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與唐康都吃了一驚,石越轉過身,望着梓兒,溫聲說道:“妹子,既然是你買的,便收了留在你房中侍候吧。”
梓兒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不停的顫動,她望着石越,擠出一絲笑容,似乎是帶着幾分歉意的低聲說道:“大哥,我這是給你買的。我房中的女孩子夠用了。”
“你知道我不習慣别人伺候的。”石越微笑着摸了摸梓兒的臉蛋,低聲說道。他也沒有多想太多。
“不是這樣,朝中的大臣們,哪個家裏沒有幾房姬妾的,大哥沒有,沒得惹人笑話,我……”
石越笑着搖了搖頭,“傻瓜,沒的做什麽胡思亂想。王安石、司馬光都沒有姬妾,誰又敢笑他們?我有你也就夠了。”他這麽旁若無人的說情話,倒惹得唐康尴尬萬分。
“可是,我又沒有孩子……”
“你不是已經有了嗎?”石越用半帶取笑的語氣說道,轉過頭,吩咐唐康道:“康兒,既然是自己家買的,也不好退,便給潘先生與司馬先生房中,各置一個吧。”
唐康遲疑道:“陳先生那裏,似乎不好厚此薄彼。”
石越沉吟了一會,笑道:“說得也是,便再去買一個,到時候再一起各送一個。”
“是。”唐康答應着,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石越見唐康走了,方又轉過身來,卻見梓兒眼角,挂着幾滴淚珠。他伸手輕輕抹掉,低聲哄道:“傻妹子,你哭什麽?”
“我沒哭。”
“還說沒哭?”石越伸出手指,想輕輕刮一下梓兒的鼻子,卻忽然發現梓兒的神态與往常全不相同,手指伸到半空便怔住了。半晌,才輕輕的放下,愛憐的撫摸着梓兒的臉,柔聲道:“妹子,你是不是有心事?”
梓兒癡癡地望着石越,搖搖頭,低聲說道:“大哥,我什麽也幫不了你,我明明知道你喜歡楚姑娘……”
石越萬萬料不到梓兒會說出這話來,怔道:“你一定是誤會了?你怎麽知道楚姑娘的?”
“我有什麽不知道的呢?”梓兒心中,肝腸寸斷。“我還聽說當年,你并不是因爲喜歡我才娶我的。”隻是心裏的這句話,梓兒卻不敢說出來,隻是在心中不住的徘徊,不住的折磨自己;她很怕一但說出來,什麽都似夢幻一樣的,立時什麽都沒有了。“便是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可是如果能天天看着你,我也是願意的。”她心中轉過的,是這樣的念頭。
石越哪裏知道梓兒心中的想法,他一轉念,便猜到是自己去看楚雲兒的事情,讓梓兒知道,這才引得她胡思亂想,便笑着解釋道:“妹子,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我去看她,是因爲這次,我欠她的實在太多。”
梓兒點點頭,石越心中一寬,卻聽梓兒低聲說道:“我去找楚姑娘,讓她來服侍你,可是她卻不肯。我想我從來不會爲大哥寬解心事,才托人去尋了兩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回來,大哥你又不喜歡……我知道,我總是這麽笨,一點也幫不了大哥。”
石越望着自己的妻子,聽她說着這些事情,又是顯得情深意重,又是讓自己頭痛不堪;真的是又氣又愛,又憐又恨,做聲不得。半晌,方柔聲說道:“你再不要胡思亂想了,我真的不要别人來寬解什麽,我隻要你就夠了……”
石越正待繼續開解,忽聽門外唐康高聲喚道:“大哥,有旨意。”
石越苦笑着搖搖頭,輕輕握了一下梓兒的小手,把它放進被中,柔聲說道:“你好好将養,不要胡思亂想,我去去就來。”說罷,連忙起身出去迎接聖旨。
二人一路緊走,方到中門,潘照臨手裏捧着一卷書,站在那兒,見石越與唐康過來,他走近幾步,到石越跟前,低聲說道:“公子,成敗在此一舉!”
石越心中一凜,知道那件事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了,他朝潘照臨微微點頭,收斂心神,快步走進客廳。
李向安見石越出來,咳了一聲,往北面站了,尖聲道:“有口谕,石越接旨。”
“臣石越恭聆聖谕。”石越見李向安表情又是嚴肅,又是興奮,已知潘照臨猜得不錯了,連忙拜倒。
“卿家是否有半片綠玉獨角獸?”李向安尖着嗓子問道。
石越裝作一怔,詫異的回道:“臣家确有此物。”
“此玉是如何得來?卿可如實回奏。”
“此玉是臣熙甯二年遇變之時,随身所帶之物,臣實不知來曆。”
“啊!”李向安忍不住低聲呼了一句,見石越詫異的望着他,連忙用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卿可将此玉交給李向安帶予朕一觀。”
石越假裝詫異地望着李向安,半晌,方恢複恭謹之态,道:“請聖使稍候,臣馬上去取。”
不多時,石越便去書房中取出半片綠玉獨角獸,用綢布小心包好,交給李向安。又佯裝不知,低聲問道:“李公公,皇上要這個東西做什麽?”
李向安故作神秘的搖搖頭,笑道:“許是石大人大喜,說不定咱家還要來跑一次的。”
石越知道戲已經演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多問,恭恭敬敬将李向安送出大門之外,望着他騎上馬飛馳而去,不由長長的歎了口氣。
“公子不用擔心,在家靜候佳音便是。”潘照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石越身後,悠悠說道。
石越點點頭,回到客廳,突然對潘照臨笑道:“潛光兄,我們來手談一局如何?”
潘照臨點點頭,笑道:“公子是想學謝東山麽?”
“哪裏又比得上先賢,謝東山是期待淝水之前破敵的消息,我等的又是什麽呢?”石越自嘲的笑了笑,在棋盤之前坐下,拈起一粒白子,輕輕地放在天元之上。
集英殿上。
趙顼靜靜的聽李向安把到石府的經過叙述了一遍,當聽到石越的玉是熙甯二年遭遇變故時随身攜帶之物時,眉頭不由跳了一下。他打開綢布,将石越的半片玉獨角獸放在手中,細細端詳一會,又向曾布、葉祖洽問道:“二卿所見,可是此物?”說完将玉獨角獸遞給李向安。
李向安捧着玉獨角獸,走到二人面前。曾布拿起玉來,不過看了一眼,便斬釘截鐵的答道:“陛下,正是此玉。”葉祖洽卻拿在手中,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才回道:“回禀陛下,便是此玉。”
趙顼點點頭,又吩咐李向安把玉呈上來,把玩了一會兒,怎麽也看不出這塊玉獨角獸與平常所見的有什麽區别,便又問道:“二卿何以能确知便是此玉?它有何奇特之處?”
曾布欠身道:“陛下可以看那半邊獨角獸的角上,刻有極細的一個‘安’字。聽說石府的管家叫石安,便是從這個字而來。”
葉祖洽也道:“臣能識得此玉,亦是同樣的緣故。”
趙顼聞言,将玉捧起,向玉獨角獸的角上仔細望去,果然有一個極小的“安”字,他這才全無懷疑,又拿起石起的半片玉獨角獸,“啪”地一聲,合在一起!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在趙顼的手上,捧着一隻完整的綠玉獨角獸!
趙顼細細觀察,竟是絲絲契合,他又往石起那半片獨角獸的角上看去,竟發現一個相同字體的“平”字!合起來,便是“平安”二字。
“竟然真是一對!”趙顼脫口說道。
石起被這不可思議的事情給驚呆了!他再遲鈍也意識到了:突然之間,名動天下的石越,竟然成了自己的親生弟弟!“那,那石學士……石學士……”
趙顼點點頭,微笑道:“石越很可能就是你失散的弟弟。”
曾布與葉祖洽見皇帝親口說出衆人都在心中猜測的事情,慌忙一齊拜倒,賀道:“這是陛下洪福齊天,恩德所緻,才使石家骨肉重逢!皇上萬歲、萬萬歲!”
二人一旦開頭,在場衆大臣,便是号稱忠直之輩,亦不免要拍幾句趙顼的馬屁,将石家“骨肉重逢”這一佳事,歸功于趙顼的聖德與英明!而石起突然之間有了石越這樣的一個弟弟,早已高興得手足無措,亦不免要笨拙的感激着皇帝的恩德。隻有歐陽發冷冷的望着這一切,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隻不過是一個陰謀的産物,卻是十分讨厭那種無恥的谀辭。突然之間,他十分想念白水潭學院與《汴京新聞》報社,在那裏,人與人的關系要純潔許多,至少,他歐陽發可以不用拍任何人的馬屁!
石府。
石越在中腹緊了黑子一塊大龍一口氣,笑道:“潛光兄,中原這塊,我赢了。”
潘照臨似笑非笑的在西北角上落下一子,淡淡地說道:“中原雖然是公子暫時得了先手,東北角上這一塊,卻終是丢了。”
石越聞言一怔,細看棋局,果然如潘照臨所言,他糾纏于中腹的纏鬥,卻無暇顧及全局,東北角一塊,白棋能不能活,都已成了大問題。石越長長的歎了口氣,搖搖頭,道:“顧頭不顧尾,可笑,可笑!”
潘照臨微微笑道:“不過也要恭喜公子,終于暫時可以擺脫了中原的糾纏,這個先手,難得之極。”
石越自嘲的冷笑道:“金角銀邊草肚皮,中腹的暫時先手,又有什麽用處?”
“公子之言差矣,自古以來,對弈之勝負,十之八九,都取決于中原的勝負。更何況,先手始終是先手,總比後手要好。”
“也隻能做如是想了。”石越微微搖頭,在中原西北方向,落下一顆白子。
代州。
楊遵勖洋洋得意,前來談判的宋使韓缜毫無辯才,他逼一步,韓缜便退一步,不過幾天的談判,宋朝喪地七百裏,最關鍵的是,雖然黃嵬山留在宋朝的版圖之内,但沿界之山,盡都以分水嶺爲界,雁門天險,實際上已歸遼宋共同所有!
楊遵勖望着韓缜在邊界文書中簽字蓋印,忍不住心情大佳,借空便問起宋朝的人物故事,笑道:“韓天制[86],我在北朝,聽說南朝有王馬石蘇四傑,其中以石越石子明年紀最輕,卻不知是何等人物?”
韓缜雖然受了“從其所欲”的聖旨來談判,卻也知道清議可懼,自己親手割讓七百裏之地,回京之後是怎麽樣的情況,真是不可預料!因此心情不免有幾分低落,忍不住出言反諷道:“不是說北朝看不上石子明,他才來大宋的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