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覺得不正常了,幾乎是跑着來到了Asa跟前。
Asa問:“你去哪兒了?”
我說:“前面有幾個小孩,他們在玩木頭人……”
Asa說:“這附近都沒有人家,哪來的小孩?”
我帶着他一起朝前走去,那三個小孩竟然不見了。他們恢複常态之後,就算不笑也該大聲說話吧?但我什麽都沒有聽見,他們就這麽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有鬼。
不是心裏有鬼,是真的有鬼。
我愣在了原地,越想越糊塗。
Asa問我:“在哪兒呢?”
我說:“剛才明明就在這兒啊。”
Asa說:“你拍照片了嗎?”
他說:“我哪能想到他們說沒就沒了啊。”
接着我四下看了看,身上突然掠過了一陣涼意——不但那三個小孩不見了,我剛剛看到的那個磚窯也不見了!!!
這如果是一部漫畫,上文那三個歎号應該正好畫在我腦袋上。
Asa發現我的表情不對勁,低聲說:“你到底怎麽了?”
我說:“我可能……出現幻覺了。”
Asa想了想,突然說:“我相信你。”
我看了看他,竟然有些感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原來如此重要。
他接着說:“我從來不迷信,你知道的,但是自從我從耳機裏聽到了多年前的廣播,我改變了。”
我說:“我靠,我們來到404之後是不是獲得了什麽超能力啊?比如千裏眼和順風耳,舒克和貝塔,海爾哥哥和海爾弟弟……”
Asa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不喜歡。”
我說:“你不喜歡什麽?”
他說:“超能力啊。”
我說:“我喜歡!我希望這種超能力能幫我找到一卡車的‘錯’,趕緊把我媽解救出來。”
Asa說:“你别忘了,凡事都有利有弊。”
說着,他拿過我的望遠鏡,朝城區的方向看了看,又轉身朝哨卡方向看了看,突然說:“有人來了!”
我立刻轉過身去。
實際上根本不用望遠鏡,這個人離我們隻有幾百米遠,是個女孩,穿着一件醬紅色皮夾克,很醒目。我說:“那不是四爺嗎?”
Asa說:“她是怎麽進來的啊?”
我說:“說不定用了美人計。”
很快,四爺就走過來了,我朝她使勁揮起手來,四爺加快了腳步。
她走近之後,我劈頭就問:“你怎麽不回我信息?”
四爺停下來,做了個哭臉:“我手機摔了。”
我說:“怎麽摔的?”
四爺說:“怎麽着,你還給以舊換新?”
Asa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四爺說:“我找着那個送貨司機了。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我和Asa互相看了一眼,難道有兩個送貨司機?
我說:“我們就是坐那輛送物資的車進來的啊。”
四爺的眼珠轉了轉,說:“你們那輛車是不是翻了?”
我說:“你怎麽知道?”
四爺說:“我那個司機說的,所以上頭又緊急加派了一車物資。”接着她四下看了看,問我們:“你們現在要去哪兒?”
我說:“辦公大樓。”
四爺說:“噢,那我們不同路。”
我說:“你去哪兒?”
她說:“我是來發财的。”
我突然問道:“你來找‘錯’?”
四爺略顯驚訝:“你怎麽知道?”
Asa正要說話,被我打斷了,我說:“網上都傳開了,很多人都知道。”
她說:“你們也是來找‘錯’的?”
我趕緊搖了搖頭:“不,我們來找個人。”
她朝前看了看,然後說:“怎麽都得進城,既然又遇到了,那就一起走吧。”
說完她就朝前走了。
我和Asa對視了一下,然後我追上去,問:“你知道哪裏有‘錯’嗎?”
她扭頭看了我一眼,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我說:“沒關系,反正我們要找的人也不叫‘錯’。”
路上的坑比行李箱的輪子還大,走起來很艱難。
我說:“我幫你提着吧。”
她一點都不客氣:“你行嗎?”
我伸手提了提,這箱子比我想象的沉多了,提起來竟然有點費勁。
四爺推了我一把,說:“你這小身闆還不如我呢。”
然後,她收起拖拉杆,把行李箱提起來,橫着一拎,扭着小蠻腰就朝前走了。
Asa看了看我,似乎在說:你再問問。
于是我又快步跟了上去:“四爺,你從哪兒得到的信息啊?”
四爺說:“什麽信息?”
我說:“‘錯’。”
她說:“這叫商業機密。”
我想試探一下她,于是說:“聽說那種東西在垃圾場下面,需要推土機。”
她馬上停下來:“真的?”
我說:“網上這麽說。”
她四下看了看:“那你知道這裏的垃圾場在哪兒嗎?”
看來,她也是毫無線索,瞎貓找死耗子而已,我就随口說了句:“跟着蒼蠅肯定能找到。”
時間剛剛滑到午後,天色突然變得昏暗,好像太陽馬上就要掉進平原盡頭了。我們終于終于接近了城區,蘆葦漸漸向遠處退開,露出了越來越多的地面。
我覺得404就像一本書,最開始的時候,作者做足了功課,娓娓道來,把道路、植物和遠處的樓房都刻畫得非常細緻,突然他發現要截稿了,時間不夠了,于是把“白天”一筆帶過,把路程也毫不負責地縮短了……就像按了快進鍵。
我們來到城區邊緣的時候,雲層越來越厚,太陽完全被擋住了,隻剩下一點微光透過雲層照射過來,四周的景色暗了幾個色格。
我懷疑四爺平時健身,她的速度比我和Asa還快,每次拉開一段距離,她再原地停下等我們。
我問Asa:“你有沒有覺得太陽突然就落山了?”
Asa擡頭看了看:“就是陰了。”
果然,空氣變得非常悶,這是大暴雨的前兆。
水泥路兩旁出現了兩根石頭柱子,很像圓明園遺址,我猜它過去很可能是個象征性的城門,就像荒地和城區的分割線,人類與自然各占半邊天。
我們三個跨過去,終于走進了城區。
所謂城區,其實更像一片等待拆遷的住宅區,到處都是廢棄的樓房,大都是四五層高的,也有很多低矮的平房,七扭八歪地豎着很多“卌”字形的電視天線。東北的平房頂部不是雙坡,也不是單坡,而是平的,上面鋪着堿土,那是防水的,長着高高的羊草,甚至還點綴着一些野花,就像一座座屋頂花園。路邊偶爾有一些垃圾,時刻提醒着我們,這裏曾是人類生活過的地方,但那些垃圾并沒有臭味,經過20多年的時間,該腐壞的早都腐壞了,該爛掉的早都爛掉了,該風幹的早都風幹了。
“城門”旁邊有一座尖頂的房子,就像一顆很小的腦袋戴着一個巨大的鬥笠,門口有一棵蘋果樹,它頑強地生長着,開着很多粉白色的花,那些花大得吓人。
前蘇聯事故核電站切爾諾貝利最近開放了旅遊線路,那裏的植物也出奇地茂盛,幾乎完全覆蓋了建築物。水塘裏的鲶魚,一口就能吞掉一個完整的面包……那是輻射造成的變異。
Asa趕緊從包裏找出倫琴儀操作起來,這東西的後殼像老式大哥大,鍵盤像簡陋的老年機,顯示屏像交警的酒精檢測儀,使用起來又像測電筆。Asa舉起它對着空氣按了一下,很快它就發出“哔”的一聲,顯示出了綠色的數字——輻射劑量隻有0.1微西弗,而我們使用的電腦顯示器的輻射劑量是1.0微西弗。
這裏比外面的城市還安全。
我也從包裏掏出倫琴儀看了看,發現我的比Asa的少了三個按鈕,隻有一個開關鍵。
我說:“你在我的裝備上偷工減料了。”
Asa說:“胡說,你這款是傻瓜式的,用起來更便捷。你隻要按下開機鍵,它就處于待機狀态了,如果輻射超标,它馬上就會報警。”
我說:“等進了404腹地再打開吧,省點電。”
Asa說:“不用,它的電量可以維持7天。”
我試着按下了開機鍵,黑色的屏幕馬上亮起來,變成了綠色。屏幕右上角顯示着電量:99%,右下角還貼心地顯示着溫度:17.6℃。
Asa湊過來看了看,頗爲不滿:“我跟商家叮囑過好幾遍,要他們把電充滿……唉。”
這顧客也是夠矯情的。
四爺斜了一眼我和Asa手上的倫琴儀,嘀咕了一句:“這麽惜命那就不要來404啊。”
我說:“你沒帶?”
四爺攤了攤手。
我說:“我把我的給你吧。”
四爺說:“我才不要。萬一它響了怎麽辦?多鬧心啊。”
我想起了一個笑話——殺毒軟件一直提醒我電腦中毒了怎麽辦?答:把殺毒軟件卸了。
四爺朝四下看了看:“我要去找垃圾場了。”
我趕緊說:“那都是網上的說法,不可信。”
四爺說:“我随便轉轉,找不着就出去了。”
我有點擔憂她:“要不……你跟我們去辦公大樓吧。”
四爺說:“去那裏幹嗎?”
我說:“可以跟留守人員問問,哪裏有你要找的那種東西。”
四爺笑了:“你敲開一戶人家,問,你家把值錢的東西都藏在哪兒了,人家會告訴你?”
想想也是。
我又說:“可是天都快黑了,你一個女孩能行嗎?”
四爺露出了一絲不屑:“你們兩個大男人能行嗎?”然後拖着行李箱就離開了。
我看了看Asa,他隻是聳了聳肩,毫不憐香惜玉。
四爺拐個彎兒,不見了。
我對Asa說:“咱們歇會兒吧。”
他說:“好的。”
接着,我們打開手搖式手電筒,走向了旁邊那座尖頂的房子。
木門虛掩着,我輕輕推開它,走了進去。地上的灰塵很厚,它們可能很多年都沒看到過人了,見到我們立即升騰起來,我趕緊捂住了鼻子。
室内的舉架很高,擺放着一排排椅子,盡頭有個講台,上面插着幾根蠟燭,它旁邊有個小門,上面寫着“告解室”,它背後的牆上挂着一個木制十字架。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窗戶,它又長又窄,鑲着彩色玻璃,大部分都沒碎。
這裏是個教堂。
我來到講台前,上面有個本子。強勁的風吹進來,紙頁被翻動,就像有人在快速浏覽。
我拿起來看了看,這是一本發黃的花名冊,首頁上寫着一個名字——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