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城位于無煞之地的正中央，四面環山，遮天蔽日。因爲山峰太多于陡峭，以至于每天的日照時分隻有短短一個小時。
自古以來，世間萬物都講究陰陽之道。所謂孤陰不長，獨陽不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無煞之地之所以能成爲陰魂天堂，除了陰氣遍地之外，這一個小時的日照也十分重要。
我和賀森遠遠的看着鬼王城，然後在那面面相觑，這地方明顯已經變成魔窟，無煞之地的鬼民們也都沾染了怨氣。好端端的陰魂硬生生的變成了一群厲鬼。
賀森歎了口氣，說：“怨氣沖天，煞氣奪走魂，今日鬼王城遭此劫難，不知何時才能恢複過來。可憐那些無辜鬼民，煞氣散逸的時候。就是它們的末日。”
他說完之後，就臉色堅毅，大踏步的朝前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張無心，救人救鬼都是功德，你若想在鬼王城有所作爲，就跟我來吧！”
我歎了口氣，對賀森的感覺卻更好了。他說的沒錯，不管是救人還是救鬼，都是無形中的功德。而且聽聞無煞鬼王恩怨分明，善待手下鬼民，我若是救了他們，對于不仁交代的事定然有所幫助。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想要收獲，就必須得先付出。
眼看我跟了過來，賀森就哈哈一笑：“好！沒丢了陰陽店鋪的臉，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我倆并肩往前，速度極快，頃刻間就引起了城門鬼民的注意力。
十幾個身上缭繞着黑氣的鬼民不但沒有後退，反而直接迎了過來，領頭的鬼民青面獠牙，雙眼漆黑，手持一根粗大的陰木棍，順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厲聲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沖擊鬼王城！”
在他身後，十幾個鬼民一字排開，或手持木棍，或赤手空拳，身上怨氣沖天，面目猙獰。
我嘴角微笑，鎮邪短棍卻已經出現在手中，正要殺他一個人仰馬翻，卻聽到賀森長嘯一聲，橫眉怒目：“烏頭蠻！連我都不認識了？”
對面傳來一陣不安的騷動，有鬼民低聲道：“是賀老師！賀老師來了！”
賀老師這三個字一說出來，剛剛還整齊的陣型立刻變得亂糟糟起來，領頭的鬼民大聲喝道：“賀老師！烏頭蠻不敢忘記老師教誨！”
我微微一愣，然後心中暗暗贊歎。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的道理即便是在死人之中也實用。賀森平日裏出入鬼王城，爲無煞之地的鬼民們化解心魔，早就被它們尊爲老師，現在即便是怨氣纏身，戾氣叢生，仍然記得講心人是它們的老師。
老師要入城，要不要攔？
想到這我就微微停頓了一下，自己在無煞之地還有事要做，能不動手還是别動手的好。
烏頭蠻臉色陰沉，身子卻依舊攔在我們面前。他大聲喝道：“學生不敢忘記老師教誨！隻是鬼王城今日遭逢巨變，封鎖城門乃是分内之事！還請老師移步藏林講心，日後學生定然登門謝罪！不敢有誤！”
賀森氣的渾身哆嗦，抽出胸前一塊晶瑩剔透的骨骼就扔了過去：“看清楚了！這是無煞鬼令！是鬼王大人親自頒發給我的！憑借此令當進出各地城門！烏頭蠻，你不尊師道，可尊鬼令？給我讓開！”
烏頭蠻身子紋絲不動，嘴裏卻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鬼王亂命！請恕學生難以從命！我等現在隻聽新鬼王之令！”
頓了頓，他又喝道：“新鬼王不喜活人，還請兩位速速離開，否則被巡查鬼将發現，定會引來殺身之禍！”
我聽的呆住了，這是内讧了？新鬼王？王秀才被人奪權了？
如果我隻是呆住的話，賀森已經氣的全身哆嗦了，他用手指着烏頭蠻，想要破口大罵，卻又沒罵出聲來。
正想勸他一句，卻看到他從背後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稍稍一卷，對準了烏頭蠻當頭就抽。
“新鬼王？”
“啪”的一聲，冊子落在烏頭蠻的臉上，爆出斑斑黑氣。
“殺身之禍？”
又是啪的一聲，冊子再次打的烏頭蠻一個趔趄。
“忘恩負義？”
“心存怨氣？”
“……”
他一下又一下的打過去，如同老師教訓調皮的學生一樣。隻不過每打一下，烏頭蠻的身上就爆出了一縷黑氣。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烏頭蠻當着這麽多鬼民的面被打的如同孫子，卻愣是不敢還手，竟然連躲都沒躲開。
賀森連續打了十幾下才停下手來，低聲說：“烏頭蠻，我第一次來鬼王城講心的時候，你曾經問過我，爲什麽你們會被人稱爲邪祟。你說，你雖然死的不甘，卻從來沒有怨過誰，更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烏頭蠻，你還記得當初我是怎麽回答的嗎？”
烏頭蠻大聲喝道：“老師說，邪祟是陰魂，但是陰魂不全是邪祟！老師還說，世人往往談鬼色變，是因爲大部分陰魂心中有怨，有恨，有戾氣！所以才憎恨活人，做出一些人憎鬼厭之事！老師告訴我們，我們雖是陰魂，卻并非邪祟！”
賀森哈哈一笑，又問：“烏頭蠻，你還曾問我，除了生命形态不同，我們和活人有什麽區别？你可記得我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烏頭蠻想都沒想，身子站的筆直：“老師說，人鬼之分，在于心！我們雖是陰魂，行的卻是光明磊落之事！正直，善良！忠誠！勇敢！我們一樣都不缺！老師還說，陰魂有心則爲人，活人無心則爲鬼，有些活人傷天害理，惡毒狠辣，雖爲活人，實爲厲鬼！”
這一問一答，聽的連我都微微動容，對賀森也開始刮目相看了。這家夥打架的本領先不說，但是引導人心的本事着實讓人驚歎。
若天下猛鬼都能聽他講心，我們還用怕什麽厲鬼作祟？還用怕什麽陰魂害人？
恐怕人和鬼之間都能和平共處了吧？
難怪烏頭蠻被賀森打的如同孫子，卻仍然不肯有絲毫還手的意思。
正在那想着，賀森已經慘然一笑，說：“我且問你，你被猛鬼逼迫殺人以入猛鬼道，卻抵死不從，以至于被猛鬼追殺，是誰出手救了你？并且帶進無煞之地？”
烏頭蠻低聲說：“是鬼王大人！”
“我再問你，你初入無煞之地，鬼心不穩，是誰爲你千裏迢迢趕往大雪山寺，求得佛門燈油爲你穩固魂魄？”
烏頭蠻的聲音更加低了：“是鬼王大人。”
“又是誰爲了打造出一個無煞之地，嘔心瀝血，是誰爲了維護你們的安全，面對驅魔人的時候寸步不讓？烏頭蠻，現在無煞之地邪魔入侵，鬼王大人遭遇劫難，你本應以身衛道！以死報恩！可是誰能想到，你卻貪生怕死，抛棄了鬼王大人，轉而投奔了新鬼王？我且問你！你聽我講心十幾次，學的那些東西都喂了狗了嗎？難不成人死一次，連骨氣都死了嗎！”
他這番話說的聲色俱厲，怒氣沖天，手裏的冊子再次甩在烏頭蠻頭上，隻打的烏頭蠻滿頭黑氣，四下散逸。
烏頭蠻身子筆直，大聲說：“學生不敢忘記老師教誨！隻是鬼王大人以身化煞！試圖覆滅無煞之地，我等無奈，隻能聽從新鬼王之令！封鎖鬼王城，以求存活！老師，非是學生不讓城門，隻是因爲事出無奈！還請老師移步藏林，等候這裏的事情結束！”
烏頭蠻雖然不敢對賀森動手，但是卻态度明确，絲毫不肯讓出道路，甚至爲了攔住我們，有了動手的意思。
我忽然向前一步，問道：“新鬼王是誰？來自哪裏？”
烏頭蠻掃了我一眼，淡淡的說：“新鬼王乃是外來陰魂，是爲了拯救無煞之地而來！”
賀森冷笑道：“外來陰魂想要進入無煞之地都艱難無比，豈不聞十三道山梁孤魂無數，想要成爲無煞之地的鬼民都沒有資格！現在你們卻告訴我，要讓一個外來陰魂做新鬼王？”
“好！你們想讓誰做鬼王，自然是你們的事！我且問你！我入城帶有老鬼王，你這路讓是不讓！”
烏頭蠻寸步不讓，卻低頭抱歉：“對不起，老師！職責所在，不敢忘也！”
賀森哈哈一笑，聲音中盡是凄苦：“想不到我講心十幾年，竟然也能教出白眼狼來，烏頭蠻，我很失望。”
之所以和烏頭蠻說這麽多，無非是不想撕破臉，甚至得到一些鬼民的幫助。但是烏頭蠻表面上對賀森尊敬有加，可一旦涉及到原則問題，烏頭蠻卻寸步不讓。
所謂先禮後兵，我們既然談不攏，就隻能動手了。
賀森跟他有師生之宜，但是我卻沒有，這個惡人免不得就要我來做了。
于是我向前走了一步，手裏的鎮邪短棍不斷的轉着圈子，說：“敬酒不吃吃罰酒，真以爲我們隻會嘴皮子功夫？”
烏頭蠻雙眼盯着我，卻怡然不懼：“驅魔人？無煞之地不歡迎你！”
他轉頭對賀森說道：“老師，請恕學生無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