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江頭風怒(5)

第171章 江頭風怒(5)

石越又打量了被擒之人一眼,終于恍然大悟。歸來州是西南梓州路的羁縻州,大約在後世宜賓的古蘭、叙永、興文一帶,是熊本平定泸夷時所置。石越興蕃學,凡附宋之各部酋長都遣子入學,這些人平素在山鄉夜郎自大慣了,又不懂禮法,觸犯法禁更是常事。爲此事,石越沒少遭彈劾。朝廷爲之屢申嚴令,這些人才漸漸收斂,這乞弟等人,想是來京不久,才敢如此橫行。隻是那個何畏之,卻不似一個平常人物。不過山野間藏龍卧虎,亦是平常之事。當下問道:“我在何處可尋到你?你與這個乞弟住一塊?”

何畏之淡然一笑,道:“隻要你在開封,日後便會知我大名。”言外之狂傲,讓石越都不由一怔。柔嘉早已按捺不住,冷笑道:“好大的口氣。我亦不要知道日後,隻須知今日晚間你在何處便可。”

“告訴你亦無妨,今日晚間,我當在石參政府上。”何畏之傲然回道。他話一出口,石越三人面面相觑。柔嘉惡狠狠瞪着石越,石越連忙無辜的搖了搖頭。

何畏之說了這許多話,已是不耐,又催道:“放不放人?”

“放。”石越生怕柔嘉多嘴,連忙說道:“你們先下兵器牽馬退後一百步。”

何畏之打了一個眼色,餘下幾人便将兵器丢到地上,何畏之卻将弓收起,隻是把箭全部丢到地上。一手牽馬,緩緩後退。柔嘉走上前去,正要拾起衆人兵器扔到一邊,卻聽何畏之冷冷說道:“箭上淬有巨毒,見血封喉。姑娘自重。”

柔嘉素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哪裏肯信,反倒偏偏先要去拿箭了。石越卻知何畏之這種高傲之人,定然不屑于撤謊,慌忙搶上一步,一把拉開柔嘉,低聲說道:“縣主,你上馬先行回府。”也不待柔嘉答應,便将她拉到馬邊。不料柔嘉死活不肯上馬,卻也不說理由,隻是漲紅了臉死死抓住馬缰不做聲。

石越萬料不到柔嘉這時居然鬧起别扭,頓時傻眼。他知道當時西南諸蕃,大多好鬥,視殺人爲常事。萬一對方翻臉,使柔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可真是百死莫贖了。但這位姑奶奶不肯上馬,他卻也無可奈何。眼見何畏之等人就要退到百步開外,石越當真是心急如焚,低聲說道:“縣主,算我求你了,你快上馬吧。”

柔嘉臉色越來越紅,卻依然是無比堅定的搖了搖頭。

侍劍一直注視着何畏之等人,也不知石越與柔嘉在鬧這個别扭,眼見半晌沒有聽見動靜,不由催道:“公子,你與縣主先上馬回府,我來交人。”

石越知道侍劍學過武藝,自己留下來反是累贅,當下應聲說道:“你多加小心,不必傷害人命。”一面踏蹬上馬,也不顧嫌忌,伸手将柔嘉拉上馬來,催馬回府。

侍劍又故意拖延了一會,待石越走遠,這才一腳将乞弟踢開,躍身上馬,狠狠抽了一鞭,一面高聲笑道:“何畏之,後會有期。”驅馬絕塵而去。

何畏之目視侍劍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見幾個屬下已将乞弟擡起,亦上前将地上的箭撿起,放入箭筒,上馬說道:“先回去吧。”

不料衆人卻是怒目相視,并不動身。乞弟黑着臉說道:“你爲何不問他們姓名?”

何畏之輕蔑地看了乞弟一眼,淡淡的問道:“你想報仇?”

“此仇不能不報!”那乞弟在歸來州也是稱王稱霸之輩,何曾吃過這種大虧?

“我勸你不要報了。”何畏之的語氣充滿了戲弄。

“何畏之,你怕了麽?你要想想這些年是誰支持你們何家堡?”

何畏之臉色忽然冷冰,他催馬走到乞弟旁邊,居高臨下的望了一眼,寒聲說道:“我要滅掉你個恕家,便如探囊取物。西南諸部,我何家在哪裏都可以立足!”

乞弟聽見這冰冷刺骨的話語,身子竟是不由一顫。

“你若想報仇,大可自己去尋。方才那個書僮稱那個女子爲縣主,大宋朝敢女扮男裝出來逛街的縣主,必然不多。”何畏之嘲諷的說道,“不過我勸你不要存這個報仇的癡心妄想,便人家不是縣主,就以那個書僮的武藝,你們個恕家的人去,也是送死而已。”說罷竟是催馬揚長而去,留下乞弟在那裏瞠目結舌。

石越與柔嘉共騎而行,不料一路上柔嘉竟是很安靜,倒讓石越很感到奇怪。過了幾條街道,因聽不見後面有人追趕,石越便下了馬來,牽馬而行。柔嘉坐在馬上,一反常态的默不作聲,隻是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馬鞭。不多時二人便到了石府。石安遠遠望見石越竟然給一個年青男子牽馬,不由大吃一驚,張大了口半晌合不上。一面迎了上來,看得實了,才知道是柔嘉縣主,慌忙行禮。石越見他模樣,亦不由好笑,罵道:“還不快叫人領縣主進去?”

石安連忙答應,一面問道:“參政,侍劍沒有回來麽?”

石越想自己和柔嘉是牽馬走回,侍劍卻是騎馬,自是侍劍在前,不過京師道路交岔,不走一條道也十分正常,因此他隻道侍劍早已回府,這時聽石安問起,不由擔心起來,反問道:“侍劍還未回來?”

“小的今日一直在大門前,并非見着。他是與參政一道去面聖的……”

石越與柔嘉對望一眼,不由脫口說道:“糟了!”他正欲叫人去開封府找人幫忙,便聽石安笑道:“回來了,回來了。”石越與柔嘉回頭望去,不由愕然——學士巷兩頭,各有一騎緩緩而來,一頭是侍劍騎馬回府,另一頭卻是何畏之牽馬進巷。侍劍與何畏之亦互相望見,侍劍倒還罷了,何畏之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驚疑不定。他此次赴京,是在歸來州熊本的酒宴上,聽到石越的大名,又得十餘年前結識的一個故友書信相邀,以護送乞弟上京爲名,來訪石越,謀幹大事。誰知乞弟在歸來州橫行慣了,入京之後,震憾于汴京的繁榮,反而更加放肆,才惹出今日之事來。他欲謀大事,自是不願意多生事端,否則石越早已斃命于他箭下。此時居然在石越府前見着石越三人,讓他如何不驚?如何不疑?但他是久曆滄桑之人,仍然一步一步緩緩向石府行來。

侍劍此時已回老巢,石府雖然不曾蓄養死士,卻也有家丁護院,武藝是潘照臨、司馬夢求、田烈武親自指點督訓,區區一個何畏之,他自是不再擔心。騎在馬上,高聲笑道:“何畏之,不料在此相遇。”

何畏之卻不去理他。徑自到了府前,将馬拴好,從懷中抽出一張名帖,顧視衆人一眼,目光落在石安身上,彬彬有禮的說道:“勞煩先生通報一聲,道歸來州布衣何畏之求見石參政,盼賜一見。”

石安雙手接過名帖,卻望着石越,不知其中是何玄虛。柔嘉卻是越瞧越是好玩,忍不住笑道:“石安,還不去通報?我也是來見石越的。”侍劍嘻嘻一笑,走到石越身邊,卻不說話。

石越見何畏之背手而立,竟是視衆人爲無物。心中又是感慨此人身份絕非一平常之邊郡堡主;又是奇怪他爲何來見自己。他知自己府上之人向來号令嚴肅,石安雖然自建府之日起便在府上,卻也知道規矩,有自己在場,沒有他的親口命令,絕不敢聽旁人号令,柔嘉雖是縣主,卻也差使不動石安。當下便朝石安使了個眼色,石安這才向何畏之說道:“先生請入内奉茶,小人立時便去通告。”竟是徑自引着何畏之入府。何畏之畢竟不知中原風俗,雖覺奇怪,卻也不以爲意,隻道石府規矩如此,來人便可以引至客廳等候。他哪知道,有多少官員來拜會石越,都隻能在門外幹候着。

待石安領了何畏之入府,石越這才吩咐道:“侍劍,你領縣主去見夫人。我去會會何畏之,你再順便叫上潘先生與陳先生。”

侍劍正要答應,柔嘉哪裏肯依?道:“我要和你去客廳會會這個何畏之。”

石越頓時頭大,道:“這如何能夠?”

“爲何不能?你若不答應,我便在此大喊大叫,讓你不得安生。”柔嘉坐在馬上,瞪大眼睛,雙手叉腰的威脅道。

石越被她鬧得哭笑不得,隻得點頭答應。一面讓侍劍去叫潘照臨與陳良,自己帶了柔嘉去見何畏之。到了客廳,便見何畏之端坐在一張椅子上,正在品茶。廳中侍立之仆人見石越進來,連忙一齊欠身行禮,道:“參政。”隻是見着柔嘉一身男裝,卻都是一怔,不知要如何稱呼才好。

石越擺擺手,向何畏之抱拳笑道:“何先生,今日多有得罪了。”

何畏之這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今日所見之人,竟然便是自己想要求見的石越。但他當真沉得住氣,臉上竟是從容如故,隻起身溫聲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參政恕罪。”

石越一面又請何畏之坐了,自己坐了主位,柔嘉卻站在他身後。石越無可奈何的望了柔嘉一眼,這才向何畏之笑道:“先生非尋常之士,不知爲何屈居歸來州個恕部?”

“此虎困平陽之時,然何家堡于個恕家,亦非主仆,不過盟友而已。”何畏之淡淡說道。

石越笑道:“原來如此。”柔嘉卻輕輕哼了一聲,顯是不大相信。

何畏之傲然瞄了柔嘉一眼,目光轉落到石越身上,問道:“敢問參政府上可有一位叫潘潛光的先生?”

“潘先生便在府上,先生與潘先生是故識?”石越奇道。

“十二年前,曾有一面之緣。”何畏之淡淡的話中,似有無限蒼涼之意。

石越微微點頭,笑道:“我已着人去請潘先生,稍候便至。何先生是漢人,隻不知爲何卻在歸來州蠻夷之地建堡?”

“我祖上确是漢人。不過我何家避居大理已逾四甲子。”

“先生是大理人?”石越愕然道,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名帖,上面分明寫道:“歸來州布衣何畏之字蓮舫”。

“參政無須多疑,我的确是大理人,遷居歸來州亦不過數年。十二年前,我與潛光先生,便是在大理相會,我的身份,他知之甚詳。”他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瞥向柔嘉。

這神态落入石越眼中,石越便知他爲人精細,己猜出柔嘉身份不同尋常,卻是有話不便當她之面說出。石越卻也不能趕走柔嘉,露了痕迹。正覺爲難,便聽柔嘉笑道:“是大理人不是大理人又何妨,若有本事,天下皆可去得。隻恐是胡吹一氣,料你西南偏野之處,又能有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何畏之心中一動,笑道:“此話确然有理。在下本來亦無甚本事,平生隻會釀酒配藥,懂點殺人之術。卻不知參政用不用得着?”

“未知先生有何殺人之術?”石越淡淡笑道。

何畏之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參政也要殺人麽?”

“佛也要降魔。”

何畏之哈哈大笑,擊掌贊道:“好!好!我早知潘潛光不會看錯人。”又笑道:“我之殺人之術,卻有殺人見血與殺人不見血之别。”

“願聞其詳。”

“我曾于某次蒸取花露時,有人惡作劇,将花露換成了酒,結果蒸餾所得之酒露,入口極辣,卻别有風味……”何畏之一面說,一面從包裹中取出一小瓶酒來,遞給石越。宋代酒大抵用瓶裝或者壇裝,石越倒也不以爲意,接了過來,擰開瓶塞,輕輕喝了一口,便覺得一股火辣辣的味道傳來——雖然度數并不高,也就二三十度左右,但是在古代喝慣了十幾度的低度酒,竟是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不由咂舌贊道:“好酒!”

柔嘉與何畏之卻各是一驚一喜,柔嘉不料石越如此輕信,萬一其中有毒,後果不堪設想,隻是阻止不及,心中一急,幾乎要哭了;何畏之卻不料石越如此相信自己,自是大起知己之感。此時見石越稱贊,不由笑道:“确是好酒。”

石越心中大奇,他素知蒸餾酒須要蒸餾器,但卻不知蒸餾器早在漢代中國便已發明。不過卻是用來蒸水銀或者花露。他第一次聽到還有蒸花露一說,忙問起詳情,原來蒸花露一般是采用固态蒸餾,但是何畏之爲了提取“花中之精”,卻是對采集回來的花露嘗試進行液态蒸餾,不料被人惡作劇換成了酒,偶然之中,發現此法。他随即進行種種試驗,改液态蒸餾爲固态蒸餾,亦獲成功……石越這才恍然大悟。

何畏之又笑道:“我既悟其中之道,便将這蒸鍋加以改良,且又嘗試将蒸出來的酒再行蒸煮,所得之酒露,其烈無比。較之方才參政所喝,更厲害數倍,見火即燃,須兌了泉水方能入喉。我想此等烈酒,大宋人或者喝不習慣,但是若給遼人,不怕其不愛之如甘露……遼人本就嗜酒,若得此物,便能讓其朝廷上下,整日皆在醉酒之中。隻是若私自釀酒出賣,幹犯禁令……”

石越此時卻是大喜過望,當時蒸餾酒的技術,至少在東方世界還是一個極大的秘密,若把蒸餾酒賣到大宋的各個鄰國,其利潤之巨,難以估量。而且他的軍屯計劃,便能更加順利的推行了。“種甘蔗制糖、制造蒸餾酒、還有制藥……”石越一念及此,立時想到早就聽說過甘蔗制糖之蔗渣可以發酵制酒,還可以用來造紙——若能再将蔗渣制酒的技術發明,那麽開拓的就不僅僅是國外市場了。畢竟用糧食釀酒,在糧食産量不是極豐富的時候,其規模還要是需要控制的,但是用蔗渣來釀酒,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忌。轉念又想到何畏之所獻之技,足以令他富甲天下,他卻毫不保留地告訴自己,分明是有更大的圖謀,雖說此人自稱是潘照臨所薦,石越心中亦不能不驚疑。

柔嘉卻不曾想這許多,見到石越無事,心中竟不由一陣輕松。笑道:“這便是你的殺人不見血之術麽?可笑!可笑。一瓶酒也能殺人?卻不知你那殺人見血之術,又是如何驚世駭俗法。”話中充滿戲谑之味。

何畏之微微一笑,道:“殺人見血之術,數不勝數,便要看參政如何用了。其實參政今日便已見過其中一術。”

石越一怔,不知何指。卻聽何畏之輕描淡寫地說道:“我那幾枝毒箭,非比尋常。”

柔嘉冷笑道:“毒箭你當大宋沒有麽?”

“隻怕比不得我的。自來毒箭并不耐久,若在風雨中作戰,更是百無一用。我卻有一個秘方。”何畏之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說到此處,眉宇間卻有一股陰戾之氣,讓人不寒而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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