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但我馬上計算了一下,不可能,年齡對不上,那他會不會是小差的爺爺呢?
“中分頭”又追問了一句:“我怎麽沒見過你?”
我很被動地解釋道:“我剛來,還沒去報到。”接着我馬上改變了話題走向:“那個小說好看嗎?”
“中分頭”說:“哪個小說?”
我說:“《40年》。”
“中分頭”說:“非常好看,但改編之後就更精彩了。”
我說:“爲什麽這麽說?”
“中分頭”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始劇透了:“它講的是,國民黨反動派妄想攻打核城,他們派來了兩個營,而我駐守官兵隻有一個排的兵力……”
對,這跟我看到的“劇情”一樣,我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生怕落掉一個字。
“中分頭”接着說:“就在大家摩拳擦掌準備戰鬥的時候,突然鬼鬼祟祟地冒出了兩個可疑的人……”
我忽然覺得,這個人并不是什麽觀衆,他是剛才那個噩夢的延續,他來接着吓我了,一下就對他有了界限感。
“中分頭”繼續說:“你知道嗎?那兩個人并不是在舞台上出現的,而是……”他指了指背後的檢票口:“而是在那裏被抓獲的。”
我說:“我不明白了,這兩個人是演員嗎?還是他們真的很可疑?”
“中分頭”說:“這都是劇的情節啊,所以我才說很精彩。”
我的心越來越冷了:“你接着說。”
“中分頭”說:“我軍指戰員的警惕性多高啊,馬上把他們逮住了,然後從……”他又指了指旁邊的通道:“從這裏把他們押到了舞台上,我軍官兵開始對他們進行審問。”
他在回放我的經曆,我沒心情聽他重複,我隻關心四爺被弄到哪兒去了,這個“中分頭”既然在講解劇情,那就是上帝視角,他必須知道。
“中分頭”說:“這兩個人很頑固,他們決口不承認他們是敵人派來的探子……”
我打斷了他:“他們是男的女的?”
“中分頭”說:“兩個男特務。”
這又有分歧了。
“中分頭”接着說:“後來,我軍官兵隻能把這兩個嫌疑人臨時關押。敵人很快就攻打進來了,由于敵衆我寡,‘排長’壯烈犧牲,我軍被迫撤離……哎呀,我再劇透下去,你就不用看了。”
我說:“沒事兒,我願意聽你講。”
“中分頭”這才繼續說下去:“敵人找到了那兩個被關押的特務……”說到這兒,他看了看我的眼睛:“你是不是也以爲他們是特務?”
我說:“是的。”
“中分頭”有些得意:“這就是本劇的高明之處,實際上他們是我們的同志,我軍設了一個計策,正是爲了讓他們打入敵人内部……”
我說:“然後呢?你快點講。”
“中分頭”的談興被激發了,似乎有點刹不住車了:“果然,敵人并不信任他們,把其中一位同志帶走去核實身份了……”
我馬上問:“帶到哪裏去了?”
“中分頭”說:“帶到他們老巢去了啊。”
我說:“他們老巢在哪兒?”
“中分頭”突然安靜了,他看着我,我盯着他,過了會兒他才說:“這是劇,孩子,他們把我們的同志帶到後台去,那就象征是去了他們的老巢。”
這是一個圈套,“中分頭”帶着我繞過來繞過去,甚至都不屑把我扔進圈套裏去。
“中分頭”接着說:“後來,我軍再次反擊,終于把敵人打炮了,占領了紅都劇院……”
我有氣無力地說:“那我們還有一位同志呢?他爲什麽又被我們的軍隊逮捕了?”
“中分頭”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我也沒心力跟他圓謊了,随口說:“我猜的。”
“中分頭”贊許地點了點頭:“你很有猜劇的天分啊。是的,我們又把這位同志逮捕了,那還是爲了把他打入敵人内部做鋪墊。”
我有點後悔了,當時如果我賴在舞台上不走,等“敵人”來了,再次把我抓住,說不定我就能跟四爺關在一起了。
“中分頭”說:“敵人不甘心,又來反撲,我軍指戰員再次迎敵……”
我說:“這位被關押的同志去哪兒了?”
我很想聽聽我把“排長”和“通訊兵”移到一起之後他怎麽講解。
“中分頭”說:“從現在起就不能再叫他‘同志’了。”
我一愣:“爲什麽?”
“中分頭”說:“其實他是‘敵人’早年間派來的卧底,一直沒有被識破,他知道我們被帶走的那位同志機智過人,一定會通過審查,最後打入敵人内部,所以他必須馬上回去通風報信。”
我懂了,在這個怪異的劇情中,四爺是正派,我是反派。
“中分頭”說:“這個死心塌地的特務在返回途中,意外遇到了一名國民黨大兵……”
我的神經已經麻木了,但還是問了句:“他是在舞台上遇到那個大兵的,還是在劇院外遇到那個大兵的?”
“中分頭”反問我:“最初他和我們那位同志是從哪兒出現的?”
我說:“檢票口。”
“中分頭”說:“對頭,這個劇已經不限于舞台,它甚至外延到了劇院之外……”
我都有點憤怒了:“那觀衆怎麽辦?追出去看?”
“中分頭”的表情突然變得不正經起來,他在空蕩蕩的劇院裏掃視了一圈,說:“觀衆在哪兒?”
我有點害怕他這個表情:“你接着說吧。”
“中分頭”說:“特務感覺這個大兵有些眼熟,他想起來,他曾在我軍見過這張臉,于是,他掏出槍來質問對方,對方說,他有個雙胞胎兄弟是個‘共軍’……”
我快吐了,我說:“你直接說結局吧。”
“中分頭”說:“最後,這個特務被擊斃。”
雖然在“說戲”,但我還是輕微地抖了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中分頭”并沒有正面回答我,卻說了另外一件事:“我們都弄不清,演員到底是一個還是兩個……我年輕的時候認識一個塑膠廠的女孩,我幫她車過零件,後來就成朋友了,後來她又被調到了被服廠。有一天我又在冰棍廠遇到她了,我以爲她又調換了工作,跟她搭話,她卻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說了我的疑惑,她告訴我,被服廠那個女工是她的雙胞胎姐姐。不久我又遇到了被服廠那個女工,她也說,冰棍廠那個是她妹妹。可是,兩個人的長相和聲音一模一樣,就跟照鏡子一樣,我不信,接着就開始調查,我發現,被服廠那個女工是白班,冰棍廠那個女工是夜班,這讓我沒法核實。後來我就開始琢磨,怎麽才能讓她和她見上一面……”
好吧,他在講我。
“中分頭”繼續說:“三伏季節,有一天我專門去等被服廠的女工下班,然後騎自行車帶她去冰棍廠買冰棍,她同意了,我就想讓她跟她所謂的雙胞胎妹妹面對面。然而到了冰棍廠之後,她突然說她要去廁所,我總不能攔着,就讓她去了,很快,冰棍廠的那個女工就出現在了我面前,她問我,你來幹什麽?我說來買冰棍,她朝我笑了笑就去忙了,過了會兒,那個被服廠女工回來了,她問我,你買了嗎?……”
我說:“很明顯,她們就是一個人,扮成兩個人是不是爲了多賺一份工資?”
“中分頭”說:“一個人?”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我這麽覺得。”
“中分頭”說:“接下來,她倆碰見了,妹妹親自幫姐姐把冰棍裝進了桶裏。”
我有點羞愧:“真是兩個啊……”
“中分頭”說:“就在這時候,又走進來一個被服廠的女孩,或者叫冰棍廠的女孩,被服廠的女孩和冰棍廠的女孩同時看到了她,都沒有多驚訝,隻是問了句,你怎麽也來了?我把目光盯住了最後出現的這個女孩,問她,你是誰?她說,我在塑膠廠工作啊,你還幫我車過零件……”
我說:“其實她一直都在塑膠廠?”
“中分頭”接着說:“這還沒完,有一天,我就在電源廠遇到她了,這次我沒有跟她搭話,悄悄問他們的車間主任,車間主任告訴我,她已經在本廠工作三年零六個月了……”
毫無疑問,這個“中分頭”是恐怖遊戲的延續。
我實在不想再聽下去了,問他:“現在是哪一年?”
“中分頭”愣了愣:“你說什麽?”
我說:“你票上的日期也是4月22日,但沒有标明年份,所以,你這個座位很可能就是我的,而你的票是去年的票。”
“中分頭”不滿意了:“這是我昨天買的。”
我說:“現在不是1980年?”
“中分頭”笑了:“年輕人,你怎麽這麽迷糊?都把日子過到下一年去了。”
我突然說:“你認識趙一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