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危機感在顧湘竹心中悄然滋生。
雖然不多。
但很清晰。
她很确定,趙煥不可能知道自己跟趙辭已經攤牌了身份和換髒秘典的事情。
但趙煥的示好,好像來的太快了一些。
不過……
最讓她揪心的,還是趙辭的态度。
明明知道趙煥盯上了他的腰子,卻還是會因爲一些小恩小惠開心成這樣。
尤其是剛才問的那句“換髒秘典應該不能掠奪肉身神紋吧”,簡直滿滿都是自我麻痹。
終究還是一個懦弱的年輕人。
趙煥營造多年的慈父形象,還真不是那麽容易擊碎的。
甚至顧湘竹自己都分不清,趙煥究竟是把所有兒子都當成集權的工具,還是說内心深處真有那麽一絲溫暖。
她看了看趙辭期待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換髒秘典自然沒有辦法掠奪肉身神紋,肉身變強,也能緩解你被換髒的虛弱。”
趙辭:“……”
顧湘竹繼續道:“換髒相當于強行關閉了你的神藏,體内五行之氣不通,便是比起普通人都有所不如,再強的肉身也會淪爲擺設。
我無意挑撥你們父子之間的關系,隻是希望伱能想明白一個問題。
他這麽做。
究竟是希望你變爲一個強者。
還是希望他自己心裏好受些?”
趙辭:“……”
他目光低垂了幾分,神情有些晦暗。
顧湘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等他重新面無表情地扒拉起飯菜,才問道:“今日你父皇爲何忽然提出要給你懸天丹方?”
趙辭悶悶道:“昨日我設宴募官,跟人動了手,被宗人府的人發現了,所以找我父皇核對我的實力,然後父皇就把懸天丹方給我了。”
“動手了?沒有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
顧湘竹點了點頭,若是這麽解釋,倒也有幾分說服力。
畢竟趙辭的一品肉魄,趙煥肯定不免會聯想到自己頭上,對趙辭示好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隻是這示好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些。
三大聖藥的丹方?
還有懸天蛛絲?
感覺好像有點過了。
她又問道:“除此之外呢?你還有沒有跟你父皇說起别的事情?”
趙辭情緒仍然有些低落:“沒有了,還能說什麽?”
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替你編了一段雞血吧?
反正這倆人肯定不會對詞兒。
随便編。
顧湘竹笑了笑:“其實你也不用如此低落,以後你也未必一定會被換髒。”
趙辭猛得擡頭:“你的意思是……”
顧湘竹淡笑道:“若你想要逃過這一劫,其實我可以幫你。”
“算了吧!”
趙辭一副挫敗的樣子:“我生父都尚且惦記着我的髒腑,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豈不是連骨頭都不剩了?”
似乎意識到說話有些不對,他趕緊補充道:“當然!我沒有說你不好,隻是你都在臨歌孤苦了十幾年,恐怕未必保得住我。你願意保,你背後的勢力卻未必。”
顧湘竹微微揚眉,雖然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對趙辭的欣賞又多了一分。
這位小朋友很清醒,至少沒有在沖擊下失去理智的判斷。
甚至還能在趙煥面前不露端倪。
“不過……”
趙辭目光閃過一絲希冀:“你真願意幫我?”
顧湘竹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趙辭深吸一口氣:“其實我知道你爲什麽願意幫我,無非就是想要煉酒之術對不對?你我的利益根本就不沖突,你想帶着煉酒之術走,而我也想有一個保障我生存的東西。
我大概能夠猜出,你們和我父皇的交易是什麽。
不過我想問問,交易完成之後,你會離開臨歌麽?”
顧湘竹沒想到他會如此平心靜氣地跟自己講這些話,她抿了抿嘴:“臨歌并沒有我留戀的事物,交易完成之後,我自然會走。”
趙辭又問:“能安全離開麽?”
顧湘竹搖頭:“這個你不用管。”
當然不能安全離開。
因爲交易根本就完不成。
換髒秘典隻能延壽,不能長生,自己雖是兩儀之體,但兩儀之體完全沒有長生功效。
所謂雙修便能長生,完全是拿捏趙煥的說辭。
反正有關于兩儀之體的記錄殘缺,世人隻知曉其珍貴,卻很少知曉它的功用。
可以預見。
隻要自己拿到想要的東西,雙方就必然會撕破臉。
當然。
還有另一個撕破臉的節點。
就是趙煥換髒秘典大成之時,現在他距離大成,隻剩下一個腎水神藏,不出意外的話,從趙辭往下的幾個皇子,都會被他引導将腎水神藏作爲第二神藏修煉。
不管哪種情況,雙方都不可能好聚好散。
“哦……”
趙辭沉聲道:“等你走了,我需要将興虞丹會掌握在手中,丹會裏面的煉丹師,我需要掌控一部分。”
聽到這話,顧湘竹不由深深看他了一眼。
沒想到他居然這麽貪。
不過她并沒有表現出不耐,等着趙辭朝下說。
趙辭繼續說道:“近些日子,我聽說你在選拔年輕煉丹師,想必已經找到培養的方法了,而且自信以後能把人帶走。李家白家如何,我不發表意見,但楚家的人我要留下。”
楚氏發源于荊楚之地,後來才舉族搬遷到臨歌,與荊楚項氏淵源匪淺。
當時顧湘竹整合小型丹坊的時候,楚家并不是很願意,後來是通過項家主事出面,才将這件事談下來。
趙辭笃定,李、白、楚三家,顧湘竹對楚家的掌控一定是最弱的,楚家也是她最難帶走的一家。
同樣。
因爲項氏的關系,楚家也是最适合被自己當做基本盤的一家。
趙辭暫時不清楚自己以後能不能破局,但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如果哪天真的跟老登撕破臉,自己絕對不能隻有自身的修爲,丹坊這種戰略資源必須要有。
就算真的不幸被趙煥嘎了,手握興虞丹會,自己也能過得舒服一些。
顧湘竹嘴角揚起譏诮的笑意:“若我記得不錯的話,現在是你欠我人情吧?但你現在,隻是給我做了幾頓飯菜,卻要我把自己辛苦培養的煉丹師,交到你的手上?”
“我隻想好好活着!”
趙辭目光有些躲閃,咬着牙說道:“另外我不會虧欠你,隻要你幫我,在你離開臨歌的時候,我會将煉酒之術交給你。練氣丹的市場很大,你我各賺各的錢,都能繼續發财。”
此話一出。
氣氛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顧湘竹忽然輕笑了一聲:“我又沒說不同意,你又何必如此嚴肅?”
趙辭擡起頭:“你同意了?”
“自然同意了!”
顧湘竹看着趙辭的眼睛,微微笑道:“你這種處境,的确需要爲自己考慮。我說過了,你我不是仇人,反而能當朋友。
楚家的人,你想喚便喚,不過你須做得隐蔽些,莫被你父皇發現端倪。
隻是……你甯願在臨歌坐以待斃,也不願我出手相助?”
趙辭:“……”
沉默,是一種态度。
【顧湘竹的當前願望】:言語攻心,讓趙辭變成對我百依百順的小奶狗。願望完成獎勵:領悟值+1000,馴狗鏈X1。
嚯!
果然!
這娘們不止圖我的煉酒之術,還圖我的人!
趙辭有些蛋疼,顧湘竹這明顯是想要連煉酒之術帶人一起卷跑。
這要是被你拐跑,還不任你玩弄啊?
女人!
你的名字叫貪婪!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敢這樣直截了當地談條件。
看似開誠布公。
但自己仍然是一個能夠勾引顧湘竹掏好處的騷東西。
表現得理智一些,反而能更多地打消她的疑慮。
顧湘竹見他久久不回話,便笑着擺了擺手:“倒也不必急着給我答案,等以後想通了再決定也不遲。對了,二十萬兩的丹藥什麽時候能湊齊?”
“約莫還有半個月。”
“哦……”
顧湘竹若有所思,雙手伸向雪白的後頸,解開頸上紅繩。
旋即,便将一枚暖玉從胸前取出,塞到了趙辭手裏:“這個給你!”
“這……”
趙辭用手心感受着玉佩的溫暖,隻覺一陣熱氣上湧。
這特麽是什麽山澗暖玉?
一時間,他的視線忍不住朝山澗移去。
顧湘竹輕咳了兩聲。
趙辭趕緊把目光收回,旁若無人地看向别處。
顧湘竹剜他了一眼:“此玉與平安玉類似,隻要你捏碎,不管相距多遠,我都能有所感應,盡快趕到你身邊。北三郡頗爲混亂,恐怕會有什麽居心叵測之人,若你真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又不想用平安玉冒險,捏碎這個便是。”
“多謝!”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趙辭的右手在暖玉上不停摩挲。
顧湘竹看着眼前這一幕,感覺有些眼前發黑,擺了擺手:“沒别的事,你就趕緊回去吧!這些日子好好準備,免得去北三郡時出意外。”
“哦,哦!”
趙辭如夢方醒,趕緊将玉佩揣進懷裏,準備提步離開,又駐足問道:“你,你明天想吃什麽?”
顧湘竹有些無奈:“你自己準備便是,次次都要問,還有什麽驚喜可言?”
“哦……”
應了一聲,便逃似的離開了。
“這傻樣!”
顧湘竹看着他的背影,啞然失笑。
隻是想到他摩挲暖玉的場景,心中又有種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就跟剛被沐足過一樣。
好像他摩挲的不是暖玉,而是自己的……
“唉!”
顧湘竹輕歎了一口氣,終究感覺自己還是有些下作了,以前她可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用如此手段,還是對一個比自己小這麽多的少年人。
但沒辦法,這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畢竟她是魔教聖女。
做事講究的就是一個不擇手段。
“聖女!”
腦海深處,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
顧湘竹面色一變,當即從懷中摸出一面鏡子。
這是月娘的本體碎片,隻有在緊急情況下,月娘才會用它聯系她。
鏡子中,正是月娘的模樣。
顧湘竹秀眉微蹙:“如何?”
月娘神色有些凝重:“聖女,嵩護法行動的确有異,在我說您要退出角逐第一護法之位後,嵩護法什麽都沒有表示,他的下屬也什麽動靜都沒有。”
什麽動靜都沒有。
就說明一定在掩飾某些東西。
顧湘竹笑容冷峭:“看來嵩護法有大事圖謀啊!”
共事多年,她可太了解這個老朋友了。
說起來,這件事也是自己考慮不周。
自認爲煉酒之術已是掌中之物,所以才要角逐第一護法之位,到最後卻又取消。
以嵩護法的智計,必然能看出其中貓膩,再聯合貢丹大會的事情,很可能已經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這個時間節點有動作,很可能就是針對趙辭來的。
如果能夠搜魂搜出煉酒之術,那一切的冒險都是值得的。
隻是……
這行事,未免太過狂妄!
宗人府的那些人,可沒有一個善茬,想要在他們的監視下對趙辭不利,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此舉,無異于公然挑釁朝廷,卻又笃定皇帝不會翻臉。
但承擔後果的,卻是頂替荊妃身份的自己。
真是……好惡心一男的!
月娘有些擔憂:“聖女,此事如何應對?”
顧湘竹淡淡道:“放心,本座自有應對之策。”
“隻是……”
月娘咬了咬牙:“聖女!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湘竹纖眉微動:“但說無妨!”
月娘深吸一口氣道:“屬下仍然認爲,搜魂或者下毒逼供,亦或制成傀儡才是最爲妥善的選擇。便是會因此激怒皇帝,我們有長生作餌,相信他也不敢對我們做什麽。在處理趙辭這件事情上,您太過仁慈了!”
顧湘竹輕哼一聲:“如此有意思的人,用此等低劣的手法控制,未免太暴殄天物了。隻有将此人完全收服,才能成爲通天助力!”
“隻是……您能做到麽?”
“一切盡在本座掌控之中!以後這般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是!”
月娘神情微緊,隻能點頭稱是,又彙報了一些其他事情,便消失在了鏡中。
顧湘竹搖了搖頭:“一群牛嚼牡丹之人,隻曉那等粗糙的方式控制人,竟還覺得本座仁慈?何況,真當趙煥是那種任人拿捏的貨色?”
隻是……
她有些驚疑,她與嵩護法共事二十多年,從魔君還在的時候就開始針鋒相對。
自己入宮替魔教開辟财脈之後,又與他博弈了那麽久,自然很清楚他的行事風格,随便什麽樣的舉動,都能輕易分析出内因。
正如他能猜到自己退出第一護法之争是因爲在趙辭身上失利一樣。
但她有一點不理解。
就是對于嵩護法來說,兩人矛盾雖然積郁已久,但距離撕破臉還差一步。
這次若他出手。
雙方免不了一場硬仗。
除非雙方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然魔教内部必然會出現内耗,自己斷了他的财脈,他自己的地位也會因此受損。
可他還是決定要動手。
究竟是什麽給他的底氣?
他背後,又站着誰?
顧湘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又或者說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猜想,卻不敢确認。
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不想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尚未吃完的菌子。
熱氣還未散。
便喚來雲竹,盛來一碗白米飯。
這小子。
手藝愈發精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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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共一萬九千字。
求繼續追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