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明白了一個詞,它叫:又驚又喜。
小馬哥愣了愣,然後慢慢朝旁邊退了一步。
我重心不穩,四爺的重心更不穩,我倆一起摔在了地上。
小馬哥直挺挺地站着,盯着我和四爺,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四爺接觸到了地面,就跟回家了一樣,立即松開我,幾下就把褲子蹬掉了,露出了蕾絲邊的内褲,接着她又嘟嘟囔囔地把手伸進毛衫裏,粗暴地拽斷了内衣,抽出來一揚手就扔掉了,然後轉了轉身子,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呼呼地睡了過去……
小馬哥突然沖過來,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什麽都感覺不到,隻是喘不出氣來。正在我腳蹬手刨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倆在幹嗎?”
小馬哥一下就松開了手。他轉頭看了看,然後就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老大你醒了啊?來,我背你回去吧。”
四爺說:“你離我遠點兒。”
接着她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怎麽都站不穩,嘴裏嘀咕着:“我這是喝了多少哇……小趙,你過來扶我。”
我心裏說:你這不是害我嗎……
我磨磨蹭蹭走過去,四爺搭住了我的脖子,我扶住了她的腰。
小馬哥拿着手電筒在前面照亮,我們朝商店的方向走去。我大聲說:“四爺,你倆怎麽還鬧上别扭了?”
我絕不能跟四爺竊竊私語,另外,我的口氣一定要像個局外人,就像勸小兩口吵架。
四爺說:“我不想說。”
我又問小馬哥:“小馬哥,你怎麽惹四爺了?”
小馬哥在前面也不說話。
我忽然想到,小馬哥不會騷擾四爺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四爺還是怒哼哼地開口了:“他還想去投靠紮卡。”
我蒙了一下,幾秒鍾之後才想起“紮卡”是誰。通過四爺的抱怨,我漸漸聽明白了——兩個人在門外喝酒的時候聊起了未來,四爺勸小馬哥出去之後找個工作,走正道,然後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小馬哥卻說,他在404才有這種超強的體能,隻要一出去他就啥都不是了,因此他打算借助這身本事去投靠象鼻人。四爺大怒,把他罵了一頓,口氣就像他媽一樣,而小馬哥從小就抵觸他媽的說教,最後就跟四爺頂起牛來……
小馬哥在前面始終沒說話。
四爺講完了,她問小馬哥:“哎,你跟我們混什麽,怎麽還不去報到啊?”
小馬哥突然轉身走過來,一下就把四爺扛在了背上,然後大步朝前走去……
回到商店,小差和碧碧都醒了,他們打開了手電筒,正在等我們。
我沒看到Asa,不由有點驚詫:“Asa呢?”
小差更驚詫:“他沒有跟你們一起出去嗎?”
我說:“沒有哇。”
碧碧說:“剛才我醒了之後,發現你們都不見了,趕緊把小差叫起來,一起等你們。他會不會出去找你們了?”
我一下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累,就像萬米長跑馬上就要到終點了,突然有人把終點往後移了一萬米……
四爺竟然又睡過去了,小馬哥把她放在裏屋的床上,然後走出來。
我看了看他,低聲說:“你跟我出去找人。”
小馬哥并沒有動,他把目光轉向了小差。
我說:“你剛才是怎麽求我的?”
小差說:“小趙,我們不能再互相找了,你們都躺下睡覺,我等他。”口氣不容反駁。
我沒有再堅持,在睡袋上默默躺下來。
小差坐在門口,關上了手電筒。
我怎麽都睡不着,等了半個多鍾頭,Asa還沒有回來,我忽然感覺他兇多吉少了。想起我和他最早認識的一些片段,眼睛就濕了……
昨夜我沒有睡過覺,實在挺不住,終于沉入了夢鄉。
早晨醒來,我看到四爺在煮方便面,她的臉上有些宿醉的浮腫,這讓她瘦削的臉龐變得圓潤了一些。
我一骨碌爬起來,發現身體已經恢複了,趕緊做了幾個動作,感覺四肢正常反而有點奇怪了。
四爺說:“習慣習慣吧。碧碧也一樣,剛才起床都把腳崴了。”
我說:“我們的觸覺回來了?”
四爺攤了攤手:“你問我?我昨天喝得五迷三道的,都不知道有觸覺消失這回事兒。”
我說:“那幾個人呢?”
四爺說:“他們說在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發現Asa的蹤迹。”
方便面煮好之後,小差、小馬哥和碧碧回來了,碧碧一進門就說:“我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我說:“壞消息。”
碧碧說:“我們在動物園後門外找到那個地鐵隧道入口了。”
找到入口是好事兒,但碧碧把它歸到了壞消息範疇,我馬上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他說:“我們拍了照片,你們看看。”
他把手機遞給了我,我和四爺一起看起來。那是一條通往地下的台階,很寬闊,但入口被混凝土封堵得嚴嚴實實,估計隻有坦克才能撞開。
四爺說:“那好消息呢?”
碧碧說:“我們在路上發現了一個耳機套。”然後他掏出來,遞給了我:“你看這是Asa的吧?”
我接過來看了看,說:“沒錯兒,你在哪兒撿到的?”
碧碧說:“袋鼠區附近,看來,這是Asa給我們留下的标記。”
小差說:“我們趕緊吃飯,然後去找人。”
接着,大家匆匆吃了四爺煮的面,帶上行李就出發了。
我們沿着一條石闆路來到了袋鼠區,又朝前走出了大概200米,到了麋鹿區,果然又在地上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耳機套。
我們一下有了信心,繼續朝前走了幾百米,看到路别扔着一個完整的耳機。
方向是對的。
前面出現了一排房子,正門都是鐵欄杆,裏面有假山和假樹,落滿了枯黃的樹葉。這裏應該是當年關猩猩的籠子,但我們沒看到标牌。
奇怪的是,我們沿着Asa留下的标記一直來到了動物園的邊界,終于被鐵欄杆擋住了,外面不遠處有片樹林。
碧碧蹲下看了看,在鐵欄杆外面的草地上看到了一個發箍,他伸手夠了夠,夠不到,他問我:“那是不是Asa的?”
我說:“是!”
這道鐵欄杆是個分界線,Asa必須讓我們知道他離開了動物園,所以把發箍扔在了地上。我越來越确定了,他肯定是被綁架走的,幸好當時是夜裏,綁架者并沒有發現他這個小動作。
接下來,我們紛紛翻了出去。四爺比小差笨多了,三個男人舉的舉,接的接,她還是摔了一跤。
我撿起那個發箍,一邊巡視地面一邊繼續朝前走,大家都跟了上來。
我們剛剛接近樹林,小馬哥突然喊了聲:“傻狍子!”
我們同時擡起頭,前面真的出現了一隻草黃色的小鹿,它脖子細長,眼睛和耳朵都特别大,屁股上有一團白毛,傻傻地看着我們,很好奇的樣子。
碧碧低聲問:“你們東北人爲什麽叫它傻狍子?”
小馬哥說:“你看看就知道了。”說完他“嗷”地喊了一聲,猛地朝前沖去,狍子的反應很機敏,馬上轉頭朝樹林裏狂奔而去,屁股上的白毛一聳一聳的。
小馬哥停下來,随後它也停下來,回頭看了看我們,竟然慢悠悠地走回來,停在了十幾米的地方,撲閃着一雙大眼睛,似乎在問:剛才啥東西追我?吓死我了……
我們都驚呆了,這種智商活到現在居然還沒有滅絕。
小馬哥說:“大興安嶺的獵人打狍子隻需要兩槍——随便放一槍,然後原地等待,過一會兒就會有狍子跑過來看看發生了啥事兒,再一槍就得手了。”
傻狍子看了我們一會兒,終于邁開小蹄子“吧嗒吧嗒”跑掉了。
小差問:“它幹什麽去了?”
小馬哥說:“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好戲就要來了。”
幾分鍾之後,一陣雜亂的聲音傳過來——它又帶來了三隻傻狍子,它們專注地觀望着我們,似乎在問:你們是誰呀?
小馬哥說:“你們看,它把它家人都叫來看熱鬧了。你們想吃鹿肉不?”
四爺說了句:“傷天害理。”
接着就走過去,把那些傻狍子趕走了。
在死氣沉沉的404裏,這些傻狍子的出現讓我們的心情好了許多,繼續尋找Asa的蛛絲馬迹。
走着走着,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了一陣歌聲,大家立即停下來。
旋律很耳熟:“……沿着革命先輩的光榮路程,愛祖國愛人民……”
聲音在我們的左側。
我說:“是Asa!”
小馬哥說:“他唱歌幹啥?”
我說:“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和碧碧去看看。”
小馬哥說:“我跟你去。”
我看了他一眼,說:“我好像還真用不上你,我需要的是腦子,走吧,碧碧。”
我和碧碧慢慢移步過去,透過樹叢的縫隙,我們果然看到了Asa,他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塊空地上,他的手腳被綁住了,眼睛上蒙着一塊黑布。他好像唱累了,正在喘息。
他的四周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有豁口的碗,還有一些零食包裝袋,方便筷……不知道從哪裏來的。
我們四下觀察了一下,沒看到其他人,正要走過去,Asa突然又放聲唱起來:“愛祖國,愛人民,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天空!”
我和碧碧面面相觑,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碧碧小聲問我:“這人之前是幹什麽的?”
我想了想,很嚴肅地回答他:“之前他就是共産主義接班人。”
我和碧碧警惕地走過去,來到了Asa的背後,碧碧一把就把他眼睛上的黑布扯了下來。
Asa看到我們之後愣了一下,并沒有說話,而是緊張地四下看了看,這才說:“趕緊松開我!”
原來Asa說話不是這個聲音啊,現在怎麽跟破鑼一樣?
繩子系得很複雜,我幹脆掏出瑞士軍刀給它割斷了。
我們帶着Asa回到了小差他們跟前,他拿起一瓶水就“咕咚咕咚”喝起來。
我說:“發生什麽事兒了?”
Asa說:“昨天夜裏我醒了,發現你不在,就出去找你了……”說到這兒,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小差,小差說過不允許單獨行動,但小差并沒有借題發揮,隻是靜靜地聽,Asa繼續說:“結果在外面遇到了猩猩,它們把我扛起來就跑……”
猩猩?
我大驚,猩猩會打那麽精密的繩扣?
我說:“它們有幾個?”
Asa說:“三四個吧,它們的動作很麻利,好像并沒有失去觸覺。”
小馬哥說:“昨天夜裏的毒氣說不定就是它們放的。”
四周的樹叢中突然傳來了聲音,我們都緊張地擡頭看去,那些傻狍子又出現了,它們在樹叢中若隐若現,正在觀察我們。
難道它們是猩猩派來的卧底?
碧碧說:“你怎麽還唱上了?”
Asa說:“它們一直把我扛到了這個地方,終于把我放下了,接着它們從我口袋裏翻出了手機,鼓搗鼓搗竟然把我睡覺前聽的一首歌播放出來了,然後又關掉了,走過來拍我的嘴,我不知道它們想幹什麽,馬上挨了一巴掌,接着它們又放音樂,又關掉,又拍我的嘴……幾次之後我終于明白了,它們想讓我唱歌,我就唱了,它們果然安靜下來。後來,隻要我一停下來,它們就扇我巴掌,我隻好接着唱……”
我們都驚呆了,這簡直是一部魔幻主義電影。
Asa說:“我還發現,它們不喜歡聽新歌,更喜歡聽老歌,我把新歌都唱完了,就唱了一首老歌,它們還噼裏啪啦鼓起掌來。”
我們都直勾勾地看着他,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接着說:“我就一首接一首地唱起了那些老歌……”說到這兒,他攤了攤手:“現在……你們還覺得它們是猩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