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車,看到了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我順着它追過去,來到一個斜坡上,這裏有很多亂石,根本沒看到那個“修車工”的蹤影。
此處地形險峻,很容易掉下去。
我和碧碧四下找了找,一無所獲,隻好返回。
我們來到那個租車點,跟工作人員說了一下情況。山上是低溫無人區,沒有信号,沒有交通工具,那個“修車工”離開了我們,很難活着走下來。
工作人員立刻用座機給山下打電話請求救援,很快救援人員就趕到了,清一色的小夥子,他們穿着登山服,扛着繩索,拎着冰鎬,腰間系着安全帶,還帶着搜山的無人機。
唯一一個中年人——也不知道他是景區派出所的還是救援隊的,迎上來跟我們緊急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後就帶着人出發了。
我和碧碧下了山,剛剛回到酒店就聽到了不幸的消息——救援人員找到了那個“修車工”,他已經死亡。
首先,救援人員發現了他的腳印。不是鞋印,是腳印,這意味着他在冰天雪地中脫掉了鞋子。1959年,九名登山者不顧勸阻登上了烏拉爾北部山脈,這座山的名字來源于當地土著語,意思是“不要去”。盡管這些登山者經驗豐富,但不幸還是發生了,他們全體死亡,并且死因不明。他們被找到的時候,幾乎全部衣不蔽體,其中一名登山者還光着腳在雪地裏奔走了很遠的路。他們遭遇了什麽?沒人知道。
這個“修車工”又遭遇了什麽?同樣沒人知道。
救援人員順着他的腳印,最終在一個雪窩裏發現了他,他光溜溜地縮在雪窩裏,臉上似笑非笑。
……
我和碧碧心情都有些沉重,但我們必須繼續尋找《六壬》。
薩滿文化館在長白山度假村金街裏,它被很多酒店包圍着,旁邊就是長白山大劇院。這裏根本沒什麽遊人,看來大家對薩滿文化都不怎麽感興趣。
我們走進去之後,發現這個文化館小得可憐,展覽内容也寥寥無幾,主題大多圍繞着薩滿的信仰崇拜、文化藝術和生活習俗,唯一吸引我目光的是一根巨大的人參标本,比人都高。
看來,正是因爲這個文化館不怎麽引人注目,阿林保才選擇把《六壬》存放在這裏。
外圍展廳的牆上有一排宣傳欄,裏面介紹了所謂的“東北五仙”。
在封建時代,東北的村屯偶爾就會看到狐狸、黃鼠狼、刺猬、蛇、老鼠這些野生動物,由于經常跟人打交道,它們被認爲是最容易修煉成精的五種動物。
民間對狐狸、黃鼠狼和刺猬最爲崇拜,甚至給他們起了人名:胡三太爺,黃二大爺,白老太太。
很久以前,薩滿教和女真族就有利用這五種動物作法的記載了,《明史》的一本考注中記載:五仙興于奴兒幹都司。奴兒幹都司正是現在的黑龍江和吉林一帶。
明代的醫學著作《本草綱目》中還記載了“五仙”的藥用價值,李時珍發現,蛇蛻可以明目,鼠肉可以潤肺,狐狸肉有小毒,但主治女子陰癢絕産,黃鼬粉有麻醉和緻幻作用,刺猬皮就更厲害了,它主治遺精……
宣傳欄上還有一則“五仙”和明成祖朱棣的野史趣聞:相傳1403年,朱棣剛在南京稱帝滿一年,爲了考察科舉制度,他微服參加了科舉考試,當時,科舉考試的第一名就叫魁首。
成績出來之後,朱棣傻眼了——他隻拿到了第五名。他越想越難受,整天悶悶不樂,最後竟然病倒了。
當時的宰相姚廣孝就想了個招兒,他找來太醫,在皇宮内焚香作法,又在黃表紙上寫了“五爲前四之魁首”七個字,投入爐中燒成灰,再和黃鼬粉混合煎制成藥,朱棣和科舉考試的閱卷大臣分而食之,竟然把之前的事情全部忘記了。
朱棣再次召見閱卷大臣,他拿出自己寫的文章,問這篇文章能得第幾名,閱卷大臣紛紛說,這必須是魁首啊。朱棣這才樂呵呵地說:這就是本人寫的。
接着,朱棣的病就稀裏糊塗地好了。
我知道野史不能當真,但這些宣傳欄起碼介紹了“五仙”的醫學作用,而那種導緻人消失的邪術正是用“五仙”的頭骨制成容器,儲存命格……就是說,《六壬》很可能不是玄學,而是利用了某些生理現象,這一下就把神叨叨的《六壬》從雲端拽到了地上。
我們來到展廳的最裏面,終于看到了鎮館之寶——《六壬》,它被透明玻璃罩着,斜上方有個攝像頭。
我湊近看了看,它是一本線裝書,紙張都發黃了,甚至有破損,封面上豎版寫着《六壬》兩個字。
我們聯系了工作人員,自稱是阿林保介紹我們來的,希望查閱一下《六壬》裏的内容。
這個工作人員三十多歲,斯斯文文,看上去就像個中學老師,他聽到阿林保的名字,立刻露出了崇敬的表情,接着,他給我們提供了《六壬》全本的複印件。
我和碧碧都傻眼了,這本書都是滿文,我們根本不認識。
我問工作人員:“你們會翻譯嗎?”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準确地說,這是老滿文。”
薩滿、女真和滿族的關系基本相當于爺爺、爸爸和兒子。而老滿文是滿族最早期的文字,明萬曆二十七年(1599),努爾哈赤命人以蒙文字母爲基礎創制本族文字,被稱作老滿文,又稱無圈點滿文,這種文字現僅存于《滿文老檔》、《滿文木牌》等檔案。由于它弊病多,字和音容易混淆,形體也不規範,不便于學習使用,天聰六年(1632),太宗又命人加以改進,在原字母旁增加點或圈,又增補了新字母和新的拼寫形式,史稱新滿文,又稱有圈點滿文。
就是說,老滿文隻存在了30多年,然後就滅絕了。
我問:“現在還有人會翻譯這種老滿文嗎?”
工作人員說:“那隻能去紅椒村碰碰運氣了,那是唯一一個至今還講滿語的村子。”
紅椒村位于遼甯營口附近的紅椒島上。
紅椒島四周的沙灘上沒有沙子,全是碎石,很難開發,所以它不是旅遊景點,網上也沒有攻略。
有篇文章說,紅椒島四周的海水是紅的,被當地人稱作“血海深仇”。有人把這種古怪的現象跟“太平洋大逃殺”聯系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九年前,有一艘“魯榮漁2682号”在秘魯海域捕釣鱿魚,由于利益分配不均,33名船員爆發内讧,開始自相殘殺,最終回到中國海域的時候,船上隻剩下了11名船員。該案主犯已于2017年被執行死刑。之前我沒辭職的時候,還接觸過以此案件爲原型創作的劇本,後來聽說沒拍出來,因爲内容太血腥了。
有人言之鑿鑿地說,那艘船離開山東榮成之後,途徑渤海海峽,在紅椒島一帶海域發現海水變紅了,當時船長就覺得不吉利,想返航,可很多船員極力反對,于是就繼續航行了,結果不久就發生了那起慘案……
離紅椒島最近的港口是營口港,有貨輪定期往紅椒島運送物資,但沒有客輪。要去紅椒村,必須先去營口港,在那裏租船。
下午,我通過異地還車把那輛捷達還了,然後和碧碧坐上了開往營口的客車。
這是卧鋪車,過道很狹窄,隻能通過一個人,架子上行李摞行李。
我惜命,選了個最靠近消防錘的鋪位爬了上去,碧碧在我對面,他可能怕壓壞了他的發型,一直靠着車廂坐着玩手機。
亂糟糟的乘客終于安頓下來,車子開動了。
我發現自己真的不能閑下來,隻要一停止奔波,馬上就會想到四爺。她現在怎麽樣了?她在紮卡手裏?她那種百毒不侵的“超能力”是否能幫助她逃脫魔爪?陳工他們也不靠譜啊,都這麽久了也沒有進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迷糊了,感覺有人在拉扯我的褥子,我睜開眼睛,朝下探了探身子,看到了兩個小男孩,他們差不多七八歲,一個黢黑,有點像小馬哥,眼裏閃着惡作劇的光;另一個皮膚很白,有點像Asa,一看就是個乖孩子。
我說:“朋友,你們有事嗎?”
小小馬哥仰着臉說:“我們看天象了,你得趕快下車。”
小Asa避開了我的眼睛,玩起了手指。
小小馬哥又說:“你聽見了嗎?”
我來了興緻:“你們會看天象?”
小小馬哥說:“對啊,我們看了M78星雲!”
那好像是奧特曼的老家……
這時候,前面車廂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叫聲:“你倆給我滾回來!”
小Asa趕緊跑了回去,車子搖搖晃晃,中途他差點摔倒。小小馬哥又說了一句:“你要是不下車肯定會後悔。”說完,他也跑了回去。
雖然隻是兩個熊孩子,但我還是敏感起來,車上這麽多人,他們爲什麽偏偏找到了我?“血海深仇”,兩個奇怪的小孩……我忽然感覺這可能是一趟不祥之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