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5)

第468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5)

“但遼主亦算是英主……”唐康難以相信,“他當年兵變奪位之時,何等果決,豈會……”

範翔搖搖頭,“這卻非我所能知者。若從遼主之赫赫英名之來看,的确是不可思議。然若以常理而言,契丹也罷,大宋也罷,隻要大軍調動,便不可能瞞過對方——以今日之事論之,遼國君臣非無智謀之士,不可能不知無論他如何設計,朝廷總不敢掉以輕心。故若用疑兵之計,遼主應當是如此虛張聲勢幾次,令我大宋疲于奔命,日久漸生懈怠後,再出其不意,大舉興兵,打我一個措手不及。我不知善用兵者,這般疑兵之計要不要真的勞民傷财的大舉聚兵,隻是我在遼國,見到遼主又是罷朝,又是親率百官祭奠,當日我也曾親眼見到遼主,總覺得他神色之間,有些猶疑之态。”

說到此處,範翔又搖頭笑道:“不過,連我也不知我有沒有看走眼。或許遼主便是要沽名釣譽也未可知。畢竟契丹一向也自诩爲是承唐之正統,自居爲中國……然無論如何,此皆爲可疑者一。”

範翔的解釋,的确是兒戲了些,唐康自到大名,便留意北事,若論及遼主耶律濬,真是當之無愧的一代英主,說他一面大舉聚兵,一面卻連南侵與否的決心都沒有真正下定,這說出來,卻如何能令人信服?

唐康心裏不以爲然,隻問道:“既有可疑者一,便當有可疑者二……”

“這可疑者二……康時當知道所謂的‘四蕭王’?”

唐康點點頭,“略有所聞。契丹自耶律寅吉、蕭素相繼病逝後,朝中功勳之臣,便餘下楚王蕭岩壽、衛王蕭佑丹、許王蕭惟信、陳王蕭禧四人,分掌南北宰相府、樞密院,北人喚之爲‘四蕭王’。”

“康時既然在大名府,想來許王蕭惟信極力主張南犯,陳王蕭禧卻極力維護兩朝通好,這些事情,亦瞞不過康時……”

唐康隻笑不語,默認此事。遼國内部的這些分歧,無論是蘇轼的奏折,還是職方館的報告,都說得甚是清楚。按理唐康是不該知道的,在範翔使遼之前,甚至都對此一無所知。但範翔也猜得到,以唐康的身份,肯定有他的一些特權。

唐康早就知道,契丹如今權勢最大的四位貴臣,便是所謂的“四蕭王”,這四人中,蕭岩壽爲北府宰相,蕭惟信爲南府宰相,蕭佑丹爲北院樞密使,蕭禧爲南院樞密使。遼朝官制極爲複雜,無論南北宰相府,還是南北樞密院,都各自掌握實權。以地位班次而言,是北、南宰相,要尊于北、南樞密使一些,而蕭岩壽與蕭惟信的資曆,也要遠高于蕭佑丹與蕭禧。但是另一方面,在契丹建國的曆史上,宰相府原本是采用“世選制”铨選宰相的,也就是說,大遼的宰相,有很長一段時間,必出于皇族或國舅族,乃是貴族權力的體現。而樞密院之設立,卻正是遼主爲了強化皇權的手段。因此,在這樣淵源下形成遼國官制,便形成一種複雜的關系,握有軍政實權、位次較尊的宰相府,實際權力,反而不如樞密院。南北宰相府成爲次于南北樞密院的權力機構,北樞密使則是群臣之首。所以,遼主雖以資曆較深的功勳之臣蕭岩壽與蕭惟信任北南宰相,卻将樞密院交由資曆較淺,卻是他的心腹之臣的蕭佑丹與蕭禧掌握。[176]

如此權力結構,原本也無可厚非。

但問題卻出在許王蕭惟信那裏。唐康曾經查閱樞密院的檔案,知道蕭惟信在當年遼主耶律濬發動兵變奪位之時,曾經陰懷兩端,以緻在後來的平亂中,蕭惟信一直被遼主有意無意的防範、疏遠。但蕭惟信畢竟也是遼主的功勳之臣,而且以契丹的傳統,蕭惟信亦是手握實權。因此遼主對他雖然并不太信任,卻也免不了要一面防範,一面還要籠絡利用。所以蕭惟信照樣能封王拜相,而且也時時被委以征伐之任,鎮壓女直、阻蔔等族之叛亂。

然而蕭惟信對于自己的地位,卻似乎并不算太滿意。從各種報告分析,蕭惟信的怨氣,可能出在與陳王蕭禧的争端上。

蕭禧之地位,原本遠低于蕭惟信,但南樞密院至少在行政、賦稅、部族三事上,卻偏偏正是南宰相府的上司——職方館曾經搜羅了一些契丹重臣的奏折,唐康細讀過這些奏折,便發覺蕭禧與蕭惟信,甚至在很多的小事,都是針鋒相對,而二人的主要矛盾,則發生在部族事務上。

契丹今日之國策,乃是由衛王蕭佑丹所奠定的“聯漢、奚以制蠻夷”。契丹在統治的核心地區,優待漢族與奚族,與兩族一道分享權力,宣揚“漢契一體論”等觀點,并輕徭薄賦,拉攏二族,以穩固統治。但對除契丹、漢、奚三族以外的部族,則實行殘酷的壓榨政策。蕭禧與蕭惟信的争吵,十之八九,便都發生在對其餘部族的态度上。

蕭禧主張即使對漢、奚以外的“蠻夷”,也要懷柔……

蕭惟信卻認爲契丹本以弓馬立國,對不聽話的蠻夷,自然不能客氣,更質疑蕭禧是含沙射影的指責他在鎮壓叛亂時,過于殘暴——唐康曾經聽說,蕭惟信曾因阻蔔某部族遲交賦稅,将滿族兩千餘口,男丁全部殺死,女人與小孩,全部用馬活活踩死,還強令着幾十個部族頭領去觀看……

蕭惟信請求将漢族事務劃歸南樞密院、南宰相府管轄,将中書省虛設,以“減少冗官”,節省用度……

蕭禧卻堅決反對,以爲“漢俗不與國俗同”,雖“三族一體”,但依然應當“以漢官、漢俗治漢人”……

蕭惟信大贊遼主武功過于唐太宗,中興大遼,勸遼主以“四海來朝”爲志向……

蕭禧卻上表說“強鄰環視”,要遼主“通好于南朝”,“不可複以二十年前之南朝視之”……

總而言之,二人之矛盾,幾乎難以調和。

唐康知道蕭禧曾經數次使宋,對宋朝之認識,自然遠較于其他官員爲深。而且他原是北面林牙出身,雖然契丹人往往不分文武,但是能做到林牙,在契丹人當中,便算是真正的讀書人了。而他如今之官位,更被契丹人視爲“文官”之首領。故此,在契丹要臣中,蕭禧與北面林牙承旨趙思茅、翰林學士承旨室得臣等人,是極力主張維持宋遼通好的——那趙思茅與室得臣,亦非尋常大臣,據說近幾年遼主之聖旨,十有八九,都是這二人主筆,凡有軍國大事,遼主都會先征詢他們之意見。

但蕭禧等人對契丹朝政的影響力,卻在這幾年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雖然唐康一直認爲蕭惟信隻不過是希望挑起更多更大的戰争,以牟取更多的權力與功勳——對蕭惟信這類人而言,他的權力、功績、财富,都要靠戰争與搶掠來滿足,但從唐康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在契丹内部,蕭惟信一直都有很多支持者——契丹的國力欲是恢複、興盛,這類的支持者,就越多。在幾年前,契丹的新貴們還能從宋遼貿易中享受極大的好處之時,蕭禧們還能壓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好戰之徒。但這幾年間,契丹國用日漸匮乏,金銀缗錢,要麽流入大宋,要麽被貴人用來修建佛寺,眼見國内百貨騰貴,民怨四起,身爲南樞密使的蕭禧免不了便成爲衆矢之的。而自遼主重新統一遼國以來,契丹幾乎每戰必勝,軍力強盛之下,越來越多的契丹貴人,開始懷念耶律阿保機與耶律德光的時代……而對于宋朝趁火打劫,不再向遼國交納歲币,更讓許多人憤憤不平。一段時間内,隻是懼于宋軍大敗西夏的強大,這些人還不敢輕舉妄動——但随着宋軍在益州顔面盡失,熙甯十七年以來,國内危機不斷,千瘡百孔,久懷不滿的契丹貴人們,幾乎都覺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時候。

這一次遼國極力主張南侵的,除了南府宰相蕭惟信以外,更有夷離畢韓何葛、北院宣徽使馬九哥等重臣——這韓何葛乃是渤海人,而馬九哥則是漢人,即是說,契丹國内主張南侵的勢力,早已不限于契丹人。其勢力之強大,絕非蕭禧和他的那一班“文臣”可以相提并論。畢竟,契丹與大宋不同,契丹文臣的地位,總體來說,是比較低的。

因此,唐康心裏抱的指望,是遼主耶律濬與衛王蕭佑丹還能夠保持清醒,唐康到大名府雖然不久,卻也已了解遼主的關鍵。遼主耶律濬在遼國威信極高,其權力亦非大宋朝之皇權可以相比,是戰是和,最終還是決于他之口。而在遼國,最能影響到耶律濬的,無疑便是衛王蕭佑丹。唐康雖然并不知道詳情,但他亦隐約了解到一些,石越遣範翔使遼,其中另有隐情。

他表面雖然做出一副很認真聽範翔分析的神色,心裏面卻并未太當回事,他隻想從範翔的言語神色當中,得到一些他的秘密使命是否成功的訊息。

“……重臣各持戰和之策,人心未一……”

範翔繼續在口若懸河的分析着契丹國内的形勢,說着唐康早已了如指掌的事情……唐康眯着眼睛望着這位“告哀使”,心裏面也在揣測着:他的語氣如此肯定,究竟隻是出于他那一廂情願的亂猜,還是另有所據?

4

汴京。保慈宮。

高太後又望了一眼那一堆如小山一般高的未批閱的奏折,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停下筆,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已經記不清是從哪天開始,她感覺左眼看東西有點模糊,奏狀隻要看久了,就頭暈眼花,甚至能感覺到一陣陣的刺痛。但即便貴爲太皇太後,對這眼病,亦隻能束手無措——太醫們看了好幾次診,但結果卻是各說各的,聚訟紛紛,不同太醫開出來的藥方,幾乎是南轅北轍。太醫既然這麽不靠譜,高太後便避過兩府的宰執們,悄悄叫人找了幾個高僧想辦法,高僧們獻了個法子,要她一日念數十遍的什麽“光明咒”,念夠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奏效,高太後依法施行,如此也有許多時日了,但到目前爲止,亦是毫無效果。陳衍也私下裏派人找了汴京的幾個民間名醫問診,那些名醫亦是沒什麽好辦法,多數隻說要患者“少用眼”,不可過度勞累,須多多歇息——但這個法子,即便是行得通,對高太後也不适用。這麽大的國家,有多少事情,需要她來裁決。她當然可以将大多數事情交給兩府處理,但她接過這個攤子不久,若一開始便如此懈怠,隻怕時日一久,便容易被兩府架空,到時候再想收回權力,可就難了。在自己的權力得到鞏固之前,高太後一時一刻都不敢放松,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這樣才不會被臣下欺瞞利用。

更何況,如今朝局還如此“熱鬧”。

二月七日,“鹽債敕”封駁案震驚朝野。政事堂一日三下敕令,門下後省一日三駁,政事堂旋即态度強硬,此事關重要,不容拖延爲由,次日便将“鹽債敕”交付廷議。

但是,對于“鹽債敕”的反對的規模,也是超出了高太後的預料的。僅僅二月八日一天之内,彈劾石越賣爵的彈章,便多達三十餘份。其中不乏重臣——禦史中丞劉摯,便赫然在列。

二月十日,高太後在内東門小殿主持廷議,以劉摯爲首的反對者氣勢洶洶,十幾名待制以上的官員近乎威脅的表示,如若高太後贊同此敕,他們絕不再立身于朝廷之中。這些官員,要麽是親近的侍從,要麽位居要津,絕大多數都是所謂的“舊黨”,高太後也久聞他們的名聲,對他們頗有好感。

但當日廷議,司馬光、範純仁不惜引火燒身,公開替石越與“鹽債敕”辯護,這對朝中一些持反對意見的舊黨來說,無異于當頭一棒。雖然這些官員馬上對司馬光、範純仁也大加撻伐,但無論是誰,都明白此時此刻,高太後将做何選擇。僅僅在一日之内,高太後就迅速做出決定,罷梁焘、沐康,頒行“鹽債敕”。

鹽債敕雖然最終通過頒行,但風波卻并未就此停息下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十一日,那些發出威脅的舊黨大臣并沒有善罷幹休,紛紛上表,再次彈劾司馬光、石越、範純仁,要求朝廷取消成命。禦史中丞劉摯更是請辭,自請出外。

高太後将這些彈章全部留中,又下旨勸慰劉摯。

但劉摯卻并不買賬,反而誓言絕不罷休。而除了劉摯外,其餘諸人也沒有任何就此收手的意思,有人怒而告病不出,有人锲而不舍繼續上表辯駁,有人甚至跑去政事堂與司馬光、石越理論……

甚至連清議也不支持石越——清議反對的理由,與當初門下後省的理由幾乎相同。未入仕的讀書人,既堅決反對賣爵,更公然質疑朝廷的信用,許多人都擔心這不過是又一輪的巧取豪奪,或者說,爲以後朝廷的巧取豪奪,開了一個壞頭……

惟一的好消息是,據說自二月七日開始,界身巷交鈔的價格便在不斷的上漲——但高太後并不能明白那有何意義,她的内心中,反而更贊成劉摯在廷議中說的:“朝廷乃與士大夫共天下,非與商賈共天下!”

界身巷的什麽事,高太後是漠不關心的,激起士大夫與讀書人如此巨大的反對,才是令她懷疑與擔心的。

然而石越卻似乎沒有半點動搖。而司馬光至少在表面上,是堅定的支持石越的。甚至政事堂内部,表面上也顯得很一緻——原本高太後是以爲至少孫固會反對的,但這一次孫固雖未很主動的支持石越,卻也并沒有站出來帶頭反對,這令她十分的意外。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信号——不管石越用的什麽辦法,他至少成功的說服了他在政事堂的同僚。

既然如此,即使高太後心裏再懷疑、再動搖,她亦隻能将這些藏起來。

僅僅在二月十五日,石越便頂着壓力,以政事堂的名義,公布了發行鹽債的細節,以及王安石在杭州成立都提舉鹽債司之事。

對于反對者來說,這如同挑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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