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等回去之後一定仔細照辦。”鄧艾、州泰、諸葛誕、李輔等齊齊應聲答道,“在下等自會暗中訓導那些入選骁騎營的親兵勁卒,交代他們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要聽從太傅大人和司馬君的任何調遣!”
天生奇才
斜晖如金,晚風習習。洛陽著名的酒樓——七巧樓下,幾株老桃驕人地在仲春季節開着鮮亮紅豔的花,妩媚夭夭而又不失傲骨铮铮地挺立着。
這幾株桃花吸引了酒樓上一位錦服青年凝亮而熾熱的目光。他在靠窗的一張酒桌旁坐着,白皙的右手放在面前碧亮如翠的茶杯上,久久地望向窗外的桃花,任茶杯中袅袅的水汽在他眼簾前飄蕩成鳳姿鶴态。
“公子,聽一支曲兒吧!”一個清清亮亮的女孩兒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将錦服青年的目光拉回到酒樓裏。
他慢慢地轉過臉來,精細的雙眉如劍一般斜飛入鬓,湛亮的瞳眸如湖一般純淨明晰,高挺的鼻梁如山脊一般堅剛有力,在一種俊逸脫俗的氣質襯托之下,這一切都顯得那麽令人望而心折。
前來請他聽曲的那個女孩兒隻是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這錦服青年,便含羞低下了頭。在這青年公子奪人的風采中,她不敢再擡起頭來。
錦服青年淡淡地一笑,笑得那麽清逸那麽溫和。他緩緩從袍袖中取出一串铢錢來,放在桌上,輕輕說道:“今天我不聽曲兒……”
一聽這話,女孩兒的心立刻墜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慌得擡起頭來,迎上他那星星般明亮的目光,她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可是,我想你的曲兒一定很好聽,明天我再來聽。”錦服青年的聲音如春風般輕柔,“這些錢是我先付給你的訂金。”
女孩兒怯怯地咬了咬嘴唇。她和她那位雙目失明的奶奶已經兩天沒吃飽飯了,這串铢錢對她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而且,她能從這位公子的目光中真真切切地感到一種春天般的暖意。于是,她上前拿起那串铢錢,像小兔似的轉身便跑。
錦服青年望着她的背影,目光裏充滿了無限的憐愛,一種對待自己親妹妹一般的憐愛。是女孩兒那一臉的饑色讓他忍不住拿出身上這幾乎僅有一串铢錢的。他是最見不得哪一個女孩兒受苦挨餓的了。
“嘻嘻嘻……這小妮子長得倒蠻俊俏的!”隔座一個男子淫兮兮地叫了起來,“哎——别走!别走!那位公子不聽你的曲兒,小爺我還想聽呢!”
隻聽那女孩兒怯怯的聲音說道:“大爺,小娃兒今天已經唱夠了飯錢,得趕回去給奶奶買飯了。”
“買飯?買什麽飯?”那男子“咣當”一聲踢翻了坐枰,硬是扭麻花兒似的不放那女孩,“你給小爺我唱上幾曲,逗得小爺樂了,小爺不光賞你十串铢錢,還讓這店家備好一席酒菜送到你奶奶那裏去。”
“是嘛!是嘛!小姑娘——你就給我家少爺唱上幾段吧!說不定我家少爺一高興,便納了你做小妾,那就更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幾個似是仆役打扮的漢子也上前拉住了那女孩兒的胳膊,雜七雜八地說了起來。
他們這一逼上前來,更是唬得那女孩兒臉色煞白,自然愈是哭着鬧着不肯再待此處的了。酒樓的老闆和店小二上前勸解,也被那幾個仆役一頓拳打腳踢攆到了一邊去。
錦服青年瞧着越來越氣,不禁劍眉一揚,厲喝一聲:“住手!你等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逼劫于人,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他這一喝勁氣十足,竟将那幾個仆役給鎮住了——他們那個被稱爲“少爺”的矮胖男子慢慢轉過身來,肥肥的臉頰像豬腮一樣,兩隻小得似黃豆一般的眼睛卻被酒水灌得紅彤彤的,眨巴眨巴地盯着那錦服青年,冷冷地問道:“你這小子是哪裏鑽出來的?姓什麽,名什麽?”
錦服青年面罩寒霜地步步走近:“你們且放了這小姑娘——本人姓石……”
“姓石?”那矮胖男子心下暗一思忖,記得滿朝三品以上要員當中并沒有姓石的,立時便放下了心來,徹底抖起了威風,惡狠狠地喝道:“王法?你這小子竟敢跟本少爺講王法?你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一瞧——本少爺是誰?告訴你,這大魏全天下的王法就是我家制定的!”
他的一個仆役在旁邊開口附和道:“小子!你識相點兒就趕快滾蛋,咱家少爺是當今大将軍的堂侄兒曹绶!怎麽樣?吓死你了吧!”
那錦服青年一聽,毫不動容,暗暗撇了撇嘴,冷然道:“久聞曹大将軍秉鈞輔政,權重天下,卻沒想到他底下竟有這等胡作非爲的堂侄兒!”
曹绶聽得他居然仍是毫不知趣地在那裏反唇相譏,肝火“噌”的一下便冒了起來,掄起拳頭便要向他揍去!那幾個仆役也大呼小叫地放了那小女孩,圍攏過來就要一齊打到!
“慢着!”那錦服青年身形一閃,退開五尺,随手從一張酒桌上抓起一隻酒杯,握在掌中,凜然說道,“石某此刻并不想與你等拳腳相見,你們還是識相點兒吧!”
說着,他右掌緊緊一捏,“砰”的一聲,那隻瓷杯竟被他一把握成了粉碎!
曹绶等人一看,頓時都驚得目瞪口呆!
正在這時,酒樓一角裏一個懶懶的聲音響了起來:“好厲害的道家玄門氣功!看來,閣下便是陸渾山靈龍谷一脈的傳人了?”
那錦服青年聽了,也是一驚,不曾料到這裏竟然有人會看穿自己的武學淵源,急忙循聲望去,卻見一個歪戴着青紗綸巾,斜系着油光光的青绶犀帶,不修邊幅的中年儒士提着一個酒壺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那曹绶面前,嘻嘻一笑:“曹大少爺,你可認得管某麽?依管某之神算,你今天怕是在這位石公子手裏讨不到半點兒便宜的了。打起這場架來,你的臉是丢定了!明兒個管某再把今天酒樓裏你幹的這些事兒往你那位大将軍叔父那裏一說,小心你回府吃闆子喲!”
“太……太史令大人?”曹绶一見,立刻蔫了下來。這一身髒亂兮兮的中年儒士原來竟是贊善大夫兼太史令管辂!自去年夏天前任太史令周宣大人病逝之後,管辂就接升上來任了自己師父生前所有的職務。他雖是其貌不揚,但卻手眼通天,能量非凡。曹绶聽說連自己的堂叔曹爽和太傅司馬懿平時都要敬他三分,所以,他的面子是無論如何也得要給的。于是,他悻悻然向管辂拱了拱手,瞪了那錦服青年一眼,丢下了一個“走”字,便帶着手下仆役咬牙切齒地拂袖而去。
場中終于靜了下來。錦服青年一看,那小女孩剛才早已趁亂脫身走了。他又一轉眼,見那管辂正拿着酒壺仰着脖子往嘴裏“咕噜咕噜”灌着酒,便迎着他躬身施了一禮:“管大人,在下渤海郡南皮縣石苞這廂有禮了。”
管辂一口氣将壺中美酒飲了個幹幹淨淨,這才眯下眼來,上上下下打量了石苞一番,徐徐言道:“難怪管某今天一大早起來就有喜鵲迎窗而叫,原來它是在告訴管某今天會碰上石君這樣一個大貴人!石君你别詫異,你可真是身具異相,實乃非常之器、公侯之才,爲何卻匿形花柳巷中而不出任乎?”
石苞聽得大驚失色,卻也毫不虛飾道:“管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石某雖有高志,但是出身寒門,且又素來不喜阿谀奉承,豈願碌碌而爲庸君俗主所用也?當年郭嘉郭貞侯還曾在花柳巷中淬煉心性,焉知我石苞今日所爲不正與他情同道合?”
“庸君俗主?”管辂聽了,哈哈大笑,“石苞君!瞧一瞧你這份天生傲骨,哪個庸君俗主又敢用你?又能用你?又配用你?不過,你也莫要以爲當今天下你自己真會無主可輔。蒼天既然降下你如此英才,定然不會将你閑置于世,日後必有非常之雄主前來将你駕馭驅馳而建下非常之功業的!”
說罷,他手裏一下一下地晃蕩着那隻空空的銅酒壺,像小孩子一樣調皮地把弄個不停,再也不和石苞多說什麽,徑自施施然揚長而去!
出得七巧樓來,天色已是黝黑。石苞醉意微微地慢慢走進街道對面的那座翠香院,臉色盡是一片蒼茫,全然沒有了剛才在七巧樓中的英挺之氣。
推開翠香院最精緻的香月閣房門時,他看到沈麗娘已在那裏撥亮了紅燭,穿得幹幹淨淨、整整潔潔的,靜靜地坐在香幾旁邊等着他。
沈麗娘是翠香院裏的頭牌歌妓,瓜子臉、柳黛眉,明珠一般波光流閃的眼眸,那份娴靜若碧荷映水,那份亮麗似虹霓照空,整個人便似從畫卷中走出來一般清靈秀逸。
“石郎——你回來了?”沈麗娘一見進屋,便化開了一臉春水似的笑意,起身若弱柳扶風似的迎了上來。石苞卻是滿面的沉郁,什麽話也不說,如野獸般一下将她抱起,抛入軟榻溫床,再“哧”地撕開一切,仿佛從潛意識裏要證明什麽東西似的,狠狠地摁住了她,一如鷹擊長空、虎躍叢林般昂揚挺入,直至一聲長吟,才将體内所有的壅悶和沖動都宣洩淨盡……
自始而終,沈麗娘的玉頰上都是春風般的微笑。她仿佛早已熟悉并适應了他的這一切,任他爲所欲爲,攤開了白潤如象牙雕成的身子,宛若一朵芳馥的蘭花迎合着他熱烈地綻放,以春水般的溫柔和春柳般的曼婉包容着他噴薄而出的所有欲望……并和往常一樣在事畢之後輕輕伸出香舌,舔去他眼角的淚痕。
一切都靜止了,石苞直挺挺地仰身躺在床上,望着紗帳頂上繡着的那微微顫動的朵朵桃花,深深地籲出一口氣來:“我……我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