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滬說:“把誰?我們?”
小差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接着,每個人都四下張望起來。四周的楊樹正好都跟人一樣粗,但我們并沒有看到任何衣角。
我說:“那片還是那座?”
小差跟C加加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說:“片。”
我說:“就是說,這片墓地都是衣冠冢?”
小馬哥說:“啥叫衣冠冢啊?”
小差說:“就是埋着一堆衣服,并沒有人。”
小馬哥說:“埋衣服幹啥?”
小差說:“原因有很多,比如死者的遺體找不到了,或者已經葬在了很遠的地方,必須再修一座墳墓以便祭拜。還有一種叫生基,人沒死,給自己造個假墳用來消災的。”
我的思路馬上鎖定了第一種可能——“找不到了”,可是爲什麽404有這麽多人死了之後隻剩下了衣服?接着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404網頁。
小馬哥看了看C加加:“人家短信删了你都能看見?我咋不信呢?”
C加加的臉一下就憋紅了,嘴巴張了幾下,就像一壺沸騰的開水一下下沖撞着壺嘴,終于沒有說出來,最後還是對着小差耳語起來。
小差說:“不信你們可以扒開看看。”
小馬哥馬上說:“我來檢測一下。”
說完,他大步走到墳上,使勁跺起腳來。
Asa又說話了:“你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小馬哥不屑地說:“C加加不是說這是衣冠冢嗎?那就說明裏面沒有死人,隻有衣服啊。”
那座墳其實就是一堆懸空的土,隻隔着一層腐朽的棺材闆,早就承受不住重壓了,它“轟隆”一聲坍塌下去,小馬哥機敏地跳開了,接着他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變換着角度朝裏照了半天,終于說:“還真是空的……”
C加加已經把電腦收起來了,又把那個古怪的手機遞給了小差,小差随手就扔到了遠處的草叢裏。
我說:“走了走了。”
Asa說:“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我說:“你還想幹什麽?”
Asa說:“得拜拜。”
我有點沒懂:“拜拜?”
Asa說:“你給我三根煙。”
我明白了,一邊掏煙一邊說:“你還挺迷信。”
他說:“這是生者對死者最起碼的禮節。”
我把煙遞給他,他點着之後插在了墳前,然後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嘴裏還叨念着什麽。
我和其他人則慢慢朝外走去。
後來我覺得,李翠蓮女士對于她被打擾還是挺介意的——我們剛走出不遠,就聽見Asa喊了聲:“我的天……”
我們同時轉過頭去。
那三根香煙點着了附近的枯草,竄起了火苗!
小馬哥幾步就沖了過去,跟Asa一起踩踏起來……李翠蓮的怒火終于被熄滅了。
我們趕緊退到了路上。
那個手機雖然扔掉了,但它的出現卻像病毒一樣在每個人的大腦裏蔓延開來,我首先說:“C加加,你還記得那條短信的發送時間嗎?”
C加加看都不看我,又在小差耳邊低聲說起來。
小差說:“大概是10天前。”
我看了看其他人,接着說:“這條短信會不會真的是針對我們的?”
小馬哥說:“你太自作多情了。應該是哪個包工頭進來幹活兒,工地就在那片衣冠冢附近,老闆讓他把人都帶到那裏去。結果他去了之後,不小心把手機給掉進墳窟窿裏了。”
我說:“先生,那是‘帶’,不是‘引’。”
小馬哥不擅長摳字眼,他撇撇嘴不說話了。
小差說:“不可能。”
我說:“爲什麽?”
小差說:“我們是剛剛遇到的,而那個短信卻是10天前的。”
我還是不甘心:“可是,爲什麽你和C加加去了樹林裏,那手機就響了?”
小差說:“隻是趕巧了吧。”
說來說去,我也覺得那個短信跟我們這群人扯不上什麽關系,也就閉嘴了。
不再讨論之後,大家加快了腳步。四周太安靜了,一點動态或者聲音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和耳朵,有個雪白的小東西從不遠處的草叢中跑出來,它看到我們之後停下了,直起身望過來。
不用緊張,那是隻兔子。
C加加居然是第一個叫出來的:“兔子!”
難道程序員也喜歡小動物?好吧,這是職業歧視,我慢慢改。
小馬哥說:“都别動,我去逮住它,萬一我們彈盡糧絕了還可以吃它的又(肉)。”
說完,他就輕手輕腳地朝前走去。
Asa說:“小馬哥,它活得好好的,你幹嗎要傷害它?”
小馬哥沒理他,繼續蹑手蹑腳地朝前走去。
那隻兔子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小馬哥,慢慢屈起了前腿……
在西方神話中,山羊有着魔鬼的眼睛,我覺得兔子也是。
突然,它發出了一聲尖叫——你可能沒聽過兔子怎麽叫,說實話,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兔子會叫,它的叫聲竟然跟人差不多。
小馬哥愣了一下,停住了。
那隻兔子突然一蹬後腿,跳起一人多高,迅猛地撲向了小馬哥。小馬哥吓得“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那隻兔子在他臉前拐個彎兒,跳進蘆葦深處,不見了。
小馬哥回頭看了看我們,趕緊爬起來,有些難堪地嘀咕了一句:“這兔子咋還會飛呢……”
我看得真真切切,那隻兔子一躍而起的樣子确實很像飛,老實說,我也有點被吓着了。
大家繼續朝前走。
兩旁的蘆葦越來越少,漸漸變成了雜草叢生的曠地。城區依然還很遠,似乎是個幻影。
我跟Asa一點點落在了後頭。
我說:“我們跟他們告個别,單獨行動吧?”
Asa戴着耳機正在聽什麽,他摘下一隻來,對我說:“眼前就一條路,怎麽告别啊?”
也是,我們要分開的話,大家肯定免不了要磨磨唧唧地客套一番,結果走着走着又遇到了……
我說:“你在聽什麽?”
他說:“《确定方向最重要》。”
很顯然,又是成功學。
我說:“它能幫我們找到‘錯’?”
Asa沒有回答我,他用雙手按住了耳機:“奇了怪了……”
我說:“怎麽了?”
他說:“附近好像有幹擾。”
接着,他把一隻耳機遞給了我,我聽了聽,裏面都是雜音,吱吱啦啦的,我說:“你從哪兒下的音頻啊,肯定是損壞了的。”
他說:“你沒聽到?”
我說:“聽到什麽?”
他說:“裏面在播報新聞!”
我又聽了聽,還是聽不見——我們各戴一隻耳機,兩隻耳機插在同一個手機上,而我們聽到的聲音竟然不一樣!
我說:“現在還在播報?”
他說:“是啊。”
我說:“在說什麽?”
他努力聽了聽,然後就跟着複述起來:“……今年,蝴蝶縫紉機廠女工段麗英懷孕堅持工作,連續第九年被廠工會評爲‘先進工作者’……”
我停下來了:“你在逗我吧?”
他說:“我?”
是啊,我跟Asa認識這麽久了,好像還沒見他開過玩笑。我又把那隻耳機按在耳朵上使勁聽了聽,還是隻有雜音。
小差他們停了下來,小差回頭問:“你們在聽什麽?”
我說:“噢,一首歌。”
他們就繼續朝前走了。
我壓低聲音說:“現在還有聲音嗎?”
Asa點點頭,接着說:“全國科學大會召開的訊息傳開之後,科學和教育界一片歡騰。根據大會精神,中國科學院立即恢複了技術職稱的評定工作……”
我說:“來,我們換換耳機。”
他就把他的耳機給了我,我把我的耳機給了他。結果,我聽到的還是雜音,我問他:“你還能聽見嗎?”
他點點頭,然後他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的蘆葦,專注地聽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奧林匹克運動會在蘇聯莫斯科舉行。爲抗議蘇聯入侵阿富汗,許多國家抵制了這天在莫斯科舉行的第22屆奧運會……”說到這裏,他突然把耳機摘了下來:“這是1980年的事啊。”
我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把耳機摘下來,就像擊鼓傳花一樣急叨叨地塞到了他的手裏。
我說:“你幻聽了。”
他使勁搖了搖腦袋:“是嗎?”
我朝前看了看,那些人都走遠了,我說:“趕緊走吧。”
走出一段路之後,岔路和主路漸漸合并到了一起,我們終于來到了水泥路上。路面很寬,我猜這是當年爲了方便軍方運送物資修築的。不過很多地方開裂了,頑強的羊草鑽出來,灰色的混凝土和綠色的植物并存,形成了很罕見的景觀。
太陽依然那麽高,天地變得遼闊起來。
我打開了手機上的指南針,前面的建築越來越近了,那是正西。
我回頭望去,層層疊疊的蘆葦蕩中有個若隐若現的小白點,那就是哨卡了。
我們漸漸趕上了小差他們。
大家雖然是一起走,但三三兩兩地分了撥兒。似乎是個定律,每個旅行團隊都不會一直死氣沉沉地奔走,總有那麽一個人要跳出來活躍氣氛,把大家拴在一起,眼下小馬哥就充當起了這個“穿線人”。他走到最前面,轉過身來大聲說:“這就是我的家鄉!”
我心裏想,你隻是住得近了點而已,這是我的家鄉好不好?
小馬哥又說:“現在你們來到了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激動不?”
竟然沒人答話。
小馬哥一邊倒着走一邊繼續發問:“來,你們給我說說,還有哪個地方是地圖上找不着的?”
這次老滬回答他了:“保密等級很高的軍事基地和科研基地都不在地圖上顯示啊,比如羅布泊……”
接着他就卡殼了,他應該隻知道這麽一個地方。
Asa接着說下去:“還有青島的戰備公路,大連的710研究所。”
我補充道:“當初建造遼甯艦的時候,大連的船舶重工基地在地圖上也是不顯示的。”
小馬哥有點洩氣:“這麽多?”
小差突然說:“用Google地圖能不能搜到這個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