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江頭風怒(6)

第172章 江頭風怒(6)

石越心中一凜,忙問道:“是何秘方?”

“大宋廣南東西路、梓州路附近,以及大理國,有一種樹汁巨毒無比,見血封喉。若将此種樹汁與砒石煅燒後一同投入烈酒之中,淘去渣滓,然後将澄清之毒酒在沸水上隔鍋加熱,酒蒸發之後,便隻餘下潮濕的褐色粉末,再行加熱,便成藥粉。又取蛇毒液浸泡後陰幹。凡一十五斤藥材,可得一兩藥粉。此藥粉可随軍攜帶,要使用時,加水沖兌,以箭簇沾水即可。一分藥末加水一斤調開,可浸箭簇一千。十斤藥末,可浸箭簇數百萬。浸藥之毒箭,一旦見血,十步封喉,料遼夏二國,沒有這麽許多兵馬好殺。唯藥材得來不易,我費盡心思,亦不過制出一兩來。”何畏之娓娓說來,倒似乎他說的事情,不過在如何殺雞宰牛。

石越心中卻極爲不忍,他站在文明之立場,自是奉宋朝爲正朔,知惟有漢文明方是中華之主體,但是與契丹、黨項,卻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此二族在石越的時代早已消亡,不少人更是融入漢族之中。若說要滅人之國,他的确是念念不忘,但說要屠人之族,他卻絲毫沒有此心。真要說來,焉知他石越身上,便無契丹、黨項血脈?似何畏之之毒箭,雖然不知是否真有他說的那般厲害,卻已經是“化學武器”了。好在石越知道這種毒藥得來不易,而且他也從不将戰争勝負寄托于這種奇門毒藥之上,因隻是淡淡笑道:“先生真是有心之人。”

柔嘉卻罵道:“這法子真毒。”她卻不知何畏之滿腔懷抱,所謀者大,于此種種,自是處心積慮。

何畏之于柔嘉的指責,自是毫不在乎;但于石越的态度,卻甚是留心,但從石越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端詳,不由暗歎石越城府之深。

石越初見此人之時,本有愛才之心,後來聽他要來尋訪自己,更有延攬之意,但是交談愈多,便愈覺此人外表溫和,内心高傲,胸中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怨毒之意。雖然不曾見諸言語之中,但是石越卻能時時感覺分明。似乎此人曾經身居高位,或者至少是受過嚴格的貴族訓練,所以才用外表的溫和與高傲,來掩飾住那心中的怨恨。一時之間,石越對于是否能夠控制此人,竟是沒有了把握。

“此枭雄也。”石越暗暗警覺。這樣的人物,若然沒有機會,可能就一輩子老死于窮鄉僻壤,默默無名,因爲他們不願意去受庸人的氣;但是若然他們找到機會,卻未必是普通人可以控制的——雙刃之劍!

便在此時,聽到客廳之外有數人的腳步之聲,一個家人進來禀道:“參政,潘先生、陳先生來了。”

石越忙道:“快請。”何畏之卻已起身等候。不多時,潘照臨、陳良、侍劍便進了客廳,潘照臨看見何畏之,長揖到地,又凝視何畏之半晌,方悠悠說道:“一别十二年,蓮舫已非吳下阿蒙。”

“家破國危,欲爲五陵少年不可得。恭喜潛光兄托得明主,可一展胸中抱負。”何畏之淡然的神色中,有幾分蒼涼。

石越聽到“家破國危”四字,心中一動,已知何畏之在大理國,必然非尋常人物。果然,便聽潘照臨說道:“參政,當年大理國王段思平攻破下關,與滇東三十七部石城會盟,蓮舫祖上,曾有力焉。”

石越這才知道原來何家是大理開國功臣之後,忙立身說道:“原來如此,失敬。”

“不敢,慚愧。”

潘照臨又道:“當日曾聽到傳聞,道何家受到楊、高二權臣之陷害,舉族焚屋出走,不知所蹤,心常念念。後聽梓州路上京官員說起歸來州何家堡,又提及蓮舫之名,雖恐是同名同姓之人,卻不敢錯失機會。便修書一封,托人帶到。不料蓮舫果真是信人。”

“有勞挂念。”何畏之自是知道潘照臨信中招攬之意,但是他對于大宋,卻談不上什麽感情,更無效忠之意。此來拜谒石越,全是爲了自己一族之利益,以他之材,若是沒有機會便罷了,隻要有一絲機會,便不會甘心老死歸來州。

潘照臨亦知道何畏之一向驕傲,種種安慰的話語自然全都收起,以免被他當成諷刺。隻是說道:“何兄既然來京,盼在府上少住,以叙别來之情。”石越亦笑道:“正是,還盼先生多留幾日,在下好時時請教。”

何畏之微微揚首,他無意入石越幕府,但是許多事情,非一時半會能說,不得不耐下心來。當下便不推遲,道:“如此多有叨擾。”石越與潘照臨見他答應,連忙一面吩咐人去安排住處,一面給何畏之引見府中諸人。

柔嘉本欲看個熱鬧,好對何畏之出口胸中惡氣,不料此人反成了座上嘉賓,心中大是不忿,衆人種種應酬,她更是毫無興趣。因見侍劍站在旁邊,便走到他面前,問道:“喂,你知道給十一娘準備的禮物在哪裏麽?我要去看看。”她竟是理所當然的把石府當成自己家,毫不生分。

侍劍早知她的脾氣,忙道:“在夫人那裏,小人給您帶路。便是一張古琴,幾副字畫。”

“啊?”柔嘉頓時回轉身來,瞪視石越,怒道:“石越,你不用這般小氣吧?禮物如此寒碜,害我都沒有面子。”

石越頓時莫明其妙,不知道自己的禮物“寒碜”,和她的面子有什麽關聯?當下苦笑道:“我薪俸微薄……”

“你叫什麽窮?你是參知政事、太府寺卿,當我不知道麽?一張古琴,幾副字畫值得幾貫錢?怎的如此小氣?”柔嘉一腔怨氣,便全發在此事之上。

侍劍連忙陪着笑說道:“縣主,這一張古琴,幾副字畫,可不是幾貫錢能買到。這張古琴是東晉之物,字是衛夫人的真迹,畫是大李将軍的《春山圖》……”

“還說不小氣?衛夫人是誰?我都不認識,必是無名之輩。還大李将軍?一個武人畫的畫,虧你也送得出手。你便是派人到嶽州找蘇轼寫個字,也要體面些!”柔嘉更加氣憤。

衆人聽到這話,幾乎噴飯。“大李将軍”李思訓的《春山圖》,是難得的稀世之珍,不料到了不學無術的柔嘉嘴裏,竟然變成了“武人畫的畫”。便是何畏之也要忍俊不住,不知道是哪來的活寶縣主。侍劍想笑又不敢笑,連忙低下頭,歪着嘴巴說道:“縣主,衛夫人死了七百多年了,您自是不認識。她的書法,古人說如插花舞女,低昂善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連王羲之也是她的徒弟。她老人家的墨寶,價值三千兩白銀。這個大李将軍,也不是普通的武人,他是唐代宗室,戰功卓著,做過武衛大将軍,畫風精麗嚴整,是唐代有名的畫家。他的那幅《海天落照圖》,些時正在宮中,連皇上都很喜愛的。這副《春山圖》,是百方搜羅所得,蘇大人若是知道,必然願意用一百幅墨寶來換。”

柔嘉早已滿臉通紅,她哪裏知道梓兒知清河郡主不是一般俗人,爲了挑件好禮物,不知費了多少苦心。這三件禮物,無論贈上哪一件,都已經堪稱厚禮。隻因清河郡主是在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面前能說上句話的人物,這才不惜成本,三件無價之寶一齊送上。她不識貨倒也罷了,卻還嚷嚷出來,不料出了這個大醜。好在柔嘉是臉皮厚慣了,羞赧也隻是一會兒,立時便雞蛋裏挑骨頭,說道:“若是這樣,那還不錯,隻是卻不夠周詳。”

侍劍咂舌笑道:“縣主,似這不夠周詳,便無法再周詳了。”

“你一小小書僮,懂得什麽?”柔嘉得意洋洋的斥道,“這點東西,送給十一娘自是配得上,可是郡馬呢?”

“狄将軍亦通文墨音律的。”

“畢竟是個武人。”柔嘉剛才還對武人大爲不屑,此時卻已是津津樂道。

石越知道柔嘉必要找回這個場子,笑道:“便是縣主說得對,便勞縣主去指點一下拙荊,挑幾件禮物送給狄将軍。”

柔嘉卻是滿臉奇怪的望着石越,道:“你不是叫你夫人叫妹子的麽?如何便叫拙荊了?”此語一出,衆人頓時捧腹,再也按捺不住。石越亦被她鬧得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何畏之跟着衆人笑了一會,因從包中取出一物,笑道:“參政不必再去勞心,或者我這個東西,能入狄将軍法眼。”

衆人循聲望去,頓覺寶光閃爍,原來何畏之手中,竟是拿着一柄鑲滿了紅寶石的匕首。石越連忙謙謝道:“不勞先生費心,此物過于珍貴,斷不敢受。”

何畏之淡淡笑道:“這種無用的石頭,在蒲甘國到處都是,值不得幾文錢。”

“蒲甘國?”石越一怔,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國度。

“便是緬國,唐朝所謂骠國。”

石越這才明白,原來竟是緬甸。他于緬甸曆史并不熟悉,便問道:“我讀《大唐西域記》與唐史,知緬國素來分裂,小國數以十計,不知現在如何?”

“今時不同往日。三十一年前,蒲甘國阿奴律陀王即位,大約于十八年前國力始盛,開始征伐各部。蒲甘統一,已是指日可待。”何畏之亦不知道,便在熙甯八年,阿奴律陀王在即位三十一年之後,終于完成了統一大業。緬國已是中南半島的一個大國。不過此節石越卻也是在薛奕回國之後始知。

“原來如此。阿奴律陀王亦英主也。”

“确是英主。傳聞中其子江喜陀,亦不下乃父。”何畏之憾聲道,若非知道緬國有英主在位,他當初未必便一定要避居歸來州。

柔嘉對這些卻不關心,隻饒有興趣的問道:“那個什麽蒲甘的紅寶石果真遍地都是麽?”

“其國盛産寶石,而大多數地方并未開化,不識此物之用,以數尺之布,便可換得若幹塊。不過彼國叢林兇險,便是大理國之人,輕易亦難以去得。久聞大宋有海船水軍,若能去得,似這幾塊石頭,實值得不幾文錢。”何畏之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讓石越等人怦然心動。這紅寶石在大宋,卻不止是“幾文錢”!

30

大宋曆熙甯八年十月。高麗國,開京。

這一年,有一個叫金富轼的嬰兒在開京出生,在另一個時空中,此人後來模仿司馬遷的《史記》,撰寫了一部《三國史記》,從而成爲那個時代高麗唯一有資格被世界曆史記住的人。但是這個嬰兒的命運,同樣會發生改變。石越帶來的蝴蝶風暴,早已刮到了這個世界島東北部的半島之上,并且,将更深更猛的刮下去,将高麗王國的曆史命運,徹底改變。

蔡京與唐康、秦觀到高麗國己久,不料高麗國上上下下十分迷信陰陽鬼神之事,受上國诏旨,非要選定良月吉辰不可,此事在淳化年間,早已被宋廷責罵,但也就是當時好了一陣,過不多時便舊病複發,硬是讓蔡京與唐康、秦觀,在開京心急如焚的幹等。好不容易受了诏旨,又要使者在館中呆足一個月,方能出館。氣得蔡京等人盡皆破口大罵。好在高麗國禮數恭敬,特意騰出一座離宮來做大宋使者的驿館,又臨時換了招牌,名之爲“順天館”,據說是要象恭順上天一樣對待大宋。不過話是如此,能否做到,卻無人知曉。

“高麗國王王徽諸子之中,當以次子國原公王運最賢,且好讀詩書,親近中國。至于王太子王勳,不過是個平庸之輩,無大過亦無大善,唯唯謹謹而已。”唐康在順天館内,與蔡京、秦觀一起分析高麗國内各種勢力。

“從之前收集的情報,以及至高麗後種種情狀來看,可以确定高麗國内,有兩黨存在。”蔡京一面說,一面從桌上棋盒中取出幾粒黑白子,“啪”地一聲,将一粒黑子扣在桌上。“一黨,是首鼠兩端之輩。彼輩因中國遠,契丹近,故此外表雖然不得不對中華示以恭敬,但實際還是以不敢得罪契丹爲主。之前與契丹的戰争,已将他們徹底打怕了。若非我大宋海船水軍随時可以将上萬精兵送至開京登陸,此輩勢力當更盛。彼輩與中國交往,是貪圖貿易朝貢之利,兼以制衡契丹。但眼下遼國大亂,而我中華漸盛,故除一些被契丹收買者之外,此黨亦不敢公然得罪我大宋。”

秦觀點頭道:“我聽說此前高麗使者來我大宋朝貢,甚至有契丹人混入其中。彼輩打探南方山川道路,圖畫虛實者,亦是爲契丹所迫。”

“此亦人之常情,薛将軍破交趾之前,高麗所懼者,契丹也。原因無他,契丹可緻其于死地,而我大宋不能也。故遼主緻我大宋國書中,常呼高麗爲其‘家奴’。自薛将軍破交趾後,高麗始知恐懼,若我天朝軍隊一日自海路而來,可直抵開京城下,高麗如何不懼?”唐康一面指指所住宮殿,又笑道:“這‘順天館’三字,是海船水師與霹靂投彈之功。”

“康時所言甚是,王徽将我宋使之待遇高契丹一等,亦是因宋遼國力此長彼消之故。”秦觀于這些亦看得十分清楚。

蔡京微微颔首,道:“此黨之人,在高麗國中居多數。甚至連高麗國王王徽,亦是如此。彼于契丹,惟一個‘懼’字;于大宋,則是一個‘懼’字再加一個‘貪’字。”說罷,右手微擡,“啪”地将一粒白子扣在桌上,道:“另有一黨,則是親近中華,力圖擺脫契丹控制者。此黨于契丹,在‘懼’字之外,尚有一個‘恨’字和一個“蔑”字,彼輩視契丹爲蠻夷,深以受其控制爲恥;于大宋,則又另有一種羨慕與喜愛之情。此輩人亦遍及高麗朝野,全是漢化較深且精通儒學、文辭之人。我等若要成事,便須借助此輩之力。”

“以元長兄之意,此黨以誰爲首?”唐康含笑問道。

蔡京微微一笑,道:“康時豈有不知之理?”

“此君親近中華,非止爲了喜愛中華文物,亦非止爲了擺脫契丹的那點子野心。他有求于大宋!”唐康凝視蔡京,笑問道:“若要他助我等,我等不能不助他。”

秦觀沉吟道:“此事不可不慎。此司馬昭之心,他親自來順天館便來了五次,遣使者問起居,使親信前來探望,在下算過,一共是四十八次。如此迫不急待結援大宋,所謀者大。萬一犯王徽之忌,我輩身死事小,惹起兩國糾紛,壞了參政大事事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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