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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長夜苦道(下)

第302章 長夜苦道(下)

顧青裳一行人是沿着四明山東邊上來的,那一片荒無人迹,自也無山路可走,然而四明山西邊遙對朝天嶺,下邊便是邵陽通冷水灘的大道,沿途自有些村落會伐山開徑,點蒼弟子顯然要在這裏設置哨台斥候,等着伏擊青城隊伍。

青城隊伍到哪了?顧青裳想着。她離開銅仁時,彭天從還在整補,還得調集民夫,她無法确定這得花多少時日,慢可以慢到還沒到邵陽,快可能等會就抵達戰場。

沒有傳訊的人,沒有斥候,沒有探子,她甚至沒有地圖,因爲她自己就是那個斥候、探子與傳訊的人。

劉增道:“他們在四明山西面伏擊,咱們從東面繞過四明山,找往邵陽的路,就能通傳消息啦。”

“不,我們翻過四明山,往北走。”顧青裳道,“要下山,西側更快,西側有路,咱們已走了大半,隻要抵達山路,最遲明午就能到山下,沒有比這更快的。我們還能放火燒山,引起青城弟子注意。繞山不知道路途,也不知道有沒有村落,這一繞就得耽擱。”

“顧師妹你瞎啦?山下都是點蒼弟子!”劉增忍耐不住了,“他們肯定建了營寨哨所,下去跟送死有什麽兩樣?”

“這不就是探子隊的工作?”顧青裳反問,“走盲道,拔營哨,探消息,回頭報。”

“沒人!沒地圖!沒馬匹!沒向導!這裏他娘的連路都沒有!”劉增跳了起來,指着江桐露,“還有個沒爹沒出世的仔!”

江桐露喝道:“劉增,聽顧師姐指示!”

“聽個屁!”劉增指着顧青裳怒喝,“你師父是掌門!這是誰在打仗?是你師父!打赢打輸都是她當掌門,都是她的天下,我賭命幹嘛!”

顧青裳道:“江隊長難道不是拿命在賭?我就不是賭命?”

劉增道:“狗屁!伱師父是誰?你立了大功,有大好前程,我回去最多是個小隊長,橫豎這輩子也大不過中隊長!”又指着江桐露道,“我還得拼死拼活,你張着腿就有,這兒子還不知道哪個掌門的孽種,指不定有好日子等着!小隊長幾兩銀一個月?我拿命去拼,拼了一場又一場,傻子才去送死!總之,我不走這路!”

顧青裳喝道:“你想當逃兵?像山下那四個一樣?”

劉增被她一問,頓時啞口。

若是過去,劉增這番話已足夠讓顧青裳怒火上揚,将他好生痛毆一頓,但這半年她經曆漸豐,尤其轉戰漢中那段時日與不少行伍弟子相處過,當下壓了怒火道:“你頂撞上司,已是大罪!”

劉增過了會才嗫嚅道:“我隻是反對走西面!”

顧青裳道:“這是命令,服不服都得聽!”

劉增咬牙道:“行!橫豎就這麽一回,我他娘的捏着雞巴上,操!”他憤怒地不住揮舞手臂。

“找下山的路。”顧青裳道,“當心些,别被發現了。”

哪來的路呢,即便從山崖縫隙中能一窺山下的小徑,但終究隻是窺見,不能一躍而下,山上有時連方位都會迷糊,唯一的指引是橫在十裏外的朝天嶺在西邊。

一路上全是岩壁、青苔、碎石、小樹林、斷木、蔓草、涓流、野鹿、荒狐和顧青裳不認識也不想認識的怪蟲,她的腳越發疼了,又顧忌着江桐露的身子。江桐露臉色越來越白,連劉增也是每走一段路便氣喘籲籲,顧青裳不得不一次次喊停,她自己也需要歇息。

總算練有武功,體力遠較一般人高上許多,但未到黃昏顧青裳也覺得精疲力竭。若是常人,這樣攀爬,還沒到山頂就得喘死。

“我走不動了!”劉增喘着氣道,“殺了我也走不動了!”

顧青裳搖頭:“走不動就再歇會,爬也要爬下去!”

黃昏前,他們終于找到通往西面的小徑。

“操!”劉增大喊出聲,驚覺犯錯,忙掩上嘴。

他們并不确定這條路出口在哪,但總之是通往山下,有極大可能在路上遇着點蒼弟子。顧青裳看看自己一身破爛的皮襖長褲和腰間懸着的弩箭,說是附近居民怕沒人會信。

許是終于見着路,江桐露雙腳一軟,向前撲倒,幸好顧青裳一直注意她,正要攙扶,小腿一痛,忙伸手去撈,抓着江桐露衣服一拽,總算沒讓江桐露摔倒。

“我怎麽這麽容易累?”江桐露苦笑,“感覺從沒這麽累過。”

“别再走了。”劉增癱坐在地,“現在遇着點蒼弟子,死定了。”

眼看天色已近黃昏,顧青裳點點頭,三人遠離道路,藏身石後。幸好水囊裏有足夠的水,三人啃着僅存的幹糧和從逃兵那劫來的肉幹,暮色四合,他們沒有帳篷,升了一小團火取暖,顧青裳将棉襖脫下,要蓋在江桐露身上。

“現在還不冷,你能抗住,等到半夜,凍不死你也得病一場。”江桐露搖頭,“自求多福就好。”

顧青裳聽了勸,将衣服披回,道:“你們先歇息,我把風。天亮就走,明午前能下山。”

她覺得自己累得可以一躺下就睡着,但還是強打精神。話音未落,江桐露忽地跳起,将火堆撲滅,顧青裳察覺有變,三人同時趴在岩石後望去,隻見小徑上數十點火光井然有序地前進着。

“他們晚上上山幹嘛?”劉增怒罵,“白天不能幹活嗎?!”

顧青裳立刻推斷出原因:“青城隊伍要來了,所以趕着夜晚上山?”

江桐露道:“他們要到山上埋伏,或者設哨所、瞭望台?”

無法判别點蒼弟子要做什麽,他們現在也沒能力抓一個來問。他們對狀況的了解正如眼前這片黑暗一樣,隻有方寸可見,其餘皆不可知。

“操!”劉增罵道,“現在怎麽辦?”

顧青裳道:“這裏不能久留,咱們走盲道。”

劉增低聲怒道:“胡說什麽!咱們不知道路,走盲道下山,踏錯一步就摔死!”

“沿小徑旁慢慢走,靠着他們的火光悄然行進,不一定會被發現。”

劉增道:“我走不動了。”

顧青裳察覺到劉增的聲音變得有些遠,他隐沒在了黑暗裏。

“白天可能搜山,到時候更走不了。”顧青裳道,“多歇一會,走遠些再說。”

“這條小路通到哪,師妹你也不知道,這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瞎撞運氣?”

劉增的聲音更遠了,江桐露摸黑抓着顧青裳手臂,用力緊了緊,顧青裳手心全是冷汗,背心也被汗水沁得發涼。

“劉增,靠過來說話!”顧青裳說道,她的小腿沒了力氣。

“顧師妹,幹脆你們先走吧,我歇會再跟上。”劉增提高音量說着,顧青裳覺得他已離自己約莫兩丈遠,正從大石後走出。

“劉增,我再問你件事!”顧青裳伸手摸向腰間。

“什麽?”

一道細微的破風聲傳來,劉增悶哼一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顧青裳扔了短弩,盡全力撲出,黑暗中撞到一個肥軀,将他撞倒在地,身子就壓在他身上。

“你這——”顧青裳循着聲音伸手按在劉增嘴上,“婊子”這兩字變得細微。劉增膝蓋一頂,将顧青裳掀開,顧青裳怕他出聲,仍緊緊用手按着他嘴,隻覺手掌劇痛。她用力扳着劉增下巴讓他發不出聲音,與此同時,江桐露也已撲到。太黑了,她不敢拔刀,怕誤傷顧青裳,隻能騎在劉增身上壓着他手臂。劉增抽出雙匕在黑暗中亂揮,顧青裳大腿劇痛,模糊間看見劉增刺中江桐露腰間。顧青裳從腰間掏出支弩箭,靠着微弱視線跟手掌下緣确定劉增脖子位置,用力戳下,劉增悶哼一聲。

顧青裳用力拉扯箭頭,制造更大的傷口,又戳了兩下,直到感覺劉增松了口,這才放手。她擔心江桐露,忙問道:“江師妹,你還好嗎?”

黑暗中傳來聲音:“我沒事……他沒力氣了,我穿着你那件金絲甲,沒受傷。”

顧青裳大大松了口氣,仰面朝天,不住喘息。除了瀛湖水戰那次,她從沒這麽累過,手掌劇痛,大腿吃了一記——該死的又是右腿。她喘息着坐起身子,摸索傷口,疼得龇牙咧嘴。她脫下劉增的皮襖扔給江桐露,從劉增身上摸出金創藥,撕開褲子,将整瓶藥倒上,殘餘的倒在被咬傷的左手掌上,忽地想起進祁陽城時輕薄她的點蒼弟子說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江桐露問:“你笑什麽?”

顧青裳道:“我想起進祁陽城時,一個點蒼弟子說我壞了一隻好手,不嫩了。”

江桐露用短匕将劉增的衣褲割成條狀,讓顧青裳包紮傷口。也不知是顧青裳扶着江桐露,還是江桐露扶着顧青裳,兩人摸黑着走,緊挨着道路,依靠點蒼弟子的火光潛行。

她們走得很慢很慢,她們很累很累,走一小段喘口氣,走不到兩裏就見着了平地。

原來她們離平地隻差兩裏?她們甚至可能在點蒼弟子上山前就下了山。

她們踏過野草叢找着大路,背對着火光走盲道,顧青裳覺得腦海一陣暈眩,大腿上的血似乎沒止住?很痛,整條腿都痛,她用劍當拐杖支撐着自己,拖着右腿走,每走一步都是一陣劇烈的刺痛。

迎面一陣狂風吹得她牙關打顫,要走到幾時才能休息?這條路好黑,好長,離開祁陽營寨時,她沒料到路會這麽漫長。

“現在……能……點火嗎?”顧青裳牙關打顫,因爲疼痛,她想看看自己的傷口。

“還不能。”江桐露的語氣同樣虛弱,“反正咱們也走不快。”

顧青裳察覺江桐露身體搖搖晃晃,趕緊摟住了她:“你歇會!”

“繼續走。”江桐露道,“隻差一點了。”

是啊,就差一點。現在越走越安全。走了許久許久,直到身後火光不見,顧青裳一步猛然踏空,摔倒在地,幸好沒崴腳,要不兩腿俱廢,真隻能等死了。

江桐露終于點起火把,伸手将她扶起。“謝謝。”顧青裳虛弱回應着,赫然看見江桐露胯下全是血。

那是什麽血,劉增的血嗎?

“繼續走。”江桐露道,“現在他們派出斥候,還是可能追上咱們。”

“你……咱們歇會,歇會!”顧青裳攬着江桐露,虛弱又惶急地說着,沒注意自己右腿也是一片通紅。

江桐露搖搖頭,拖着步子走着:“你知道爲什麽那幾個逃兵甯願跟我們拼命,也不肯去打點蒼嗎?”

那殷紅還在江桐露下體擴散着,顧青裳說不出話,她不知道是什麽支持着這個堅毅的姑娘。這姑娘沒有怨言,沒有憎恨,從不辯解,默默執行她的任務跟職責。她想要這孩子,顧青裳知道她現在有多心疼,多難過。

“因爲他們知道,隻要殺了我們,他們就能繼續躲着,他們看得見盡頭在哪。”

“這場仗已經打了大半年。”江桐露道,“看不到盡頭的路,最難熬。”

看不到盡頭的路最難熬,如果早知道隻差兩裏路,劉增或許就能熬過,但他沒有,因爲他看不到盡頭,不知道隻差兩裏。

“孩子的爹還在戰場上,他還看不到盡頭。”江桐露紅着眼眶道,“我想就快到了。”

顧青裳點點頭,忍着不流淚,她跟江桐露一樣知道,現在沒有哭的力氣。

她攙扶着江桐露,或者是江桐露攙扶着她,兩條人影就這麽相互攙扶着,一颠一簸一步一疼地走着,這條路終究會走到盡頭。



“我都不知道彭天從這麽厲害。”諸葛然拄着拐杖,杖尖在地面點着,“我還以爲彭家除了老丐小丐,就一群爛屌子,誰知道裏頭竟還有個能硬的?這元宵還讓不讓人好好過了!”

利用四明山跟朝天嶺地形伏擊的計劃失敗,彭天從的隊伍像早料到似的先作了準備,要不是顧東城指揮得當,得吃大虧。

“祁陽的虛寨也被攻破了,祁陽被衡山搶回去了。”顧東城道,“北面是青城的隊伍,東面是衡山的隊伍。”

“藍勝青挺沒用。”諸葛然捏捏下巴,“我比較怕那隻不會喵的貓。”

顧東城知道諸葛然說的是靜虎殷莫瀾,道:“滋擾糧道的隊伍最近變多了,青城看來是鐵了心要援助衡山,冷水灘可能三面受圍。”

“怕打不赢?”諸葛然眨了眨眼睛,“打不赢怎麽辦,自盡?”

顧東城道:“隻是擔憂局面險惡。”

“其實自盡是個好辦法。”諸葛然拄着拐杖起身,“難在怎麽說服李玄燹自盡。”

顧東城輕咳兩聲掩飾笑意:“副掌還能說笑,局面壞不了。”

“局面壞了也要說笑,不然呢,哭嗎?”諸葛然用力頓了兩下拐杖,像在測試拐杖牢不牢靠,随即陷入沉思。

他本以爲兩面用兵能逼得李玄燹自動退位,在維持昆侖共議的情況下取得勝利,沒想李玄燹這麽硬,竟冒着衡山覆滅的風險跟他們僵持着。

“冷水灘不破,咱們就是穩的。丐幫那邊打得兇,衡山能扛住?”諸葛然思索片刻,“有件事有趣,李玄燹在祁陽固守對峙,在長沙反倒跟徐放歌你來我往好不熱烈,合着是算計着等青城跟少林援手?”

諸葛然舉起拐杖點着顧東城的肩膀:“不用擔心,你知道衡山這支隊伍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顧東城道:“總領軍。職位最高的是藍勝青,他的才能比不上彭天從跟殷莫瀾,比副掌差得更遠。狼帶領老虎就是一群狼,老虎帶領狼就能讓狼勝過虎。”

諸葛然道:“這話理由也足了,局勢也分剖了,連馬屁都拍了,反倒讓我沒話說。”

顧東城恭敬道:“若是顧某什麽都要副掌提點,副掌也不會讓我領軍了。”

諸葛然笑道:“行,我真想讓你跟那隻啞貓放對,看你跟他誰比較行。”

顧東城道:“殷莫瀾如果讓藍勝青帶着,我能赢。”

諸葛然微微一笑:“他們三方會合,定然想急攻,一舉而拔。守住冷水灘,等他們焦急,藍勝青早晚要犯錯。”

顧東城恭敬回答:“是。”

幾天後,冷水灘收到消息,沈庸辭在銅仁身亡,諸葛然不禁愕然。

死在銅仁?他在前線,沒更多消息,或許這裏頭有什麽蹊跷?諸葛然想着,不禁感慨。

大哥、二爺都走了,靜姐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了,臭猩猩應該會去吊唁,自己可沒那空。他輕撫短了一截的左腿,歎了口氣。

他寫了封信,言詞懇切,安慰楚靜昙,至于沈玉傾那,昆明會發公文,不發就算了。

人生總不可能十全十美,誰都有巴想着卻拿不到的,權勢也好,富貴也好,理想也好,總有那麽幾樣是你連想都不敢想的。

臭猩猩例外,除了打架,就沒看他想要過什麽。

有時候那些你曾經很想要的,也是說沒就沒了。

他不止一次想過,或許楚靜昙跟大哥隻差着一點點機緣,可現在又想,當年的靜姐跟大哥是真沒法走到一起,即便成親了,大哥一輩子讓着靜姐,靜姐也未必會開心。

人生就是這麽回事,若說靜姐的事真有什麽缺憾……

就是他娘的害大哥生下聽冠這個廢物!



“怎麽辦!”諸葛聽冠大叫大跳,在九龍玉椅前不停跳腳,“二叔想篡位,怎麽辦!怎麽辦!”他蹲在椅子前抱着頭揪着頭發不住發抖。

“冠兒,冷靜些。”甄丞雪安撫外孫,“小聲點,别讓人聽見。”

“娘……我好害怕。”諸葛聽冠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看着鐵青着一張臉的母親甄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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