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線遍布,盯緊曹魏
仆射府後院的書房精舍之内,那座镂花正壁之上,當中懸着一幅須眉生動、氣度俨然的漢初賢相蕭何畫像,兩邊各自挂着一幅對朕:左邊的條幅上寫着“調陰陽而平經緯”,右邊的條幅上寫着“撫社稷而理萬機”。那些條幅上的字,一個個方正如磐石、遒勁似蒼松,遠遠看去,非常醒目。
“唔……楊俊大夫畫的圖像真是漂亮!”司馬芝瞧着那畫像,啧啧歎道,“不過,這鍾繇司徒的字兒寫得更好——端方剛正、風骨凜然!芝真是歎爲觀止啊。”
“芝老爺,說一句冒昧的話,其實我家二老爺的字兒寫得也是挺好的。”仆射府管家司馬寅在一旁賠陪笑而道。
“這個,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司馬芝目光一轉,向司馬寅臉上掠了一下,颔首而道,“是啊!我記起來了,今年元旦,皇上降诏讓文武衆卿各以其心愛之物呈進賀年,仲達二哥寫了一副‘愛民而安,好士而榮’的八字條幅獻給了陛下!那八個大字寫得剛柔兼濟、中正堂皇,那才頗有一代宗師之楷模氣象啊!陛下當場就吩咐将作大匠下來這八字條幅拓圖镌刻于長樂殿偏室的金匾之上,作爲時刻警醒自己的‘座右銘’……”
“哎呀!芝弟!你又在這裏替爲兄胡亂吹噓了!”随着一陣熟悉的話聲,司馬懿從室門外長身而入,笑呵呵地說道,“陛下将那‘愛民而安,好士而榮’的八字條幅拓圖镌刻于長樂殿偏室的金匾之上,并非是瞧中了爲兄的書法筆技有何等精妙,而是他喜歡上了這八個字本身所飽含的隽永意味。”
“二哥,你回來了。”司馬芝一回頭,看到司馬懿已進了屋,便急忙躬下了身,向他垂手問好。
“芝弟怎麽這般多禮?坐,坐,坐——你且坐嘛!”司馬懿急忙擺手讓他在室内一張黃楊木坐枰上坐了下來,轉頭朝司馬寅吩咐道,“寅兄,讓下人端些茶水點心招待芝弟。”
“二老爺,寅剛才已經問過芝老爺了,他一直客氣着不肯接受。”
“那,你把牛金從襄陽那邊捎來的野鹿臘肉多準備兩筐,待會兒用芝弟的犢車上裝回去。芝弟呀!牛金現在在曹仁大将軍手下可真是擢升得快——他已經當到虎豹騎校尉了……”
“好啊!”司馬寅高興地應了一聲,便撒步下去置辦了。
司馬芝聽着司馬懿的話,微微點頭笑了一笑:“是啊,想當年小弟在荊州青雲山莊初次見到牛君之時,他還是一副赳赳武士的模樣,這十多年過去了,他也成長爲一員馳騁沙場、橫掃千軍的猛将了!二哥,你識人辨才的眼光就是厲害——一下便觑出了他是大将之才。”
司馬懿在他對面的坐秤上慢慢坐下,迎面正視着司馬芝,淡淡笑道:“芝弟你也不錯啊。這幾年間從宛城縣令、襄陽郡丞、沛郡太守、颍川穎川太守一路做到今天的河南尹之職,成爲天子腳下、京畿要地的堂堂牧守……”他目光一動,又感慨道,“唉!不過,依芝弟之才,是應該早就進入廟堂跻身九卿之列的了。但是,洛陽京都這塊樞要之地,我司馬家不能任由外人竊據!也隻得委屈芝弟你潛伏于此,爲我司馬家之千秋大業而苦心孤詣、埋頭耕耘了……”
“二哥,這話說到哪裏去了?這一切都是小弟責無旁貸,該當去做的。”司馬芝謙遜了幾句,忽地臉色一正,肅然便道,“二哥,小弟今日前來,是有幾件要事相告。”
“何事?”司馬懿心神一斂,急忙探過身來,向他正色問道。
“第一件:皇宮内廷護軍将軍曹休昨夜召去小弟手下的洛陽南部尉王觀,讓他暗地裏率領三百衙役将城南骠騎大将軍曹洪府邸周圍的各個路口嚴密把守住了……”
“唔……竟有這事兒?”司馬懿眉棱間蓦地一跳,臉色微微一變,“芝弟,繼續說下去。”
“第二件:近來中領軍夏侯尚頻繁與大将軍曹仁飛鴻通信,小弟聽聞他府中的内線來報——陛下似乎是在讓夏侯尚暗暗向曹仁傳達什麽密旨。”
“還有什麽要事?”司馬懿一邊思忖着,一邊追問道。
“第三件事是:現任騎都尉郭表,也就是後宮郭貴嫔的弟弟,近來在洛陽城中仗着他姐姐在陛下跟前受寵,是越來越嚣張跋扈了。前幾日他府中的仆人竟公然跑到城西坊市間去訛詐庶民,逼他們低價售賣糧谷給郭府,被洛陽西部尉帶人當場拿住了。”
“還有嗎?”
“暫時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事情了。”
司馬懿聽罷,皺着眉頭沉思了片刻,向司馬芝問道:“你怎麽看前兩件要事?”
“仲達二哥,這兩件事來得甚是蹊跷。難道陛下想要對付他這位堂叔、骠騎大将軍曹洪?曹洪将軍莫非在哪個地方得罪了他這位天子侄兒?”司馬芝有些疑惑地說道,“還有,陛下讓夏侯尚給曹仁帶了什麽話過去……這也是值得細細探究的事兒啊。”
“嗯,爲兄會安排皇宮大内和襄陽大将軍府署裏的眼線把這兩件事一一摸查清楚的。”司馬懿講到這裏,語氣微微頓了一下,又向司馬芝鄭重交代道,“你回去後讓京畿各部尉把郭貴嫔所有兄弟姐妹府中門客、家仆、部曲等的違法亂紀之事全都記錄下來,整理成證據确鑿的翔實案卷,暫時捏在手中,伺機而發!”
司馬芝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小弟記住了。”
司馬懿直視着他的雙眼,頗爲關切地問:“芝弟,你現在在官場上應酬周旋的事都不少。缺什麽東西、有什麽花銷,盡管向寅管家說——這都是爲了我司馬家的千秋大業啊!就是要有揮金如土的豪氣,才會攬得三教九流的人士爲我司馬家切實效力!”
“仲達二哥這……這些話可是從何說起啊?”司馬芝慌得連連擺手,“小弟兢兢業業,念念隻怕才力稍有不濟,以緻誤了我司馬家的千秋大業。”
“芝弟爲人治事沉潛缜密慎密、進退有度,爲兄最是放心了。京畿要地有你給我司馬家把持着,他們曹家、夏侯家的一切動靜都在爲兄的耳聞目睹之中——我司馬家自可嚴控密備于無形、事事占得先機!”司馬懿徐徐道,“像你剛才提到的那個南部尉王觀,他就是一員精敏務實的得力幹将,你且将他好好籠絡着,爲兄在合适的時候還要将他提拔到身邊來做事。”
司馬芝聽得點頭不已。他倆要事說畢,随意又拉了一陣家常話。正談之間,司馬寅來報:“啓禀二老爺:三老弟前來造訪。”
“哦?叔達今日也過來了?”司馬懿呵呵一笑,“芝弟啊!咱們兄弟三人平時難得一聚,待會兒一同用餐如何?”
司馬芝聽了,笑嘻嘻地把手一擺:“得!三弟那人,一向沉默寡言、莊敬自持,有他在場,會弄得小弟也不得不跟着一本正經,小弟這手腳若是沒地方擱放,那可有些難受了。罷了!二哥您還是自己和叔達談正事兒要緊,小弟現在就先回去落實您剛才交辦的那些要事兒了。”
司馬懿聽他這麽說,不禁莞爾一笑:“好吧!芝弟,爲兄也就不勉強你了。寅兄——給芝弟的那幾筐野鹿臘肉裝好了沒?你且代懿将芝弟送出府去——”
九品中正舉士之制
他話猶未了,卻見自己的三弟司馬孚已是一步踏進書房。在門口處,司馬孚和司馬芝兩個堂兄弟剛一拱手行禮見過——司馬芝一轉身,已風風火火地告辭。司馬孚瞅了他背影一眼,很是有些訝異:“二哥,芝兄有什麽急事回衙門要辦嗎?走得這麽急?”
“這個……河南尹統轄京畿内外八百裏方圓的樞機要地,庶務繁雜、千頭萬緒,哪一件事兒都疏忽不得,芝弟他當然是忙得腳不沾地了!”司馬懿将司馬孚迎入書房内黃楊木坐枰之上坐下,面色溫和地說道,“哪像三弟你在吏部尚書之職上那麽清靜雍容?哦,對了——三弟今日前來,可有什麽要事嗎?”
“二哥,陳令君近日提出要設立一套‘九品中正舉士之制’,您可清楚?”司馬孚在黃楊木坐枰上坐定之後,向司馬懿肅然問道。
“九品中正舉士之制?”司馬懿微微一愕,“爲兄曾在今年年初聽到他談起過相關的一些思路……怎麽?他已詳細制定出條陳來了嗎?”
“嗯。陳令君昨日已将‘九品中正舉士之制’的奏稿發到吏部裏來審核。經小弟簽署同意之後,他便要呈進内廷中書省請陛下用玺頒布天下施行了。”
“哦?三弟是想來咨詢一下爲兄的建議嗎?”司馬懿雙目亮光一閃,在司馬孚臉上一瞟,“你自己認爲陳令君那份奏稿寫得如何?”
“二哥,小弟認爲陳令君的用心還是好的。依照陳令君的本意,他也是想将先朝的‘進賢察舉四科取士之法’進一步改良成更爲公平、公正的選人用賢之善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