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國須柱石扶丕構(6)

第411章 國須柱石扶丕構(6)

“長卿的算盤倒打得精。”石越不由得笑道,“皇上的确是很惱他。不過,倘若你們能請動蘇子容做白水潭的山長,我便也能說服皇上許可他緻仕。”當年程颢不過是低級官員,本來當官的意願也不強,棄官便棄官了;但蘇頌卻已經是朝廷重臣,雖然因罪獲貶,仕途遭受重挫,但石越如今已貴爲宰相,二人私交甚好,蘇頌豈能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石越怎麽也不相信白水潭能勸動他緻仕,去當山長。

但桑充國卻仿佛已經勝券在握,伸出掌來,笑道:“擊掌爲誓,一言爲定!”

石越也伸出掌來,與桑充國輕擊三掌,笑道:“一言爲定。”

4

熙甯十七年十月下旬,皇帝召見王安石後,很快正式頒布敕令,拜王安石爲侍中、平章軍國重事,雖然沒有郊迎之禮,沒有選定黃道吉日,照樣轟動天下。呂惠卿罷相後惶恐不安的新黨,總算安下心來。石越與司馬光又分别上了一封劄子,不約而同地回顧唐代曆史,痛斥黨争誤國,肯定隻有宰相同心協力,才能緻國家太平。二人皆閉口不談王安石主政時引起的紛争,隻贊揚王安石的德望才學。石越更是暗示是司馬光推薦王安石爲相。

這兩封劄子很快被公開登載在《新義報》上,引起巨大震動。對新黨與王安石成見已深的人,難免要憂心忡忡,有人擔心司馬光與石越重蹈覆轍,有人大翻王安石的老底,過激者甚至對司馬光、石越也破口大罵;但更多的人,雖然對王安石依然将信将疑,但卻很肯定石越與司馬光的态度。對黨争的厭惡與擔憂,在很多人的心中,已經壓倒了對王安石的不信任——尤其是在這個宋朝再次陷入危機中的時候。

一面是石越與司馬光的表态,一面是十幾年的變法的确收到了效果,總之,這一次,沒有出現熙甯初年王安石第一次拜相時的那種反對浪潮。

這着實讓石越與司馬光都長出了一口氣。

緊接着,幾天後資善堂直講桑充國以親嫌辭官,皇帝下诏“慰留”不成,于是賜金“以全其志”,同時在诏書中肯定了桑充國的才學德行,堪爲師表。程頤由此成爲惟一的資善堂直講。

這也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桑充國體面的辭職,朝野間對桑充國的不滿與批評,還沒來得及大爆發便随之消彌,皇帝不僅将他的繼承者交到了一個他相對更信任的老師手中,也避免了矛盾激化後波及到趙傭的危險——任何對太子老師的批評,遲早都會延及到太子本人身上——這讓皇帝和石越都松了一口氣;而程頤的支持者們,則可以看到未來的皇帝能夠受到他們所希望的教育,這個小小的勝利,也可以讓他們暫時心滿意足。

不過,顯然沒有人考慮過趙傭與趙俟的喜好;也沒有人關心桑充國的學生們心裏暗藏的不滿……

總之,即使是汴京的市井小民,在熙甯十七年的十月,也都是充滿希望的,盡管在這樂觀之中,也同樣夾雜着許多的抱怨。開封府百姓手中擁有的交鈔,平均可能是其他地區百姓的十倍,甚至是數十倍,可他們每天都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擁有的交鈔被商家以各種名目拒收,或者變相地貶值。他們當然也不是完全無所作爲,人們開始想方設法地将自己擁有的交鈔變成銅錢,但越是這樣,人們便越會發現,市面上銅錢極度的短缺,于是銅錢對交鈔的比價就越來越高。在民間,到處都流傳着各種各樣的謠言,這些謠言,大多暗示相同的事情,朝廷征稅可能不再接受交鈔,甚至可能會正式廢除交鈔。

很多人都相信,交鈔是呂相公發明的,如今呂相公既然下台了,司馬相公和石學士做了趙官家的宰相,那麽呂相公的“發明”被廢除,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汴京的市民從心裏是贊成司馬相公與石學士的。中下士紳階層的意見,往往便影響着普通民衆的意見,哪個宰相要是恰恰得到了這個階層的廣泛稱贊,在這些人的輿論影響下,普通民衆便也會認爲那個宰相是好的。而司馬相公與石學士,不僅僅得到了這種間接的輿論影響的稱贊,更直接得到了普通市民的認可。每個汴京市民,都會敬服于司馬光高尚的品格;同樣,每個汴京市民,都要佩服石越出将入相的才幹。倘若去問汴京的普通老百姓,他們都會說,趙官家早就該讓司馬相公和石學士當宰相了。他們相信司馬光與石越能夠治理好這個國家。而相對來說,王安石得到的支持,卻比較局限于有見識的讀書人,或者是那些一心想要激進改革的官員之中。

但是,盡管大多數百姓們信任司馬光與石越,他們的樂觀之中,卻依然有着忐忑。而且這種心态,甚至彌漫于汴京的每一個階層。交鈔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人們不能不關心它的存廢。在汴京,人們已經開始将交鈔當成燙手山芋,想方設法要把它變成銅錢或者别的實物,而商家卻不肯接納,錢莊前面每天都排着長隊兌換,以至于許多錢莊爲了降低風險,開始限制兌換的額度,并且以比正常情況快得多的頻率,向交鈔局申請兌換銅錢。

國庫也越來越窘迫了。

更糟糕的是,在開封府界出現的假交鈔,讓交鈔的信任度雪上加霜。

也許在這個時候,隻有少數的投機者,才認爲這是天堂。

這是一個惡性的循環,曆史上,當朝廷發行一種新貨币失敗後,便草率地全面廢除,将負擔轉嫁給百姓的事情,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但這一次,如果宋廷采取了同樣的辦法,顯然将會是最惡劣的一次。因爲曆史上的那些新貨币,即使被廢除,貨币本身可能還能折點錢,但這次,被廢除的交鈔,拿回家糊牆都嫌太硬。

恐慌在靜悄悄地蔓延,并且從民間開始燒到了廟堂。

國庫的銅錢儲備越來越少,讓很多官員開始沉不住氣。有一部分官員與汴京的普通百姓一樣,認爲交鈔是呂惠卿的“發明”,與熙甯歸化一樣,都值得重新檢讨。并且,這在政治上是打落水狗,毫無風險。他們将交鈔與熙甯歸化放在一起進行攻擊,以一種事後諸葛的優越感,曆數它造成的危害,大聲呼籲朝廷予以廢除。

這種攻擊絕非沒有市場。在大宋朝廷中,有相當一部分進士出身的官員缺少專業知識,又不習慣于對現實問題進行調查與分析,他們很容易被表面的現象迷惑,甚至就是聽信傳聞,便自以爲是站在爲百姓利益着想、爲國家利益着想的立場,開始附合這種攻擊。

仿佛交鈔與熙甯歸化便是萬惡之源,隻要廢除此二政,一切就會好轉。

更複雜地是,還有一部分有财政經驗與吏治名聲的官員,也開始讨論是否應當采取廢除交鈔、停止熙甯歸化政策的斷然措施。

一部分有在北方擔任地方官背景的官員,率先對紙币完全喪失了信心,他們認爲必須采取斷然手段,在事情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之前,徹底廢除交鈔,恢複原有的币制……

而一些從東南諸路出身的官員,以及許多曾經支持新法的官員則反對廢除紙币。他們相信宋朝需要紙币,但他們卻也認爲宋朝發行了太多的無本交鈔,因此悲觀地認爲交鈔崩潰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如果宋廷繼續支撐下去,隻會讓國家的财政也随之崩潰……所以,他們也主張斷然放棄交鈔,并重新建立一個更加謹慎的紙币體系,也就是說,重新發行一種有足夠金銀銅儲備的新紙币!

于是,廢除交鈔的聲音,俨然成爲宋廷中最大最響的聲音。更糟糕的是,這些讨論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奏折、報紙、私人的聚會、耳語……人人都希望自己的聲音越大越好!

而民衆對交鈔的信心,便在這些聲音中,迅速跌到谷底。

僅僅在數日之内,汴京城内幾乎所有的錢莊,便都陸續停止兌換交鈔;大小商店作坊,也拒絕接受任何交鈔;盡管如此,人們還是蜂湧上街,想用自己的交鈔換取一切可以換到的東西。太府寺前更是擠滿了拿着成箱成箱的交鈔來兌換的大商人……雖然因爲信息傳遞速度的限制,暫時還沒有波及到其他的地區,但這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而這一切,卻又反過來成爲那些主張廢除交鈔的官員的證據,仿佛不是他們造成了這一切,仿佛他們是有着先見之明的,汴京主張廢除交鈔的聲音,越來越大。

于是,拜相不到一個月,新麻煩大麻煩便接踵而來,石越陷入焦頭爛額中。

但老天爺好象是認爲宋朝的局勢還不夠混亂,十一月初,兩名重要的新黨成員薛向、常秩竟然又相繼在汴京病逝,生老病死本是正常的事情,但在這個時候新黨連損幹将,卻不免讓汴京城中的新黨,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薛向素以理财聞名,他的去逝,在人們的心中造成一種極壞的心理暗示,更是給人心惶惶的汴京,又平空增添了許多不祥的氣息。

汴京的這個冬天,陰霾、壓抑。

石府。

侍劍看見一個丫環端着一個盤子從石越的書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那女孩見着侍劍詢問的目光,也不敢說話,隻黯然搖了搖頭。侍劍不由得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擺了擺手,讓那女孩退下。石越已經兩天沒顧上吃東西了。

“侍劍……”

“安叔?”侍劍轉過身去,卻見石安手裏拿着一張名帖,他訝異地看了石安一眼。這十幾天來,不算在政事堂當值,回到府中,石越平均每天要接見的官員士子,少說也有一二十人。潘照臨不得已隻好定下規矩,每日府中自掌燈時分起,便謝絕賓客。這時候已經過了戌初,石府中早已是燈火通明,石安雖是府中資格最老的下人,但平素都是極謹慎的,怎麽竟敢壞潘先生的規矩?

石安顯是知道侍劍在想什麽,笑道:“這個人若不通傳,怠慢了又怕相公責怪……”一面遞過帖子給侍劍。

侍劍狐疑地接過名帖來,打開看了一眼,訝聲道:“張商英?他來京了?”他一面說着,一面連忙合上名帖,道:“安叔且去客廳伺候,我馬上去通報。”

自從離開杭州之後,這還是石越第一次見到張商英。在石越的記憶中,張商英依然還是那個負氣倜傥、豪視一世的濁世佳公子。

張商英與石越淵源極深——當年正是因爲石越的推薦,張商英才被破格任命爲杭州太守,得以迅速東山再起。盡管石越也聽到過一些傳聞——張商英曾經舉薦舒亶,但後來卻因爲涉嫌爲親屬向舒亶幹請,反被舒亶彈劾,差點就再次被貶去監鹽稅……石越并不知道張商英在這件事情當中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在石越心中,張商英算是一個出色的地方官。

正是張商英與蔡京等人一道執行石越在杭州創立的種種政策,并将之推廣到兩浙路、淮南東西路、福建路;此外,當年張商英同時得罪了新舊兩黨中的重要人物,以至于十來年都隻能當地方官,但他與石越這麽多年間書信往來,也從無抱怨之語——有了這兩條,在石越心中,張商英就有一席之地。這次張商英得以回到汴京,出任太府少卿,石越在暗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過張商英返京的過程,卻是一波三折。雖然他接到敕令便立即起身,不料卻在路上大病一場,以緻遲遲不能履新——當然,他也因此避開了汴京的風波,但他一日不能上任,石越便一日不能安心。

交鈔危機愈演愈烈,但兼任太府寺卿的李清臣,卻委實無法讓石越放心。李清臣什麽都好——他支持變法,舊黨也能接受他,而且也很有能力,無論是捕盜平叛,斷獄治民,還是禮儀典故,文章制敕,都讓人挑不出半個不字來——但偏偏就在理财上差了一點。這卻也怪不得李清臣,他一生之中,從未到東南諸路當過官,履曆當中也沒有擔任過與财計有關的官職,将他放到太府寺任上,他也隻好用捕盜的本事來理财。而石越縱然心知不妥,卻也沒有辦法換掉李清臣。李清臣既沒犯過錯,又得皇帝信任,石越想換掉他,不僅說服不了皇帝與司馬光、王安石,也會讓李清臣認爲是一種侮辱——這會令他更加無法對太府寺施加影響力。

在蔡京調任戶部之後,石越便隻能指望張商英了。

“天覺是何時到的?可見過皇上了?”石越一面問話,一面打量着張商英。張商英身材與石越相仿,他年紀其實比石越還大上幾歲,但因爲保養得當,看起來倒比石越要年輕些。

“下官下午方進城,尚未蒙召見。”張商英挪了挪略微有點發福的身子,臉上微露不安之色。他返京之後,不先見皇帝,不先谒兩府,反而先拜谒宰相私邸,倘被台谏知道,免不了要被彈劾。倘若面前坐的是司馬光,隻怕立時便要将他攆了出去。但他卻有非見石越不可的理由。

“唔。”石越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下,“想來皇上不日便會召見天覺,太府寺舉足輕重,關系甚大,如今更是多事之秋,天覺要多多費心。”

“太府主事的還是李邦直……”張商英一面擡眼偷看石越神色,一面斟酌着用辭,“下官來見相公,其實也是爲了這事。”

“李邦直是好共事的人,天覺不用擔心。”

張商英知石越誤會,忙笑道,“下官擔心的倒不是李邦直好不好共事。而是下官聽說,李邦直在朝中力主反對廢除交鈔……”

石越很意外的望了張商英一眼。

“如今太府寺第一要務,便是交鈔。朝中有關交鈔的争論,下官未進汴京,便已聽到不少。想來無論是皇上召見,還是谒見政事堂,都免不了要問下官的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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