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嗜利忘義、貪字當頭,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這條絕路的!”司馬懿的聲音一下變得冷硬如鋼,“你一生恃才弄術、東變西變、毫無章法、無人不騙、無事不詐,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哪個部下跟着你不在背地裏防你一手?來人啊——砍了他父子倆的人頭送到洛陽去,當街‘枭首示衆’,以爲不忠不誠者之戒!”
這一次,再沒人勸他收回或更改這個命令了。李輔、鄧賢二人都緊緊咬住了嘴唇,不吐一字。
待虎贲武士們将灰溜溜的孟達父子押走之後,司馬懿斂去了肅重之情,微笑着望向李輔:“李君啊!本督聽聞你智略多端,還是爲孟達出了不少好主意的……”
“小人乃敗軍之謀掾,何敢又言智耶?”李輔俯首而答。
“唔……話不能這麽說。攤上孟達這麽一個患得患失、東搖西蕩而無定見的人,便是張良、陳平再世,也難輔他成功!”司馬懿說着,雙眉間又露出一絲輕蔑來,“像他那種無骨無節、無恩無義的小人,自取夷滅是遲早的事兒!本督在六年之前就洞見了他今天的這個下場!”
然後,他面容一正,侃然而道:“如今新城郡已然重回我大魏版圖,本督在此宣誓,一切必将與民更始,既往不咎,興利除弊,再造升平!鄧賢你仍是留位郡尉之職,李輔你則升爲郡丞之官——這一次,本督一定要爲你們選好一個值得輔助的新任太守來,爲我大魏把守好西南門戶!”
魏軍排着一列列方正整齊的隊形,井然有序地撤出了新城郡。
司馬懿駐馬立在東城門外的那個山岡之上,望着重又歸于一片甯靜的郡城,緩緩自語道:“固若金湯的新城郡,号稱‘飛鳥難入,猿猴難攀’——怎料本督大軍一到,旬月之間便舉城而下!師兒啊,你知道是何原因嗎?”
“父帥用兵如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區區一座新城,自然破來不費吹灰之力!”司馬師當即便啧啧贊道。
“你錯了,爲父絕沒你講得這麽厲害!”司馬懿回過頭來深深盯了他一眼,凜然而道,“這座郡城,是它自己敞開大門放了我大魏天軍進去的,并不是爲父的沖車、飛石給撞開的!孟達父子自私自利而不念民之疾苦——既然他們已視城中士民爲草芥,自然也怪不得城中士民亦視他們爲草芥而輕棄之!人心一失,縱有萬裏金城,誰又幫你守來?這個教訓你今後一定要牢記啊!”
“好的,父親大人。”司馬師心悅誠服地答道。
司馬懿靜默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天際:“新城一失,諸葛亮再也無法東下漢水而襲荊襄矣!我大魏江山可謂無懈可擊矣!”
“父親大人,孩兒心有一問——您爲何卻讓牛金将軍隻帶一萬人馬前往魏興郡支持申儀太守?”司馬師望了望左右,上前低聲問道,“依孩兒愚見,您何不乘此良機揮師趨西而去,親自殺出魏興郡,舉荊襄之衆與諸葛亮在漢中郡一決高下?也好教天下英雄一睹您的驚世大才!”
司馬懿微微側過臉來,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倏地又投回了西邊的天際:“一個人需要給自己一下就攬取這麽多的勝利嗎?太多的勝利就是太多的負擔!魏興郡以西的地界,是曹真大将軍的轄區,他既然身爲關西方面的封疆大吏,恐怕就該當由他自己承擔起抵抗諸葛亮的重責來!畫蛇添足的蠢事,爲父決不會幹!”
“新城郡已經失陷了?”諸葛亮在漢中營寨中軍大帳内聽到這個消息時,不禁驚得手中鵝羽扇一下失手墜落于地,“司馬懿用兵當真是機變如神、奄忽難測——這才隻過了短短十六天的工夫啊!”
他這麽驚訝是有緣故的:在他先前的計劃之中,以孟達的才幹雖說不能徹底“鹹魚翻身”反敗爲勝、一舉擊退魏軍,但依靠城池之堅、糧草之富,至少應該能夠将司馬懿拖累到三四個月之久,弄得他們師老兵疲。到了那時,自己就可以在擊退斜谷道曹真來犯之後騰出手來從魏興郡單刀直入前去全力馳援新城郡!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屯糧一百六十萬石、内外固若金湯的新城郡,居然在司馬懿的手底下隻撐了短短十六日便轟然崩開了!這讓他十分意外:他以前早就知道司馬懿非常厲害,但卻沒想到司馬懿在和自己這番“隔空過招”的較量中竟厲害到了這般地步——一招一式猶如雷霆出擊,幾乎已是無堅不摧!
但諸葛亮顧不上再爲此事感慨下去,他略一沉吟,就向馬谡吩咐道:“你速速派人前去通知王平、姚靜、鄭陀,讓他們馬上停止攻打魏興郡,斂兵撤回漢中——倘若本相所料不差,司馬懿在蕩平新城郡後,下一步便會發兵直出魏興郡,襲我漢中郡而來!王平他們的區區二萬人馬,在他面前豈不是飛蛾撲火?”
馬谡面色一暗,垂下了頭,沉聲道:“丞相大人,您有所不知:今晨谡剛接到王平将軍來報——他們在魏興郡外遭到魏賊的猖獗反撲,姚靜、鄭陀等七千将士已經陣亡了!現在,他已帶着殘兵敗卒正在撤回漢中郡的途中……”
“魏賊可曾随後追襲而來?”
“這個,王平在訊報裏沒提——他們應該是沒有随後追襲過來吧。”
諸葛亮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他心念一轉,重重地跺了跺腳,恨恨而道:“孟達這蠢材,不聽本相的殷殷忠告,貪戀自己的地盤而取舍不明、坐以待斃,終被司馬懿圍而殲之——實乃咎由自取、毫不足惜!隻可歎我大漢‘西出關中,東出荊襄’的‘隆中對’方略自此全盤殘破矣!本相痛失東南進軍之要道,無法東下漢水而取荊州,日後唯有從隴西、關中兩途可取中原,當真是縛手縛腳、難施奇兵矣!”
他嗟歎了好一會兒,忽又想起了什麽,向馬谡問道:“李嚴那邊……陳到可有消息送來?李嚴已經願意帶領江州勁卒北上前來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