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思忖之間,丁儀緩緩開口說道:“今天上午,我們在菜闆胡同抓住了一個貼身侍婢。她是在和一個無名死士的約談現場被我們生擒的。現在,可以認定她就是五官中郎将與王夫人私下裏内外勾結的‘線人’。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大家談一談,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
“她已經親口招供了嗎?”楊修直截了當地問道。丁儀微微地搖了搖頭——今天整個上午,丁鳴他們都在拷問青芙,但她一直堅持着一聲不吭,什麽話都沒說。楊修見狀,不禁喟然一歎,道:“無論如何,都要從她口中套出重要的證詞來,作爲平原侯在立嗣之争中最後的殺手锏。”
丁儀點了點頭,也不答話,又轉頭看了看司馬孚。司馬孚知道該自己發言了,便定了定神,按照司馬懿吩咐的那樣,說道:“我認爲,在套出那個婢女口中的證詞之後,要迅速讓平原侯将此消息通知卞夫人,及時作好丞相府裏的内應準備。”
丁儀聽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司馬君這個點子不錯。”司馬孚爲了繼續麻痹丁儀,又獻計道:“這個婢女被擒,五官中郎将想必已作好了應對此事的全面準備。我們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其小人之腹,也要有些非常手段才行。據我所知,五官中郎将與夏侯尚、曹真、張郃、徐晃等大将關系甚密。我們萬一逼急了他,狗急跳牆怎麽辦?”
“好一個‘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丁儀有些贊許地點了點頭,“數日不見,司馬君竟也學會了權謀之術。你所言甚是。丁某已飛鴿傳書急召平原侯的二哥——威武将軍曹彰随時待我指令,以護衛丞相與平原侯爲名而速返許都助陣。”
“丁兄現在有什麽方法能從那婢女口中套出證詞嗎?”司馬孚沉默片刻,忽又問道,“盡早拿到證詞,才是我們轉敗爲勝的關鍵。”
“這點我知道。”丁儀微微皺了眉頭,“的确,這婢女性格十分剛烈,從她身上下手有些困難。丁某已想到從她身邊的人來找突破口……但是,丁某派出人手去追查那婢女的親戚家人,卻發現全無線索。看來,是曹丕把他們控制了,以此作爲要挾她的人質。不過……”他看了看臉色顯得有些緊張的司馬孚,又道,“司馬君不必過慮。我的死士今晚去抓她在丞相府結識的那個相好的男人去了……叫,叫什麽‘石三郎’的一個馬夫……隻要把他抓來了,丁某就有把握逼這個婢女開口……”雖然他在安慰司馬孚不必過慮,可是司馬孚聽到他講的這些事情焉能不爲之焦慮?司馬孚的心一下提緊了。
正在這時,楊修似有所悟,道:“對了,楊某近來到五官中郎将府中辦事,也觀察到了一個有些異常的情況……不知是不是楊某太過多慮了……”
“什麽異常情況?講!”丁儀目光一亮,認真地追問道。
“這段時間來,五官中郎将府内每隔兩三天都要運一車绫羅綢緞進去。那運送绫羅綢緞的車廂上一般都放着幾口大木箱,看起來裏邊裝着的綢緞布匹爲數不少,而且每次拉車的牛犢都顯得很吃力……”楊修一邊仔細地回憶着每一個細節,一邊慢慢地說道,“但是,據我觀察,他府裏的妻妾侍婢卻并沒有怎麽添穿新做的綢衣緞袍……這裏邊大有蹊跷……”
“你是說,那些大木箱裏裝的不是綢緞布匹,”丁儀立刻明白過來,“箱子裏莫非藏着人?”
“對!”楊修很有把握地點了點頭,“而且一定是那些暗地裏與五官中郎将結黨營私、圖謀立嗣的心腹謀士!他就是采用這種‘空箱運人’的方式将謀士們帶進府中碰頭見面的……”
“真是天助平原侯也!”丁儀右拳一捶面前的書桌桌面,震得桌上茶杯一陣晃動,臉色顯得十分興奮,“不要驚動他們,等到下次有這樣的牛車進去,就可以動手了……”
“我今天下午才聽到五官中郎将府中那個被我們籠絡過來的仆人報告說,他們府中明天又要運進來一車這樣的綢緞布匹,”楊修微微一笑,“我今夜前來,就是準備把這個情況告訴你們,然後出其不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事不宜遲,那麽明天你就找個合适的機會把這一切告訴丞相,當場截下那幾口大木箱,讓那些人‘原形畢露’!”丁儀的右眼裏閃出利刃般的寒光,“我也很想知道那些一直隐藏在曹丕身後的‘高人’究竟是誰?”
“當啷”一聲脆響乍然響起,驚得丁儀心中一跳,卻見是司馬孚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流了一地。司馬孚一邊漲紅了臉,一邊俯身去拾地上的茶杯碎片,有些驚慌失措地說道:“剛才……剛才地上竄過一隻大老鼠,吓了我一跳!”
丁儀、楊修、丁廙一聽,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司馬孚臉上也賠着有些幹巴巴的笑容,但眼角邊卻悄悄掠過一絲憂色,一閃即逝——他們都顧着笑去了,誰也未曾察覺。當然,今天也确實是值得他們放聲一笑的日子——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怎麽不令他們在心底樂開了花?
酷刑逼供,招出“幕後黑手”
“吱呀”一聲,柴房的門被推開了。青芙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隻見一個高高胖胖的白衣人踱着方步慢慢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那個黑衣家将丁鳴。這白衣人一身儒生打扮,臉上笑容可掬,隻不過左眼枯縮緊閉,右眼卻如夜空裏閃爍着的寒星一樣灼灼生光。不知爲何,她竟從他這目光中感到了絲絲縷縷冰刀霜劍般的寒意。她雖從未見過此人,但根據别人所講的“獨眼狼”的傳言,也知道這個人便是當今丞相府中的謀略奇才丁儀了。
丁鳴找了一張幹淨的木椅,請丁儀坐了下來。
丁儀俯視着被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的青芙,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她手足被縛,綁得像個粽子似的,嘴裏也被一條粗如兒臂的布索勒住,話不能說,身不能動,隻是用一雙冰清玉潔的眼眸冷冷地瞪着他。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竟在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來,吩咐道:“給她解開嘴裏的布索,我要和她說話。”
“萬一她咬舌自盡……”丁鳴有些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她在臨死之前,總還希望看一看自己心愛的人吧?”丁儀冷冷地笑了,從衣袖中取出了一條繡着兩隻鴛鴦的銀亮光滑的絲帕,在青芙面前一揚,“青芙姑娘,你說對嗎?”
青芙一見之下,頓時變了臉色,這條絲帕是她送給石哥的定情信物,石哥一向是帕不離身——如今怎會落到這“獨眼狼”手裏?難道,石哥……
她正驚疑之間,隻覺口中一松,那條勒在自己嘴裏的粗布索解開了。她馬上厲聲問道:“你……你把石哥他……他怎樣了……”
“沒想把他怎樣啊!”丁儀微微一笑,“丁某隻是請石公子到我府中與青芙姑娘一聚。當然,如果青芙姑娘能告訴丁某想知道的東西,丁某即刻讓他進來與你一見。”
青芙冷冷說道:“我沒什麽東西可告訴你的。快放我走!”
“哦?……放你們走?”丁儀顯出十分驚愕的表情,又深深一歎,“丁某一向不喜與婦人饒舌。那我先讓他和你見一下面吧!”說着,雙掌舉起輕輕一拍。
随着他這一下清脆響亮的擊掌,柴房木門開了,兩個家丁架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俊秀青年走了進來。青芙一見,那青年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石三郎。
石三郎被架進柴房裏,一眼便看到地上那被打成了個血人樣兒的青芙,不禁怒吼如牛:“芙兒,芙兒,他們把你怎樣了……”
丁儀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他身前,冷冷說道:“我們沒有把她怎麽樣。石公子,你還是勸一勸你這個芙兒,讓她早點兒把該告訴我們的東西告訴我們吧!這樣,她就不必再受什麽皮肉之苦了。”
石三郎用驚疑無比的目光看了看丁儀,又将目光投向了青芙。青芙從他的目光裏讀出了悲傷、痛苦,還有一絲哀求。她咬了咬牙,道:“我沒有什麽東西可告訴他們的。”
“哦?真的沒有?”丁儀又歎了口氣,“那怎麽辦呢?”他一邊說着,一邊向丁鳴使了個眼色。丁鳴會意地冷笑着,“刷”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刀淩空一劈。
一聲凄厲的慘叫破空而起,接着,一片血水也随之飛濺開來。石三郎的左耳在這一瞬間竟被丁鳴一刀劈了下來,飛落在青芙面前。
“你們這些畜生!”青芙厲聲大罵。她掙紮着想沖到幾乎痛得暈死過去的石三郎面前去,卻又被身上的繩索緊緊縛住,動彈不得。
丁儀盯着她,冷冷問道:“你現在可想起有什麽東西要告訴我了麽?”
“沒有!我沒有什麽東西要告訴你們這些禽獸的!”青芙破口大罵,眼眶裏卻是淚花四迸。
丁儀面無表情,又一揮手。丁鳴利刀再舉,又是一聲慘呼,石三郎的右耳又被淩空劈落。
隻聽得一聲悶哼,石三郎劇痛之下,竟是倒地昏死過去。丁儀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看着青芙,說道:“你若再不說實話,我就當着你的面把你這情郎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讓他在你面前一直慘号到死爲止!你信不信?”
看着丁儀那迎面射來的狼一般淩厲的眼神,看着石哥昏死過去的慘相,青芙由先前的痛罵掙紮,變成了無聲的飲淚而泣。然而,她并沒有答話。
丁儀又将手慢慢舉到了空中……慘叫聲又起,血光飛灑……青芙緊緊閉上眼睛,隻恨自己這時不能立即瞎掉,聾掉,再也聽不到石哥的慘叫,再也看不到石哥的慘相……
終于,石三郎狂叫起來:“芙兒……芙兒……快告訴他們吧!……快告訴他們吧……我不想死啊!……”
青芙緊閉着雙眼,任由滿臉淚水橫流,就是一聲不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