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大師悠揚又充滿佛性的聲音，驟然間飄蕩而起。
仿佛他一句話，就是佛法，就是禅語。
這隻有修佛修到極高深處的人才能具備。
面對這種高僧，别說是何大壯了，就算是十個覺遠，都不夠格去論禅的。
“嘶，正明師叔，這問題問的也太高深了，我記得，住持當年渡雷劫時，想要探尋天有多高，結果神魂差點沒回來，雷雲之上，便是虛空亂流，根本探不到頭，還有比天更高的地方嗎？！”
覺遠聽着正明大師的問題，隻感覺頭皮發麻，根本想不到任何答案。
或許有比天更高的地方，但是沒人知道在哪裏。
那不可知之地，已經不能算是在天之上，而是在天之外。
這肯定也不是正明師叔想要的答案。
覺遠不由望向不遠處沉思的李軒，想要看看後者該怎麽回答。
至于何大壯，則是撓了撓锃亮的光頭，一臉懵逼。
對他而言，這問題就是鳥語，聽都聽不懂。
李軒的耳畔回蕩着正明的聲音。
這聲音充滿佛韻，包裹着他，讓他一瞬間感覺自己好似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空明之地。
所有的外物，都盡皆的消失了！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象，隻不過是正明的佛法，影響到了他而已。
籲了口氣。
他的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前世無數的經文。
片刻後。
他才看向正明，答道：“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嗯？”
正明大師聞言，兩條眉毛猛地一抖，渾濁的眸子，忽的綻放出精光。
其中，好似有無數的雷霆在生滅一般。
不遠處。
覺遠眼眸也是一亮。
他隻感覺這個回答，充滿了禅味。
這片天地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真實之地，确實找不到任何比天高的地方，但是虛幻之地，卻是存在着。
心之所見，便爲虛幻。
心自然是可以比天更高。
妙啊，實在是妙極！
覺遠隻感覺自己的佛法，在一瞬間圓滿了很多。
他不由盤膝坐下，耐心的聽起眼下的論禅。
全場唯一懵逼的，恐怕就隻有何大壯了。
正明盤膝坐在萬佛殿前的蒲團上，雙眸湛湛，望向李軒：
“心之所向，便是至高，很好，很好，心可以低到塵埃之中，也可以高到天之上，施主，你答得很好。”
頓了頓。
他接着道：“接下來這個問題，不算三個問題之内，你可以選擇答或不答。”
“大師請問。”李軒神色平靜。
正明雙手合十，宣了聲佛号，在李軒回答完這個問題後，他已經将李軒放在了與自己平等的位置，緩緩問道：
“你說人心第一高，那該如何保持心之所向始終比天高，而不是墜入塵埃？”
覺遠眼眸微微閃爍，同樣也在思索着。
世間萬象，人心各不相同。
有人心比天高，有人心卻比地還低。
要如何保持心高，這也正是他們佛法需要探尋的方向。
畢竟。
想要超度衆生，對于人心，自然是要琢磨通透。
李軒腦海中，一頁頁經文翻過，開口道：
“心有所住，即爲非住，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這正是《金剛經》之中，所闡述的核心。
意思是心中若有執念，就猶如風中殘燭，心永遠無法安定，不受自己操控，隻能一點點被執念蠶食。
若是沒有執念，心自然就不會被外物所吸引和困擾。
放下執念，不再依附任何事物時，便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心。
那麽這心，自然也就可以一直比天更高！
當然。
這隻是最通俗的解讀而已。
佛有千面，每個人對于禅語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
甚至，同一個人，在不同的階段，所理解到的意思也是不一樣的。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正明和覺遠，都在細細咀嚼着李軒這句禅語，隻覺得其中蘊含世間種種道理，博大精深。
短短的一句話，似乎和過往所學的佛法，都一一驗證起來。
不過。
覺遠比正明要差了太多，隻能理解其中韻味無窮，卻始終無法參透奧秘。
反倒是正明，眉心念頭一震，竟是閃耀出熾烈的佛光，帶着至陽的氣息，肆虐八方。
他兩條白眉高高挑起，又落了下去，哈哈一笑：
“好，施主的佛法，果然精妙，老衲佩服，怪不得敢替朋友來與老衲論禅了，不知師承何方？”
李軒搖了搖頭：“散修一個，平日裏自己瞎琢磨的。”
“嗯？！”
正明眼眸一凝，自然不會相信李軒說的話。
小小年紀能說出這般佛理，若是沒有傳承的話，豈不是佛陀轉世？！
正明隻當李軒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倒也沒再糾結李軒師門，接着道：
“好，既如此，施主且聽老衲第二個問題。”
“古語有雲，天地四方謂之宇，古往今來謂之宙，這宇宙，容納了世間萬物，過往與現在，乃是世間最大，敢問施主，可還有比宇宙更大的東西？”
想了想。
他又補了一句：“這一回，老衲要施主說一個實在的東西，而非人心這般虛幻之物。”
覺遠還在琢磨着‘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奧妙，冷不丁聽到正明的問題，也是不由微微一怔，眉頭深深蹙起。
宇宙包羅萬千，甚至連時間都囊括了進去。
還能找到比宇宙更大的東西，還不能是人心這種虛幻的。
這怎麽可能？！
覺遠隻覺得，這個問題，比第一個問題，又要難上十倍不止。
他甚至認爲，就連提問的正明師叔，都未必答得上來。
‘不可能，這世間不可能有比宇宙還大的東西，這申施主該如何作答？’
覺遠眸光不由望向李軒，心中竟是隐隐期待起李軒的答案。
他覺得李軒看似不羁，慧根卻是頗高，不然也不會說出‘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這等充滿禅味的話來了。
李軒聽着正明和尚的問題，眉頭也是蹙了起來，陷入沉思。
不能說虛幻的，隻能是實物。
這天地萬物，時間空間都在這宇宙之中，還有比宇宙更大的東西嗎？！
忽的。
他想到了元磁宗虛空亂流的通道，想到了武聖之上，疑似被稱爲‘破碎虛空’的境界。
如果一樣東西，能打破桎梏，突破這方宇宙，那算不算比宇宙更大？！
畢竟。
大可以指容量，面積，也可以指力量，強大，兩者并不沖突。
想通了這一點。
李軒微微一笑，擡起手臂道：“當然有比宇宙更大的東西，那就是我的拳頭！”
“隻要我的拳頭夠大，大到能轟破宇宙，突破時間的界限，那是不是比宇宙更大？！”
明亮的聲音響徹，傳遍四面八方，落到了正明和覺遠的耳中。
他們隻感覺一股無邊的霸道襲來。
嚣張，卻又昂然，自強不息！
在他們眼前，好似真的出現了一道拳頭，轟破宇宙桎梏，容納天地萬物！
‘拳頭比宇宙還大，包羅萬千，這不正是我佛門絕學《大羅法印》的奧秘嗎，一花一樹葉，一葉一菩提，翻手之間，掌中乾坤！’
覺遠眼眸不由變得明亮了起來。
他快速施展起《大羅法印》，根本印，智慧印，大千印，無量印……各種佛印，在他手中變換不停，而後又融爲一體。
掌心之間，好似容納了天地萬物一般！
李軒的一句話，竟然讓覺遠的《大羅法印》，真正修煉到了圓滿境界。
困擾了他多年的瓶頸，一朝突破！
“好小子，霸道，威猛，所向披靡，你竟然已經初步領悟了武聖的武道意境，好一個拳頭比宇宙更大，哈哈哈，好好好！”
正明連說三個好字，眉心一震，念頭陡然間飛了出來，光芒大放，佛光淩冽。
這念頭之中，沒有附身境和屍解境念頭中的陰氣，而是充滿了至陽至剛的意味。
這便是鬼仙，渡過雷劫，洗盡鉛華，念頭化作純陽之力。
哪怕肉身被毀，也能存活于世間。
而且。
這正明的念頭極多，足足達到了九千之數！
要知道，李軒本體修煉到附身境，念頭也不過才三千而已，這足足比李軒多了三倍！
并且，正明的每一個念頭都極其強大和凝固，威能無窮。
這些念頭彙聚在一塊，足可以和武聖的那些規則符文相提并論了！
李軒在這一刻，總算明白，爲什麽鬼仙的力量可以堪比武聖了。
原來念頭經過雷霆的洗禮，可以媲美那些規則之力！
怪不得之前沈憐花會說，雷霆便是造化。
隻是，這雷霆，又是來自哪裏？！
就在李軒思索之時。
正明的聲音傳了過來：“施主，你說你的拳頭比宇宙大，那便讓老衲來試試，看看你的拳頭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這般大，若能擋下老衲這一擊，便算你過了！”
話音剛落。
他頭頂之上，無數的念頭瞬間光芒大放，而後彙聚在了一塊，化作了一尊金色的蓮台！
李軒見此，眼眸猛地一凝。
他知道，這正是大羅寺的道法之一《鎮魔經》。
大羅寺有三大經書，《度人經》主超度，《鎮魔經》主鎮壓，《殺生經》主殺伐！
轟隆！
這蓮台瞬間飛出，好似化作了一座大山，裹挾着萬千的壓力，朝着李軒鎮壓而來。
李軒深吸口氣，并沒有動用如意棒。
他知道，正明是想看他用拳頭破掉這蓮台。
現在這蓮台就代表着宇宙，動用外力，那就和他的回答相悖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鬼仙的力量，究竟有多強！’
李軒瞬間戰意盎然，周身閃耀出熾烈的金光，一尊羅漢幻影，猛地出現在他身後。
正是《羅漢金身》！
“破！”
李軒舌綻春雷，猛地一踏地面，裹挾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手臂如龍般揚起，猛地轟向這蓮台。
他身後的羅漢幻影，好似和他合二爲一，一同轟向蓮台。
轟隆隆！
拳頭和蓮台，驟然碰撞在一塊，爆發出驚雷般的炸響。
瞬間。
李軒就感覺一股沉重如山的壓力襲來，每一個念頭都如同金剛石一般，堅硬無比，堪比上品靈寶。
組合在一塊，更是如同神兵，再配合道法運轉，完全強大到難以想象！
飓風席卷而出，将地面的石磚都掀起，化作了沖霄的帷幕。
饒是何大壯有着先天境中期的修爲，都感覺站立不穩，要被吹出去，好在被覺遠給拉住了。
咔咔咔——
李軒隻感覺周身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聲，羅漢金身更是快速崩滅。
他的身體，被直接壓在了地面上，一截截下陷！
眼看着雙腿都完全被鎮壓進地面下。
李軒驟然怒吼一聲，狂暴的罡氣洶湧而出，隐約間好似在他背後有一隻鯉魚越過龍門，化身成龍。
鯉魚化龍篇！
轟轟轟——
瞬息間。
李軒氣血沖霄，每個關節都發出龍吟般的嘶吼聲，罡氣更是呈指數級增長！
“破！”
李軒舉起拳頭，再次轟向蓮台，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彙聚在了一起，帶着一往無前的殺傷力和沖擊力！
好似神龍嘶吼，更像是怒浪滔天，逆流伐上！
嘭——
蓮台上出現一道道裂痕，被打的飛了出去。
正明見此，眼眸微微一凝，立馬将蓮台收了回來，重新化作了無數的念頭。
隻不過，其中有部分念頭，出現了破損的痕迹，讓他不由扯了扯嘴角。
“好，施主的拳頭，果然夠大，這問題，算你過了！”正明将念頭收回。
李軒不由舒了口氣，拱手道：“多謝大師手下留情！”
他知道，剛才這正明并沒有用出全力，不然他哪怕使出秘法《鯉魚化龍篇》，瞬間拔高戰力，也不可能将蓮台轟飛。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和鬼仙的差距。
若是不修煉一門真罡，淬煉五髒，再領悟武道意境。
他哪怕成了大宗師，也不可能赢得了武聖或者鬼仙的。
力量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正明大師隻不過渡過一次雷劫就這麽強，那這龍陽上人渡過了兩次雷劫，豈不是強的沒邊了？看來以後還得低調一點，以我現在的實力，碰到這龍陽上人，必死無疑！’李軒暗忖。
就在他思索間。
不遠處。
正明帶着一絲期待的聲音傳來：“施主，最後一個問題了。”
“大師請問。”李軒平複心情。
他掃了眼四周，發現除了覺遠和何大壯外，又有一些僧人，被這裏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正明對周圍的動靜恍若未覺，問出自己第三個問題：
“佛說如來即真谛，可如來無形，無所來，無所去，要怎麽才能見到如來？”
覺遠等一衆僧侶聞言，都不由一愣神。
見如來，這可是佛門最高的禅論，曆來都沒有一個準确的說法的。
正明師叔竟然這樣提問，這完全是将對方當做了與自己地位相當的高僧來求教了。
一時間。
所有人都看向李軒，期待着李軒的回答。
能讓正明師叔提出這個問題，眼前這個年輕人，想必對佛法鑽研極深了。
莫非，眼前這人真的能說出見如來的法子？！
李軒想了想，搖頭道：“我非佛門弟子，卻是不知道如來真谛，也不知道見如來的法子。”
其餘圍觀的僧侶聞言，都面露失望之色。
不過，他們想想又覺得情有可原。
畢竟——
這種佛門高深禅論，哪怕高僧都未必答得出，更别說一個不是佛門的人了。
就在衆人要離開之時。
李軒的聲音卻是接着響起：“不過，既然如來無形，乃是虛幻，那或許隻有使内心不蒙塵，用心去看，才能見到如來，當見諸相非相時，如來自現！”
‘見諸相非相，如來自現！’
正明大師聞言，眼眸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光亮。
他連忙追問道：“敢問施主，要如何使内心不蒙塵？”
李軒眼眸一動，突然想到了前世一首有名的佛偈，當即誦了出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正明大師聽到這佛偈，身子陡然一震，隻感覺眼前豁然開朗。
無窮的佛法，猛然朝他奔襲而來！
一個個念頭倏地飛舞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個個字迹。
正是李軒的這首佛偈。
就在這時。
在他身後的萬佛殿内，一具具佛像好似受到了感應，也紛紛震動了起來。
緊接着。
萬佛殿爆發出一道道璀璨的佛光，和正明大師念頭所化的佛偈相互呼應。
一時間。
整個大羅寺都籠罩在佛光之中，好似有萬佛彙聚在一塊，念誦經義，傳唱梵音！
……
大羅寺的一處正殿内。
住持正德正坐在蒲團之上，手中拿着一串佛珠。
在他不遠處，還坐着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正是萬妖國的美豔天狐妖聖。
還有一道身影，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身着金甲，頭戴紫金冠，身姿挺拔的男子。
這男子面容俊朗，哪怕不說話，都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強大感覺。
好似整片天地，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他眸光炯炯有神，顧盼之間，有精芒閃爍，似乎可以攝人心魄！
此人，正是大乾鎮北侯，武勝天！
在場的三人，任意一個，放眼天下，都能夠攪動風雲，此刻卻聚在了一起。
正德大師開口道：“兩位施主，此次化幹戈爲玉帛，實乃蒼生黎民之幸，貧僧在此謝過。”
他模樣普通，語氣輕柔，任誰都看不出，他其實是渡過了四次雷劫的鬼仙。
更是這方天地，當之無愧的最強者！
天狐妖聖剛想說話。
嗡！
遠處忽然有一道道金芒沖霄而起，竟是化作了萬千佛陀的模樣。
正德見此，古井無波的眸子陡然一凝：“萬佛朝宗，究竟是誰？”
他身形一動，竟是略過天狐妖聖和武勝天，朝着金芒閃耀的地方飛去。
與此同時。
大羅寺的各個大殿，同樣有一道道氣息強大的流光沖出，飛向萬佛殿。
一時間。
整個聖地都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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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來自于《金剛經》，指的是一切你所能看見的事物外表，都是虛假，不真實的。如果能守住本心，在看見這些外表的時候，能夠不被這些外表所迷惑，能夠認識到看到的相并不是真實的相，那麽就能見如來，大體的意思還是教人不要被外物所迷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