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6)

第420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6)

周應芳似乎很會拉近他和别人之間的距離。曹友聞雖然心裏明明知道他這樣必有目的,但卻也忍不住覺得周應芳的确稱得上是個坦率、親切的人,而他們棄儒從商這一相似的背景,也的确讓他們之間有比别人更多的共同語言,兩人在很多地方遇到麻煩、困擾甚至快樂,都是如此的相近,曹友聞由開始的警惕、排斥、不耐煩,不知不覺間,便變得放松、親近,甚至是有點喜歡和周應芳的談話了。

便在這個時候,周應芳話鋒一轉,絲毫不露痕迹地将話題帶回到了他的主題。他以朋友的立場,暗示曹友聞,他願意出頭替曹友聞協調此事,和所有涉及到此起債務糾葛的錢莊交涉,替曹友聞努力争取回一到二成的讓步。當然,他也同樣有想請曹友聞幫忙的事情,那就是希望曹友聞能将界身巷罰沒給他的保證金在富貴錢莊多存兩個月,并且很誠懇地希望曹友聞能夠再存入富貴錢莊十萬貫缗錢,他願意提供最高的利息額,而且時間也隻要兩個月就足夠。

但是,至少在言語之中,周應芳并沒有這将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他沒有将這兩件事說成是一件交易。甚至,爲了表示誠意,周應芳還主動向曹友聞透露,他是爲了和唐家争奪在即将成立的大宋錢莊總社知事局的主導權,而在短期内需要籌集大量的硬通貨。自然,聰明如曹友聞,不用提醒也會想到,若幫助周應芳如願,對他們曹家将來的生意,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從周應芳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表情,便可以知道這應當是一個叫曹友聞難以拒絕的建議。

不過,周應芳心中其實并非如以往那樣的自信。

短短一兩天内,汴京幾乎所有的商人都知道了大宋錢莊總社的事情,而圍繞知事局十九個席位的競争,也幾乎白熱化。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各種交易傳聞層不出窮的傳出來。

以周家與唐家的勢力,要拿到一個席位當然不是難事,可要占據交鈔局的主導權,就相當于還要争取九席知事的支持——這卻是無論周家與唐家都沒有絕對把握的。爲了占得先機,周家與唐家一方面要比别家出更多的救急金,另一方面,也要盡可能地幫助更多與自己關系好的錢莊進入知事局——畢竟,要争取獨立知事與小錢莊席位的支持可能更加複雜與微妙,在此之前,餘下八席大錢莊席位的争奪,就成了周家與唐家真正能夠把握住的東西了。

如今的周應芳,最缺的便是金銀銅錢。周應芳比起唐家來說,更容易赢得小錢莊的支持;但在大錢莊這一塊,周家卻要略遜于唐家。周應芳必須用一切辦法,争取一切支持,每多争得一席大錢莊的席位,都是勝利。

在周應芳心裏,曹友聞并不是多麽重要,他對曹家的底細所知到底還是有限,但周應芳做事的原則是,不輕易放棄任何微小的幫助,積少可以成多。可即使是這樣,曹友聞未必便會投向他這邊。不錯,所有的海商,即使是十八家内部,都會對唐家有或多或少的抱怨與不滿,但這卻正意味着唐家巨大的影響力。這些人背後會詛咒唐甘南的祖宗十八代,但當面卻會比波斯貓還乖巧。更不用提去得罪唐家了。

他事先已經有所了解,曹家在海商中,是與唐家關系較爲疏遠的。

但疏遠與對立是兩回事。

不過,如果曹友聞最終不肯接受他的開價,對周應芳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挫折,他不會太放在心上。所以,他還能坦然地望着曹友聞,等待對方的答複。

但曹友聞的回答,卻令周應芳大吃了一驚。連李绾與呂彰都張大了嘴巴。

4

汴京東南陳州門附近,玉仙觀内,雖然下着小雪,但前來觀賞觀内那三塊“萬年松花石”和兩段“龍牙石”的遊人依然絡繹不絕。與往常不同的是,雖然觀外不乏寶馬雕車,但所謂的“肩輿”和轎子,卻幾乎見不着了——汴京士林私下裏所謂的“三公執政”以後,因爲王、馬、石對坐轎這種行爲都深惡痛絕,因此政事堂頒布了一道嚴厲的敕令,凡宗室、官員、貢生,年七十以下、無重病而乘轎者,禦史随時舉劾,宗室降爵一等、罰銅十斤,官員責貶一級、罰銅三斤、十年内不得任親民官,貢生十年内不許應考。敕令一下,上有所惡,下必甚焉,汴京城内,休說宗室、官員、士子,連商賈都不樂乘轎,原本就不多的各種肩輿越來越少,而各種馬車、牛車、騾車,卻越發的興盛起來了。當然,也并非每個人都會支持這道敕令,汴京的好事士子,便編出來諸如“不管交子,卻管轎子”之類的口号,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盡管汴京的官員與士子本來并不流行坐轎,但這句口号卻迅速地流行開來——人們可能并不在乎轎子的問題,但卻很願意借着這句口号,表達對執政三公遲遲無法解決交鈔危機的失望與不滿。

不過,曹友聞對這句口号是不以爲然的。他與執政三公一樣痛恨坐轎,他對交鈔也沒有切膚之痛——指望南海諸夷輕易接受交鈔,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休說南海,即使是高麗國的商人,也不會接受交鈔,但也因此使得曹家的财産中,交鈔隻占到較小的部分,所以,若從他們曹家的利害關系來說,交鈔廢除與否,真是無關緊要。倘若從短期來看,廢除交鈔曹家甚至可能獲益更大。

但曹友聞從來都不是一個隻看眼前的人。

而他也沒有賭錯周應芳的野心與能力——盡管周應芳骨子裏有一點自大。但真正有能力的人,誰骨子裏沒點自大?

曹友聞與周應芳,的确是天生的盟友。

周應芳一心想取代唐家,坐上大宋錢莊業的第一把交椅;而曹友聞同樣野心勃勃——這次回京,本來不過爲了遊說朝廷,樹立曹家在南海海商中的地位,但沒有想到,無意中竟讓曹友聞發現了一個可以讓曹家有朝一日能與唐家分庭抗禮的機會。

這個想法完完全全隻是因爲靈光一現。

原本曹友聞隻不過是想能不能找一個妥善辦法,幫助朝廷緩解交鈔的危機,以此赢得石越的信任和好感——而曹友聞首先想到的,就是動員南海的大海商們收購大量交鈔。

南海地區,哪怕是淩牙門和歸義城,錢莊也遠不如本土發達——否則也不需要薛奕親自出資來辦錢莊;而相應的,交鈔也極少流通。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盡管在淩牙門與歸義城這樣的大宋領地,交鈔也是法定貨币,但海外貿易要麽以物易物,要麽以金銀或銅錢結算,兼之又缺少發達的錢莊體系,交鈔自然不易流通起來。

所以,從理想狀态來說,南海地區的确有可能吸納一大筆交鈔。就算這些交鈔最後無法在南海流通起來,至少朝廷也可以因此得到一大筆金銀銅錢儲備。不可能寄望南海海商們替朝廷解決所有問題,但至少它能成爲一大臂助。

不過這個想法馬上被曹友聞否決了。

因爲它在操作上是不可行的。

朝廷固守鈔錢一比一的比價,決心無比堅定。這是曹友聞從陳良那裏得到的可靠消息。但在目前的情況下,整個大宋,沒一個商人有可能無條件的接受這個比價。他們肯以金銀銅錢來換交鈔,已經是一種巨大的投資了。

倘若要就此與朝廷談判的話,這可是曹友聞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就在曹友聞否決自己這個想法的時候,腦海裏充斥着金銀銅錢換交鈔畫面的曹友聞,卻突然意識到面前有一個巨大的機會——如果他能夠争取到周應芳與朝廷的支持的話。

因爲海上航行存在巨大的風險,到目前爲止,在南海地區與本土之間,沒有一家錢莊會承諾可以通兌。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拿着南海的唐家錢莊的存錢票據,在本土唐家的錢莊是取不到錢的,反之亦然。即使唐家這樣的大錢莊,也隻肯提供交鈔的通兌。

所以,海商們必須帶着大量的金銀銅錢乘船出海、回國。一旦遇到風浪、海盜,就可能血本無歸。

所有的錢莊都知道其中存在巨大的機會,這十餘年來,也的确有幾家錢莊嘗試過,但這些錢莊的東家現在全部都跳海自殺了。

但是,曹友聞突然發現,他找到了一條新路子。

這個想法幾乎是有點突兀的冒了出來。

若能夠與周應芳、交鈔局聯手,由曹家在淩牙門等地開設錢莊,請交鈔局在淩牙門設立衙門,周家在本土東南沿海諸州增設錢莊——曹家用金銀銅錢向淩牙門的交鈔局購買相應的票據,海商們把金銀銅錢存入曹家的錢莊後,就可以拿着這些票據,直接到本土周家的錢莊取錢,周家再用這些票據,到汴京交鈔局換成錢鈔。如此半年結算一次,金銀銅錢的運輸風險,全部轉由交鈔局承擔——而朝廷不僅可以調動薛奕的海船水軍運送,而且有此三家巨大的财力做爲後盾,也完全可以自由的選擇較好的季節與天氣進行運送,風險将遠遠比民間的錢莊低得多。

在這個體系内,三家可以收取高額的手續費獲利——即使抽取一成的費用,海商們也會趨之若鹜——當然,這還遠遠不是曹友聞的重點,隻要交鈔局肯許諾曹家、周家的錢莊爲指定錢莊,手續費的九成,都可以全部讓給交鈔局,曹家與周家各要半成就足夠。曹友聞看重的,是這種壟斷地位背後帶來的利益——在這個基礎上,憑借着曹家在海外的勢力,曹家完全可能迅速發展成爲海外最大的錢莊;而周家能獲到的利益,可能更遠在曹家之上——倘若周應芳追求壟斷地位,富貴錢莊很可能借此在東南形成與唐家分庭抗禮之勢;若周應芳大方一點,暗中選擇一些錢莊與自己合作,大宋錢莊總社知事局内的局勢,就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背後的利潤與深遠影響,絕非是幾十萬貫銅錢可以相提并論的。

當然,這和解決交鈔危機幾乎已經完全沒有關系了,但這又有什麽關系?曹友聞又不是當朝宰相,那不是他的責任。

他真正擔心的是唐家。

唐家是唯一在本土和海外都有錢莊的,而且,唐家完全有能力整碗端去。盡管曹友聞最先想出這個想法,但他卻很擔心這不過是爲唐家做嫁衣裳。這也是曹友聞不去找唐家的重要理由——唐家一定會把他踢出棋局。而且,如果交鈔局不給他們壟斷地位的話,即使與周應芳聯手,他們也是鬥不過唐家的。

怎麽樣繞過唐家,才是最大的問題。

看起來沒有任何辦法能把唐家踢出局。

幸運的是,曹友聞沒有找錯夥伴。

周應芳的确足夠聰明。

曹友聞一提出他的設想,他不僅馬上意識到了他面前有多大的一個機會,也馬上意識到了唐家的威脅。最重要的是,周應芳還很快找出了辦法。一個叫曹友聞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辦法。

李绾和呂彰明确的指出,在曹友聞的方案下,交鈔局不可能給他們壟斷地位。而周應芳卻注意到了交鈔局在兌換交鈔時的窘狀——交鈔局人手緊缺。

他提出了一個新的修改方案。

曹家将在海外成立的錢莊,将不是一般意義的錢莊,而是一個以結算業務爲主的錢莊;相應的,周應芳将私下裏拉攏幾家大錢莊,“連财合本”,在汴京、廣州、泉州、杭州成立同樣四家同樣性質的錢莊。并且,曹家與周家也互相入股。

然後,他們将遊說交鈔局發行萬貫、十萬貫的大面額票據。而曹家與周家這五家錢莊,将用交鈔或者金銀銅錢,向交鈔局購買這些票據。然後,五家錢莊将在海外聯合發行低至一百貫的各種小額票據,用于海外錢莊的流通結算。

海外錢莊可以通過曹家錢莊,來完成金銀銅錢與票據的互相兌換。海商則可以在海外任何一家錢莊,将金銀銅錢變成票據。若要回國,則可以去錢莊登記,開出彙票,回國之後,憑借銀票與彙票,在本土四家結算錢莊及所有指定的錢莊,都可以兌現。

而海外錢莊同時将相應的彙票單送到曹家錢莊,曹家錢莊按時計算回國的票據總額,每隔一定時間,将相應的交鈔局發行的大額票據送回國内,與國内四家錢莊對賬。國内四家錢莊再拿着交鈔局的大額票據,去交鈔局兌現。

周應芳的方案,明顯比曹友聞的更加完善。他不僅減少了交鈔局的工作,而且這樣的方案下,既不必那麽明顯的将唐家排除在外,卻也事實上将唐家踢到了邊緣。

隻要交鈔局不昏庸到一定程度,斷沒有在同一個城市設立兩個結算中心的道理。這是一種自然的壟斷。這樣的話,即便唐家知道消息橫插一腳,讓周應芳在國内設立四個結算中心的設想破局,即便唐家在國内拿到更多城市的結算權……隻要曹、周兩家能保住淩牙門的結算權,在國内再争取一兩個主要海港城市的結算權,在這盤棋局中,唐家依然要看曹、周兩家的臉色。

關鍵便是淩牙門的地理位置。大宋本土有無數的城市可以争可以搶,但在海外,淩牙門無可替代。而曹、周兩家聯手,在淩牙門結算權的争奪上,無疑就有非常大的優勢。

最解氣的是,唐家還絕對不敢放棄。他非來看曹、周兩家的臉色不可。在錢莊的棋局中,想将唐家完全踢出局,那的确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并非唐家永遠可以唱主角。

“隔行如隔山”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這樣的妙招,是曹友聞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的。而且,即使曹友聞對錢莊業不太熟悉,也看出來了周應芳的野心勃勃——由錢莊自己聯手發行小額票據,這和當年的交子是多少相似啊?

不過,這件事始終還隻在曹友聞與周應芳的夢想當中。

交鈔局的确可以從中抽取巨額的手續費——而且都是金銀銅錢;通過向交鈔局購買票據,交鈔局也能獲得大量的金銀銅儲備;這個設想如果成真,也的确可以推動海外貿易的發展;南海的商業會更加繁榮,與國内聯系也更加緊密,也許還會促使更多的金銀銅錢流入本土……

看得見的好處,看不見的好處,不可勝數。但這依然不代表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因爲這不是交鈔局可以做主的事情,至少交鈔局絕對調動不了薛奕的海船水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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