國家朝廷謀劃,義之所在,不可後人。便不論這些虛名排位,這等大事,祭酒總不能全無想法吧?”

折可适本是豪俠爽直之人,他被石越薦爲谟臣,心中自然有他的抱負自許,但他也畢竟不比當年,人生受過如此巨大的挫折,便不消沉,亦不免更加沉穩,不願如年青時那麽張揚,但他又确實不太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局面,這時見和诜不再提這個話題,真是松了一口大氣,忙道:“看來昭武胸中已有成算?”

“下官确是有一點點愚見。”和诜倒是一點也不謙虛。

“拱聖軍在深州被契丹重兵圍困,其實如今援不援深州,是不須多議的。”和诜一面說,見折可适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不說别的,單單是手握重兵,卻坐視拱聖軍覆敗、深州淪陷,這罪責,便是子明丞相也擔當不起。縱是舌燦蓮花,亦無以向朝野解釋。更何況如今還有此物……”

說着,和诜從袖中取出一卷報紙,遞給折可适,笑道:“這份《汴京新聞》,昨晚剛剛寄到北京,但我想祭酒必是看過了的——便如此物所叙,深州之戰,慷慨壯烈,其間武臣如田宗铠赤膊對陣、劉延慶墜城殺敵,更是吾輩楷模。劉大人已經說了:深州之地,是大宋之土;深州之民,是大宋之臣。豈有抛棄不守之理?況且用兵打仗,仁者便能無敵,咱們若是讓深州丢了,讓這位劉将軍死在深州,我看用不了一個月,汴京的雜劇、鼓子詞,咱們便都可以當奸臣了。”

折可适接過報紙,稍稍翻了翻——其實這報紙他是早已經讀過的,自是早已知道所叙何事,一邊又聽和诜連譏帶諷的說着,亦不由莞爾,點頭笑道:“我來之前,便已經聽到傳聞,朝廷爲表彰敢戰忠臣,這位劉延慶,要特授從七品下翊麾副尉,權拱聖軍第一營副都指揮使……”

“可不是,一戰之功,直晉三秩。”和诜譏諷的笑道:“這才是會做官的天才!祭酒有所不知,如今這已經不是傳聞了——樞府的敕令,已經快馬送到宣台。恕我直言,姚武之這位前軍都總管,不僅是自己輕兵冒進,連帶着将吾等全都拖了進去。古語雲,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可如今卻是世道不古,若隻是皇上、朝廷,咱們或還可以詳加解釋,曉析利害,大不了拼着抗旨。但此物……”和诜指了指折可适手中的報紙,苦笑道:“你卻要如何解釋?”

“這些話白紙黑字寫在上面,天下便是翹首相盼,若然不諾,于軍心民心打擊之大,可想而知。況如今大名府屯兵近十萬,深州近在咫尺,若有萬一,吾輩必成過街之鼠。但如今宣司内的意見,遊景叔力主持重,隻知道勸丞相不可因一城一軍之得失,而亂大計,失分寸,隻欲諸道大軍聚齊,再與契丹決戰。他倒是不怕深州丢,他恨不能契丹大勝拱聖軍之後,志得意滿,我們再示敵以弱,引着契丹前來大名府送死。唐康時與孫正甫原本主張禦敵于深州以北,此前雖然失策,緻拱聖軍再度被圍,但現今卻愈加的堅執己見,唐康時已是幾度請戰,想要親領一兩萬人馬,北上增援……”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唐康時若是想帶骁勝軍、神射軍北上增援,下官雖不敢苟同,亦不至于如今着急。”和诜倒是十分坦白,“但他自知難以駕馭這些殿前司的驕兵悍将,反與孫正甫商議,要領着環州義勇與我的雄武一軍北上——便這點兵力,冒然北進,豈非以卵擊石?若平心而論,下官是贊同遊景叔持重之法的,不過,我亦看得清楚,如今之情勢,必不可能容得下咱們在此持重不發。救是非救不可,但斷不能如唐康時、孫正甫的那般救法!”

“契丹明明是要引虎出山,咱們其勢不得不出,也就罷了。但若還分兵冒進,爲其各個擊破,卻未免也太蠢了些。”和诜一面說着,一面留神折可适的反應,見他始終凝神傾聽,便又繼續說道:“若依下官愚見,要解深州之圍,亦不必輕易動搖大名府防線。隻須骁勝軍北進冀州,再令真定之武騎軍東出擊遼軍之側翼,河間之雲騎軍牽制遼軍之東翼,遼人縱不能解圍而去,亦不能集中兵力攻城。我軍便可從容等至諸路之師大聚之日,再列陣北上,遼軍久困于堅城之下,若不遁去,必敗無疑。”

聽到這時,折可适算是聽明白了,和诜雖然振振有辭,所獻之策也不是全無道理,但是歸根結總,他無非是不願意他的雄武一軍離開大名府的堅固城寨,去與遼軍野戰而已。

他因笑着點點頭,敷衍道:“昭武所言,确有幾分道理。”

和诜卻以爲折可适贊同他的意見,喜道:“既是如此,待丞相在宣司會議,還望祭酒能據理直言。下官人微言輕,但若是祭酒所言,丞相必然采納。”

折可适下意識的點點頭,方欲回答,卻見一個随從急匆匆的進來通報:“宣台有官人求見。”

“快請。”折可适連忙吩咐随從,須臾,便見一個節級快步進來,朝他行了一禮,道:“折将軍,緊急軍情,丞相有請!”他說完,才擡頭看了一眼和诜,又躬身道:“原來和将軍亦在此,那便省了小人奔波了。”

和诜瞅了來人一眼,卻是眼熟的,隻是一時卻想不起名姓來,因問道:“可知是何事如此着急?”

“這個小人實實不知。”

和诜也知道宣撫使司雖然初立,但規矩甚嚴,兩天之前,便有一個小吏隻因爲嘴快洩露了宣司之内石越的兩句無關輕重的話語,便被斬首示衆,因此也不再多問,隻轉頭望了折可适一眼,道:“祭酒的車馬隻恐倉促未備,不如便乘下官之車同往?”

折可适亦不推辭,抱拳謝道:“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

2

二人不敢耽誤,同乘一車,很快便到了宣撫使司衙門。隻見宣司内外,到處都是刀甲鮮明的羽林孤兒,馬車遠遠便被截停。和诜的親兵報了二人身份,便有幾個班直侍衛過來,引着二人下車步行,進了宣司。折可适留神觀察,卻見宣台之内的文吏與武官往來匆匆,臉色上卻都透着緊張。那幾個侍衛引着二人到了一間大廳,二人才發覺仁多保忠、李祥、陳元鳳、孫路、遊師雄等人皆已在座,範翔正與衆人在說着什麽,見折可适與和诜到了,範翔連忙起身,引着二人至座位坐了,折可适方留神觀察,見宣台谟臣中,卻獨獨不見唐康,和诜卻早已出聲相問:“範機宜,到底出了何事?怎的不見唐康時?”

範翔未及回答,已聽門外高聲唱道:“右丞相駕到!”

衆人連忙起身肅立相迎。便見着石越身着紫衫,由樓煩侯呼延忠、石鑒等人簇擁着,自門外而來。

折可适這幾年雖在汴京,官位亦不算低,但也不是時時能見着石越,便有朝會,二人不在一班,他多數也隻能遠遠隔着百官,望見石越的背影而已。此時屈指一算,離上一次見着石越的面,竟已經有一年之久。

一年之前,他見着石越時,石越神采煥發,但時隔一年,再次相見,這位大宋朝的右丞相,卻顯得疲倦而少神,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過過好日子了。

他目送着石越到帥位坐了,衆谟臣參拜已畢,便聽石越開口說道:“不到半個時辰前,宣台接到館陶的急報,幾天前進駐館陶縣的骁勝軍,突然撥營北上了!”

“啊?!”頓時,議事廳中,一片嘩然。

折可适亦是深感意外,不由擡頭望了和诜一眼,卻見和诜也是張大了嘴巴。

石越的臉色鐵青,“這是剛剛接到的骁勝軍都指揮使李浩李大人給我的書信。”他一面說,一面從袖子裏拿出一封書信來,“啪”地一聲,摔到桌子上,“李大人道:冀州有警,倉促間不得請示,因此,他便先斬後奏了!”

“爲防骁勝軍孤軍深入有失,我已急令唐康率環州義勇北上,一則策應萬一,一則了解冀州究竟發生何事!”石越說這段句時,語帶譏諷,辭含深意,但語氣畢竟又稍稍緩和了一點,“今召諸公至此,便是爲此事……”

一時之間,議事廳内,一片死寂。

這廳中絕大部分人都知道,此事并不尋常。

骁勝軍都指揮使李浩,字直夫,也曾是熙甯朝有名的西軍老将。他不僅僅是将門之後,而且少年時代,就參加過破侬智高之役,立下過人的戰功,其資曆之深,如今禁軍活着的老将之中,無人能及。更麻煩的是,此君乃是一個新黨,熙甯初年曾以《安邊策》上王安石,在王安石執政期間,深受重視,轉戰南北,不僅在陝西與西夏作戰,而且還曾随章惇在南方打過仗。直到王安石罷相,他以反對石越主導的兵制改革,先調到河北做過總管,後來又被遠遠打發到了廣西路任提督使,兼管廂軍屯田等等事務,竟無緣宋夏之戰,直到紹聖初年,才因爲王馬和解而被調回。章惇爲兵相,因他是陝西人,本欲讓他守蘭州,但由于李浩一直主張對西蕃持強硬政策,司馬光怕他生事,便折衷将他留在汴京,統領骁勝軍。而除此之外,隻有諸如折可适、仁多保忠等少數人才知道的是,李浩是極受小皇帝信任的将領!當今的皇帝在學習熙甯年間的政事時,便已經讀過了李浩的《安邊策》,并大加贊賞。而且,李浩一生自始至終,對一切的“蠻夷”,都力主持強硬态度,更得皇帝歡心。他又能征善戰,無論是對西夏,還是對國内的叛亂蠻夷作戰,一生未嘗敗績……

折可适甚至還聽說過一些傳聞:骁勝軍離京前,皇帝曾經召見過李浩,加以勉勵——汴京便有人風傳李浩受了皇帝的密旨!

即便這些傳聞隻是無稽之談,李浩與石越之間的恩怨,也是一樁令人頭疼的事。李浩雖然頗得章惇的賞識,但他一生戎馬,卻沒能立下大功,不僅官爵遲滞十餘年不遷,亦很難進國史館立傳,這種種際遇,不能說與石越無關。而他對石越的怨恨,在汴京已有數年的折可适亦早有所聞。

但另一方面,禁軍諸将之中,換任何一個人敢不聽調遣而擅自行動,石越都能毫不猶豫的斬了他。惟獨李浩,他不能不投鼠忌器。

李直夫的資曆、他的新黨背景、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甚至他與石越的恩怨,都讓他能做出不服石越的舉動,而石越卻必須小心處理與他的關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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