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撸了一下臉,定睛看去,水面已經平靜了,沒見到四爺的影子。
我背後的小趙和二子都站了起來,他們愣愣地看看水面,又看看乾叔,不知道是在等命令還是在等挨罵。
乾叔一直盯着水面,低聲說了句:“看緊這個男的。”
二子和小趙立即按住了我。
大概過了兩分多鍾,四爺突然從一個不應該出現的地方冒出腦袋來,她沒有回頭看我們,快速遊向了一片小陸地。終于她拐了個彎兒,就被蘆葦擋住了。那裏的水域太窄,機動船根本開不進去,隻能在附近徘徊。
我被二子和小趙按得死死的,姿勢有點狼狽,但我還是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我對自己的這個笑很滿意。
二子松開我,開始穿救生衣了,乾叔說:“不用。”然後,他朝着四爺的方向喊道:“白小姐。”
四爺沒有回應。
乾叔說:“我沒時間陪你躲貓貓。”
四爺還是不回應。
乾叔接着說:“我們要是走了,你肯定遊不到岸上,趕緊回來吧。本來隻是個商務合作,看看被你搞成了《沙家浜》。”
四爺始終不回應。
這時候,我背後的小趙突然喊了聲:“有了。”
乾叔回頭看了他一眼:“什麽有了?”
小趙說:“地圖。”
我的腦子好像進水短路了,一下就僵住了。
乾叔立刻站起身,快步走過來,中途差點滑了一跤。
他直接來到了我的背後看了看,大聲說了句:“相機!”
二子立刻從防水袋裏掏出單反遞給了他,他認真地拍了幾張照片,然後長長地舒了口氣:“真不容易啊……”
接着,他又朝着四爺的方向喊道:“白小姐,小趙身上的地圖已經顯現了,我數三個數,如果你不出來我就殺了他。”
他話音剛落,小趙就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喉管,媽的,那麽涼。
乾叔開始數了:“一。”
四爺沒有出現。
乾叔又喊了聲:“二。”
四爺還是沒有出現……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應該像電影裏的男主角那樣大喊一聲:四爺,你千萬不要回來啊!于是就喊出來了:“你他媽快點回來啊!”
乾叔接着喊道:“三。”
我下意思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遠處傳來了水聲,我睜眼一看,四爺從那塊小陸地旁邊出現了,她以自由泳的姿勢朝這艘船遊過來。
乾叔低聲嘀咕了一句:“還是年輕……”
四爺遊到船邊,順着舷梯爬上來,站穩之後,她撸了一下臉上的水:“叫什麽叫,我就想逮條魚。”
二子用力按了按她的雙肩,她直接坐了下來。
乾叔對張本利說:“走吧。”
船扭動了幾下,終于開走了。
乾叔這才把臉轉向了四爺,似笑非笑地說:“你上當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我身上的地圖根本沒有顯現。按理說,四爺逃走是個突發事件,這些人并沒有機會商量計策,但他們竟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這讓我有點不敢相信。
四爺撲打了兩下頭發,淡淡地說:“那是對于你來說。站在我倆的角度,不管你是真是假,我不回來都是錯的。”
我的腦袋有點木,想了半天才有點明白四爺的意思,喉管不由一酸。
乾叔說:“好吧,可歌可泣。”接着他對二子和小趙說:“要是再發生這種事兒你們就永遠别想上岸了。”
他們馬上分别抓住了我和四爺的胳膊。
我轉頭看了看四爺。
四爺說:“你瞅啥?”
我的眼睛有點濕,什麽也沒說,又轉過去看前方了。
這艘船剛剛駛出不到一百米,二子突然叫了聲:“乾叔……”
乾叔回頭看了看,我和四爺背對着二子,不知道他對乾叔使了個什麽眼色,乾叔立刻走過來,站在四爺的背後,把她的腦袋按了下去,四爺立即大叫起來:“你丫輕點兒。”
我也轉頭看了看,四爺雪白的後脖頸上顯現出了明顯的紅色斑點,蚯蚓?北鬥七星?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它。
乾叔舉起相機開始拍照,至少拍了十幾張,然後才直起腰來,對張本利說:“好了,我們上岸。”
然後,他回到船頭坐好,回頭說了句:“小趙,現在就差你了,你要加油啊。”
我他媽一時不知道該舉起拳頭揮一揮,還是該破口大罵。
接着,機動船迅速掉轉方向,朝岸邊駛去。四爺恨恨地嘀咕了一句:“媽的,還真有,我要是早知道肯定去紋身店把它給洗了……”
我悄悄碰了碰她,示意她住口。
上岸之後,我們又坐上了一輛SUV。還是張本利開車,乾叔坐在副駕駛上,我和四爺坐在前排座上,二子和小趙坐在後排座上。
四爺挨着車門,她很容易就能跑掉,乾叔的人不應該犯這種錯誤啊。
四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車子開動之後,我用餘光看到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在門鎖上摸索起來……
乾叔警惕地回頭看了看,四爺馬上說話了:“乾叔,我們是合作嗎?”
乾叔說:“當然。”
四爺說:“那我有個條件。”
乾叔徹底把身體轉過來看向了四爺:“你說。”
四爺說:“我身上帶着七分之一的地圖,對吧?那你賣了錢之後,我要分七分之一。”
乾叔眨巴了兩下眼睛,笑了:“好說。”
四爺說:“還得給我報銷這次來404的差旅費。”
乾叔說:“沒問題。”
四爺說:“還有……精神損失費。”
乾叔似乎有些不解:“爲什麽?”
四爺說:“你在背後裝神弄鬼的,我都快吓出心髒病了。”
乾叔說:“這個不好計算吧?你放心,隻要你拿到了你的七分之一,其他費用就不值一提了。”
四爺說:“有多少?”
乾叔說:“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
我覺得這兩個人的談判很搞笑,根本不想參與。要這麽說,那我還有七分之一呢。
我很想對四爺說,這個老家夥得到全部的地圖之後,肯定要殺我們滅口,地圖之所以值錢正是因爲它的唯一性,如果它可以随意複制粘貼,那就一文不值了。可是我沒法說話,我悄悄伸出手在她的大腿上畫了個“X”。
四爺也把手伸過來,在我大腿上畫了個“√”,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死”,我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是“我知道了”。
她又對乾叔說:“我什麽時候才能拿到錢?”
乾叔說:“用你們北京話說,等‘齊活兒’。”
四爺把腦袋靠在了椅背上:“那就等吧。”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路況很糟,SUV一直在颠簸,終于開上了主路,頓時平穩了。四爺根本沒跟我打招呼,她突然拉開車門,“噌”一下就跳了出去。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看來四爺早就知道我們的下場是什麽了,她跟乾叔讨價還價,不過是爲了麻痹對方而已。
路邊是一大片高高的狼尾草,隻要鑽進去就不見人影兒,她一直在觀察着外面的地形。
張本利一腳急刹車,把乾叔的腦袋撞了一下,“嘭”一聲,然後張本利迅速從座位下拽出了那把弩,一轉眼就跳下車去,朝遠處瞄了瞄就發射了,我轉頭看去,四爺已經鑽進了草叢裏,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被射中。
奇怪的是,張本利并沒有去追,他回到車上,對乾叔說了句:“搞定。”然後就把車子開動了。
爲什麽?
難道這個張本利是我們的卧底?
快滾吧,我在說我自己。
乾叔從後視鏡看了看我,笑了一下:“你肯定很糊塗。”
算了,也别叫他乾叔了,惡心,就叫他乾王八蛋吧,乾王八蛋說:“你肯定很糊塗。”
我沒說話,我确實很糊塗。
乾王八蛋說:“我們的箭上都塗着哇巴因,她活不了的。下次再談女朋友一定要管教好,這個太野。”
我問了句:“哇巴因是什麽?”
乾王八蛋沒有回答我,把腦袋轉過去看前方了。
但我猜到了,那應該一種毒藥,心裏不由湧上了一陣喜悅,自從我們進入404以來處處倒黴,今天終于幸運了一次——四爺百毒不侵,她這等于逃脫了魔爪!
我故作悲傷地閉上了眼睛,心裏卻在暗暗祈禱:四爺,你趕緊出去啊,趕緊找武警啊,趕緊來救我啊……
我知道,二子和小趙一直盯着我的後脖頸,這讓我感到芒刺在背。
車子在404裏轉悠了很長時間,我發現這些區域都是我從前沒有涉足過的,看來乾叔對我去過哪些地方沒去過哪些地方真的了如指掌……
我突然睜開了眼睛,喊了聲:“乾叔。”
唉,稱呼又得改回來了。
他回頭看了看我。
我說:“我其實很願意跟你合作。”
乾叔說:“我們早就開始合作了啊。”
我說:“正式合作。”
乾叔居然轉過身,認真地跟我交流起來:“你說說,怎麽個合作法?”
我磕磕巴巴地說:“從現在起,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肯定比這三個穿黑風衣的人還忠誠。”
乾叔說:“那我們得簽個協議啊。”然後還左右看了看,好像真想找到紙和筆。
我明白了,他在“調戲”我。
我無精打采地說:“我是真誠的。”
乾叔說:“那就好好表現吧。現在隻剩下一個地方你還沒去過了,我們現在就去那裏。”然後他對張本利說:“去開發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