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死亡荒漠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七個僅存的薩滿巫師爲我們送行，并且由一位最年長的老巫師爲我們進行了一次占蔔。占蔔的結果出乎我們的預料，但是仔細想想，卻又在情理之中。
老巫師說，赢了這場賭局，說明我們輸了。輸了這場賭局，卻代表我們赢了。
這句話聽的我雲山霧罩，總覺得這老巫師是在忽悠我們，但是張無忍和何中華卻神色黯然，回答說：“即便如此，我們也要拼盡全力去赢。至于輸掉的那些，隻能交給時間來判斷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十全十美的。”
開始的時候我還不理解，但是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了老闆所說的話。沒錯，這個世界公平的很，得到一些東西，必然會失去另外一些東西。
張無忍和何中華赢了賭鬥，卻輸掉了另外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可即便如此，他們連個仍然在竭盡全力的去爲了赢而努力。
可能是跟老巫師的占蔔結果有關系，離開祖神廟之後，張無忍和何中華變得沉默寡言了很多。除了必要的輪流開車之外，基本上就是窩在後排打瞌睡。
被這股氣氛所影響，我的話也變得少了很多。離開死亡荒漠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彼此交談的話甚至不超過十句！
這種現象直到我們返回了錫林郭勒盟之後才有所緩解。不知道是兩位老闆想開了，還是被現代都市的繁華所影響，之前在祖神廟帶來的不快和沉悶一掃而空。
四個人，已經找到了三個。還差最後一個走完贖罪路的百歲老丐。現在距離鬼門大開的時候還剩下六天，若是順利的話，就算是湊齊了所有參賭人員，到時候大家聚集在若羌縣，就可以進行這次賭局了。
隻是我沒想到，在銀川發生的事情竟然讓我這輩子都難以忘記。
根據老闆提供的資料，這個百歲老丐名叫全振興，年輕的時候人送外号靈魂收割者，仗着兩柄雷劍，造就的殺孽着實不低。
他年輕的時候，正好是中國曆史上最黑暗的那個年代。那時候國難當頭，邪祟滔天，全振興毅然奔赴戰場，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死在他手上的邪祟和活人，達到了恐怖的三位數。
雖說是民族之戰，但殺孽造就的多了，全振興還是無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建功之後，全振興被當成了民族英雄受人膜拜，但是别人隻看到了他光鮮的一面，卻未曾發現隐藏在背後的那些無奈和辛酸。
七十年代初，全振興老了，血氣下降的厲害。而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那些不甘不願死亡的邪祟和厲鬼，全都找上了門來。
全振興雖然老了，但是虎威猶在，邪祟和厲鬼們不敢招惹這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卻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後人身上。
從那以後，全振興的家人就接二連三的出事，要麽出門被車撞，要麽就是突如其來的高空墜物，甚至在特殊的時候，全振興的孫子輩甚至還莫名其妙的在家中自殘。
别看全振興手段通天，厲害無比。但是索命的厲鬼們無處不在，他就算能護得住一時半會，又豈能護得住一輩子？
等他百年之後，那些索命厲鬼豈不是更加猖狂？
因爲這事，全振興拜訪了很多有名的驅魔人，後來有人告訴他，若想保護你的家人，隻有走上贖罪路了。
你走之後，那些陰魂厲鬼會在你身後一直監督着你。若是你心意誠懇，它們自然會選擇原諒你。等你身後什麽時候沒有厲鬼跟随了，就說明你的罪孽也就消失了。
全振興思索了一下，心想這件事的确如此，于是就不顧家人勸阻，毅然決然的踏上了贖罪路。
這一走，就是三十年。
走上贖罪路的人，不得坐車，不得消費，吃飯飲水，全都得跟他人讨要。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想借助百姓的祥和氣息來彌補自己的罪孽，另一方面也算是對自己心智的一個磨煉。
更有一種說法，如此辛勞，其實也是看在那些冤魂眼中。若是冤魂從苦難之中看出這人心意誠懇，或許就會放棄索命和仇恨。
全振興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已經年近七十，身體素質大不如前，但是爲了家人以後的安甯，卻毫不猶豫的孤身一人行走天下。
這三十年來，全振興不曾吃過一口熱飯，不曾睡過一張暖床。冬天裏赤腳走在冰冷的大地上，夏天冒着風雨泥濘艱難走過。
他也曾經餓的瀕臨死亡，也曾被地方頑童當成瘋子用石頭亂扔，更曾差點被心腸歹毒的人騙去當成斂财的工具。
可每一次全振興都堅持了下來。
他所做的這一切，并非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自己的家人。
如今三十年期限已滿，他半輩子做下的殺孽也已經盡數償還清。三十年來不曾歸家的百歲老人，終于第一次回到了銀川。
但這時候的銀川，早已經滄海桑田，跟三十年前大不一樣了。
他甚至連自己的孫子住在哪裏都不知道了。
昔年一個叱咤風雲，斬妖無數的驅魔人，塑造成了一個衣衫褴褛，頭發灰白的糟老頭子。
我們抵達銀川市的時候才是下午時分。這時候剛剛雨過天晴，天空湛藍如洗，空氣清新舒暢。張無忍用陰陽羅盤做了一下定位，然後就直奔銀川賀蘭縣。
越厲害的驅魔人，身上的氣場其實就越強大。一般這種驅魔人身邊，身邊的陰陽氣息都會出現一種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很難被人發現，但是卻能用羅盤檢測出來。陰陽氣息産生變化的地方，就是驅魔人所在的地方。
這也是張無忍賴以找到全振興的憑借。
卻說我們抵達賀蘭縣之後，張無忍就開車直奔城邊的和平家苑小區。車才剛剛開進小區門口，就看見前面幾十個男男女女，正站在路邊看熱鬧。
四周的居民樓上，還有不少人打開窗戶，正在往下看，一邊看還一邊拍攝視頻。
看熱鬧是人們的天性，能聚集了這麽多居民，估摸着這熱鬧事還不小。當下我就有一種直覺，低聲說：“老闆，不會是跟全振興老前輩有關系吧？”
張無忍和何中華不答話，直接擠過人群朝前面看去，這一看不要緊，驚的我們三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一棟單元門的門口，直愣愣的跪着一個頭發胡子都灰白的老人。這老人衣衫褴褛，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腳上的鞋子都露着腳指頭。
别看是在跪着，但是老人的腰杆卻挺的筆直，隻是半低着頭一言不發，似乎心中有愧。
張無忍低聲說：“雷劍前輩！”
全振興當年的外号就是雷劍，據說他用的雙劍是用百年雷擊木爲原材料制造的。所謂百年雷擊木，其實就是生長了百年的樹木被天雷擊中，形成了天然雷紋。
全振興的雷劍乃是鐵木被雷擊中所形成，被全振興找到之後，就打造成了木劍的形狀。别看是木質的，但是鐵木本身就質地堅韌，再加上全振興用特殊的液體浸泡，使的密度急劇增加。
雖是木質，但堅硬程度堪比鋼鐵。
再加上上面的天然雷紋，專門克制厲鬼妖魔，揮舞之下甚至可以出現天雷的轟鳴聲。也就是憑借着兩柄雷劍，才成就了全振興雷劍的威名。
在他那個年代，全振興就被尊稱爲雷劍先生。
何中華罵道：“誰敢讓雷劍先生跪在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一邊說，他一邊想要走過去把老頭扶起來。不成想何中華卻一把拽住了他，說：“不急，若非是雷劍前輩自願的，誰能讓他跪在這？”
我看的好奇，随手拽過一個看熱鬧的中年大叔，遞過去一顆煙後，問：“大叔，怎麽回事？這麽大歲數的老人，是誰讓他跪在這的？”
那大叔倒是挺健談，接過煙在鼻子上聞了聞後就說：“好煙，九五之尊啊？”
頓了頓，大叔又說：“這老頭聽說是全富貴的爺爺，走丢了三十年。啧啧，這不剛剛回來，就找到自己的孫子。結果全富貴壓根兒就不認他。”
我驚訝的說：“不認他？難不成全富貴連他爺爺都不認識了？”
大叔解釋道：“倒不是這個意思。雖說三十年不見，但全富貴那時候也不小了，怎麽可能不認識自己的爺爺？隻是他認識歸認識，卻不願意相認，更準确點來說，是不敢相認！”
我心中一動，難道雷劍先生招惹的冤魂還在糾纏全富貴家？以至于他不敢認自己的爺爺？
但是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那大叔就沖着單元樓呸了一聲，說：“全富貴這人是個窩囊廢，娶了個老婆尖酸刻薄，生下的兒子又六親不認。他老婆說，不知道哪裏來個糟老頭子，就想進自家大門來養老？全富貴若是敢認這老頭叫爺爺，就别認她這個老婆和兒子！”
“就昨天晚上，全富貴偷偷跑出來給老人送了點吃的，結果被他媳婦兒抓住了一頓暴打，打的全富貴鼻青臉腫，不敢說話。末了還把飯倒在垃圾桶裏，說，哪怕是喂了狗，也不能給不三不四的人來吃。”
我聽完這話後瞬間火冒三丈，卧槽，這他娘的還有沒有王法了？雷劍先生爲了自己的孫子能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一個人走在贖罪路上三十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難，才還清自己的罪孽，讓陰魂不再糾纏。
可現在回來，卻被自己的孫媳婦兒給當成要飯的，不敢進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