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嬌妻。
扁鵲難醫。
當然。
趙辭擁有當世最頂級的體魄,很難對這句話感同身受。
但他設想了一下,但凡自己的體魄正常點,可能已經被榨得差不多了。
他上瘾了。
小阿姨也是。
這一檢查身體,就是接連好幾次。
練功房内有隔音禁制,能夠隔絕一切聲響,但隔絕不了窗外的光。
最終偃旗息鼓的時候,窗外已經蒙蒙亮了。
身體的确有些疲憊。
懶洋洋得連手指都不想動彈一下。
但卻神清氣爽。
顧湘竹倚靠在他胸膛上,呓語一般問道:“跟夢一樣。”
趙辭攬着她的香肩,微醺地看着屋頂:“不,比夢裏還要上頭。”
顧湘竹坐起身來:“我有些後悔了。”
“後悔什麽?”
“後悔搬進來!”
“爲什麽?”
“因爲……”
顧湘竹輕輕地咬着嘴唇:“太耽誤正事了!”
趙辭起身從身後抱住她,胸膛緊貼着她光潔的後背,笑道:“這不也算在修煉麽?感覺比我一個人苦修效率都要高。”
兩儀仙體。
一個極陰。
一個極陽。
彼此調和之下,不僅能保持各自的修煉效率,還能消除極陰極陽的弊端。
顧湘竹輕歎一聲,倒也确實是如此。
就以煉神爐爲例,她與趙辭都有修煉,但其實煉神的“火”完全不同,自己用的是極陰之體容易滋生的陰邪惡毒的念頭,趙辭用的是最爲暴躁狂野的郁心焰。
都很極端。
前期效果很好,後面就步履維艱。
結果雙修彼此将煉神的“火”交換,好像修煉一下子就進入了簡單模式,而且痛苦全消,甚至還會帶來極緻的歡愉。
這……
修煉這麽簡單麽?
雖然依舊沒有辦法領悟法則,但精神力暴漲的情況下,實力毫無疑問是提高的。
同居一個月。
基本就能做到法則之下無敵了。
隻是這種銷骨噬魂的感覺,真的很容易讓人什麽其他的事情也不做啊!
“先說正事吧!”
顧湘竹避免壞事,趕緊穿上薄衫,将禦書房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
趙辭聽得微微點頭,老登的反應,大概跟自己想得差不多。
長生在即的人是最怕死的。
“魔君”的威懾,要比想象中強得多。
但隻從目前的局勢看,老登其實并沒有亂了陣腳,他雖然做了許多讓步,但其實依舊是下棋的那個人。
時至今日,他都在撩撥幾大勢力内耗,從中得力。
魔君的出現。
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但其實并沒有特别忌憚,不然現在臨歌絕對是戒備的狀态。
再結合他當時“逃回皇宮”的願望,充分證明皇宮裏面有足夠幫助他對抗魔君的東西。
所以,想要借“魔君之名”對他予取予求是不可能的。
但隻要有這個威懾,就絕對能做很多事情。
就比如。
跟小阿姨同居……
“仙島傳承的東西多麽?”
“倒是不少!”
顧湘竹嘴角微微上揚,雖然她也不知道趙煥究竟有沒有把東西都拿出來,但至少拿出來的這部分,她心中十分滿意。
可能是戒備魔君加速回歸巅峰,還有從趙憐那裏提取記憶,所以适合頂級高手的資源一樣都沒有,修補神魂的秘法也是不見蹤影。
大多都是适合打基礎的秘法或者是丹方。
再精确一點,就是适合肉身境修煉,但調和五行神藏,打好基礎以後對後面的修煉也會大有裨益。
其實皇室早就這樣偷偷做了,但一直都是保密狀态。
有這些東西,加上超高産量的練氣丹,絕對能夠培養一批又一批潛力十足的新人。
現在興虞丹會的煉丹師,在她從遺迹中找到了煉丹秘法,外加馮疾手劄的培訓下,底子已經逼近了馮祝楊三家的煉丹師。
外加郁心焰的加持,中低端丹藥的方面已經猶有過之。
唯一不太爽的點,就是大部分煉丹師都被困在了練氣丹的煉制上。
趙辭嘴角咧了咧,這個問題倒也好解決,昨天在馬車上的時候,他就問了諸葛霄,能不能搞定全自動煉丹爐。
把這哥們給震驚得不輕,當即表示完全沒有問題,有阚落棠之前打的基礎,他三天就能把陣法給優化出來。
到時隻要灌原料灌酒精提供郁心焰,至少能夠解放出九成的煉丹師。
這個消息。
他暫時不打算說。
得沉得住氣。
等拿出成品的時候再告訴小阿姨。
這樣說不定能多解鎖一個姿勢。
現在小阿姨雖然上頭,但畢竟才剛剛接觸,還是有些放不開的。
“培養新人,終究是一條長期的戰線。”
顧湘竹秀眉微蹙:“現在的關鍵還是,你想怎麽做,那魔君的殘魂,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趙辭面色微沉:“老實說,把握并不是很大,這次我突破的時候就發現了,修爲其實跟心境關系很大。
心境達不到,就控制不住那麽大的力量。
以我現在的情況,可能很難将毀滅法則吸收。”
這倒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事實情況的确如此。
剛覺醒兩儀仙體的時候,他就幾乎控制不住極陽的郁心焰。
這就像你家裏堆滿了加特林。
而伱隻想當一個社畜上班族,那就必會受到加特林的反噬。
現在。
趙辭突破了加特林的限制,做好了扛着加特林去戰亂區突突人的心理準備了,被反噬的可能性降低了許多。
但毀滅法則,就跟核彈一樣。
可不是戰亂區的小軍閥能夠擁有的東西。
總而言之一句話。
心境,配不上規則。
不止自己。
就連老登也是。
他雖然表現得很強,能以一己之力對抗七個高手組成的封天七星陣,但其實遠遠沒有達到項天歌和魔君的層次。
可能也是因爲生吞神紋導緻的不契合。
趙辭倒也腦補了一些場景,試圖讓自己擁有枭雄的心态,但事實證明……不是所有東西都能靠空想達成的。
“這……”
顧湘竹有些遲疑,思索片刻沉聲道:“師父也曾說過,我領悟不了毀滅法則,就是因爲我沒有那種癫狂的破壞欲。
魔君在這一點做的倒是很好,他破壞時百無禁忌,得到毀滅法則的認可倒也正常。
隻是……他走的路太極端,懸劍閣的毀滅之道在于破而後立。
他卻總是認爲破了之後,再想着如何立也不晚,但其實他根本沒有考慮好如何真正地立起來。
可能,這也是他不如項天歌的原因吧!”
趙辭點頭,表示認同這個說法。
自己覺得很難功成,是因爲心境不夠狠。
而魔君輸給項天歌,完全是閱曆和文化不夠。
道阻且長。
顧湘竹輕歎了一口氣:“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趙辭笑了笑:“當然要試一試了,隻要有了絕對的力量,絕大部分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以自己的六大天品神紋做底子,隻要領悟了毀滅法則,就絕對能夠超越當年的魔君和項天歌。
或許沒有辦法進宮弄死老登。
但騎他腦袋上拉粑粑,老登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而這。
恰好是懸劍閣成立的初衷。
不管怎麽樣,都要試一試,就算不成功,也要找到強行領悟的方法。
顧湘竹秀眉微蹙:“可若你不成,必将惹得教内之人懷疑,這半年來營造的局面……”
趙辭反問:“那你覺得楊墨能成麽?”
顧湘竹愣了一下:“啊?”
趙辭笑了笑:“魔君昔日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心裏自然想着能夠彌補前世不足,以更強的姿态超越前生巅峰。
但事實上呢,事情根本就沒有按照他的計劃走。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問題。
那就是……
楊墨跟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魔君具有極強的破壞欲。
但楊墨,隻是想變強,不想被人欺負。
僅此而已。”
顧湘竹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給他一個機會?”
“對!給他一個認清自己的機會,也給我們一個禁絕隐患的機會。”
“可他若成……”
“我也有辦法!”
“我……”
顧湘竹你皺眉沉思了許久,終于點了點頭:“我信你!”
趙辭笑了笑:“天色不早了!”
“那我們睡吧!”
“該做早操了!”
“啊?”
……
馮家。
療養房。
四具身體躺在病榻上。
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
也隻有進入夢鄉,他們緊皺的眉頭才能稍微舒展片刻。
趙雍坐下門外的台階上,身形頹喪,目光迷茫。
盯着門前的枯敗的老槐樹看了許久。
這才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将腦袋埋在雙臂的肘彎處。
腦海中,一直在回蕩着阚天機跟他說的話。
一次次回放,響若雷霆,振聾發聩。
“我……”
“隻是一個耗材?”
趙雍時至今日都不願意相信,但他也沒有絲毫勇氣去質問趙煥。
因爲阚天機并沒有傷害他。
卻給他了一個做英雄的機會。
一個以身入局,盤活整個棋盤的機會。
隻是這機會太沉重了。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完全信任阚天機。
可不信任又能如何呢?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那被抽出手筋腳筋的四人,其中有兩個都是自己的府官。
還有一個府官,因爲跟自己的理念分歧,已經徹底了離開了九王府。而且是斷了一雙腿,斷了那雙來臨歌求的好腿。
這件事的沖擊力。
幾乎摧毀了他的心志。
現在九王府能用的人,隻剩下了自己和譚匡。
府争。
才剛剛開始一年。
但已經基本宣告結束了。
雖說。
這次失敗,主要原因是對對手實力的嚴重錯估。
但畢竟自己是此次行動所有府官的總指揮,自己難辭其咎。
這些天才少年。
廢掉了。
廢在了替别人争儲的路上。
雖然馮家丹藥的療養能力冠絕天下,但想要重塑筋絡,也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即便成功了,也很難達到原有筋絡的水平。
筋絡乃天造地設。
生靈之奧妙,乃道之所在,其玄奧程度不下于天文形象。
單以藥性催生出來的筋絡,能恢複行動能力已經是萬幸。
想要恢複武道修爲……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除非将極其精通人體密藏的穆神醫請來。
但這位神醫……是阚天機的學生,他之所以在人體密藏有這麽高的成就,就是因爲從阚天機講述的天象學之中受到了極大的啓發。
四大家剛剛對人家孫女不利。
轉頭就要求人家的學生?
“吱呀……”
門開了。
幾位長者匆匆進門,都是四大家在臨歌的主事。
祝恭,馮震,公輸宕,還有楊鴻。
都是臨歌城中響當當的人物。
但此刻,他們卻以衆星拱月之勢,跟在一個相貌俊逸的中年人身後。
“穆神醫!”
趙雍愣了一下,随後被狂喜淹沒,連忙起身相迎。
穆神醫隻是斜睨了他一眼,敷衍地拱了拱手,便當做行禮了,一言不發地走進療養房,細緻地檢查四人的病情。
過了好久。
祝恭才忍不住問道:“穆神醫,這些孩子……”
“重塑筋絡便可!”
穆神醫終于開口了:“若我出手,恢複個七八成并不是什麽難事。”
四位主事聞言頓時大喜,這裏面躺的都是他們親近的子侄,未來有可能成爲各自家族中流砥柱的存在。
隻能說。
趙辭下黑手的時候,真會挑人。
他們是真希望這幾個年輕人恢複。
即便隻是恢複七八成,也是很多族中弟子拍馬難及的存在。
正準備說些什麽。
穆神醫卻直接擺手道:“但是……得看我心情。”
他語氣一點也不客氣。
甚至說有點惡劣。
就差把“你們得罪我老師了”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祝恭趕緊賠笑道:“穆神醫,如何才能讓您心情好,您直說便是!”
穆神醫掃了他們幾人一眼:“若我記得沒錯,十殿下開的條件,你們到現在都沒有給出一個準信!”
衆人聞言。
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精彩。
難怪去請的時候,這位穆神醫從頭到尾都沒有吱聲。
原來在這裏等着呢!
他們知道要賠償,不把趙辭安撫好,宗人府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壓下來。
隻是趙辭開的條件實在太……
據說是趙辭在馬車上就已經想好了,剛到臨歌就直接把清單送到了禦書房,一點出面談判的意思都沒有,态度十分強硬。
清單裏的内容,卻足以驚掉無數人的下巴。
各種珍貴原材料就不說了。
點名祝家拿兩份青鸾血,這是祝家占據的前朝遺迹中的神物,對火修有極大的提升,千年前出土的時候總共六十四份,用一份就少一份。
隻有差一步就能突破宗室級煉丹師,或者成就火德之軀,并且對祝家有卓著貢獻的人才能獲得。
然後點名馮家要萬妖髓,乃是喂養靈獸的頂級神物,可節省靈獸百年修煉的時間,同樣是用用一份少一份,隻有靈獸具備極高潛力,并且對馮家有卓著貢獻的才能獲得。
公輸家倒是沒有要極其珍惜的資源,卻要拿出一萬份玄龜甲,不夠的部分用撼嶽蟻或者懸天蛛代替。
楊家也是如此。
就差把搶劫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若是平時,他們肯定早就破口大罵了,什麽玩意兒也想搶劫大族。
但現在,他們必須好哄着趙辭。
不然。
不僅宗人府不會答應。
事情鬧大以後,也勢必會引起其他大族不滿,朝中寒門出身的大臣,更是會不遺餘力地彈劾。
可這波獅子大開口,明顯已經接近了他們的極限。
所以各家商量了許久都沒有商量出結果。
結果不曾想。
這次居然被穆神醫把最後一棵稻草壓上來了。
“穆神醫,不是我等不答應……”
“後半句話,穆某并不想聽。諸位不想付出代價,那便承擔後果。八大家族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不應該這點道理都不懂。
能重塑他們筋絡的,隻有穆某一人。能夠把這件事情壓下來的,也隻有十殿下一人!
諸位好好考慮,穆某告辭!”
說罷。
拱了拱手。
直接離去。
留下臉色糾結的衆人。
說起來也搞笑。
四大家。
馮祝乃是實打實的太子黨。
公輸鐵四皇子黨,楊氏準四皇子黨。
此刻卻湊在一起愁眉苦臉。
“諸位……”
趙雍開了開口,卻還是沒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如此重要的資源,他沒有資格替四家開口。
不僅四家如此。
他回來以後去求見趙煥,趙煥甚至都沒有見他。
現在的他,已經在懸崖邊上了。
“殿下勿急!”
祝恭也是焦頭爛額,敷衍地安慰了四個字,後面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就當所有人都沉寂的時候。
“啊!啊哈……”
驚駭恐慌的聲音從療養房裏傳了出來。
祝恭心頭一揪,頓時眼眶都紅了,連忙跑進療養房裏:“焱兒,焱兒怎麽了?”
“爹,爹!”
曾經還不可一世的祝焱,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驕矜傲氣。
就像是落魄的狗一樣,雙臂軟軟耷拉,倒在祝恭懷裏瑟瑟發抖。
他的眼神當中,滿是絕望。
曾經的天之驕子,轉頭就成了這副模樣。
任誰都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當日被趙辭生抽手筋腳筋的恐怖畫面無比清晰,隻要他神智一清醒,就會出現在腦海之中。
而中了血淵之毒,被自家勢力抛棄的場景,更成爲了他一生的陰影。
他也是從那時候才知道。
自己從不是天之驕子,家族可以讓他在得意的時候俾睨衆生,也能在他落魄的時候,把他當成一條狗丢棄。
而現在……
自己就是一條落魄的狗。
雖然祝恭安慰他,會請最好的神醫,幫他重塑經絡。
可他清楚。
這隻是一個添頭。
即便自己治好了,在家族的眼中也已經背負了無盡的債務,必須在以後用功績把債務還清。
不然……狗依然是狗,隻要出錯,家族依然可以像上次一樣抛棄自己。
這樣的未來,讓他感覺到絕望。
任何寬慰的話,都不能讓他心中舒緩半分。
除了……
除了極樂夢!
在夢裏,他能忘記所有的痛苦,并且享受到極緻的快樂。
夢裏面,他神通蓋世,萬人膜拜。
以祝氏家主之姿,接管大虞成爲新的帝皇。
個中快樂。
讓他爽至絕巅。
他一刻也不想出來。
不想回到這個讓人絕望的現實。
但……
趙辭說,現在隻允許他每日體驗一刻鍾的極樂夢。
隻有達到他立下的目标,才能将一刻鍾延長至一個時辰。
太痛苦了!
真的太痛苦了!
“爹!”
祝焱忍不住說道。
祝恭趕緊問:“焱兒,你說!”
祝焱咬牙道:“孩兒想痊愈,孩兒想成爲強者!”
祝恭:“……”
這一聲有些大。
把其他三個人都吵醒了。
于是。
一犬獨吠。
變成了四犬相嚎。
療養房熱鬧了起來。
但有人。
卻自閉了。
……
臨歌西郊。
一處陵園依山傍水而建。
論風水與環境,比起皇陵都猶有過之。
想要埋在這裏,條件其實并不是特别苛刻,隻要砍掉十顆敵人的頭顱就可以。
對!
埋在這裏的,都是烈士。
有人出身大族,有人出身寒微。
但在這裏。
沒有窮酸布衣,也沒有王公貴胄。
這裏的人。
隻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戰士!
勇猛的戰士!
山之北,一座雕像遙望北方,似在注視遙遠的北域。
雕像的腳下,有一座戰盔狀的神龛,神龛下擺着一個牌位,上書一列遒勁的字體:忠烈侯項天歌之靈位。
神龛前,香火旺盛。
來這裏祭拜的,多是些軍人的家屬。
他們往往在這裏祭拜自己的家人以後,也來項天歌墓前添一縷香火。
隻是今日秋雨蕭瑟。
山間的氣溫降低了不少,加上不是專門用以祭拜的節日,所以即便項天歌的墓前,祭拜的人都少了很多。
上香。
不用排隊。
甚至可以在雕像面前多呆一會兒。
此刻。
站在雕像前的,是一個黑袍青年。
他擡着頭,靜靜地望着項天歌雕像的右手。
那裏。
攥着一杆烈魂槍。
這杆烈魂槍。
他見過。
“哎……”
楊墨歎了一口氣,将手中三根嬰兒手臂粗的香點燃,插在香鼎裏面,鄭重地拜了三拜。
這半年來。
他每次午夜夢回,腦海中都會浮現跟項天歌立下賭約的場景。
場景出現次數越多。
他就感覺愈發荒誕。
這個賭約。
其實根本沒有賭的必要。
他現在,在同齡人之中,也算是實打實的強者,兩個天品神紋,就算頂級天才都難以望其項背。
但他深知,自己因此付出了什麽。
一路颠沛流離不假。
但能成功,跟颠沛流離也沒有關系。
全靠貴人相助!
趙辭算一個。
皇甫嵩算一個。
沒有貴人提攜,天賦還不是那麽好的普通人,别說達不到自己現在這個高度,把命都拼上,都不可能比得過府争最弱之府的最弱平民府官。
這賭約。
從一開始,魔君就輸了。
他也徹底認清了,魔君就是一個狗籃子。
但他不打算跟魔君劃清界限。
因爲他雖然不打算成爲魔君。
卻一定要成爲魔君那樣的強者。
所以。
作爲魔君的轉生之人,他要履行賭約。
願賭服輸,來項天歌墓前燒紙,趁着自己還有燒紙的能力。
看着眼前的烈魂槍,他好像明白了,爲什麽不可一世的魔君,願意爲了一個賭約放棄實力和地位選擇轉生。
因爲……
這個小醜心防已經被擊潰了。
就如同自己一樣。
楊墨輕輕吐了一口氣,待到香火燃盡,便壓低了鬥笠準備離開。
卻不曾想,剛轉過身,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辭哥兒?”
楊墨愣了一下,全身肌肉都有些緊繃。
他離開五行獄已經有幾天了。
一直都沒有聯系上皇甫嵩。
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而那個隻聞其名的水墨,他更是完全聯系不到。
他決定今日冒險一下,聯系皇甫嵩的舊部,強行面見水墨,奪取殘魂。
這麽做。
有可能會死。
所以他今日過來祭拜。
沒想到遇見了趙辭。
所以,趙辭會連自己一起清洗掉麽?
“老墨,你果然來了!”
趙辭笑了笑,自顧自地點上了香火,插在了剛剛零落成塵的香灰上。
鄭重拜了三拜才轉過身。
“希望趙辭不要殺我”的願望已經幻滅,重新變回了剛才祭拜時的字幕。
【楊墨的當前願望】:獲得毀滅法則。願望完成獎勵:領悟值+10000,毀滅法則幼苗X1。
趙辭:“……”
本來他還想引導楊墨,放棄魔君的記憶,隻盯着毀滅法則,這樣識别關鍵詞的時候,才有可能與毀滅法則相關聯,外加對于楊墨的超高難度,領悟值隻要達到五位數,獎勵的含金量也會提升。
讓自己直接獲得毀滅法則相關的東西。
結果……
都不用引導。
老墨自己會動。
看來他對自己有一個十分清晰的yin知。
比魔君那個傻籃子強太多了。
“辭哥兒,還挺巧。”
楊墨勉強保持着鎮定。
趙辭笑着擺了擺手:“沒什麽巧不巧的,我猜到你要來了,等好幾天了。一起喝一杯?”
猜到了?
楊墨眼角抽搐了一下,隻是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趙辭知道那個賭約。
也知道自己馬上要幹什麽。
更知道,以自己的性格,最近肯定會來。
這啥都猜到了。
還有能鬥赢的希望?
猶豫了一會兒,重重點頭道:“好!”
……
西郊。
一處典雅的高奢酒樓。
兩人沒談任何關于魔教和魔君的話題。
隻是扯一些有關府争和修煉的事情。
跟以前沒什麽區别。
等喝得差不多了。
趙辭便給楊墨開了一間上方,結了賬便離開了。
楊墨躲躲藏藏多日,也終于能放松下來了,洗了個澡直接就睡了下去。
他相信。
趙辭不會害他。
甚至會幫他做好保密工作。
終于能安心睡一覺了。
遠處。
趙辭回頭望了一眼,開設這個酒樓的,是臨歌城一個比較有人脈的富商,酒樓的安全系數極高。
不過。
他請楊墨喝酒,不是奔着這安全系數來的。
而是……
這位富商有一條十分重要的人脈,這條人脈保證了他黑白通吃。
那就是水墨!
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若不是顧湘竹最近半年,将很多教内勢力都解構了出來,恐怕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消息。
既然這樣。
後面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
夜。
楊墨本來睡得正香,忽然有那麽一瞬間,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眼睛還未睜開,腰間的匕首便已經拔了出來,直刺黑影的咽喉。
與此同時。
正對黑影的毛孔也噴出了縷縷劇毒。
淡金色的肉身神紋,和黑金色的肝木毒紋,同時亮了起來。
然而。
事情的發展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匕首。
被人輕而易舉握住了。
而那毒氣,好像也沒有絲毫建功。
“肝木神紋也入臻了天品。”
黑影的聲音頗爲動聽,就是有些顫抖:“皇甫嵩爲什麽這樣在你身上下血本?”
楊墨:“……”
咚!
咚!
咚!
他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口中也變得有些幹渴,喉頭聳動了一會兒,試探地問道:“你是……水墨?”
水墨咬着牙道:“我在問你話!”
“因爲我是魔君轉世。”
“胡說!”
水墨情緒無比激動,你是聖君轉世,那趙辭是什麽?
我這半年來天天借酒澆愁。
豈不是顯得很呆?
楊墨聲音無比低沉:“我是不是,你搜了我的魂一探便知,你當真以爲皇甫嵩得了失心瘋,自我麻痹之後,把所有的資源都砸到一個假魔君身上?”
他有些憤怒。
這段時間,他跟皇甫嵩的處境相當不好。
因爲皇甫嵩說水墨這個人十分剛愎自用,對神蛹繭絲的結果深信不疑。
除非讓她完全搜魂,基本沒有什麽方法。
所以他們一直在等,等趙辭吸收殘魂,然後皇甫嵩帶他秘密潛入,等趙辭失敗以後無縫接盤。
但……趙辭一點都沒有主動吸收的意思。
于是。
隻能搜魂了。
搜誰的魂,成了一個問題。
皇甫嵩是很忠心不假,卻也很難接受被人搜全魂的屈辱。
而楊墨,也不想讓人看到不堪的過去。
但現在,皇甫嵩已經消失了。
所以隻能楊墨自己來了。
遇到水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不能再放過這個拿到毀滅神紋的機會。
他看着水墨,發現她如畫一般的臉蛋,滿是凄怆。
便直接盤腿坐下。
咬牙道:“來吧!”
“嗯!”
水墨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顫顫巍巍地印在他的眉心。
良久。
良久。
楊墨低着頭,神情當中滿是屈辱。
水墨卻已經泣不成聲,猛得抱住楊墨:“聖君!聖君!我終于等到您了,您受苦了!”
楊墨:“……”
他很難受。
替身文學,真的讓人很難受。
若不是他現在需要水墨,一定會逃得遠遠的。
水墨哭了許久。
才勉強恢複淡定:“我說爲什麽趙辭遲遲不肯融合殘魂,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冒牌的。冒充聖君,實在居心叵測!這等下賤惡毒的人渣,害聖君您受了這麽多苦,我一定……”
“啪!”
一個耳光落下。
楊墨雙目赤紅,怒意盈然道:“他如何下賤,如何惡毒?你休要胡言亂語!”
水墨:“!!!”
對味!
太對味了!
這絕對是聖君!
以前我說項天歌惡毒。
聖君就是這麽打我的!
沒錯了!
聖君還是原來的聖君!
水墨喜極而泣。
楊墨吓了一跳,他就沒有見過這麽怪的反應。
一時間。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現在,其實是求水墨辦事。
按理智來說,不管水墨說出多麽過分的話,他都不應該惹怒水墨。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水墨看不起他今生的準備。
沒想到沒有。
可是這般侮辱趙辭。
他實在是忍不了。
若趙辭這般坦蕩的君子都下賤惡毒。
那我算什麽?
隻是這一巴掌,怎麽把這個女人打笑了呢?
楊墨有些害怕,忍不住問道:“你,你沒事……啊!你想幹什麽?”
他悚然一驚。
俨然已經被水墨封住了所有大穴,絲毫動彈不得。
“聖君,讓我伺候你吧!”
“啊?”
此刻。
替身文學的屈辱,已經達到了巅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