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稻停了停才說:“我不敢說。”
我有點相信這個阿稻了。
這時候,另外五個人回來了,他們跨進了微機室,四爺第一個叫起來:“又有畫面了?”
我趕緊示意她不要說話,低聲說:“阿稻在跟我們說話。”
他們馬上噤聲了,輕手輕腳地圍上來。
阿稻又說了一句:“阿稻就在你身邊。”
他們都傻住了,尤其是小馬哥,他半張着嘴巴,一副農村娃娃進城的樣子。
阿稻咳嗽了一聲,說:“你們可以繼續問了。”
我說:“你跟象鼻人是什麽關系?”
阿稻說:“什麽象鼻人?”
我說:“就是那些戴防毒面具的。”
阿稻說:“除了我們都戴着面具,我跟他們毫無關系。”
我說:“那《六壬》呢?”
阿稻歎了口氣:“時間有限,我希望你問點我知道的。”
我哪知道你知道什麽?
我想了想又說:“就算你是幫兇,我問你,雇你的那個人爲什麽要害我們?C加加是不是被他弄走的?”
阿稻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具體計劃,我隻負責完成一場直播,把你們引進404。”停了停他又說:“你們進來之後,一切都不歸我控制了。”
Asa突然問了句:“你了解‘錯’嗎?”
阿稻說:“我掌握的信息不比你們多多少,說實話,我進來都沒有獲得拍攝許可,其實我們屬于同病相憐。”
小馬哥說:“既然你想幫我們,爲啥躲在電腦裏?你出來,咱們當面唠唠呗。”
阿稻說:“我怕你們揍我。”
我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都看着我,這是一種授權,我把臉轉向了顯示屏:“那好吧,我們聽你的。現在404的路都堵死了,你怎麽把我們送出去?”
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張404的地圖。
我說:“畫面太模糊了,看不清。”
阿稻把地圖湊近了鏡頭,然後指了指“Z”字最上面的那條主路,說:“你們沿着它一路向西就出去了。”
從“Z”字最下面進來,從“Z”字最上面出去,跟個兒童迷宮一樣,多簡單!可是我們經曆了太多詭異的事情,404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反而讓我們忘掉最簡單的邏輯了。
我說:“沒有被封住?”
阿稻說:“我去實地探查過,那邊有一片沼澤,早就幹涸了,就是有點難走,你們别忘了照顧女孩子。”
我說:“這麽明顯的出口,爲什麽西區的人不告訴我們?”
阿稻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們想想,西區的人真正幫過你們嗎?”
我想了想又說:“我們離開這個房子之後,怎麽跟你聯系?”
這時候,窗外高塔上的喇叭突然響起來,還是阿稻的聲音:“必要的時候,我會用沿途的喇叭對你們喊話。”
我驚呆了,他竟然控制了404的廣播。
阿稻說:“我不能跟你們多說了。隻要我選擇了幫助你們,我就面臨跟你們一樣的危險了。你們馬上出發吧,待會兒見。”
然後畫面就消失了。
我使勁拍了拍顯示屏,毫無反應。我把手收回來,看了看大家,說:“我們走嗎?”
小差說:“他前面都說什麽了?”
我就把前面的對話大概複述了一遍,小差想了想,終于說:“走。我們現在沒有轉機,隻有危險才是轉機。”
我說:“你确定?”
小差說:“他跟我們對話之前,應該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他就是那個貨車司機,如果他不是真心幫忙,沒必要暴露自己。”
想想也是。
接下來大家就帶上行李出發了。
下到一樓,我看見那些遊戲機都被移開了,根本沒有什麽洞口。
将近黃昏的時候,我們終于遠離了城區。主路兩旁都是大片的蘆葦和沼澤,前面出現了一座很像城門的建築,縱向很深,裏面黑糊糊的,更像一條憑空出現的隧道。
404到這裏似乎就終結了——它也應該終結了。
我們快步走過去,四爺打開手電筒朝裏照了照,說:“這也過不去啊。”
果然,“隧道”内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深坑,朝裏看去,竟然堆滿了海洋球之類的東西。
就在這時候,主路上出現了一輛老式的吉普車,它慢悠悠地開了過來。
我竟然很傻地說了一句:“看看它怎麽過去。”
其他人竟然也都沒有提出質疑。
這輛吉普車越來越近,離我們隻剩下二三百米了,還沒等我看清司機的長相,它突然加速了,就像發動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一樣,瘋狂地朝我們沖過來。
這時候我才看清,車内正是阿稻!
小差突然喊起來:“它要撞死我們!”
我的腦袋依然麻木着,眼看着這輛吉普車沖過來,沖過來,沖過來……
Asa使勁拽了我一把:“跑啊!”
我的大腦終于轉了一下——噢,這是要我們做出選擇,要麽死在車輪下,要麽掉進這個深坑裏……
我轉過身去撒腿就跑。
随着一聲聲尖叫,我們就像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跳進了深坑裏,陷入了那些海洋球當中。
頭上傳來了急刹車的聲音,我仰頭看去,阿稻探頭看了看我們,然後上車,倒車,走掉,一氣呵成。
我們被阿稻玩兒了!
“海洋球”淹到了我們的胸口。小差像個雕塑一樣僵着身體,大聲說:“都别動,這裏跟沼澤一樣,越動越容易陷進去。”
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停了停小差又說:“對不起,我對這個阿稻判斷失誤了……”
碧碧說:“你不要自責了,這是大家共同的決定。”接着他小心地轉了轉腦袋,說:“這應該是處理廢水的地方。”
我說:“你怎麽知道?”
碧碧說:“這些球是特制的樹脂,能淨化水裏的核廢料。”
四爺說:“不會有輻射吧?”
我一點點移動着胳膊,艱難地從背包裏掏出倫琴儀測了測:“0.02微西弗。”
四爺說:“别跟我說數據,就說有事兒沒事兒!”
我說:“沒有。”
雖然沒有輻射,但是我們陷在“海洋球”裏動彈不得,依然是絕境……真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的心情了,我已經“絕望疲勞”了。
我再次擡頭看了看,這是個正梯形的坑,不知道下面有多深,但是從“海洋球”的表面到坑沿至少有三米,即使“海洋球”可以踩踏,我們也爬不上去。
這到底是處理廢水的還是處理廢人的?
大家都不說話,似乎一說話就會掉下去。
我再次一點點移動胳膊,拿起一個“海洋球”觀察起來。樹脂是一種酚醛結構的化學物質,非常硬。
四爺說:“我們總不能在這裏等死啊,趕緊想轍!”
想轍,想轍,想轍……人一旦遇到絕境,意識就會渙散,很難集中精力思考,沒來由的,我想起了小時候玩海洋球的情景。
那應該是我小學的一個暑假,我媽要去商場買衣服,她把我扔在了商場的兒童遊樂區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海洋球。
我進入池子之後,一群小朋友站在角落裏,一邊壞笑一邊用海洋球扔我。他們扔過來的海洋球濕漉漉的,我還納悶呢——難道海洋球裏真的有海洋?
終于,一位漂亮的小女孩從他們當中走出來,拉住我的手說:“跟我來。”
我的心跳頓時加快了,眼前飛起了很多粉紅色的泡泡。我飄飄欲仙地跟着她來到了那個角落,她指了指海洋球說:“你也尿。”
我“哇”一聲就哭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玩海洋球,它成了我童年的陰影。而眼前這些“海洋球”估計會成爲我成年的陰影。
我的兩條腿有點麻,我輕輕動了動,身體就朝下沉了沉,海洋球直接淹到了我下巴。我馬上不敢動了。
這時候,我發現大家其實都在一點點地沉陷,每個人都隻剩下了腦袋。
小差也發現了這一點,她低聲說:“我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四爺說:“你們到底想沒想出辦法啊?”
她這麽一喊,下巴就被海洋球埋住了,她一下就噤聲了。
一直以來,我始終覺得自己死不了,404可能隻是苦我心志,勞我筋骨,餓我體膚……至于苦我幹什麽,勞我幹什麽,餓我幹什麽,我并不知道。但現在我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
四爺和小馬哥站在一處,他們慢慢舉起手,在半空抓在了一起。
日,我好難過。
幕後黑手不是要我們消失嗎?把我們困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兒?我又想到,如果我們陷入“海洋球”被困死,在外人眼中就是消失了啊。
這個想法讓我打了個寒戰——我腳下不會踩着C加加吧?
我從沒像現在一樣渴望過地面,眼下就算想擡頭看看都變成了很難完成的動作。
碧碧突然說:“我有個辦法。”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隻是聽。
碧碧說:“誰有打火機?”
小馬哥說:“我。”
我問碧碧:“你想幹什麽?”
碧碧說:“燒。”
我說:“那不是自焚嗎!”
碧碧說:“據我所知它們燒不起來,隻會萎縮,變硬。”
小馬哥很艱難地掏出了打火機,但是他移動不了,我離他最近,他把打火機遞給了我,我又遞給了碧碧。
Asa擔憂地問:“碧碧,你确定嗎?”
碧碧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确定。”
然後,他“咔哒”一聲把打火機打着了,他前面的“海洋球”瞬間就冒出了黑煙,接着就坍塌下去,我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
果然,它們并沒有燃燒起來,而是變成了焦黑的碳狀物。
我說:“這得燒多久啊……”
碧碧沒說話,他一點點把背包移到了身前,從裏面掏出了一個筒狀的東西,那是幹膠,主要成分是霧狀酒精……
我想擁抱Tony老師,我想親吻Kevin老師,我愛這全世界所有的發型師!
碧碧一邊噴幹膠一邊燒,大片樹脂迅速萎縮,很快就燒出了一個空間。這些樹脂燃燒之後體積變小了,但硬度變大了。碧碧一邊燒一邊把碳狀物堆積起來,終于形成了一條朝上的坡道……
就在我們剛剛爬上地面的那一刻,打火機終于耐不住高溫,“嘭”一聲爆了。
虛驚一場,一切都恰到好處。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們用手電筒朝下照去,廢水池裏一片焦黑,我們每個人都變成了大花臉。
四爺第一個笑起來,接下來,大家都笑起來。
碧碧說:“誰的手機有電?”
我問他:“幹什麽?”
碧碧說:“來個自拍。”
是啊,這裏必須來個自拍!
我把手機掏出來,大家立刻圍到我身邊,擺好了姿勢。在鏡頭中,我們就像剛剛從火災現場逃出來,站在廢水處理池之上完成了第一張合影。
在返回的途中,氣氛異常沉悶,沒人插科打诨,沒人提議接下來該怎麽辦,沒人談論阿稻,所有人的精力似乎都耗盡了。
剛剛走進城區,碧碧突然說:“我得走了。”
我的大腦是木的,愛誰走誰走吧。
小差說:“你現在也被通緝了啊。”
碧碧說:“但是我要再跟你們混下去命都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