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賀蘭悲歌(10)

第301章 賀蘭悲歌(10)

“外面的火是不是你們放的?!”折可适又問了一句,雖然是極力壓着聲音,但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他聲音中的冷酷。

種杼轉完了最後一轉,将頭轉向折可适。

姚鳳的手指扣向扳機。

“那是不得已而爲之。”種杼沒有了笑容。“我們約好時間賺門,張大哥那關通不過,隻好出此下策……”

“你們混賬!”折可适大聲吼道,一拳揮向種杼。

種杼未及反應過來,便被折可适一拳擊落了兩顆門牙,滿嘴是血,跌倒在地。姚鳳卻似乎什麽都沒有看見,冷靜地扣動了弩機。

“嗖”地一聲,一枝短小銳利的弩箭高速平直地直沖向文煥……

喧嘩之聲猛然增大,折可适的吼聲,從樹林中射出的弩箭,衛尉寺的士兵一窩蜂地向三人的藏身之處沖來,小樓之上也亂成一團……姚鳳顯然對自己的箭術十分自信,并沒有多看樓上一眼,他走到種杼身邊,扶起種杼,淡淡地說道:“我們是替天行道。”

“你們是替天行道,别人便活該被你們燒死?!”折可适厲聲罵道,“你們的道義,便要無辜的人替你們殉道?!你們的确是玷辱家門!”

“折緻果出身将門,不知仁者将之賊麽?”姚鳳反唇相譏,衛卒們早已沖到四周,将三人圍住,他卻毫不在意,“一将功成萬古枯!爲将者即是國家之屠夫,朝廷之鷹犬,何必假仁假義?!一向聽聞折緻果是英雄,不料竟這般迂腐。”

“拿下!”看見折可适三人的張範,臉色如同黑炭一樣。

衛卒沖了上來,不由分說,便将三人綁了。此時三人誰也沒有反抗之意,折可适被姚鳳的話說呆了,以他所受的教育,的确也無法反駁姚鳳的話。而姚鳳與種杼也并無反抗之意,二人自決意“替天行道”之時起,便已不惜一死。二人如英雄一般昂首挺胸,聽任衛卒捉拿。

張範寒着臉,走到二人跟前,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忽然冷冷說道:“教官說得半點沒錯,唐代武人禍國,正是因爲有你們這樣的目無法紀之徒!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說罷,張範“刷”地一聲拔出佩刀,割下一塊衣袍,對種杼道:“從此我沒有你這個兄弟!”

無論是折可适,還是種杼、姚鳳,都沒有想到張範能說出這般有見識的話來。種杼側過頭去,不敢看張範;姚鳳卻是失魂落魄一般,喃喃道:“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武人不守紀律,便是國之大賊……”

消息傳進帥府的時候,石越剛剛寫完奏章的最後一筆,他的毛筆字令人絕望的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長進,但好在皇帝與尚書省都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了。書案旁邊的五味粥已經熱了三回,但是依然一口都沒被碰過。雖然石越也知道“食少事煩”并非長壽之道,但是果真想要有所作爲的話,在什麽樣的位置,就有什麽樣的責任。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你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睡個好覺。

“河套爲我必争之地。自夏賊據套爲穴,形勢逆轉,彼遂得出沒自由,東西侵掠。我守禦煩勞,三秦坐困。故河套之患不除,中國之禍未可量也……”一面細心地重新檢查自己的奏章,一面聽豐稷憤怒的彙報着長安西驿發生的案件,石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波瀾。直到聽到折可适居然也涉及其中之時,才微微揚了一下眉毛。

“……種杼與姚鳳供認不諱,……”

奏章檢查完畢,石越打斷了豐稷的彙報,“文煥傷勢如何?”

“弩箭未中要害,射中左胸上方靠肩處……”石越暗暗松了口氣,但是豐稷的表情卻并不樂觀,“然弩箭上淬有劇毒……”

石越的臉沉了下來。

“本帥隻想知道他是生是死?!”

“生死未蔔。”豐稷平靜的說道,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對于文煥的遭遇是高興還是不安,但肯定不會有同情,“萬幸的是,長安西驿距何蓮清府隻有一條街,現在何大夫正在醫治……”

“究竟是什麽毒?”石越再次放心了一點。何蓮清是長安有數的名醫,雖然對于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石越一向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此時也隻能依賴專業人士。而且既然是生死未蔔,至少可以證明那種毒藥并非傳說中的“見血封喉”的毒藥。

豐稷一時無辭,顯然對此他也不知道詳細。

石越斜睨了他一眼,“本帥要去看看文煥,順便給仁多保忠與慕澤壓壓驚。”

“石帥,許應龍與任廣在外面候見……”

“他們還有臉來見我麽?”石越的語氣象刀子一樣尖銳,“你讓他們兩個上表自劾吧,任廣最多是降職,至于許應龍,你替本帥問問他,是想去淩牙門,還是想回家種地?”

“石帥。”許應龍的命運,自然不必多說,但身爲帥司參議,豐稷亦有自己的責任,“種杼是種家的人,姚鳳是姚家的……”

“什麽種家姚家?!”聽到這話,石越的臉上如同挂上了一層寒霜。

“現在是用人之際,且其情可原……”豐稷自有他的顧慮,種姚兩家在軍中的影響實在太大,如果追究這件事,種杼與姚鳳必然是死罪無疑,但是……

“種家與姚家敢造反不成?!”石越厲聲道,目光發出懾人的光芒,“朝廷重視人材,但是,相之,你要記住一件事,天下從來不缺人材!”

“是。”豐稷讀懂了這句平淡的話背後的殺氣。

“武人是國家之鷹犬爪牙。不服從命令的鷹犬爪牙,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朝廷對武官不爲不厚,但是他們亦必須恪守自己的本份。”石越冷冷的說道,“小節有虧,或可優容。身爲職方司官員,卻憑一己之好惡之殺人縱火,目無國法,此風若長,國家終有一日,必陷入萬丈深淵不可自拔。”

“下官……”

石越擺了擺手,道:“相之放心,大宋之體制,種姚二家若有不臣之心,是自蹈死路。莫看三種手绾兵權,姚家世代從軍,朝廷若要誅殺之,隻須遣一介之使,便可持其首級而歸。”

“是。”豐稷對此倒并不懷疑。“隻是種杼、姚鳳,是否移交衛尉寺,押解至京審問?”豐稷如此處分,全是替石越着想。

“居上位者,貴在能持天下以公,賞罰嚴明。一昧以私情讨好下屬,适爲下屬所輕,乃自取敗亡之道。種杼、姚鳳之事,你可修書分送三種二姚,不必多說他語,七日之内,朝廷自會收到他們自劾之表章。”石越淡淡說道,但神色卻甚是堅決,“種杼、姚鳳若至汴京,誰能擔保無人從中求情,敗壞制度?本帥連這點擔當都沒有麽?非止種杼、姚鳳,其事必有同謀,須一體查出來,按軍法處置。文煥來長安是極機密之事,種、姚如何得知?有無人洩密?職方司内有無知情不報者?有無縱容者?一個也不能放過!”

豐稷倒吸了一口涼氣。石越這樣說,不僅是不想大事小化,而分明是要辦成大案。

“石帥……”别的什麽倒也罷了,豐稷卻是擔心時機不對。但是石越卻不容他多說,毫無回旋的說道:“此是不赦之罪。本帥不但要在長安給職方館、職方司立個榜樣,還要上奏皇上,請嚴訂職方館、職方司之條例,申明紀律。賞功之外,當以嚴刑峻法罰過。”

“是。”

石越走出書房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住,問道:“折可适與這案子關系有多大?”

“下官旁聽了審問,似乎折可适是意外卷入其中。”豐稷道,“在場人作證,若非折可适大吼示警,文煥有所警覺,那一箭極可能射中要害。故此,當時便送折可适回驿館,隻是派了幾個人守衛,以防意外。”

石越點點頭,道:“将那些人撤了。明日相之替本帥去送他,亦不必太熱情,盡到禮數便可。他此番進京,少不得皇上會親自接見。”

豐稷心裏一動,立時明白了石越的用心。對折可适故意冷淡,不僅可能招緻折家的怨恨,也顯得太做作,易招來誤會。但太親熱了也不是好事。畢竟安撫使與邊疆實力派的武将關系太好與太壞,都不是朝廷願意看到的事情。這一瞬間,豐稷似乎都有點明白了石越絲毫不顧忌得罪種、姚兩大将門的行動。若石越此時向他解釋,他要嚴懲種杼與姚鳳,隻是出于對特務政治的恐懼與厭惡;他不怕得罪種姚二家,隻是出于宋朝制度的深刻理解與對三種二姚性恪的了解,豐稷是一定不肯相信的。

事實有時候就是如此的令人啼笑皆非。

石越剛剛跨入戒備森嚴得幾乎與帥府不相上下的長安西驿,仁多保忠便氣急敗壞的走了過來。

“仁多将軍,慕将軍,受驚了。”不待仁多保忠開口,石越先安撫起二人來。

仁多保忠卻不吃這一套,文煥生死未蔔,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受到威脅,但是宋人卻不肯向他透露半點風聲,這已讓他十分不快。而且他也知道,這是向石越施壓的好機會。

“石帥。長安末将已無法久住。”仁多保忠的不滿溢于言表。

“将軍莫要中奸人之計。”石越懇切地說道,“梁乙埋派人刺殺諸位,便是想離間仁多統領與大宋之關系,以逞其志。本帥疏于防範,讓賊人得手,文将軍受傷,已是親者痛仇者快。若将軍竟中其計,豈非使梁乙埋笑我等無謀?還盼将軍三思。自今日起,本帥自當加強驿館防範,斷不再使梁氏有機可乘。”

雖然下定決心要嚴懲種杼與姚鳳,但在公開層面,石越絕對不可能承認是職方司的武官來行刺文煥這個“叛逆”。至少現在不行——他可以不在乎三種二姚的感受,但卻必須在乎仁多澣與衆多可能招降的西夏将領的感受。好在有個天生的替罪羊存在——今天晚上的縱火、混亂,罪名都毫無疑問的要歸于梁乙埋。職方司公開承擔的責任,亦隻是怠于職守。

這樣的謊言,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長安的人們會增強對梁乙埋父子的敵視與憤怒,而這也是仁多保忠可以接受的解釋。

果然,“是梁乙埋的奸細?”仁多保忠詫道。

“暫時可以如此斷定。”石越說道,“梁乙裏派人潛入陝西作亂,是有先例的。”說罷,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直沉默的慕澤一眼。

慕澤忙欠欠身,道:“當年……”

“過往不提。”石越微笑着打斷了慕澤的話,道:“本帥甚爲欣賞慕将軍的才幹。”

慕澤眼中閃過一絲熱切的光芒,見仁多保忠望過來,連忙垂下眼簾,淡淡回道:“不敢。石帥之胸襟,讓人欽佩。”

“不料竟是梁乙埋的奸細。”仁多保忠并不在意真相是什麽——刺客果真是梁氏派來的,其首要目标應當是他仁多保忠,但是弩箭分明是射向文煥,且一箭之後,并不再發,他雖沒看到真切,但也隐約見着刺客一箭之後,既不自殺,亦不逃跑、反抗,梁乙埋雖然不怎麽聰明,但他的細作能潛入戒備森嚴的長安西驿之内,卻也不可能有這麽笨。不過這些并不重要,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奸賊對天朝的敵意,朝廷難道可以容忍?在長安城中縱火,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遭難,是可忍,孰不可忍?且其既能遣細作來此,則末将一行之謀早已洩露無疑,末将願朝廷早下決斷。若梁氏從容穩固其權力,則是養虎成患,不僅是敝國之大禍,亦是朝廷之大患!”

“征伐之權,在于天子。”石越推脫道,“然梁乙埋倒行逆施,朝廷必不能容。将軍放心,凡犯大宋天威者,必難逃誅戮。然本帥亦盼仁多統領能受朝廷封敕,以期名正言順,行征伐之事。本帥願保薦仁多統領爲從三品雲麾将軍,封世襲安西公,兼判韋州;将軍爲正五品下甯遠将軍,封靜塞侯。其餘諸将,皆有封賜。”

石越從容開出了價碼。以官職而論,宋朝表達了相當的誠意。須知宋朝爲了恩寵少數民族首領,有專門的從三品武官歸德将軍之職,但是拜授仁多澣的,卻是雲麾将軍——這是正式系統内的武官,是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而且判韋州與仁多保忠的侯爵名,明白無誤的告訴仁多保忠,他們仁多族可以繼續保有自己在靜塞軍司的領地——并且是世襲。

慕澤的眼中,閃過不易察覺到的熱切。連仁多保忠,在這樣的價碼面前,也要遲疑起來。

“石帥。”仁多保忠想了一陣,終是拒絕了眼前的誘惑,但卻在言語中留了幾分餘地。“主君蒙難,爲人臣者何忍棄之?願石帥全我仁多家君臣之義。朝廷與石帥之恩德,臣等銘記于心,不敢或忘。若破賊之後,主君願舉國内附,則臣家自當爲朝廷之忠臣。”

到了這時節,石越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仁多澣的底線了。仁多保忠面對這麽大誘惑亦不肯松口,毫無疑問,是受有嚴令。在大勢未明之前,仁多澣是一定要保持着夏臣的名份的。這方面仁多澣不肯讓步,那麽仁多澣本部人衆在戰争中的地位,才是将來談判的重點。總之,石越是絕不能容許仁多澣這樣一個危險的因子留在宋軍身邊的。

盡可能的消耗仁多澣的兵力,分化、拉攏他的部将——石越不經意的又将目光掃過慕澤,“職方司收買慕澤,不是難事。他不是有個族中兄弟在職方司效力麽?”石越在心裏打過種種念頭。除此之外,再設法安插軍隊加以防範,應當不是問題……但這些,都不是現在要做的事情。

雖然已經承認退讓,但是石越在口頭上暫時卻不肯松口,“仁多将軍不妨再考慮一下。朝廷恩典,絕不輕下于人。”石越緩緩說道,“本帥先看看文将軍的傷勢……”

“多謝石帥。”仁多保忠謝道,他與慕澤都有幾分驚異。宋人對文煥的仇視,仁多保忠與慕澤是可以理解的,但石越如此作态關心文煥的傷勢,在二人看來,無疑是一種政治姿态——這分明顯示着宋朝決心籠絡所有西夏的将領,對過往的所作所爲,既往不咎。對此,仁多保忠倒也罷了,慕澤卻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沸騰。

“石帥這邊請。文郎君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說,若能熬過今夜,便不會有事。否則……”仁多保忠引着石越往一間房間走去。他與文煥畢竟有幾分情誼,且文煥在西夏所娶之妻,正是仁多族的,二人又是親戚,說起文煥的傷勢,仍然忍不住擔心。

“仁多将軍盡可放心,本帥必定會嚴懲兇手。”石越用憤怒掩飾着自己的傷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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