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九十一年六月夏
李玄燹爲阮崎峰等陣亡大将舉行喪禮,之後逐一封賞。藍勝青擊退點蒼及時來援,居首功,重賞不在話下,衡陽受困時的主和派多受貶谪,空出許多官位,各隊伍繕寫有功人士,由戰堂彙報統一封賞。
沈未辰切了盤梨子,刨去果核,抱怨道:“姐姐總算好些了。這是報複天水那回,故意讓妹子擔心嗎?”
顧青裳坐在床沿苦笑:“天水那回明明是我拖累了你。兩回都是我自個造孽,又害你受傷,又讓你擔心。”
沈未辰笑道:“我一直都很感激姐姐帶我出門。”
顧青裳笑道:“是啊,不然妹妹哪有機會救李大俠?”
沈未辰臉一紅,将盤子挪到桌邊:“梨太寒,姐姐傷剛好,我瞧還是别吃了。”
顧青裳笑道:“不成,妹子還得喂我吃,這享受可不能李大俠獨有。”說着張嘴往上湊。沈未辰怕牽動她傷口,塞片梨進她嘴裏,笑道:“景風可沒伱享受,小心噎着。”
顧青裳吃得滿嘴汁液,沈未辰遞了手巾給她擦嘴。兩人正說話,有人敲門,卻是副掌門茅煙雪,沈未辰忙起身作揖:“茅副掌。”
若以這次青城大軍中的身份,沈未辰隻是一員大将,與方敬酒等人類似,但她又是青城掌門親妹,現今衛樞總指,與茅煙雪身份相當。茅煙雪作揖道:“沈大小姐,有禮了。”
沈未辰讓出位置,茅煙雪坐在顧青裳身邊,問道:“身子好些了嗎?”
顧青裳道:“能下床了,正想去拜見師父。”
茅煙雪道:“這次你盡心盡力,又立了大功……”她猶豫半晌,似覺得有些難以啓齒,拍了拍顧青裳手背,“辛苦你了。”
顧青裳隻覺茅副掌有些古怪,随口答道:“都是爲衡山盡力。”
“掌門念你辛苦,第一個便給你封賞。”茅煙雪道,“她任你爲嶽州洞庭湖船隊總督,賞銀五百兩。”
顧青裳一愣。
湘北遏荊州要口,洞庭湖是漕運要道,不可謂不重,但……一來自己雖打過水戰,卻并不熟悉水路,二來洞庭湖上本就有嶽湖派、資水派等門派,湖面船隊各有門派所屬,總督多由漕幫出身的要人擔任,長沙大戰,湘北嶽陽、益陽、武陵、大庸四地門派船隊循湘水馳援長沙,苦戰一年,被丐幫打殘,死傷掌門、堂主、副堂主無數,最後這職位卻落在一個外人手上,如何服衆?三來,洞庭湖雖掌要道,但北臨武當,向來不是邊防要地,且此後遠離衡山,跟師父見面困難,青衣書院又該怎麽辦……
沈未辰雖不知細節,也覺得湘北似乎非衡山邊防要地,瞧兩人神色古怪,一時不知該不該道賀。
“我想見師父。”顧青裳道,“我身子好了許多,這次回來還未向師父問安。”
茅煙雪在心裏歎了口氣。她自是知曉青裳爲何要見掌門,想她當年年輕氣盛時,也會不服。嶽州洞庭湖船隊總督雖算高升,且是正職,卻遠不是青裳想要的,更像是明升暗貶,讓她遠離中樞。
可是……
“我要去見師父。”顧青裳掀開被子就要起身,牽動傷口,疼得龇牙咧嘴。沈未辰忙攔着,茅煙雪也勸道:“掌門這幾日非常忙碌,去了也見不着。”
師父她……真不懂我嗎?我做的這些她都不認可?顧青裳滿心茫然。
“你師父或許想磨練你。”茅煙雪道,“你還年輕,不用急,一兩年後掌門就會召你回來。”
顧青裳黯然道:“是。”
茅煙雪安慰幾句就走了,沈未辰見顧青裳失落,寬慰道:“你做的事李掌門都看在眼裏,你重傷時,李掌門親自帶胡大夫來看。興許茅副掌說得沒錯,這是李掌門讓你磨練。”又道,“我也是什麽都不懂,這兩年才知道要學的事多了,姐姐已經比我強啦。”
顧青裳低頭歎了口氣:“我哪有你聰明。”
“我爹以前常說,聰明不是最重要的,功勞、磨練和人情世故才是。”沈未辰安慰道,“彭老丐絕不是江西最聰明的人,可他當上了江西總舵,很受愛戴。青城傅老和各堂堂主都不是最聰明的人,個個身居要職。我就不信徐放歌是丐幫最聰明的。景風也常說自己笨,什麽都不懂,可才兩年,功夫就進展飛快。”
沈未辰接着道:“李掌門肯定别有深意,或許等姐姐到了嶽州,就能明白。”
師父真的另有深意嗎?以前她從不用猜師父在想什麽,一切似乎是從她不願嫁入青城開始有了轉變,難道師父真的那麽在意那件事?顧青裳歎了口氣,強笑道:“我知妹子會哄人,不過不用在我面前提你那景風哥哥,炫耀呢?”
沈未辰勸道:“等姐姐身體好些了再去見李掌門吧。”
顧青裳點頭:“我倦了,想歇會,妹子先回去吧。”
沈未辰一走,顧青裳便起身,傷口雖疼,慢慢走動也是無妨。她來到後院,她已許久未踏出房門,當下隻覺舒爽,打了井水梳洗,可心底仍有顆大石壓着,終究意難平,回到房間換上便服,傷口疼得她皺眉咧嘴。
她來到前院,元禀直正在西廂房教學生功課,見了她,忙出來招呼:“顧姑娘怎麽起身了?”
顧青裳道:“我想去見師父。”
元禀直看她臉色蒼白,勸道:“衡山大殿離這幾裏路呢,顧姑娘多歇些幾天再去,要不我替你雇輛馬車?”
顧青裳搖頭,趁孩子們都在念書,推開大門,卻見沈未辰與夏厲君牽着馬等在門口。
“大小姐說你不會就這麽算了,所以在這等着。”夏厲君拉過缰繩遞給顧青裳,“你能騎馬嗎?”
顧青裳接過缰繩,笑道:“若說不行,你們肯定要笑我沒用。”說着望向沈未辰,隻覺溫暖。
衡陽城裏許多門戶都貼着白紙,棺木停放在大街上。衛軍家眷多半住在衡陽,大戰死傷慘重,衛軍弟子俸給豐厚,還有撫恤,備得起棺木,那些裹着茅草連屍體都沒有,隻供着幾件衣褲的則是死在前線的尋常弟子。道路上穿着孝服牽着孩子的婦人個個哀凄滿面,恍如行屍走肉。
聽玉瓶兒說,丐幫攻城時大街上都是哭聲,現在卻很安靜,畢竟人都走了,活着的還得想辦法活下去。
馬匹颠得顧青裳傷口有些疼。
到了衡山派,通報弟子見了顧青裳都感訝異。派内諸事繁多,廊道上都是人,顧青裳在殿内本有席次,衆人見着她,熟識的問個好,她點頭回禮。到了紫雲殿,師弟丁良機與趙奕理不住與人指手劃腳,像在吩咐什麽,顧青裳看了會,徑自往師父書房走去,請守衛弟子通報。
師父會見自己嗎?顧青裳忐忑起來。
不一會,守衛弟子走出:“掌門請顧師姐進去。”
顧青裳進了院子,廊道下沒有守衛,顯然師父正與人商議要事,不知是跟誰說話?她轉過拐角,聽見師父的聲音:“你們覺得本掌對青裳不公平嗎?”
顧青裳聽師父提起自己,不由得一愣,停下腳步聆聽。隻聽書房裏傳出副掌藍勝青的聲音:“她參與漢中大戰,助青城擊退華山,魏襲侯也說她有功勞,又在祁東查得消息,幫助青城免遭伏擊,戰場上也身先士卒,自是大功。青裳雖心氣高又任性,那也是因爲年輕,加以磨練,能成大器。”
茅煙雪道:“掌門素知青裳,她不肯與青城聯姻,可見志向。掌門着意栽培,成不成看她本事機運,良機與奕理年紀還小,并不耽擱。而且她與青城交好,來日也有許多方便。”
顧青裳聽藍勝青與茅煙雪都替自己說話,喜不自勝,正想師父會不會改變主意,隻聽李玄燹道:“青裳不能接衡山衣缽,不如早斷了她這心思。”
顧青裳又是一愣,一顆心沉到了水底。她想問爲什麽,藍勝青已替她發問:“爲什麽?青裳還年輕,能學……”
“你們知道她在瀛湖被俘嗎?”
顧青裳腦中一陣暈眩,忙用手撐住牆壁,才沒摔倒。
“一個姑娘在戰場上被俘會發生什麽,你們不清楚嗎?”
顧青裳不敢相信這話出自師父口中。
茅煙雪聲音有些着急:“掌門,事關名節,再說沈大小姐身旁的夏姑娘能作證……”
“就因爲事關名節,你覺得夏姑娘會不替她掩飾?”
青城隊伍裏不少參與過瀛湖水戰的弟子與衡山弟子雜處,口耳相傳,許多人知曉顧青裳被俘之事,少不得風言風語。夏厲君聽不得閑話,出面作證,禁止再談此事,弟子們表面諾諾,私底下又是怎生傳謠?
顧青裳左手撫心,口幹舌燥,鼻頭發酸,胃裏一陣翻攪。是爲了這個?她想沖進去跟師父辯解,但要怎麽辯解,怎麽自證清白?憑什麽是自己要自證清白?自己這麽努力,做這麽多,就因幾句謠言沒了指望?師父冷落她也是因此?她想不通,師父不是應該相信自己,維護自己嗎,怎會爲這麽荒謬的理由放棄自己?
她能輸,她能接受當不了掌門,但不能輸在這理由上。即便失節又怎麽了?失節憑什麽就不能當掌門,衡山有這條規矩嗎?
“衡山掌門的規矩是奉道,青裳既已失節,無論多優秀都不該接任掌門,本掌望她知難而退,這也是爲她好。你們把這事藏心底,再也别提起。”
屋裏沒有傳來其他聲音,兩位副掌似乎點頭了,顧青裳雙腳發軟,扶着牆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想回頭,回到書院去,但回去,師父不就起疑了?裏頭沒有繼續傳出聲音,想來師父與兩位副掌正在等她。
她從沒這麽怕見師父。
她站到門口,彎腰行禮,聲音顫抖卻依然恭敬:“弟子顧青裳見過掌門。”傷勢助她藏起慘白的臉色,她甚至不敢擡頭看師父。
爲什麽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事,卻不敢看師父?
李玄燹溫言道:“你傷還沒好,就這幾天也忍不得?”聲音一如既往的慈祥。
“徒兒……很久……很久不見師父……”恍惚間,顧青裳身上所有疼痛都消失了,隻剩心痛,“想來看看師父。”
李玄燹點頭:“胡老說你傷勢好多了,我便不急着去看你。坐。”
顧青裳搖頭:“不了,見着師父,想到打擾師父公辦,反覺過意不去。”
“好不容易到了這,怎麽說不出口?”李玄燹道,“你是想問我派你去嶽州當船隊總督的事吧,我知道你不樂意。”
顧青裳顫着嘴唇說不出話來,茅煙雪以爲她傷勢發作,很是心疼,攬着她手臂道:“怎地這麽逞強?”
顧青裳終于擡起頭來,望着師父顫聲問:“爲……爲什麽?”話一說口,竟再也說不下去。
李玄燹眼神中晃過顧青裳沒有察覺的一絲慈愛與不忍:“我是爲你好。”
這是爲我好嗎?
“是……”顧青裳低聲道,“徒兒不打擾師父了。”
她恭身告退,緩緩向門外走去。
李玄燹凝望徒弟背影,沉默半晌,問:“方才說到哪了?”
“掌門想拔擢殷堡主擔任副掌。”藍勝青說道。方才他們正讨論這事,弟子禀告顧青裳求見,他本以爲掌門會讓徒弟在外頭稍候,沒想掌門直接讓她進來,還屏退周圍弟子,把話頭兜到顧青裳身上。
實話說,掌門這安排對顧青裳确實有些不公,這孩子雖然心高氣傲,但功勞可說是下輩弟子中最大的,可惜了……
※
顧青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離開衡山派的,回過神時,她已騎着馬走在回青衣書院的路上。一隊弟子走來,領頭的正是殷莫瀾,顧青裳退到路旁,讓出道來。
殷莫瀾停下,他認得顧青裳,問道:“傷勢好些了?”
顧青裳點頭。
“前線不是女人待的地方,你這次運氣很好。”
“沈大小姐也在前線,她比很多男人都厲害。”
“你不是她,不是每個男人都是齊三爺,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是你師父。”殷莫瀾道,“女人的戰場應該是糧草營、傷兵營,那裏需要你們。女人另一個戰場在丈夫身後,做丈夫的支柱。丈夫是紙鸢,妻子是風,丈夫要飛多高,他身後的妻子就得扶他到多高。”
“找着你的紙鸢,送他上青天,那裏才是你的戰場。”殷莫瀾說完,領着隊伍往衡山方向走去。
殷莫瀾号稱靜虎,素來寡言,他會對顧青裳說這些,是因爲顧青裳是他内侄女的好友。若在以往,顧青裳定要反駁,甚至大怒,但現在她沒這心情。她回到青衣書院,沈未辰與夏厲君還在等她。
“姐姐回來得這麽快?”沈未辰訝異,“我以爲你會與李掌門說得久一些。”
顧青裳翻身下馬,滿心悲傷壓抑不住,抱着沈未辰嚎啕大哭。她哭得好大聲,像是要把滿腔傷心都喊出來……
等顧青裳再醒來,竟又躺回床上了。桌上點着油燈,屋外一片暗沉,沈未辰趴在床邊睡着了,她這才想起自己竟哭昏了過去,忙坐起身來。
沈未辰被驚醒,關心問道:“姐姐沒事吧?”
顧青裳忙道:“沒事,隻是頭暈,又覺委屈,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沈未辰問道:“你跟你師父吵架了?”
顧青裳搖頭:“師父是爲我好。她忙,我怕耽誤她,早些回來了。”
沈未辰蹙眉。
玉瓶兒聽見顧青裳醒來,端着藥進來,顧青裳見她一臉愁容,問道:“怎麽啦?”玉瓶兒瞧着顧青裳發愣,忽地眼眶一紅:“顧姐姐,元先生說你要去嶽州啦?”
顧青裳強笑道:“嶽州不遠,想你們時,騎馬幾天就到了。”
玉瓶兒道:“這兩年你時常出門,一去好久,大家都很想你,你受傷了,大家都擔心。你不在,我們可怎麽辦?”她說着,眼淚止不住地掉,“元先生讓我們别攔着你,可是……可是……”
顧青裳轉頭,二十幾個孩子站在門外,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幾個年紀小的忍不住嚎啕大哭。顧青裳摸着玉瓶兒的頭,笑道:“傻孩子,書院還在啊,姐姐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
沈未辰不禁感傷,顧青裳忙道:“我自己喝藥。夜深了,都回去睡覺吧,妹子也回去吧。”沈未辰知道她有心事,但顧青裳既然不說,也不好強逼,隻得起身告辭。
還要去嶽州嗎?顧青裳輾轉反側。一靜下來,身上的疼痛就反複提醒她自己受了多重的傷。
到了嶽州,一年也難得回來幾次陪這些孩子,既然知道自己永遠當不上掌門,不如留在衡陽,開書院不也是自己的志向?掌門的事就算了吧。
可她怎能甘心輸在這種事上?
她半睡半醒,挨到将近天明,披了衣服到前院坐着,望着院中孤伶伶的梅樹發呆,忍不住心中難過,越是擦拭眼淚,眼淚愈發不可收拾,索性捂臉嗚嗚哭了。
忽聞一聲啼哭自門外傳來,顧青裳一愣。啼哭不止,依稀就在門口,顧青裳心中起疑。元禀直披了件外衣快步走來,見顧青裳要去開門,忙喊:“顧姑娘别開門!”
顧青裳問道:“怎麽不能開?”
元禀直焦急上前,攔在門口:“孩子他娘還沒走遠,你不開門,指不定舍不得,回頭抱回孩子,你若開門,那就賴定書院了。”
顧青裳吃了一驚,施展輕功攀上屋檐左右張望,天色尚未大亮,灰蒙蒙一片,哪見得着人影?
元禀直關心道:“顧姑娘傷還沒好,别沖動。”
顧青裳從屋檐上躍下,身子虛弱,險些摔倒,道:“沒看到人。”
“那更不能開門。”元禀直道,“等明早有好心人路過就撿去了,沒有就送去門派,讓刑堂捉拿棄嬰人犯。”
“現在刑堂哪有空管這個。”顧青裳焦急道,“既然扔了孩子,就是養不起。”
顧青裳又要開門,元禀直堵在門後:“顧姑娘,書院更養不起!”
“也就多一個孩子。”顧青裳道,“不差這口飯。”
“不會隻多這一個。”元禀直依然不讓,“隻要顧姑娘收了這孩子,衡陽附近養不起孩子的都會把孩子扔到書院來,至少得有幾十個,書院養不起這麽多人!”
顧青裳怒道:“那也不能不管!”
“管不了。”元禀直搖頭,“不能開這先例。顧姑娘,你想收留孩子,現在衡陽多的是孤兒寡母。以往你帶孩子回書院照顧,旁人知道書院裏的孩子是你親自挑的,不會動歪心思,可你隻要開門收了這孩子,馬上就有成堆孩子被扔在書院門口。”
“難道放任孩子死在外邊?”
“我知你性子,隻要開了門你就放不下。”元禀直搖頭,“你回房歇息,我稍後拿塊破布包着擱在書院旁。這孩子若有造化,誰照養得起誰照養去,沒造化,兩三天就安靜了。”
“死一兩個就沒人會扔孩子在書院門口了。”元禀直接着道,“一個嬰兒養大得花費多少?夠照顧三五個十來歲的孤兒了。顧姑娘,你想多救幾個孩子,就得讓幾個孩子去死。”
嬰兒的啼哭聲驚醒其他孩子,陳夫子等人也披衣來到前院。玉瓶兒問道:“外頭怎麽有孩子在哭?”
“都回去睡覺!”元禀直喝道,“陳夫子,把孩子們帶走!”
元先生向來少發脾氣,幾個孩子見他喝叱都害怕,陳夫子忙驅趕孩子們回房,幾個好奇的不住回頭張望。
顧青裳聽着孩子哭聲,心亂如麻,她知道元禀直說得對,但她不能裝作沒聽見,更不能讓書院裏的孩子們聽着這哭聲無動于衷。
“禀直,讓開。”顧青裳走上前,“來幾個就養幾個,我會想辦法。”
元禀直搖頭:“你沒辦法。”
顧青裳不再多說,伸手就要開門,元禀直抓住她的手。顧青裳勉力将元禀直推開,打開門,一條破布裹着個半裸女嬰被扔在台階上。顧青裳忙将孩子抱起,輕輕摟在懷中哄着,孩子哭聲漸漸停下。
顧青裳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心想掌門什麽的都算了吧,嶽州不去也罷,留在衡陽,即便當個最普通的刑堂弟子,能照顧書院最重要。
她見嬰兒懷中有張紅紙條,寫着孩子姓名與生辰八字,她拾起,看也不看,随手一揉扔在路旁。
既然不要孩子了,留着這些做啥,等書院養大了好一家團聚?
顧青裳心裏滿是厭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