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好的一個機會都被袁紹自己白白浪費了——又何況眼下曹司空已掃平袁術、呂布并且收服了張繡?天下時勢,已然今非昔比了。袁紹此刻揣來測去,也自知隻有五六成的把握敢與朝廷抗衡。所以,以他過于持重的性格,是絕不會冒着這樣的風險借着袁雄兄弟被扣的口實而興兵來犯的。”
楊俊沒料到司馬懿身居下僚,卻是胸懷天下、放眼四海,一口氣就把各方諸侯争戰的形勢剖析得如此明晰深刻,不禁盯着他看了許久許久,方才深深歎道:“想不到司馬君年紀輕輕,已然胸藏大韬略、大權謀、大智慧,實在令楊某自愧不如啊!楊某此番到河内郡巡檢屯田,沒料到卻爲朝廷覓得了一位多謀善斷、才識卓異的匡世濟時之奇才!楊某真是歡喜無限啊!”
“楊先生過譽了。”司馬懿聽得楊俊此言,面頰上不禁飛出了一片紅雲,低了身子向楊俊作揖謝道,“小生才疏學淺,今日在您面前班門弄斧了!實在是慚愧慚愧!”
楊俊呵呵一笑,從衣袖中緩緩取出一塊青銅虎符,向司馬懿遞了過來,面色凝重地說道:“這樣罷!事不宜遲,你立刻帶上我這塊由司空府、尚書台秘鑄的調兵虎符去見梁廣,讓他發兵助你一舉擒下杜傳、袁氏兄弟等一幹貪穢逆賊!”
“這……這個……”司馬懿伸手接過那塊青銅虎符,握在掌中細細看了一番,禁不住有些猶豫地問道,“您……您不和小生一道前去召見梁廣?小生有些擔心自己年輕位卑,隻怕有些不好調遣他的兵馬……”
“無妨!無妨!梁廣其實是朝廷在河内郡裏最可靠的人了。你自己不也發現他和杜傳叔侄一直是貌合神離嗎?那正是因爲他是曹司空、荀令君放在河内郡裏的最後一道守護屏障!”楊俊擺了擺左手,目光炯炯地直視着司馬懿,“本座去不去親自召見他也沒什麽關系。他隻要見了你手上拿的這塊青銅虎符,自然會懂得你是什麽身份,也一定會全力協助你去肅貪除奸的。本座年歲已高,這些征戰殺伐的重任就該由你這樣有志有爲的後進青年去擔起了。”
司馬懿聽了他這一席肺腑之言,不禁感動得雙眸淚光瑩然:“小生多謝楊先生的信任和親重了!楊先生既發此語,小生便恭敬不如從命!”說罷,他小心翼翼地将青銅虎符收進袖中放好,便欲轉身而去。
這時,楊俊卻将目光深深地投注在那張《千裏屯田嘉禾圖》上,緩緩地說道:“司馬君啊!不管這幅《千裏屯田嘉禾圖》還有什麽瑕疵,本座今夜還是要把它再渲染一番,完成了這最後一道工序後,本座便要把它呈給陛下、曹司空、荀令君和列位大臣們共同欣賞。”
“楊先生,您這是……”司馬懿若有所思。
“這畫上的農夫們,不管他們先前是袁家的佃戶還是杜家的佃戶,本座隻知道,從今夜起,在陛下的眼裏、在曹司空的眼裏、在荀令君的眼裏、在本座的眼裏,還有在列位大臣的眼裏,他們可都是咱們朝廷民屯裏的客戶了。”
司馬懿聽罷,向他深深一躬道:“楊先生且在此放心安坐。小生現在就去梁廣處,助您完成這幅《千裏屯田嘉禾圖》的最後一道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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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驿館裏出來,司馬懿仍似一個普通皂役般垂頭疾步向街道那邊走去——從這條街道的盡頭轉入旁邊一個小巷,穿過那個小巷便是郡尉梁廣的府第了。
剛剛踏上小巷裏的青石地闆,司馬懿便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宛若刀鋒一般貼肉直襲而來!
他腳下一定,深深倒抽了一口長氣,然後緩緩轉過身去——果然,杜和帶着四個家丁正從巷口處殺氣騰騰而來!
“杜……杜和君,你……你們……”司馬懿的眼神裏分明透出一絲膽怯。
杜和像一隻終于把老鼠逼進了死角的貓一樣,臉上露出得意揚揚的笑容:“還是我叔父棋高一着啊!——他料定你這幾天晚上一定會暗暗來找巡檢使大人告咱們的黑狀!司馬懿!現在被杜某逮了個正着——你還有何話說?”
司馬懿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杜君隻怕是有些誤會了……是巡檢使大人特地召見在下商議下一步屯田安民事務的……”
“哦?你司馬懿的面子好大!巡檢使大人要特地召見你去商議公事?”杜和冷冷地說道,“剛才我叔父也曾來求見楊大人的——他可是這麽回答的:‘暮夜閉戶不接來客。’……這樣吧,有勞司馬君你到我叔父府中去把巡檢使大人今夜所談之事辯說個清楚!”
随着他的話聲,那四個杜府家丁“锃”地抽出了腰間利刃,目露兇光,一步一步踏上前來!
“且慢!”司馬懿一聲勁喝,面色一正,凜然而道,“杜和!你膽敢肆意行兇,今夜對本掾下此‘黑手’,不怕明日一早巡檢使大人追查起來饒不了你們嗎?”
“巡檢使大人?嘿嘿,現在我杜某人還尊稱他一句‘大人’,”杜和的笑容變得愈發陰冷,“明天他若是要多管閑事,我們包管他什麽‘大人’都不是了,隻會和你一樣,變成一個誰也不會知道的旮旯裏的死屍!”
說着,他又向那四個家丁揮手示了示意,四個家丁已經撲近了司馬懿身前六尺之處,齊齊嗷的一聲怪叫,揮着利刃便直劈而至!
就在這一刹那,憑空裏一道灰影閃電般疾掠而過——隻聽“嘭嘭嘭”數聲悶響乍起,如中皮革,那四個家丁便似滾瓜一般被打得倒飛出三四丈外,一個個摔在地上哭爹叫娘,如同被敲斷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樣再也爬不起來!
“什麽人?”杜和驚駭得連聲音都亂顫了起來:卻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小衙役牛金從天而降,雙拳抱肩立在那裏,全身上下一股如虎似豹的勃勃勁氣,壓得他腿根兒直發軟,哆哆嗦嗦地就要跪下地去!
司馬懿在這一瞬間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凜然站在那裏,臉上一派如山如峰的沉峻之氣:“這樣的蠢材居然還想謀刺巡檢使大人以掩蓋其滔天罪行?牛金!帶上他和他的爪牙,随我到梁郡尉府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杜府書房的木門被牛金一腳踹得飛落開去,啪的一響,掉在了書房那張書案之前,激得灰塵紛揚而起!
書案後面,杜傳正坐在席位之上,任那門闆落在眼前,兀自端然不動,低着頭慢慢地酌着案頭銀壺中的美酒,靜靜地看着壺嘴一條銀亮的酒線傾瀉而出,注入了面前那隻黃楊木雙耳杯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