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有些意識的時候我聞到淡淡的檀香味,不用睜眼也能知道我是回家了,韓煜習慣在房間裏點檀香,臉龐有濕漉漉酥癢的感覺,應該是銀月在舔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閣樓的床上,房間裏沒有開燈,看窗外還是一片漆黑,銀月溫順的躺在我旁邊,卷曲着身體舔舐我的臉,我伸手去摸摸銀月的頭,它在我手掌中乖巧的蹭着頭。
房間裏沒有其他人,韓煜也不在,雲杜若也不在,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來,頭還是痛的要命,像是要裂開般,我用手揉揉額頭混沌的意識開始慢慢清晰。
我是暈倒在劉越武墜樓的五樓,我最後看見的是鏡子,當時的腦海中那些很難貫穿在一起的記憶片段中,我再次看見兒時的那扇鏡子,這個已經模糊消失的記憶不知道爲什麽最近經常會出現。
那些在鏡子中站在我身後的人又是誰,爲什麽我看不清這些人的臉,我越是努力去回想頭越是疼痛難忍,我好像還想起一些事。
是關于我七歲大病的時候,連續幾天的高燒不退,每天都迷迷糊糊的沒有多少意識,可越是燒的厲害我反而感覺越冷,孤兒院裏的人看我病的不輕,把我送到醫院。
沒有人陪護着我,孤獨地躺在床上,漸漸感覺身體越發的冰冷,滿眼看到的都是白色,有人出現在我面前,我依稀能記起那張臉,威嚴和孤傲,可他的年紀并不大,應該和我現在差不多,不明白這麽年輕的臉上怎麽會寫滿如此深刻的孤獨。
我看見他擡起的手,隻記得這個人好像少了一根指頭,他手中夾着一張黃色的紙,我無力地支撐着眼睛去看他,那黃紙很神奇的在他手中燒傷,我聽見他口中說着我聽不懂的話語。
然後将那黃紙按在我肩膀上,記憶裏也能感受到刺痛的感覺,然後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但我不再感覺到冰冷,在我無力地閉上眼睛那刻,那人的臉消失在我面前,一張白布重新蓋在我身上。
我撫摸着身旁的銀月,整理着這些奇怪的記憶,在七歲那年的重病後,這些記憶已經消失了很久,記憶中那張黃紙……
符箓!
和韓煜相處的時間長了,我經常看見他會畫符箓,而記憶中那張黃紙上面也有紅色的書畫的軌迹,那人在我面前燃燒的是一張符箓,可是爲什麽呢?
白色,滿眼的白色,記憶中那四處都是白色的地方我好熟悉,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我細想着那人最後消失在我眼前時,将白色的布蓋在我身上。
我曾經用最後的氣力偏頭去看四周,在白布遮擋我視線最後那一刻,我看見這四周白色的房間裏,還擺放着很多被白色布遮蓋的台子。
……
太平間!
我終于想起來,那地方是太平間,難怪我會那麽熟悉,想到這裏我更加疑惑,七歲那年我怎麽會躺在太平間?
隻有死人才會被送到太平間。
難道!
七歲那年我死了?!
可我現在明明活得好好的,唯一的解釋是那場大病讓我差一點死掉,至少已經判定我死亡後被送進太平間,然後……那人來的時候我是有知覺的,他在我面前燒一道符箓是在幹嘛?
難道是他把并沒有死的我救活過來?!
思緒變得越來越混亂,記憶也中斷在這裏,我不明白這些遺忘很久的記憶到底是被什麽喚醒。
我重重歎了口氣,身體乏力的很,想要翻身也很困難,在我昏迷之前……
我突然想到陰暗角落中的小孩,和那站在我身後的紅衣女人,我已經不止一次見到她們,那兩張出現在我眼前的臉,不正是驗屍報告中描繪出的慕寒止和慕曉軒,之前我一直以爲我是錯覺,可這一次我可以很肯定,因爲那兩張臉太恐怖,以至于我現在都忘不了,就近在咫尺的看着我,想到這裏我本來已經平複的心又有些慌張和後怕。
還好,這一次雲杜若和韓煜也都看見,我真怕說出去他們會認爲我精神狀況也出了問題,突然想到蕭博文,他的突然反常和說的那些沒有人相信的話,難道也是真的?!
蕭博文和我看見的應該是一樣的,他說他看見解剖台上的屍體坐起來,能把一個一直堅信眼中隻有活人和死人的法醫吓成那樣,隻會是慕寒止和慕曉軒的那張臉。
如果可以我甯願瞎掉也不願意再看見那兩張臉,越這樣想越是毛骨悚然,我用力轉動身體,想要換一個姿勢,今天的房間很奇怪,明明外面一片漆黑可房間裏卻很敞亮,我注意到連燈都沒有打開。
我的身體翻轉過去,整個人恐慌的呆滞不動,紅衣的長發女人抱着小孩一直就睡在我背後,現在我和她們面對面的對視着,明亮的房間中她們的臉我看的更加清晰。
兩張完全充滿恐懼和扭曲的臉,小孩龜裂的皮膚在燈下顯得異常蒼白,他依舊在對我笑,牽動着每一次撕裂的臉在我面前蠕動,女人那完全沒有眼白凸出來像死魚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我,被血液凝固在一起的長發低垂在臉上。
從腐爛的皮膚下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順着頭發往下滴,我這才注意到我身下的床單完全被鮮紅的血染透,女人抱着小孩的手露出森森白骨,她慢慢張開嘴,嘴角随即有膿血流淌出來,口中一截斷裂的舌頭在蠕動,裏面發出嘶啞的聲音。
她們的手慢慢向我伸過來,我想躲避可身體怎麽也移動不了,想要大聲的喊叫,可任憑我怎麽用力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腐爛的手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連想要閉上眼睛這個動作都無法完成,我在絕望中無力的掙紮,終于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房間裏依舊是明亮的,我看見了雲杜若還有旁邊的韓煜,他們擔心的看着我,手有些癢,回頭發現是銀月在舔舐,我的後背有些冰涼,用手一摸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和床單。
我大口踹着氣,來回在雲杜若和韓煜臉上看了很久,他們在我身邊我才會感覺到踏實和安穩,慢慢開始平複下來,我剛才隻不過做了一個夢。
“我……我怎麽睡在這裏?”我氣喘籲籲的問。
“我和她上了樓頂沒發現人,以爲從你那邊樓梯下去了,就跟着追過去,在五樓看見你昏迷在地上。”韓煜看我醒過來松了口氣。“你怎麽會昏迷呢?”
“是不是被襲擊了?我在你昏迷的旁邊找到槍,你有槍怎麽不用?”雲杜若的表情比韓煜還要緊張。
我蠕動着喉結讓雲杜若把水遞給我,喝了好幾口才不感覺口幹舌燥,把我看見的事才說出來,雲杜若聽完半天沒有說話,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會相信,可是我們三人在樓下都是親眼見到那紅衣女人和小孩。
“你醒了我就放下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要趕回現場,已經通知局裏的同事了。”雲杜若都不知道怎麽安慰我,看她的表情也有些慌亂。
雲杜若離開後,韓煜來接我手中的杯子,剛一觸碰手立刻收了回去,杯子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韓煜猛然站起來,眉頭皺的很深,看慣了他玩世不恭的樣子,很少見他如此震驚的表情,完全是如臨大敵的凝重。
“怎麽了?”我好奇的問。
“你……你身上好重的陰氣。”韓煜猶豫了半天才鄭重其事的說出來。“你剛才說我還以爲你眼花了,不過現在我相信,你真見到不該見的東西。”
“我陰氣重?”我茫然的看看韓煜大爲不解的問。“什麽叫陰氣?”
“活人有陽氣,陰氣當然是死人的,你身上沾染的可不少。”
“廢話,我天天和死人打交道,陰氣多還不正常。”
“和你說的是兩碼事,你接觸的是屍體,那隻是一個軀體,而陰氣是……”韓煜看了看我猶豫了半天才說出來。“陰氣是鬼魂身上所帶,說簡單點,你今晚見到的是鬼,不過很奇怪的很……”
“奇怪什麽?”我都聽的有些迷糊,指着他認真的說。“你忽悠外面的人就算了,你可别連我也糊弄。”
“忽悠别人還能賺錢,糊弄你……你連房租都沒給我,我還指望你什麽。”韓煜居然沒有笑一本正經的說。“按理說你是尋常人招惹不了這些東西,你身上的陰氣這麽重換了人早該被克死了,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我身上陰氣真的很重?”我看看自己的身體詫異的問。
“其實這并不是我感覺奇怪的地方,第一次你來我就發現你有些與衆不同。”韓煜很認真的看着我說。
“我……我與衆不同?你倒是給我說說我哪兒與衆不同了。”這回韓煜把我逗笑了。
“你的名字!”
“名字?”
韓煜鄭重其事的對我說,彥是九筆,極陽之數,彥入英雄格,一生昌隆富貴兩至,彥字拆開是斜風細雨立而不敗,大有頂天立地之意,若男子得此名,文秀武德蓋世之才。
“呵呵,你就拉倒吧,别扯淡了,還頂天立地,什麽文秀武德蓋世之才。”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答,在他面前張開手。“你見過昏迷暈倒的文秀武德蓋世之才嗎?”
韓煜沒有理會我的擡杠極其沉穩地繼續說,彥字和五行相關是陰陽秘法之一,女爲陰用,男爲陽佩,是鎮鬼魅之字,在陰陽秘法中,彥字有驅鬼召靈之效,一般人用就是尋常的字,可我用的話就是用來鎮我身上陰氣的。
韓煜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告訴我給我起這個名字的人絕對非比尋常。
“别人用就可以,爲什麽我就不能用這個彥字?”
“你的生辰八字極其罕見,用這個字若擔得起固然是好,若擔不起的話……”韓煜欲言又止。
“擔不起會怎麽樣?”
“七歲必夭折!”韓煜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