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走了過去。
立于神壇之上。
夜風清冷，把我們的衣服，刮得獵獵作響。
風聲之中。
我看向遠處，古石橋之外的幾百人，全都還在。
他們似乎都在等待着，女帝選婿最後的結果，雖然他們似乎也都已經猜到，女帝所選，肯定是我。
但也還是在等這一幕。
我與蘭若，站在神壇之上，就等于告訴了它們結果。
此事，不必說，他們也懂。
蘭若轉身，看向我這邊。
“楊神，其實，曾經我也辦過一次選婿。”
“那次，甚至比今天，要隆重的多。”
“那天，來了很多人，但是，他們都非我心動之人。後來，一個俊秀的男子，一步步走到了我的身旁，我知道，我要選的人，就是他。”
話到這裏，頓了頓又問。
“當我親自宣布了選婿的結果之後，你知道，他怎麽跟我說？”
我看向蘭若。
蘭若的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他告訴我，我來參加選婿，爲天下，不爲你……”
爲天下，不爲你！
參加她的選婿，卻留下了如此傷人的一句話。
我知道。
蘭若的眼淚落下，是因爲，那被她藏在心底的東西，在這熟悉一幕出現的時候，又一次浮上了心頭。
對此，我不知該說什麽。
因爲，我對她說的往事，一無所知。
多說一句話，傷的還是她。
我隻平靜的看着她。
她苦笑一聲。
“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
她深吸了一口氣，歎了一口氣，面色再次變得冰冷下去。
看向我，她認真道。
“楊神，我與你說過，女帝有九重身，這九重身構成女帝的九重神格。其中一重身，你已經找到，就是那邊，人群裏的那個女人。”
“除此之外，她還有八重身，都在陽間。”
“其中一重，就在陰山城。我來這裏，就是爲了将那一重身的所在，親口告訴你，并把蒹葭的一樣東西，送給你。”
她說到這裏。
一個黑色的盒子從袖口之中，滑落掌心。
盒子很小。
大約隻有拳頭大小。
我将其打開，看到其中黑金之氣萦繞。
而那黑金之氣萦繞間，可以看到，一顆蒜頭大小的黑色種球。
我問。
“這是彼岸花的種子？”
蘭若點頭。
“是啊，女帝留下的彼岸花，讓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它種下來。女帝與我說過，她早已把澆灌彼岸花的陰間釀，給了你。”
我合上黑色盒子。
陰間釀？
或許，我已經有了答案。
于是，我的指尖，還是落在黑色盒子上，稍稍掐指一算。
果然如此，是那壇桃花酒。
那壇酒，叫陰間釀，不是喝的。
當時，在公主墳之外，陳老的葬禮上，我與蒹葭第一次見面，她讓一個小女孩交給我，讓我來保存。
爲的就是，此時澆灌彼岸花。
而這顆黑金之氣交融的彼岸花種子，定然非同一般。我知道，她之所以，将兩樣東西分開，也是爲了不讓别人看到這其中的關聯。
連蒹葭都做的如此小心翼翼。
這顆彼岸花的種子，一定至關重要。
“陰間釀，我知道了。”
蘭若還是點頭。
我收好黑色盒子，詢問。
“女帝她在陰山城的那重神格，在什麽地方？”
“陰山城蘭若寺。”
蘭若回答。
“蘭若寺？”
我疑惑了一句。
她解釋。
“蘭若寺與我無關，隻是湊巧，與我的名字一樣。”
我的确有這個疑惑，聽到這樣的解釋，我便點了點頭。
而她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女帝九重身所在之處，會開遍彼岸花，這是唯一的線索。”
與我說完這些事。
蘭若轉身，朝着陰山神殿走去。
陰山神殿，依山而建。
神殿之前以一座古石橋，名曰奈何橋，仿佛連接着神殿與凡世間。而神殿之後，則是一條深不見底雲霧缭繞的山谷。
蘭若離開的地方，就是陰山神殿之後的那條山谷。
那裏，就是陰山嗎？
我爺爺當年，就是從這裏，拼了命，把我帶出去的嗎？
看着蘭若藍色的身影，消失在雲霧缭繞之中。
一時間。
我思緒萬千。
等她走了之後。
我再轉身，離開了陰山神殿。
王霸和采薇他們，還有養鬼門的那些人，全都過了奈何橋，到了陰山神殿之前。他們都在看着我，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此時。
在我所不知的深山中。
蘭若走在山路上。
前方，有數道身影在等着她。
其中一人，則穿着一身道士服，發髻之上插着柳枝，他也戴着一副面具。但這幅面具則是一張紙面具。
看起來，是非常熟悉的手法。
道士的身後，還有其他數道身影。
那些人穿着有些奇怪的黑衣，站在原地，看起來面無表情，不知是活人，還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傀儡。
這些傀儡之間，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黑棺材，天闆放在一邊，棺材未封，而這口棺，自然是爲來人準備的。
蘭若似乎早知道他們會在這裏等着。
她走了過去。
戴着面具的道士，看着蘭若，問。
“其實，我知道他在洛城的何處，那些東西，你交給我，我一樣會轉交給他。你費盡心思，準備一場女帝選婿，讓他前來，何苦呢？”
“這麽做，讓自己，再痛苦一次？”
蘭若冰冷的臉上，卻泛起一點笑意。
“你是個出家道士，你不懂。”
蘭若這麽說了一句，面色平靜，徑直朝着那口棺材走去。
那口棺材，的确就是爲她準備的。
“出家之前，我也是個陰山人，我又不是木頭，我怎麽不懂？”
道士卻這麽反問了一句。
“好了，不說這個了。”
“時辰快到了，等你的迷魂術失效的時候，他們幾個會看到你的。你不想跟我一樣，也被封在棺材裏十年吧？”
蘭若這麽反問了一句。
道士回頭，看了那幾個如同傀儡一般的人。
“不如，你也離開陰山，與我一同去洛城。你不是喜歡見他嗎？在洛城，隻要我想，天天都可以去找他。”
“你跟我去洛城，也一樣能天天見到他。”
“你何必要在棺材裏，苦等十年？”
道士繼續問道。
蘭若笑着，眼淚卻滾落了下來。
“十年而已，就算百年，我也願意等。我跟你去凡世，是可以見到他，可是，我會像你一樣衰老。”
“凡世紛雜，你不也一樣，爲了保持自己的本心，把自己軀體之内的那一部分，給分離了出去。”
“陰山人不可入世，不就是這個原因？”
“如果有一天，我見到他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還是一張老太太的臉，如此，我甯願在棺材裏，再等十年。”
“至少，這十年，我是爲他而等。”
聽到這些話，道士點了點頭。
“是啊，你說的沒錯。”
“爲了分離出自己内心的邪惡一面，我不得不創造了洛城的老廟崗子，甚至，還不小心創造出了一個蛇君。”
“隻是一條小蛇，吞掉我的邪惡一面，就變成了蛇君，幾乎滅了關外柳家，讓整個洛城陷入滅頂之災。”
“我真的無法想象，若是那份邪惡還在我的體内，現在會如何？”
蘭若停下腳步，詢問。
“蛇君？你在洛城，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道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沒什麽，隻是差點兒釀成大禍，也就最近，他去洛城之後，有意思了一些。”
“我之前還覺得，我會死在洛城，至少，能夠讓那蛇君與我一同死去。可是，我沒想到，他一出手，竟斬了蛇君的陰角，以兩道九重封印，把蛇君封了起來。”
“若不是他，或許洛水浩劫之時，我已命隕。”
“你放心，他在陽間，有很多人護着，本身，他的實力也足夠驚人。我也會拼了自己的這條命，在暗處，護着他。”
“不管他去哪裏，不管他做什麽，我都會護着他。”
蘭若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陰長生，看來，你并不後悔離開陰山。”
道士恬淡一笑。
“是啊！世間走一遭，不虛此行，或許，有一日，你也會明白。”
“我走了，他們要醒了。”
道士陰長生，轉身朝着山下走去。
在走去的過程中。
他一邊走一邊說。
“隻是爲了與他見一面，卻要忍受十年血棺封印穿心之苦，陰蘭若，你還真是個傻孩子，這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傻的人了。”
道士看起來很潇灑的離去。
蘭若目送他離開，轉身走向那口棺材，躺了進去。
片刻後。
棺材旁邊的那些人，面目之中又多了一些神色。他們面目猙獰，沒有任何停頓，蓋上棺材天闆，又拿出了七顆鐵釘，在黑棺材的七星位，釘了下去。
每一顆鐵釘釘進去的地方，都有鮮血湧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