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魔教總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六個高層在高台上議事,布下了一層隔音的結界,外加所在的位置比較高,徹底隔絕了外人的視覺和聽覺。
顧湘竹臉上陰晴不定。
一個人在那裏深思了許久。
看起來十分糾結。
這一幕,讓其他人更糾結。
因爲他們很清楚顧湘竹的爲人,尋常時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算展露出來情緒,也隻是要用這展露出來的情緒表達自己的态度。
可現在。
顧湘竹居然展露出了一個容易讓她陷入被動的情緒。
這說明什麽?
這很可能說明她正在殺不殺魔君這件事情上反複糾結。
她的殺心,一點也不小。
“顧湘竹!”
水墨終于忍不住了:“你應該很清楚,你我的實力就算再強,也基本不可能突破那個上限。縱觀整個大虞,乃至西南諸藩,甚至龍淵四國,也隻有兩人突破了那個上限。
項天歌已經死了。
那就隻剩下了聖君大人。
王朝發展太多年,皇室和七大族裏面高手如雲,我們再發展也不可能跟他們抗衡。
所以,沒有這種絕巅高手真的不行。
若你還想對聖君大人不利。
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顧湘竹:“……”
殺意?
是針對趙辭的,還是針對魔君的?
她很煩。
來這裏之前,她想過很多可能。
但這些可能,無論再怎麽壞,自己好像都有一個選擇的餘地。
若魔君知錯能改,繼續奉他爲魔教之主也未嘗不可。
若他不知悔改,那就隻能想别的辦法讓自己和趙辭牢牢綁定了。
結果。
竟陷入了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當然。
如果趙辭融合魔君殘魂之後,這一世的記憶還能占據主導,那自然是頂好的事情,不僅能夠解決趙辭的困境,還能讓自己獲得最強的助力。
這小朋友的心思的确多,但内心中卻是實實在在想對自己好,怎麽都比那個被力量迷了心智的魔君強得多?
但是……
可能麽?
趙辭現在這麽弱,那所謂的魔君殘魂,卻蘊含了他近乎全部的精神修爲和記憶。
怎麽敵?
顧湘竹深吸了一口氣:“魔君既然已經選擇了轉生,那定然有他的深意,伱們又爲何這麽着急?留他一個人好好成長便是,該出來融合記憶的時候,他自然自己就出來了。”
“你說的輕巧!”
水墨對她怒目而視:“聖君陷入與項天歌的賭局,已經近乎魔怔了,他怎麽可能輕易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次府争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是争儲的另一個戰場。
莫說聖君可能還未成長起來,就算聖君已經成爲府争中最強的那個人。
就那個趙辭。
你就覺得趙辭的修爲在同齡之中無人能勝,便能夠在府争之中安然無恙麽?”
顧湘竹冷哼了一聲:“我看他最大的威脅就是你們!”
“我們?”
水墨怒聲辯駁:“且不論聖君轉世是不是趙辭,就算真的是趙辭,也隻有在北三郡那次,皇甫嵩讓他陷入了危險。這次雖然聲勢浩大,但你平心而論,如果趙辭是聖君,這對他而言是危險麽?
倒是你顧湘竹,一直對聖君懷有異心。
這次你明明不知道趙辭身份的貓膩,卻還将我們聖教的不傳之秘傳給了他。
此等歹毒用心,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麽?”
“那又如何?”
顧湘竹指着教主專屬的石椅:“難道這個位子上,刻着那個蠢貨的名字?”
“你!”
這下不僅水墨,其他四位護法都忍不住對顧湘竹怒目而視。
顧湘竹目光微微收斂,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有多不妙。
這些人,都是魔君的忠犬。
不然水墨也不會開會的時候唯獨漏了自己一個。
魔教也不可能處于半分崩這麽多年,卻還是能夠被一個消息聚在了臨歌。
若自己再表達反對的意見,那被反對的隻能是自己。
而此時。
水墨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湘竹!至少趙辭也在人選之中對吧?現在你唯二的依仗有可能重合,應當高興才是!
趙辭的情況你也知道,他觸碰了太子和四皇子的利益,肉身境之前倒也還好。
肉身境之後呢?
往年的府一針對他,他還有什麽好日子過?
況且皇帝還盯着他,你一個人真有把握将他培養成你的助力麽?”
真不是她想要跟顧湘竹服軟。
而是……現在的局面真的很被動。
皇甫嵩現在元氣大傷。
想要再試出那些小吏,就隻能借助顧湘竹的力量。
如果趙辭不是聖君轉世。
那顧湘竹很可能會把其他可能是聖君轉世的人一個個解決掉。
如果趙辭是聖君轉世……
那就更被動了。
畢竟顧湘竹頂替了趙辭的母妃,随時都能接近趙辭。
若她還是決意要殺,自己這些人根本攔不住。
所以。
之前當她看到顧湘竹棄天魔印而去,反而選擇了營救趙辭後,她就飛快聯系了另外三個護法。
不借四長老之力向顧湘竹表達玉石俱焚的态度,他們還真沒把握壓制住顧湘竹張狂的個性。
幸好。
看顧湘竹這沉默的樣子,應該是被壓制住了。
顧湘竹:“……”
實話實說,水墨的話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這種唯二依仗重合在一起的可能性,的确讓她無比被動。
而且。
趙辭兇險的境地,的确不是自己能夠輕松解決的。
被趙煥換髒的危險,她以撕破臉爲代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
但後續的府争……
最多再過四個月,等這些人全都突破肉身境。
趙辭就會面臨絕大的壓力。
而府争,自己連插手的可能都沒有。
她心中煩躁。
但頭腦已經冷靜了下來:“所以說,你們打算怎麽辦?”
“呼……”
衆人看顧湘竹妥協,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水墨神情也愈發柔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這件事情也怪我,若是對你沒有那麽強的戒心,可能現在我們已經功成了。
現在臨歌分舵損失慘重,其他分舵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強行調人過來,也必會惹得注目。
所以……隻能靠你了,湘竹!”
呵……
讓我動手?
顧湘竹忽然譏诮地笑了:“我看不必如此麻煩,你将那神蛹繭絲給我,我直接給趙辭測定,若成了那我們便成,若不成你們再想别的辦法!”
“不成!”
水墨連連否決:“若趙辭不是,我們還如何尋得聖君?”
顧湘竹嗤笑一聲:“既然如此,那邊隻能調遠水解決近火了,這困境明明就是你質疑我而導緻的,哪有讓我買單的道理?你們說是不是啊,四位長老?”
“這……”
四個長老面面相觑,臉色顯然都不是特别好看。
卻又都不敢出聲反駁。
因爲現在顧湘竹掌握着實打實的主動權,連威脅帶安撫,好不容易才讓她安分下來。
若是再讓她強行賣單,把她激怒,那大家誰都别想好過。
顧湘竹淡淡道:“還請幾位護法,将信得過的人調過來,屆時由我統一調度,四月的春狩,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機會。諸位将各自的手下交給我,我必定讓他們死得有價值。
當範圍縮得足夠小,再以神蛹繭絲做最後的判斷,諸位覺得如何?”
除了皇甫嵩以外的三個長老有些肉疼:“這……”
水墨忍不住了,鄭重地向四人行了一個禮:“各位!此事事關聖君大人的生死,隻要聖君大人能歸位,再爲艱險的困境都不是困境,屆時聖君大人感念諸位的付出,必定不會虧待諸位。”
被水墨這麽一說。
三個長老這才動搖。
竊竊私語良久,終于點了點頭:“事關聖教數百年的大業,吾等自不會有推辭的道理,不過還請聖女務必要履行承諾,讓我們這些手下死得其所。”
“那是自然!”
顧湘竹淡淡點了點頭,旋即又掃視了衆人一眼:“諸位還有什麽别的事情交代?”
衆人自然沒有了别的事情交代。
他們這次齊聚總壇,就是爲了給顧湘竹施壓。
現在顧湘竹已經點頭了,還要什麽四輪車?
水墨輕歎了一口氣,溫柔地握住了顧湘竹的手:“湘竹!過往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件事情事關我們聖教數百年的夙願,還請務必與我們勠力同心。我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顧湘竹神情帶着一絲嘲弄:“隻是賠不是,是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你想要什麽,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内,我定能滿足你。”
“你這麽說我就當真了。”
顧湘竹淡淡道:“不過我現在還沒有想好,等想好以後再向你讨要。既然沒别的事情,那我就先離開了。幾位若還想繼續商量怎麽對付我,那請便!”
說罷。
便直接撤下了隔音的禁制。
緩緩走下了台階。
款步朝外走去,淡淡道:“走吧!”
“是!”
數百位高手齊齊應聲,跟在顧湘竹的身後,嚴整有序地離開了魔教總壇。
待他們離開。
方才還肅穆的地下宮殿,頓時變得冷冷清清,憑空冒出來了一絲敗落蕭條的感覺。
那些本來在這裏常駐的臨歌分舵以及水墨手下的教衆,這才敢微微松口氣。
高台之上。
水墨與四位長老也是神色複雜。
這次顧湘竹妥協了。
他們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放松了一些。
但心中仍然有不小的隐憂。
祁護法忍不住問道:“水墨姑娘,你覺得顧湘竹真會甘心迎聖君回來麽?”
水墨神色有些凝重:“若趙辭真是聖君轉世,她自然會樂見其成,但如果趙辭不是,誰都不能保證她會不會繼續發瘋。
不過現在,倒也不用太過擔憂。
她爲營救趙辭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諸位也都看到了。
定然是她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趙辭,現在有一個讓趙辭合法獲得聖教至高傳承的機會,她必不可能在确定聖君身份的過程中跟我們作對。
即便以後她想與我們爲敵,也至少是在确定趙辭不是聖君之後。”
四長老齊齊點頭。
這話說的有理。
皇甫嵩面露擔憂:“水墨姑娘,我有三個問題要問。”
“你說!”
“你覺得,趙辭是聖君的概率有多大?”
“這……”
水墨沉吟了片刻,緩緩道:“三成吧!”
皇甫嵩心頭一驚:“怎麽可能有三成?方才我已經說了,趙辭的極樂夢,最先開始有一個女子,若他真是聖君大人,那……”
水墨反問:“你怎知那女子不是我?”
皇甫嵩語塞:“啊這……”
其他三位長老:“啊這……”
水墨咬牙道:“聖君雖然告知了我轉世之事,也留下了絕大部分的記憶,但他究竟帶了多少記憶轉生,我們誰也不知道?
況且顧湘竹剛才的反應你們也看到了,你們覺得以她的性格,沒有一定的把握趙辭就是聖君,能夠答應得如此順利麽?
她是唯一一個進入過趙辭極樂夢的人,定能夠看到很多我們看不到的事情。
也正是這些事情,讓她認爲趙辭就是聖君。
隻從之前的所見所聞,我也覺得趙辭不像。
但我們對趙辭的了解,怎麽可能比顧湘竹要多?
所以,我給出了三成。
你們覺得可有道理?”
四位長老微微點頭。
若是這麽解釋,還真有些說服力。
皇甫嵩又問道:“那姑娘你覺得,若趙辭真是聖君,那融合之後他究竟是會變回聖君,還是……”
聽到這個問題。
水墨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擺手打斷道:“不管他會不會變回聖君,他都是我們唯一要擁護的人,隻要他有以前的記憶,知曉我們是他的忠誠部下便可!”
“第三個問題!”
皇甫嵩神情愈發凝重:“若趙辭不是聖君,我們又該如何?”
此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臉上都浮現了一絲狠厲之色。
若趙辭不是聖君,那顧湘竹的野心很有可能會繼續滋長。
這樣的話,無疑會對真正的聖君造成威脅。
水墨沉聲道:“殺!”
四位長老齊齊點頭。
這次他們邀請顧湘竹過來,完全是因爲形勢不饒人,他們需要顧湘竹的幫助,而且認爲顧湘竹還有統一戰線的價值。
但抛開這件事情不談,顧湘竹的所作所爲,已經完全與他們的利益背道而馳。
想要消弭顧湘竹的負面影響,甚至逼迫顧湘竹繼續爲魔教效力,那就隻有把趙辭殺了!
顧湘竹現在糾結。
是因爲還有的選。
隻要幫助她殺死一個選項,聖君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水墨淡淡道:“諸位什麽其他問題都不要想,短時間内也莫要與顧湘竹起沖突,警惕顧湘竹隻是我們的手段,卻絕對不是我們的目的。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迎回聖君!
所以,務必将無關人選盡可能排除。
剛才顧湘竹并沒有否認傳授趙辭魔功。
所以現在,趙辭和楊墨的天魔鍛體秘術,都有可能是假象。
我們必須小心翼翼。
到時這根神蛹繭絲,務必一次建功。
聖君殘魂的封印隻能激活一次。
雖說外人絕對不可能煉化聖君殘魂。
也基本不可能破開封印。
我們也必須萬分小心,不能讓聖君殘魂遭受一絲風險。”
“是!”
衆人齊齊點頭。
皇甫嵩面色陰晴不定。
其實他還有第四個問題想問。
那就是……
若是這樣功成,自己還能是第一功臣麽?
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這樣問的資格了,自己的人近乎全軍覆沒,卻沒得到什麽實質性的進展,接下來還需要其他三位護法調來親信調查。
隻有苦勞。
沒有功勞。
那是廢柴。
聖君大人最讨厭廢柴。
除非……
“除非聖君轉世是楊墨。”
皇甫嵩依然堅信楊墨是聖君轉世的可能更大,因爲那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莫要擔心。”
“赢面還很大!”
……
望舒宮。
“呼……”
“呼……”
“呼……”
顧湘竹的胸口高低起伏,顯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太被動了。
這種情況太被動了。
她自然不會把所有的信息都講給那些人聽。
所以趙辭有關于前朝的夢境,她提都沒有跟那些人提。
雖說趙辭的表現,跟以前的魔君截然不同。
但水墨也說了,一開始的魔君也不是那般的自負讨人厭。
她很清楚。
如果自己将夢境的一部分透露出去,等那些人知道了趙辭來自于前朝,會有相當的可能同意直接對趙辭使用神蛹繭絲,然後盡早獲得魔君傳承,以極快的速度恢複至鼎盛時期。
可屆時的魔君,融合了趙辭的記憶,就能改變那愚蠢的想法了?
她現在回想了一下,魔君消失了二十多年,自己頂替項潇翎是在十七年前,但其實這個計劃,魔君是知道的,隻不過當時一直反對,而自己也沒有選定想要頂替的妃子。
魔君消失,未必是真的消失,很有可能一直在跟蹤自己,或者觀察皇帝。
畢竟。
将皇子身份,尤其是自己假身份的兒子作爲轉生對象,的确是一件回報很大的事情。
雖說以他的性格,不太會做出這種事,但利益足夠大的話,還真不一定。
若是這樣。
他在轉生之前,肯定已經想好了,絕對不會被新人格占據主導。
那到時候融合記憶。
趙辭這個人……是不是已經算消失了?
一想到這些。
顧湘竹就感覺一陣窒息。
雖然趙辭也有不少自己的小心思。
但他卻是除了師父以外,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人。
“不不不!”
“我爲什麽會這麽想?”
“此生我唯一的目标,隻有實現聖教夙願。”
“個人感情,從來不是也絕對不能是影響我決策的因素。”
“不!”
“我,我對他隻是利用的關系。”
“又……有什麽個人感情?”
“我拖延這個時間,也隻是爲了更大程度地影響他,以便讓魔君改變思想。”
“可這樣的影響真的夠格麽?”
“還是說……提前把他殺了,再去尋找别的希望,那種自大愚蠢的想法,就算個人武力再強,也絕對不可能實現聖教夙願,倒不如狠狠心,徹底斷了這個念想。”
“不可!”
“現在還未确定他就是魔君,不能殺錯!”
于是一個問題還未解決,顧湘竹又不得不去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萬一趙辭不是魔君呢?
不管自己怎麽笃定,那個結論也不過隻是推測,哪怕把握已經有九成,推測就是推測。
若趙辭不是魔君。
以她對那些人的了解,肯定會動用全力殺了趙辭。
屆時,自己又當如何自處?
顧湘竹心思郁結。
自從修魔。
她的心境還從未這麽亂過。
事情……爲何會發展到如此麻煩的地步?
顧湘竹站起了身,身體慢慢化作青煙,有一些事情,她必須要找趙辭說說清楚。
隻是……
青煙很快就重新凝聚回了人形。
算了!
很多事情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就莫要去添麻煩了。
萬一一個沒控制好情緒……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放空思想。
莫要被情緒影響了思維。
思想漸漸放空。
情緒的影響終于漸漸退去。
可思想剛一放空。
之前夢境的場景就不由自主冒了出來。
不管是瑰麗的前朝景象。
還是那讓人羞恥的場景。
身體……好像變得奇怪了起來。
“騰!”
顧湘竹猛得坐起身,目光帶着一絲羞憤。
卻又無力地躺了下去。
盯着屋頂懷疑人生。
事情怎麽變成這樣了?
……
十王府。
趙辭回來以後也是蛋疼的要命。
這件事屬實是有些過于難頂。
也怪自己輕慢大意。
覺得自己隻要掌握了極樂夢,就能拖到宗人府和顧湘竹營救自己。
事實情況也的确成了。
自己拖延得很成功。
但萬萬沒想到,自己功力太淺,完全被極樂蠱拖到了極樂夢中,導緻夢境中的場景完全不可控。
更離譜的是。
小阿姨居然一直都在。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在夢中那種腦袋好像被什麽東西硬鑽了進來,應該就是顧湘竹強闖夢境的征兆,也幸虧基本的危機感在線,在夢裏接到了馮苦茶的電話。
之後出現的顧湘竹,應該一直都是她本人。
也就是說。
這不是單純的做夢。
而是自己真的跟小阿姨……
呸!
這是重點麽?
如果真的隻在夢中過了夫妻生活倒也還好。
那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場景,自己完全可以用“前朝”糊弄過去。
壞就壞在,自己夢中得意忘形,把“演柔弱小男生”和“馴狗”這兩件事情說出去了。
自己好不容易跟小阿姨建立起來的信任。
已經隐隐有了垮塌的趨勢。
這還怎麽拉扯?
難啊!
趙辭面無表情地看着屋頂。
心中卻在期待看到那縷青煙。
雖然這不能代表什麽。
卻也能夠說明顧湘竹對這件事的态度是積極的,畢竟不論如何,極樂夢裏的場景能夠證明自己對她很上頭。
隻要她态度積極。
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隻是等了許久。
那縷青煙都沒有出現。
更難頂了。
“嗯?”
趙辭忽然察覺到一絲波動。
波動很微弱。
但絕對不是一點察覺不到。
有高手偷偷潛行過來了。
實力不祥。
但隐藏氣息的本事,絕對沒有小阿姨強。
魔教中人?
捏媽媽的!
真當我好欺負是吧?
趙辭暗罵了一句,渾身卻已經無比警覺,他的等身傀儡就躺在不遠處一處閑置的房間,隻要發現不對,他就會立刻讓本體和傀儡互換位置,然後苟着發求救信号。
不過……
“辭兒,沒睡着麽?”
“啊?”
趙辭飛快起身,趿拉着鞋朝窗前走去,果然看到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正佝偻着身子,背着手,看着窗外的夜景。
【趙煥的當前願望】:挑唆趙辭與顧湘竹的關系。願望完成獎勵:領悟值+100,挑唆符X1。
嚯!
老登,你有問題!
趙辭心裏隻想罵娘,這個老登是真的一點人事都不幹啊!
我跟小阿姨都快分手了。
你還來搞事情對吧?
指定是他看到小阿姨對我太好了。
但……
好像有點不對。
動機沒問題,但時機不對。
現在他看來,小阿姨剛剛把我給救了,應該是最難挑唆的時候。
正确的操作難道不是先用一些小事來激發我的不滿,然後安排一個大事件來挑唆麽?
爲什麽這麽着急,趁黑摸過來?
僅僅一瞬間。
趙辭腦海裏就過了許多信息。
不過他神情無比淡定,頗爲欣喜地拱了拱手,小聲道:“父皇!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唉!”
趙煥歎了口氣,蒼老之色展露無疑:“爲父睡不着,就想着先來看看你。”
趙辭疑惑:“父皇爲何睡不着?”
“今日之事……”
趙煥似有些羞慚:“今日爲父饒了宗人府那些人死罪,你心中可有怨怼?”
“我……”
趙辭做出一副憤懑的樣子,他對宗人府的人沒啥意見,畢竟宗人府就算再強,也隻是派人常規保護,怎麽都防不住魔教的針對性猛幹啊!
抓賊容易防賊難。
除非全程都派一大票高手來護着自己。
但那可能麽?
不過這憤懑的樣子,該做還是要做。
“唉!”
趙煥歎了口氣:“爲父自然也是想替你出氣的,隻是……”
趙辭語氣有些生硬:“父皇是一國之君,需要考慮的事情自然比我要多得多,不管父皇要做什麽,我這個做兒子做臣子的,都應當支持才對,父皇倒也不用跟我解釋。”
話語很得體。
但明顯有賭氣的成分。
态度得強硬一些。
他倒是要看看趙煥準備怎麽挑撥離間。
趙煥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揚:“你是不是覺得,爲父留下他們,是爲了讓自己的統治更牢固?”
趙辭沉默:“……”
趙煥歎了一口氣:“爲父老了,就算賣了他們人情,這人情也留不到下一任皇帝身上。”
“父皇!”
趙辭有些動容,神色中的怨怼也消失不見,慚然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隻是受了驚吓,所以才忍不住遷怒那些宗人府的同族。”
“爲父自然知曉!”
趙煥有些感慨:“爲父隻是想告訴你,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看似渎職陷你于險境的人,未必對你不好。而看似心系你安危的人,卻又可能别有所圖。”
趙辭心頭一跳:“父皇!您什麽意思?”
這老登。
是打算對我坦白?
他就不怕把自己的腌臜事也給帶出來?
他爲什麽這麽急?
還是說……
他認爲我已經看到了不對的迹象?
趙煥似陷入了痛苦的掙紮,猶豫許久才說道:“辭兒,你有沒有覺得,你母妃有些不對?”
“啊?”
趙辭臉色一白,語氣僵硬道:“父皇,我不懂你的意思。”
趙煥一看,心中頓時放心了不少,這孩子果然是因爲發現了貓膩而心生芥蒂的。
他沉聲道:“你母妃性子向來冷淡,在你面前也向來是嚴母的角色,更無比希望你能夠去就藩,但最近……”
他沒有繼續超下說。
因爲現在趙辭已經對顧湘竹産生了懷疑。
隻需要些許引導,便能夠激起他無限的負面情緒。
說得太多。
反而容易露出馬腳。
果然。
趙辭強顔歡笑:“可能是兒臣突然開了竅吧?雖說天下沒有母親不愛兒子,但兒子跟兒子也有差别,兒臣表現得好一些,母妃欣喜一些,期望高一些,倒也是正常的事情。你,你說對吧,父皇?”
趙煥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這沉默,好像千斤巨石壓在了趙辭的身上。
喘氣的聲音逐漸變得粗重。
過了許久。
他終于忍不住了:“父皇!您的意思是,母妃已經被李代桃僵了?”
“爲父也不确定!”
趙煥歎了一口氣:“隻是現在的她,讓爲父覺得陌生。你兩次遇害,她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這的确是一個母親應有的表現,但……你沒覺得速度太快了麽?”
“您,您什麽意思?”
“爲父與你母妃結識,是在瀛洲仙島,對瀛洲仙術頗有了解。作爲仙道傳承,瀛洲仙島玄奇法術無數,但都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趕到現場。而這時間,能達到如此速度的,爲父更是聞所未聞。除非……”
“除非……”
趙辭聲音都在顫抖:“除非她早就知道兒臣會面對如此刺殺!”
你丫吹什麽牛逼呢?
我家小阿姨速度老快了!
“當然!”
趙煥看他面無人色的模樣,沉默了良久,才溫聲安慰道:“這也可能是湊巧,也有可能是你母妃藏着什麽仙術沒有告訴爲父,也莫要有太大的壓力。隻是……
也不要完全放下防備。
若你母妃真的已經被人頂替,肯定跟魔教脫不開幹系。
那些人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諸多皇子中,爲父最看好的就是你,甚至未來的皇位……唉!
總之。
你一定要清醒。
他們的手段太多了,萬一用什麽假象去迷惑你……”
畫餅是吧?
打預防針是吧?
趙辭算是懂了,這老登肯定是害怕小阿姨用換髒秘術挑撥離間。
然後自己提前挑撥離間。
真會玩!
他咬牙道:“父皇放心!兒臣又不笨,怎麽可能輕易受迷惑?隻是這皇位之時,父皇休要再提,兒臣參與府争,也隻是希望能夠成才,爲父皇分擔壓力,對皇位沒有半分非分之想。”
“這……”
趙煥笑着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急着想,爲父還能再撐幾年,說不定你以後的想法就變了。隻是……唉!”
趙辭神情有些痛苦,不甘道:“父皇!你真的覺得,母妃已經被魔教中人頂替了麽?”
“不确定!”
趙煥神情擔憂道:“辭兒!爲父告訴你這些,隻是爲了讓你提升防備,莫要輕易去試探,萬一引得了懷疑,反倒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全爲主。
至于你母妃的身份,爲父會派人去查,若真有貓膩,這風險也應當爲父來擔!
希望是虛驚一場吧……”
趙辭半低着頭,神情已經痛苦到了極點,悶聲道:“兒臣謹記!一切以自身安全爲主。”
“甚好!”
趙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吧!”
【提示】:願望完成。獲得獎勵:領悟值+100,挑唆符X1。
【挑唆符】:對目标使用,使其話語挑唆性提升兩倍。
趙辭有些無助,卻還是不舍道:“恭送父皇!”
然後。
便目送趙煥從窗口飛走了。
呵……
老登!
啥也不懂!
這操作很秀,自己不置可否,還讓我不要去探尋,隻能任由懷疑的種子瘋一樣生根發芽,卻不能有任何迹象。另外還埋下了魔教擅長欺騙的潛意識,這種情況下,還怎麽相信換髒的說法。
隻可惜,跟不上版本了。
都S13了,還擱那玩AP劍聖呢?
趙辭搖了搖頭,便重新躺了回去。
輾轉反側,許久都未睡着。
中途十王府還騷亂了一陣,是因爲馮苦茶和蕭慎客回到民舍以後發現發生了大事兒,急得魂都要飛了。
雖說宗人府留下話,說趙辭尚且安好,但他們哪能聽得進這些?
民舍的主人都被陣法震暈了,張大勇也昏迷不醒,趙辭還能有好了?
馮苦茶反正是繃不住了。
給張大勇療傷之後,就把他交給蕭慎客照顧。
然後自己強行叫來了馮家的飛舟。
直接打飛的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動靜太大,還吵醒了祝璃,祝璃這才知道趙辭受傷了,倆人直接闖進了趙辭的卧房,緊張兮兮地做了好多檢查,确定趙辭沒事兒才各自松了口氣。
馮苦茶被打發回去睡覺了。
祝璃非要陪床,說誰都不能傷害她的老闆。
趙辭怎麽趕她都不走,隻能允許她在一旁躺椅上睡覺,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能騎在自己身上。
然後。
祝璃剛沾上躺椅沒多久,就香甜地睡了過去,渾然忘記了自己要保護老闆的安危。
估計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嬌俏的臉蛋上滿滿都是焦急擔憂的神色,估計是在夢中保護老闆呢。
睡品很不好。
平均一刻鍾換一個姿勢。
在月光的映照下,花式向趙辭展示她其實很有料的身材。
直接給趙辭睡意徹底整沒了。
大半個晚上,都在幻想祝璃換上一身洛麗塔坐在自己身上。
就跟夢裏一樣。
過了好長時間。
趙辭意識才漸漸困倦,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睡眠之中。
往往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速度。
有時候明明睡了一會兒,卻感覺恍如隔世。
有時候睡了很久,卻感覺隻過了一眨眼的工夫。
趙辭反正感覺不出來。
他隻是覺得,自己剛睡沒多久,就感覺有溫暖濕潤的香氣撲打在自己臉上。
很香。
很熟悉。
幽幽睜開眼,正好與一對溫婉如秋水的眸子對視。
腦袋上,兩個願望不斷交疊。
一個是“殺了他!”
一個是“我定要護住趙辭!”
趙辭腦瓜子嗡嗡的。
壞了!
小阿姨精神分裂了。
這怎麽辦?
“啊?好姐姐……”
他面露喜色,卻又忍不住朝後看了一眼祝璃,趕緊解釋道:“昨晚馮苦茶擔憂我的安危,坐飛舟回來了,然後祝璃也擔心我遇刺,所以才要在這守着。”
顧湘竹撲哧輕笑,輕輕撫摸他的臉:“你覺得我會吃醋?”
“我……”
“隻要你願傾心對我,你就算把這小祝璃和阚家那姑娘全娶了,我都不會介意。”
“我會傾心對你的。”
“哦?”
一抹失落的神色在顧湘竹眼底一閃而逝,強顔歡笑道:“真的麽?”
“真的!”
趙辭有些激動,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跟你說的,隻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顧湘竹眼睛微亮:“哦?什麽?”
“其實……”
趙辭神色有些掙紮:“其實我腦海裏,一直有着另外一段記憶,不屬于現世的記憶,我最近一切的轉變,包括之前對你的懷疑,甚至煉酒之術,都跟這段記憶有關。”
“喔……”
顧湘竹心頭一跳,沒想到他竟然主動交代了。
他這是對我徹底放下戒備了?
還是……意識到我看到了他的夢境,開啓了第三段演技?
雖說感覺不太可能。
但這小壞蛋做過太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好奇地問道:“這段記憶,莫不是來自于前朝?”
趙辭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這段記憶根植于我腦海深處,讓我覺得我就是那裏的人。”
“那你在那個世界,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能掌握煉酒之術這等神奇的術法,地位定然也不低吧?”
“倒也沒有,我在那邊也隻是平民,最多算不窮吧!隻不過那邊物産豐富,學宮鼎盛,就算普通人也能學到不少有用的玩意。除了煉酒之術,還有其他實用的東西,隻是不是特别好變現,若你喜歡,我都能講給你……唔~”
這就。
吻上了?
小阿姨怎麽這麽主動?
今日她的唇好像格外溫軟。
狀态也投入許多。
甚至沒有阻攔自己。
啊這……
軟塌之上。
盡情相擁。
外加極樂夢中場景不自覺地在腦海中閃回。
俨然已經越來越上頭了。
直到。
顧湘竹狠狠咬了趙辭的唇一下,待他吃痛縮回,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才把他的手從衣襟中拿出。
趙辭有些吃味,讪讪地笑了笑。
“你……”
顧湘竹咬了咬豐潤的嘴唇:“你想要我的身子麽?”
“啊?”
趙辭驚了一下。
這,這是啥情況?
怎麽忽然就投懷送抱了?
他轉頭望了一眼躺椅上睡得正香的祝璃。
當着祝璃的面?
這是什麽癖好?
轉回頭。
顧湘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腦袋上。
兩個字幕依舊在瘋狂交替。
【顧湘竹的當前願望】:殺了他。願望完成獎勵:領悟值+1000,殺生咒X1。
【顧湘竹的當前願望】:我定要護住趙辭。願望完成獎勵:領悟值+1000,護身符X1。
趙辭:“……”
你這到底是要殺我還是要護我啊?
求問。
我的精神分裂症禦姐女友當着另一個女子的面問我想不想要了她。
該怎麽選,才能讓我活下來?
在線等。
挺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