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魔君,你會愛我麽?”
“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一點。”
“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不重要!”
“不,這很重要!”
顧湘竹身上并無任何戒備的反應,但目光還是閃過了一絲陰郁:“他們……接觸過伱了?”
趙辭搖了搖頭:“沒有……我猜的!從皇甫嵩的詭異動作,還有你的反應。”
顧湘竹神色稍緩,強撐起了一絲笑容:“洞察力還真強,難怪能騙我這麽久。”
“你還沒有回答我,如果我是魔君,你會愛我麽?”
“如果你是魔君,我可能會讨厭你。”
“那若我一直都是趙辭呢?”
“我……”
顧湘竹感覺呼吸有些凝滞,憋得胸腔難受。
她也沒想到,趙辭居然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
讓本來還覺得尚且有一絲主動權的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沉默良久。
她捏了捏趙辭的臉,故作輕松地笑道:“我可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是修魔的,一切不過是我操控你的手段罷了。”
“我不信!”
“不然我爲什麽不肯把身子給你?”
“那若我強要呢?”
趙辭有些惱怒,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
原本側卧相擁,變成了一上一下。
顧湘竹感覺到了頗有侵略性的壓迫感,她沒有直視趙辭的眼睛,隻是别過頭去:“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對手。”
“顧湘竹!”
“嗯?”
顧湘竹愣了一下,這還是趙辭第一次這麽叫她的名字。
趙辭扶正她的腦袋,逼迫她直視自己:“你進過我的夢境,不可能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樣的态度。”
顧湘竹:“……”
四目相對。
兩人面頰距離很近,鼻尖近乎抵在一起。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趙辭灼熱的鼻息。
一時間。
她有些迷亂,極樂夢那層窗戶紙,終究還是被趙辭給捅破了。
這場景她曾預想過,隻是預想中的羞憤并沒有出現。
因爲她知道趙辭指的并不是那讓人羞恥的場景。
這小騙子想要的,是跟自己當真正的夫妻,互相之間全盤交付的那種。
隻是……
她咬了咬嘴唇:“你知道的,我要重立懸劍閣,這是我此生必須要做的事情。”
趙辭有些煩躁,無論心理還是身體:“你不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我又該如何助你?”
他的目光有些灼人。
顧湘竹有些不敢直視,沉默良久都沒有說話。
她能感覺到,趙辭好像有些生氣,溫熱的大手穿過她的頭發,捧在她的耳後,重新扶正她的腦袋。
兩面相對,便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可能是因爲生氣。
他的動作有些粗暴。
另一隻手更是充滿了侵略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探進她衣服裏面。
她一開始有些抗拒。
卻隻是掙紮地推他了幾下,無果之後便放棄了,甚至微微應和起來。
直到趙辭探到不該探的地方。
她才抓住趙辭的手腕,沖他搖了搖頭。
此刻,兩人的體溫已經高到不像話。
眼神也有些迷離。
趙辭籲了一口氣:“你還在惦念着你的懸劍閣?”
“嗯!”
“你需要我變成巅峰魔君一樣的強者?”
“嗯!”
“但你不希望我變成魔君?”
“嗯!”
“我覺得我可以做到。”
“我以前也覺得你可以。”
“什麽意思?”
“唉……”
顧湘竹輕歎了一口氣:“原本我以爲,項天歌之所以能夠力壓魔君,是因爲他将肉身修煉到了極緻,但今日才發現……神藏七重是一把鎖,沒領悟法則,即便修爲再高,也不可能沖破這個上限。
魔君如此。
項天歌也是如此。
想要達到他們那個等級,必須要掌控法則。
要麽,像他們那般,以神紋溝通法則。
要麽,像運朝法則那樣,将運朝百姓願力賦予每一個官兵。
法則與心性經曆暗合。
我雖看不起魔君爲人,但那人恣意狂放,自内心深處覺得毀滅是天地規律。
項天歌更是一輩子都在打仗,所以領悟了殺伐之道。
你……”
顧湘竹不知該愁還是該笑:“若你處于絕對安全的境地,會不會想着女人孩子熱炕頭?”
趙辭:“……”
顧湘竹捧着他的臉,雙眸之中有溫柔的眼波閃動:“方才我撒謊了,我動心了,哪怕我自己都不願承認。
但……這樣不對,亂世烽火,從不曾爲良人遷就。
大虞北有龍淵四國虎視眈眈,西南藩屬諸國蠢蠢欲動,内有八大族彼此傾軋,自認心懷聖道的聖教也早已堕落成魔。
就連世人尊崇的武憲皇帝也追逐長生,大虞國力早已支持北上,他卻日日惦念一人治萬年。
亂世遲早要來。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
隻是我覺得,我有事情要做。
你說你要幫我,我信你。
但你想的,隻是我想要做這件事情,所以你幫我!
可若有一天,我不想了呢?
色是刮骨刀,情是英雄冢。
對男人如此。
對女人也是如此。
今你未成絕巅強者。
我又怎敢輕易動搖心志?”
聽着她的話。
趙辭煩躁之意不知怎地消退了許多。
翻過身來,重新側卧将她擁在了懷中:“若我成絕巅強者呢?”
“那你……”
顧湘竹在他懷裏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笑容中帶着絲絲悲戚:“那你可要努力了。”
趙辭又問道:“若我哪天,真的變回魔君,你會怎麽辦?”
“不知道,可能一輩子都不敢見你了吧?”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什麽?”
“我登基!”
“嗯?”
顧湘竹愣了一下。
趙辭沉聲道:“老登之所以敢這麽亂搞,無非就是以爲自己遲早能獲得長生之法,可這長生之法本來就是假的,那就必然需要有新皇登基……”
“你覺得你适合當皇帝麽?”
“我……”
“那你覺得,馮祝公輸三家同意你當皇帝麽?”
“說的也是!”
趙辭有些蛋疼,選新皇看的可不是武力,政治考量太重要了。
老登拉扯太子和四皇子,本身就是因爲盯上了馮祝公輸三家的家底,畢竟大虞這個國家,從一開始就有硬傷,八大家族聯合建立起的國家,各自手裏都有足以影響國家命脈的産業。
一直對外打仗的時候,這矛盾尚且能消減。
可一旦和平,這些矛盾就會迅速暴露出來。
老登想靠争儲遊戲攫取三家核心資源,三家又何嘗不想用這些資源去影響皇權。
本身就是一個對賭大局。
而自己……身後并沒有站着項家,就算修煉天賦再高,都沒有入局的資格。
這個偷來的兵神塔,倒是能夠算作籌碼,隻是這玩意兒太過敏感。
“我忽然有些不希望你是魔君了。”
顧湘竹忽然開口。
趙辭愣了一下:“爲什麽?”
顧湘竹笑了笑:“本來我想着,隻要能把你培養成對我沒有任何二心的強者,我就能以我的方式振興聖教。隻是我還是低估了這件事情的難度,這個想法也對你不公平,更有可能毀掉我的心境。
臨歌是個泥潭。
我不想呆了。
若你不是魔君,我便不用再執迷幻象,将丹坊挖幹淨,便離開臨歌了。
找一個地方,掙脫那些魔教的瘋子,找一個合适的地方,重新建立起一個幹淨懸劍閣。
盡早打碎皇帝的長生夢,你便也不需要提心吊膽了。”
趙辭呼吸一窒:“你在我這裏投資了這麽多,不要了?”
“送你了。”
“可這世上,哪有這麽一個地方讓你重建懸劍閣?”
“興許有呢。”
“那你覺得你走了,我就能安穩生活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跟你說話真憋氣!”
顧湘竹有些愠怒,直接坐起身來準備下床。
卻不曾想,被趙辭從身後抱住,湊在耳邊說道:“莫要想太多,不管我跟魔君有沒有關系,我都會以趙辭的身份成爲絕巅強者。等到了那一天,我要對你用強。”
顧湘竹:“……”
她從未聽過如此冒昧的話。
可偏偏這句話讓她心髒劇烈跳動了好幾下。
她掙開趙辭的胳膊,起身轉過來,笑着拍了拍他的臉:“小朋友,很難的。”
趙辭反問:“這麽說,你同意我對你用強了?”
顧湘竹:“……”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若我同意了,那還叫用強麽?”
趙辭:“……”
顧湘竹咬了咬頭,俯身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這些日子莫要接任務,就在臨歌。”
“嗯!”
趙辭點了點頭,他不知道顧湘竹什麽意思,但想來應該跟魔君的身份有關。
目送顧湘竹化作青煙離去,他并沒有強留。
坐在原地思考了許久。
趙辭揉搓着下巴。
“法則……”
“這玩意兒好像很牛逼啊!”
“但好像獎勵沒有爆出來過。”
“看來想要成爲真正的巅峰強者并不簡單。”
“目前僅有的已知途徑,就是重新變回魔君。”
“既然變回就能重歸巅峰,那這個變回的過程,定然有毀滅法則相關的物品存在。”
趙辭看向自己的腦海,裏面漂浮着一張張尚未動用的符紙。
饕餮符……
這玩意兒能用在這裏麽?
畢竟符紙上的描述,說是能消化一切來着。
“不過想要接近那個東西。”
“得先證明自己是魔君才行。”
“可問題是,小阿姨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我就是魔君。”
“蛋疼!”
趙辭揉了揉腦袋,感覺有些亂。
……
臨歌的夜看似平靜。
但其實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宗人府的高手,嘗試了無數種方法,試圖跟兵神塔重新取得聯系。
結果無論嘗試了什麽方法,兵神塔都杳無音訊,就連碎片都找不到一點。
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他們也探查了所有進入兵神塔的人,都沒有感應到一點兵神塔的氣息。
于是。
所有姓趙的都懵逼了。
兵神塔這玩意兒,本身就是府争制度的一大基石,這玩意一消失,府争對大族天才的吸引力至少也會降三成,時間一長對趙氏的權威都會産生影響。
趙煥也是全程黑着臉,跟宗人府的高層商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最終敲定應對策略,就說趙辭凝結的神紋太強,耗幹了兵神塔全部的能量,下次開啓至少要等到三年以後。
争取三年的時間,如果能找到兵神塔最好,找不到的話再想想其他對策。
敲定之後。
趙煥便回了宮,時辰已經很晚了,過不了多久就要破曉了。
距離早朝也不剩多久了,便直接和衣而睡。
隻覺剛閉眼,就被李公公叫醒了,整理了一下儀容,便直接去上早朝了。
宣布了兵神塔的事情,雖然引起了不小的波瀾,但整體還在可控範圍之内。
又處理了一下其他的政務,早朝便結束了。
下朝之後,趙煥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禦書房,而是直接朝寝宮趕去。
長生之道。
最重要的就是養生。
外人都覺得他爲了朝政殚精竭慮,但其實處理朝政占據的精力不足他的一成。
其他的精力,都放在了調整自己身心狀态上了。
隻等趙辭的腎水神紋凝成,換下最後一塊短闆,他就能強取兩儀之體,踏上長生之路了。
雖說趙辭因爲神紋品階太高,宗室那邊可能會有些問題。
但……
補覺!
一定要補覺!
準備工作不能耽誤。
隻是不巧。
剛到寝宮,李公公就急匆匆地踏着小碎步跑了過來。
“陛下!”
“何事?”
趙煥有些不悅。
李公公面色有些爲難,小心翼翼地說道:“祝恭,馮震,公輸宕三人在禦書房求見!”
“嗯?”
聽見這三個人的名字,趙煥頓時皺起了眉頭。
祝恭,祝家老二,隻要祝疆一出事,他就是祝家的家主。
馮震和公輸宕也都是各家在臨歌的話事人,馮、公輸兩家沒有那麽多内鬥,這兩人卻也代表着各家家主的意志。
太子黨,四皇子黨,三個大家族的話事人齊齊找來。
這是爲了什麽事兒?
趙煥很快就猜到了他們的意圖,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
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這個枕頭,明顯比棉花做的枕頭更有用,先取走這個枕頭再說。
他點了點頭:“去禦書房!”
……
禦書房。
趙煥在李公公的攙扶下,困恹恹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蒼老的面頰難掩疲态,雙臂撐在書案之上,身體有些微微顫抖:“三位愛卿,昨夜可有休息好啊?”
語氣略帶責怪之意,你們休息好了,我可沒休息好。
隻是這三人明顯情緒更重。
休息好?
你讓我們怎麽休息好?
祝恭上前一步:“此次春狩與兵神塔,十殿下表現驚才絕豔,已經隐隐有新皇之姿,臣等心中振奮不已,如何能夠入眠?”
此話,不能不說不陰陽怪氣。
可以說攻擊性極強。
換作任何一個人說,哪怕是阚天機這種德高望重的大臣,都隻有九族消消樂一種結局。
但奇怪的是。
趙煥一點都沒有生氣,反倒是沖李公公擺了擺手。
李公公會意,便立刻朝外走去,屏退禦書房外面所有的太監宮女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将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趙煥靜靜地看向祝恭:“祝愛卿,可是在說反話?”
“陛下!”
祝恭态度分外強硬:“可否給臣等解釋一下,十殿下的崛起,究竟是不是您有意爲之。新皇人選,究竟還在不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間!”
若有外人在,定然震驚于祝恭竟然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隻是另外兩人一點都沒有意外,反而都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趙煥。
好像做錯事的不是他們,而是趙煥!
這三人分屬太子黨和四皇子黨,此刻竟然堅定地站在了一起。
趙煥面對如此質問,忍不住生出一絲怒意:“三位愛卿此次前來,難道是爲了逼宮?”
“不敢!”
祝恭腰闆挺直:“臣等隻是想提醒一下陛下,當年的髒事,是我們三家與陛下一起做的!如今的大虞,趙氏運朝是笑話,上三家也是笑話。
我們四家,應當勠力同心将笑話一起藏起來,而非互相算計!
陛下!
太子與四皇子争儲之戰本質究竟是什麽,您清楚,臣等也清楚。
您忽然搬來了一個嬴銳,我們可以理解爲做戲,九皇子和瑛王世子的動作,我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若你真的屬意立儲十皇子,那請恕臣不能接受!”
公輸宕拱手:“臣不能接受!”
馮震也拱手:“臣不能接受!”
如此咄咄逼人,讓趙煥灰敗幹枯的老臉都漲紅起來。
目光閃動,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
但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都沒有說出半句震怒之語。
反倒是強行調整好自己的呼吸,語氣生硬道:“辭兒此等表現,全是他自己天分過人,修煉刻苦,跟孤沒有任何關系!三位愛卿這般逼問,簡直是無稽之談!”
三人這才目光稍緩。
祝恭卻又追問道:“陛下當真沒有立儲十皇子之意?”
“哼!”
趙煥怒哼一聲:“項家都未站在辭兒身後,祝愛卿你說孤何來的改立辭兒之意?”
三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之中的陰雲稍微散了些。
随後。
公輸宕笑眯眯地拱手道:“陛下息怒!祝大人主修火系神藏,脾氣稍微爆了些,情緒激動之下難以控制言行。
不過祝大人的擔憂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陛下龍氣興盛,再加上十殿下的母妃是瀛洲仙島傳人,即便再天資卓絕,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虞能得此神将之才,吾等都心中振奮。
隻是這府争……十王府就沒必要繼續參加了吧!”
趙煥臉上怒意更甚:“三位可知道寶劍鋒從磨砺出的道理?以辭兒的天資,若失去了府争這塊磨刀石,該是多麽大的損失!”
“哦?”
公輸宕笑眯眯地反問:“我們大虞,當真需要這樣的神将麽?還是說……陛下想要造就出一個新的項天歌?”
聽到這句話,趙煥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面頰猶如黑雲籠罩,枯瘦的雙手死死抓住書案,手上的筋骨暴凸,看起來分外猙獰。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三人。
三人也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良久!
良久!
趙煥頹然敗下陣來,頹然坐下靠在椅背上,就像是一個無力保護愛子的遲暮老人。
他長籲一口氣:“這磨刀石,不要便不要了罷!三位愛卿今日一同到來,想必已經商量好了,不妨說出來讓孤聽一聽。”
“不敢!”
公輸宕笑道:“我等隻是觐獻良策,不管陛下聽取與否,吾等都沒有任何怨言。”
趙煥愠怒:“直接說便是!”
公輸宕這才說道:“讓陛下下令解散十王府,的确說不過去。不過如今肉身塔已過,接下來任務有不少都在五行獄内。臣等的意思是,在五行獄裏面,多府齊出,打散十王府!”
趙煥似有些不甘心,看向祝恭和馮震:“你們兩家都有子弟在十王府……”
馮震趕緊拱手:“廢掉修爲,回家好好管教就行,無非就是心疼一些。”
祝恭眼底卻閃過一絲厲芒,沒有多說什麽。
趙煥咬了咬牙:“你們怎麽管教後輩孤不想管!這十王府可以解散,但萬不可傷我辭兒!”
“陛下放心!”
祝恭趕緊說道:“臣等定将十殿下完整送回,不會影響陛下培養出下一位神将!”
“甚好!”
趙煥無奈地點了點頭,擺手道:“都走吧!孤要休息了!”
三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齊齊行禮道:“臣等告退!”
說罷。
便并肩離開了禦書房。
過了一會兒,李公公才走到趙煥旁邊:“陛下!這三人實在太放肆了!”
趙煥臉上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憤懑,取而代之的是大局在握的淡笑:“放肆點好啊!他們越放肆,就越證明在他們眼中孤已經老了,孤還嫌他們不夠瘋狂呢!無意之間,他們倒是給孤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李公公微微一笑。
誰能想到,外表無比蒼老的武憲皇帝,其實距離長生隻有一步之遙?
最近趙辭表現得太強勢了,強勢到宗人府都有心要保的地步。
強勢到想要打壓都找不到理由。
現在馮祝公輸三家想要出手,那可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隻是……
李公公看着趙煥眼底深處那抹陰郁之意,低聲安慰道:“陛下!當年之事,錯在大勢,不在陛下,勿要因此傷神!”
“那是自然!”
趙煥笑了笑,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
春末夏初的陽光格外溫暖。
宗人府中,所有參與府争的少年人雖然正處于實質上的半囚禁的狀态,但其實自由并沒有被限制太狠,一個個都彙聚在小院裏,享受着來之不易的空閑。
隻是,享受跟享受還不一樣。
趙雍瞅了一眼遠處的趙燮,羨慕得基爾發紫。
昨天晚上,他在禁閉室凝聚了神紋,地品高階,跟趙燮一個品階。
但他的肉筋骨平均要比趙燮高一個品階,結果凝聚出來的神紋一樣。
他怎能不氣?
如果他也能進肉身塔,至少也是天品低階的神紋,縱然比不上當年的項天歌,也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存在。
可惜沒如果。
隻剩下結果。
趙雍沒有抱怨,隻是覺得今年的春日并不是很明媚。
這個時候。
“吱呀……”
一個禁閉室的門開了。
諸葛霄踏出門檻,走路有些蹒跚,他皺着眉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雙腿,目光中卻盡是欣喜。
這是他第一次操控雙腿,屬實有些不習慣。
“老霄恭喜,你終于能站起來了。”
趙雍站起身,笑着恭喜。
諸葛霄頗爲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謝殿下!若不是殿下……”
“哼!”
祝焱冷哼一聲。
馮天隙也把目光移向一旁,明顯對諸葛霄相當不滿。
趙雍輕咳了兩聲:“老霄雙腿既已恢複,施展陣法必定能夠更加揮灑自如,定會讓我九王府如虎添翼,日後取得的成就,遠不是一個兵神塔名額能比。老祝!天隙!”
兩人無奈,隻好不情願地沖諸葛霄拱了拱手。
“恭喜!”
“恭喜!”
諸葛霄淡笑着回禮。
趙雍忍不住問道:“你肉身神紋什麽品階?還要多久能夠凝聚諸葛家的本命神紋?”
這才是他關心的問題。
之前望歸山,雖然他們大敗而歸,但其實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嬴銳這個核心跪得太快。
另外就是諸葛霄肉身太弱,承擔真氣樞紐作用的時候負荷太大。
但那個陣法,絕對是相當逆天的。
将所有人的真氣都融爲一體,尤其是五行齊全的時候,能夠發揮極大的威力。
隻要把諸葛家有關陣法的本命神紋凝聚,定然極爲逆天。
“地品低階,至于本命神紋……”
諸葛霄笑了笑:“最多三個月!”
趙雍頓時大喜,趙氏的皇極真氣沒有屬性,所以凝聚第二神藏會慢許多,其他家族肉身境修習的功法就帶屬性,速度自然要快。
三個月之後,九王府就會進入強勢期。
而趙辭,雖然傳言至少是天品神紋,但短時間開辟不了第二神藏,天品神紋的優勢必定會大大折損。
是個好消息。
就在這時……
“嘩!”
某處忽然熱鬧了起來。
衆人不由循聲望去,隻見後衙處似乎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這……好像是天品神紋的光澤。
有點淡。
應該隻是天品低階。
趙雍心中松了口氣,原來趙辭隻是天品低階,他心情平白好了許多,便呼朋引伴全都趕了過去準備看看熱鬧。
結果到了後衙。
所有人都傻眼了。
“楊,楊墨?”
此刻站在趙延面前展露天階神紋的,正是昨日倒數第二位離開兵神塔的楊墨。
楊墨拱手道:“恭王殿下,這天品神紋可有假?”
“沒假!”
趙延頗爲驚詫,一邊記錄在案一邊感慨:“你們楊氏毒體頗爲詭谲,但品階都不高,天品毒體神紋,的确是你們族史獨一份了!”
楊墨深吸一口氣:“恭王殿下!我記得肉身神紋達到天階的話,好像可以全城張貼告示?”
趙延點頭:“若你同意,自然可以,你想要貼麽?”
大虞尚武,不論誰,不論什麽神藏,隻要出現天階神紋,都是十分值得慶賀的事情。
公告全城,也是提士氣的操作。
“貼!”
楊墨斬釘截鐵道:“我要讓我爹娘高興高興!”
趙延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了一眼,便立刻草拟了一張告示,交給趙青讓他去刊印張貼。
随後笑着看向一旁的趙辭:“老十,你……”
趙辭趕忙道:“皇兄,神紋品階不是可以不上報麽?我沒到天階,就不上報了。”
趙延搖了搖頭,知道他想低調一些,畢竟昨日惹了不少忌憚的目光,這做法倒也算正常,便也沒再追問。
他站起身道:“你們回去歇着吧,等楊銘的案子有了結果……”
正在這時。
“報……”
一個小吏匆匆忙忙跑來,在趙延耳畔低語了幾句。
趙延眉頭一樣,轉身看向一衆參加府争的少年人,清了清嗓子道:“楊銘案的初步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基本可以排除他殺,你們各自回家吧,十日之内不準離開臨歌!”
“是!”
衆人心頭頓時都變得輕松了些。
趙燮眉頭緊皺:“恭王殿下,此事……”
趙延淡淡道:“目前的證據表明,楊銘就是毒功運轉出了問題導緻昏厥,被兇獸啃噬了屍體。這件結論,楊家人也有參與。
雖還有待更詳細的查證,但在場諸位并非嫌犯。
怎麽?
世子願意一直在宗人府待着麽?”
“不敢!”
趙燮趕緊搖頭。
趙延輕輕擺手:“都散了吧!五日之後,你們可以從新的任務簿中領取任務,也恰好功績庫開啓,需要兌換的自行兌換。”
兌換?
現在大家都窮得叮當響。
除了十王府,好像沒有人可以兌換什麽。
各府府官結伴離開。
大部分都帶着笑容。
除了三府聯盟。
嬴銳自己個兒走了,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趙雍和趙燮卻湊到了一起,瞅着十王府離開的方向,目光中滿滿都是忌憚。
毫無疑問,趙辭的肉身神紋至少是天品。
但楊墨……
楊墨憑什麽啊?
這十王府給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沉默良久。
趙燮開口說道:“消息你收到了麽?”
趙雍點頭:“收到了?”
“到時動手麽?”
“動手!”
……
十王府一行人,并沒有回王府的意思。
而是直接朝楊家的藥材鋪走去。
按楊墨的話說。
他應該感謝一下大家,所以要請他們吃一頓楊家的全菌宴。
其他人自然不會拒絕。
這次十王府收獲頗豐,也該慶祝慶祝了。
“老墨!墨哥!墨爹!”
馮苦茶拐住楊墨的脖子:“以後天品神紋了,是不是得罩着兄弟我啊?”
“罩!罩!罩!”
楊墨嘴角的弧度很難壓,隻是實在想不出什麽騷話,隻能當複讀機。
祝璃嘻嘻直笑:“老闆!我看以後沒人敢欺負我們了,等我凝聚完火系神紋,一個人能抵十個祝焱!”
這個還真不是吹。
郁心焰無比爆裂,祝璃煉丹不行,但火系法術的破壞力,絕對在祝家首屈一指。
趙辭揉了揉她的丸子頭,叮囑她好好修煉,随後便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丢給了楊墨:“諾!告示的草拟版本,提早拿回去高興一下。”
“好!”
楊墨重重地點了點頭。
趙辭心頭微微輕松了一些,一開始他還擔心楊墨暴露,沒想到他還真有一手,居然真的沒被宗人府發現端倪。
衆人都是武者,雖然是走路,但也一點不慢,沒過一會兒就到了楊氏藥材鋪。
楊墨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給楊放岑秀彙報了喜訊,把老兩口高興得上氣不接下氣,尤其是看到趙延的草拟告示,激動得差點暈過去。
岑秀興奮得走街串巷,楊放則是笑着張羅着全菌宴。
一頓飯,相當豐盛。
就是楊放和岑秀席間說的話,還是時不時地貶低楊墨,以此來說明他們兩口多麽功不可沒,讓人聽得有些不舒服。
好在後半局。
鄰裏街坊看到了宗人府張貼的告示,這才确定老楊家的孩子真出息了,接二連三地過來祝賀。
身爲主家的楊放岑秀,自然要去迎接,他們離席之後,衆人才吃得自在。
吃完午飯之後,讓楊墨在家好好休息,其他人則都回了十王府。
楊家藥材鋪。
恭喜的人絡繹不絕。
禮物很快就堆滿了整個院子。
夫婦倆從中午到晚上,高興得嘴就沒合起來過。
送走最後一個道賀的客人,天色已經黑透了。
“真好!”
楊放滿面紅光地拍了拍自己兒子的後背:“墨兒!現在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了吧?”
楊墨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
岑秀好像還沒有從興奮中恢複過來,笑吟吟道:“多虧墨兒争氣,咱們兩口子終于揚眉吐氣了一回!”
楊墨鄭重道:“娘!孩兒保證,你跟爹往後餘生都會這麽風光的!”
“好!好!有志氣!不愧是我楊放的兒子。”
楊放激動不已,旋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些奇怪道:“夫人!你有沒有發現,這次過來祝賀的人都是街裏街坊,好像沒有咱們楊家的人啊!”
此話一出。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現在想想還真是!”
岑秀想了想,臉上笑意更甚:“我尋思他們也沒臉來!以前各種看不起我們家墨兒,現在墨兒崛起了,就相當于把他們的臉狠狠打了一通。他們要是過來,估計連頭都擡不起來。”
“這麽說倒也能解釋得通,但又感覺不是那麽回事。”
楊放分外不解。
這個時候。
三人已經進了屋。
楊墨不動聲色地把屋門關上:“爹!娘!他們不來祝賀,其實另有原因!”
夫妻倆都來了興緻:“什麽原因?”
“楊銘……”
楊墨嘴角微微揚起:“被我殺了!現在消息還沒有傳出來。”
“什麽!”
“什麽!”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恐懼。
極度的歡喜和深至骨髓的驚恐交織在一起,讓他們身體都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墨,墨兒!你做這件事……”
“放心!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們隻是懷疑我,但找不到證據。”
“當真?”
“當真!”
楊墨笑道:“爹娘!你們就放心吧,以後咱們一家三口,都可以挺着胸膛做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人看不起我們。至于楊家,他們不可能奈何得了我們。”
末了。
心裏補了一句:至少在你們還活着的時候不能。
夫妻倆面面相觑,心頭都籠罩着極度不真實的感覺。
幸福得簡直要冒煙。
楊墨笑着問道:“爹!您想喝酒麽?”
“喝!喝喝喝!爲什麽不喝?”
楊放再也無法控制臉上的笑意。
斷子絕孫!
楊翰那個白眼狼斷子絕孫了!
不喝十斤酒,他對得起自己的兒子麽?
楊墨點頭:“孩兒剛才已經訂了上好的酒水和下酒菜,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了,今晚就陪你們老兩口好好喝一頓。”
……
一個時辰後。
楊墨醉眼朦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剛進屋,就看到一個黑影正在椅子上端坐。
那人見到楊墨進屋,連忙起身道:“恭喜聖君凝聚天品神紋!”
“多虧你了,皇甫嵩!”
楊墨一邊笑一邊打酒嗝,親熱地把皇甫嵩按在了椅子上。
皇甫嵩輕歎一聲:“聖君!這次雖然鑽了兵神塔的漏洞,但這樣凝聚的天品神紋隐患頗大,以後您還是少飲酒灌毒的好!”
“嗯!”
楊墨搖搖晃晃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反正最後一頓了。”
皇甫嵩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道:“對了聖君!教裏面已經鎖定人選了,隻剩下了你跟趙辭兩人,水墨姑娘三日後就會帶着神蛹繭絲進入臨歌城,到時您随我一起到一個地方,測完之後就能回歸聖君之位了。”
“多久?”
“啊?”
“要離開多久?”
“水墨姑娘的意思是,半日時間。”
“不去!”
“啊?”
皇甫嵩愣了一下。
也正在這時。
他聽到了隔壁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楊墨站起身:“我爹娘的身體,應該撐不了幾天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要時時刻刻陪在老兩口身邊,送他們最後一程。反正測趙辭也一樣,你們記得不要傷害他。”
“是……”
“我要你立誓!”
“屬下立誓!”
皇甫嵩規規矩矩立了誓。
楊墨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便撸起袖子去了隔壁。
應該是去給楊放收拾嘔吐物去了。
皇甫嵩微微點頭,心想也是。
神蛹繭絲隻能被神蛹吸收,測趙辭也是一樣的。
而且。
測聖君身份的時候,一聖女四護法還有水墨都在場。
隻要發現趙辭不是。
自己或許不會給趙辭下死手。
但其他四人肯定會。
正好……
處理掉一個大隐患。
就算楊墨知道這件事之後暴怒,也不會怪罪到自己身上。
他就不信,顧湘竹一人能擋得住四個高手聯手。
……
望舒宮。
鏡中月神色凝重:“聖女,屬下覺得這件事情太過冒險,若趙辭真是聖君倒也還好,若他不是,以幾位護法的立場,必然會對趙辭動手,甚至連帶着您一起……”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
顧湘竹目光冷然:“若趙辭是魔君,那我必須借此機會告訴他們,趙辭是我的人,他什麽時候變回魔君,我說了算!”
鏡中月焦急道:“若他不是呢?”
顧湘竹寒聲道:“那我便讓他們見識一下我苦修多年的實力,打消他們對趙辭不利的念頭。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聖女,屬下覺得,您真的動心了!”
“你……”
顧湘竹貝齒輕咬:“你要這麽說,我也不跟你犟!”
鏡中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