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賀蘭悲歌(5)

第296章 賀蘭悲歌(5)

“正是。敵我之優劣甚明。當秋高馬肥,弓矢勁利之時,是賊雄我劣,若戰于敵境,則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在敵,智者所不取。當此之時,賊兵長驅深入,彼則聚而攻,我則分而守。至冬深水枯之時,賊馬無隔夜之草,是其弱之時。然冬季苦寒,進攻不易,此兩不利之時。至春深,賊勢更弱,而我則練兵秣馬,可乘便而出,此我雄而賊劣之時。是故四月出兵,我軍可得天時。”當折可适看到沙盤的那一刻起,他在心裏就完全承認了石越有資格擔任大軍的主帥——也許石越不是最好的,但是總比那些完全不懂軍事的人要強。所以,他此時的語氣,更象是希望借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向石越提出自己的建議。

石越在心裏暗暗贊許。這番道理,潘照臨和他說過,種古、種誼、李憲、王厚、劉舜卿、章楶都和他說過。的确從軍事上來說,最恰當的開戰時間,是四月無疑。但是,戰争的時間,并不僅僅是由軍事上的因素來決定的。

石越拉着折可适的手,勉勵道:“男兒建功立業之時,緻果當好自爲之,勿負折氏威名。”

81

派人将折可适送往驿館之後,石越稍稍喘了一口氣。

已經三歲多的石蕤的可愛程度,窮盡石越以前想象力的極限,也無法描叙其萬一。毫無疑問,這是個精力旺盛得可怕的小家夥。但是石越還是很喜歡和她呆在一起。

“爹爹——”遠遠的望見石越走進内室,石蕤就拖着長長的尾音大聲叫了起來,一面伸着胖嘟嘟的雙手,一颠一颠地跑了過來。

石越一天的疲勞在這一聲含糊不清的叫聲中,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笑吟吟地望着女兒,緊走了兩步,一把抱起來,讓女兒騎在自己肩上,笑着問道:“璐璐有沒有聽媽媽的話?”依當時的習俗,大戶人家的女孩子通常都會有個小名,一般稱呼沒有出閣的女孩子,或者便喚她的排行,或者便喚她的小名。當今皇太後高氏的小名,便叫“滔滔”。石越夫婦依着當時的風俗,也給石蕤取了個小名,叫“璐璐”。“璐”者,寶玉也。

“璐璐最聽話了。”小石蕤立即奶聲奶氣的大聲回道。

梓兒笑着望着這父女倆,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有明前新采的散茶,給學士泡一壺來解解乏。”梓兒一面吩咐着阿旺,一面迎着石越進屋坐了。宋人制茶飲茶方式與後人不同,除剛剛開始出現的花茶外,最常見的是散茶與片茶。所謂散茶,是采芽焙幹後所得;所謂片茶,亦稱餅茶或團茶。其制法是将蒸熟的茶葉榨去茶汗,然後将茶碾磨成粉末,放入茶模内壓制成形。在宋時,片茶是茶之上品,得到人們普遍的喜愛,士大夫中時興的鬥茶、分茶,也都須用片茶。但對于石越而言,飲食習慣難以改變,他更喜歡的,反倒是在當時被人們輕視的散茶。梓兒在蜀中出生、長大,當時廣漢的趙坡茶、合州的水南茶,峨眉的白牙茶,雅安的蒙頂茶,都是片茶中的珍品,梓兒從小喝慣的都這樣的好茶;而分茶、鬥茶,梓兒也是個中能手,但是因爲石越的習慣,梓兒也不再喝片茶。于是,這石府上,竟漸漸隻有來了客人,才會用片茶招待。此事傳出去後,不知内情的人還道是石越節儉,不免又成爲一樁美談。

阿旺答應着去泡了茶。未多時,便托着茶盤進來,分别給石越和梓兒沏了茶。石越将女兒放到自己膝上逗弄着,見茶來了,端起茶先給女兒喂了一口,方才自己輕啜一口。

“爹爹,璐璐今天背會了九九歌!”石越的這口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小石蕤又大聲向父親叫喚起來。

“我女兒真了不起。”石越方待與梓兒說幾句話,沒來得及開口,便忙着把茶咽了,趕緊先來哄女兒了。

“大姐兒将九九歌背給爹爹聽聽。”梓兒輕聲笑道。但凡石府的稱謂,大多循的是開封的習俗,譬如将大女兒稱作“大姐”,又如小石蕤喚父親爲“爹爹”,母親爲“媽媽”。若依陝西風俗,父親在當時是被喚爲“老子”的。西夏人稱範仲淹和範雍爲“小範老子”和“大範老子”,其意便是尊其爲父。而若依着河北一帶的習俗,則子女稱父親爲“爺”或“爺爺”,如金兵稱宗澤爲“宗爺爺”,嶽飛爲“嶽爺爺”,亦是尊之爲父的意思。而在許多地方,子女又将母親喚作“娘娘”。但是石府現在畢竟也稱得上鍾鳴鼎食之家,這些俚俗的稱呼一般也難以進府,便是給小石蕤請的乳母,雖是長安人,但在石府之内,也隻敢學着說汴京官話。

“好!”石蕤聽到母親吩咐,立即坐在石越的大腿上,大聲背誦起來:“一一如一,一二而二,二二而四……”

石越含笑聽着,中國的九九乘法表,自春秋以來,都是從“九九八十一”開始,而且持續一千多年,也沒有“一一如一”這一條[114],直到南宋末年,才開始翻轉過來,有了後世的九九歌模樣。石越本來也不曾注意過這些細節,但一輪到自己的女兒學習,便立即發現其中的别扭,立時将它糾正過來,還爲此寫了一封公開信給《白水潭學刊》,指出這其中的問題。

小石蕤的“九九歌”背得甚是熟練,很快便背到了“九九八十一”,石越一面歡喜的哄着女兒,一面在想自己三歲多時究竟能不能背得“九九歌”,但是想來想去,卻隻覺得一片茫然,竟是全然不記得了。他在心裏搖搖頭,歎息道:“還真是老了。”口裏卻不忘誇着女兒:“璐璐真聰明。”

“大姐兒真是冰雪聰明,不愧是學士的女兒,不止九九歌,連唐詩,現在也背得十多首了。”石蕤的乳母汪氏也在一旁奉迎着,這汪氏本是沒落的官宦家小姐,也是能斷文識字、吟詩作畫的。

石越高興得連連親了女兒兩口,梓兒忙趁着這個當兒說道:“前日接到清河郡主帶來的禮物和書信……”

“哦?”石越一面和女兒互拍着手掌,一面支唔了一聲。

“郡主在信中說離别日久,甚是想念。又說淑壽公主出落得越發讨人喜歡了,整日和聖人說想看看石家大姐兒是什麽樣子。聖人因養着延安郡王和信國公,也很是喜愛小孩子,問過幾次郡主咱家璐璐的事情。郡主因問,眼前見着陝西可能又要打仗,問我想不想帶着大姐兒回汴京小住幾個月,一來算是回娘家探親,二來兩家孩子也能有個玩伴兒,三來柔嘉縣主在太皇太後駕崩後,一直郁郁不樂,連性子都變了許多,常常一個人發呆,又與郡主說想去永安替先太皇太後守陵,郡主甚是擔心,我也是能和縣主說得上話的,回京住一陣,或者能勸勸……”梓兒輕聲細語地說着,石越聽着聽着,臉色就變了。

“是啊,陝西又要打仗了……”石越淡淡歎了口氣,輕描淡寫的說着。但是他話中諷刺的語氣,梓兒卻是聽出來。她溫柔地微笑着,善解人意的說道:“依我說,我回一次汴京也好。說真的,離家久了,也甚是想念。我也想看看我侄兒子長什麽樣了哩……”

“我知道你的心思。”石越伸出手來,輕輕握住梓兒的手掌。“你是說着這些話來寬慰我的。”石越幹澀地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說道:“我是舍不得我的寶貝女兒。”說罷,狠狠地在小石蕤的臉蛋上親了兩下。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梓兒輕聲說道,“從郡主的信來看,大哥爲帥應當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否則亦不必有這些話。果真大哥能爲帥,解除國家邊患,我雖是女流,也知道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至少這陝西一路千千萬萬的百姓,也可以息肩幾年了。況且這是青史留名的事情,豈可因爲家眷而拖累了。依我說,郡主說也沒錯。若我和大姐兒在長安,大哥總不免分神……我擔心的,是沒人照顧大哥。阿旺是使喚久了的,我想不若将她留下,我帶着汪娘子和幾個丫頭回汴京便好。”

“那倒不必。”石越一面撓着小石蕤的庠,逗得她呵呵大笑,一面強作笑容,說道:“你知道我一向不要侍婢照顧的。況且阿旺現在也是個女博士,你帶她回京師,看看能不能讓她挑個可意人……”一句話說得阿旺臉羞得通紅,低聲道:“奴婢不願意嫁人。”

“這才是傻話。”梓兒笑道,“我這幾個大丫頭,雖名爲主仆,卻情同姐妹。若是你找到中意的人,我總當是妹子出嫁一般。”

“正是。”石越笑道,又裝作一本正經地說道:“況且我還有個小器的心思——有你這個女博士在,待璐璐大點兒,也有個人教她大食文字,省了我專程去西湖學院請西席的錢。”

“大食文字?”梓兒瞪大眼睛,驚訝的問道:“讓大姐兒學這個做什麽?”

連阿旺也是十分吃驚,也道:“學士是取笑奴婢罷。”

“我是認真的。”石越能理解兩人的驚訝,解釋道:“我家女兒可不管什麽‘女子無才就是德’,我巴不得她變成才女。”

“那也用不着學蕃文呀?縱是想讀夷文,也有譯經樓。華夏這多東西,夠她學的了。”梓兒還是不能理解。

“多學點東西,總是學問。”石越笑道,“這個世上,真稱得上文明的,眼下便隻有大宋與近西大食諸國。女兒還小,總不要局限了她。将來她要對大食沒興趣,不學便是。俗語還說‘藝多不壓身’哩。其實以學問來說,越有學問的人,越是處在低處,并不敢以學問驕人。你看那大海,因在低處,百川才能彙聚其中,成其博大。咱們華夏,在别處倒不妨自矜,在這學術上,卻不妨以大海之胸懷,自居低處。若是以爲咱家學術甚好,便說别國别族便一無可取之處,閉耳不聞,那終是成不了大器的。故此,不僅我女兒,将來有朝一日,我還盼着大宋所有的讀書人,都能有知道外國外族是何模樣的本事。休說大食這等大國,便是高麗、日本國、交趾,乃至蒲甘、三佛齊,都未必一無可學之處。”

“大哥說得甚是。”梓兒雖然不知道高麗、日本國有何可學之處,但是石越說的道理,卻是極其淺顯而明白的,她便也接受了這思想。

夫妻倆正在聊着這些事情,忽見侍劍走了近來,在門口說道:“學士,豐參議求見。”

石越立即起身,梓兒忽的“呀”了一聲:“學士還沒有吃飯呢……”

石越苦笑了一下,将小石蕤遞給梓兒,說道:“顧不得了。你先想好,看看哪天起程……”

“是。”

“夫人要出門?”侍劍吃了一驚。

石越點點頭,他心裏一百個不樂意,但若果真他是主帥,他統軍在外,家屬居然不在汴京做人質,隻怕汴京城的三公九卿、谏官禦史們都會鬧将起來。這種事情,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清河郡主的書信,雖然說得委曲,但以清河的謹慎,八成是承了上意的,這是給石越和朝廷都留體面的做法。因此石越心裏雖然不怎麽高興,卻也隻能接受現實。

随着侍劍到了公廳後,石越才發現,公廳内外戒備之森嚴,竟比平常嚴密了一倍。公廳中的守衛,本來都是石越親兵中的親信,但此時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認識的士兵,石越仔細看去,這些守衛竟然全都是衛尉寺的。這些衛尉寺的士兵,全部穿着标志身份的紅底黃邊繡着黑色獬豸圖案的背心,一個個面容嚴肅,用狐疑的目光審視着每一個人,似乎廳中的每個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對象。石越吃了一驚,回去看侍劍,卻見侍劍也是一臉茫然,顯然他來傳報之時,也不知道這裏的情形。參議豐稷一直站立在公廳之外,見到石越過來,忙大步走到跟前,低聲在石越耳朵說了兩句。石越心頭一震,向侍劍擺擺手,示意他留在外面,便随着豐稷往公廳走去。

進到廳中,便見大廳之内标杆一般挺直的站坐着幾個一絲不苟的軍官。他掃眼看去,隻見公廳左邊依次站立着的是兵部職方司陝西房知事許應龍、衛尉寺陝西安撫司監察虞候任廣、樞密院職方館陝西房主事李赓芸。在他們的對面,公廳的右邊站着五個軍官,一個是環慶行營監軍都虞候劉過,一個是環州知州張守約,後面三個,卻都穿着西夏武官服飾。石越的目光從他們臉上緩緩移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這三個西夏武官,石越都是認識的:仁多保忠!文煥!慕澤!

文煥居然敢以西夏武官的身份來長安!

難怪任廣與劉過臉上如見到殺父仇人一般結着寒霜,兩眼仿佛要噴出火來。而許應龍與李赓芸臉上又是狐狸看見雞的表情,張守約與豐稷,則是一臉的鄙夷。

在文煥的對照下,慕澤這個叛蕃,反倒是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三個人顯然是仁多瀚派來的使節。

但仁多瀚讓文煥與慕澤來長安,究竟是什麽意思?石越一面緩步走向帥椅,一面在心裏忖度着。

将這樣敏感的人物,送到長安來,要麽是挑釁——但這絕不可能;要麽就是……

石越在心裏笑了一下,在帥椅上從容坐下,再次打量着文煥與慕澤。“神态倒是挺從容的。”石越在心裏說道,但臉卻同時黑了下去,“仁多保忠!”不等衆人行禮,石越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叫出了仁多保忠的名字,“仁多統領是讓你将這二人的人頭來送給本帥麽?!”

“回石帥,我家統帥确有此意。”仁多保忠向石越欠身行了一禮,看都不看文煥與慕澤一眼,便從容不迫的回道。

“那好!”石越冷笑着,厲聲喝道:“來人,綁了!”

“慢!”仁多保忠高聲喊道。

石越舉起手止住了正要一撲而上的衛尉寺士兵,盯着仁多保忠,語帶譏諷地說道:“方才不是你說要送他們人頭予本帥的麽?”

“石帥何先不聽末将說完來意,再确定要不要他們的人頭?”仁多保忠始終保守着外交官應有的從容與冷靜。

“本帥倒要聽聽。”

“末将此來,乃是奉我家統領之命,來向朝廷借兵平叛。并要請石帥替我家統領,向朝廷代爲遞送表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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