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九十一年,七月
“這是聖徒塔裏希的發編畫像?”貝利親王看着牆上的畫像,畫上是一個人跪地掏出心髒的模樣,他贊賞道,“是來自蘇瑪巴都?”
希利德格點點頭,倒了兩杯葡萄酒,一杯遞給貝利親王,自己持着酒杯與貝利一同欣賞發編的細紋構成的精美圖像:“聖音時代,異端不停迫害薩神的信徒。一次侵攻裏,塔裏希來到盲猡歐西王面前,假裝成背叛者爲他們指路,想将他們騙入死地。爲了取信歐西王,他不惜挖出心髒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通往聖司殿的靜禱園裏就有一尊塔裏希捧着心髒引路的雕像,他回頭看向歐西王,看盲猡的隊伍有沒有跟上。”
貝利親王點點頭:“這故事我很熟,塔裏希爲了使敵人走錯路,獻上了自己的心髒。”
“這幅畫是上個月古爾薩司送我的,昨天才換上。您要是喜歡,我可以送到您府上。”希利德格道。
“不用了,我買得起更好的。”貝利親王喝下葡萄酒,“單是這幾個月賺到的錢已經夠買好幾十幅名畫了。”
“其他親王有反對的嗎?”希利德格問。
“能賺錢,所有親王都很高興,尤其是我的兄弟們。你知道的,塔克隻相信他的高樂奇,對我們這些兄弟也就那樣吧。”貝利親王又斟了一杯酒,
“隻是換個亞裏恩而已,對大家沒有區别。竟然想跟祭司院作對?希望塔克會習慣流浪生活,他應該會有一批好手下,記得把高樂奇送給他,他需要一個智囊。”
希利德格放下手中一口未進的酒杯:“您不需要嗎?我是說,您有首席執政官的人選嗎?”
“你是說我……當然,我最近都在想這件事。老實說,還沒想到,有幾個人選,但是……都不那麽好。”
“希望這問題不會讓您苦惱太久。”希利德格道,“要留下來吃個午飯嗎?”
“不了,高樂奇還等着我開會問糧食在哪呢。”貝利親王哈哈大笑。
這就是奈布巴都的貴族們,短視、自私,不勞而獲,沒有與權力相匹配的智慧,更沒有虔誠的信仰,貝利親王走後,希利德格打開窗戶,将整杯葡萄酒倒在花圃上。
※
奈布巴都的糧食四成以上都由貴族從外地采購,剩下的才是巴都所産,貴族用王宮衛隊保護糧車不受流民盜匪侵擾,運往奈布巴都,均算成本加價賣給糧商,糧商以規定的價格轉賣給巴都民衆。均準糧價可以穩定奈布巴都的糧食供給,免去商人壟斷之慮,連羊糞堆的居民也大多吃得起糧食。
糧荒在以往是不可思議的。奈布巴都有過半的商家都關上門,稞餅、羊肉卷、果物攤子通通不見,食物一放上攤子立刻便會被搶購一空。
塔克下令平準糧價,但親王們仍用高于市價五成的糧價賣給糧商。卻要求糧商用市價賣給百姓,不堪虧損的糧商們不願意将糧食上架,而将糧食流入黑市,在那裏有五成利潤。
七月的巴都依然滴雨未下,期待衍那婆多祭的民衆從欣喜變成擔憂,而後恐懼,尤其這是神子回歸後的第一個聖衍那婆多祭典,竊竊私語漸次轉爲議論紛紛。
對饑餓的擔憂已經籠罩着奈布巴都。人們對神子的反應依然熱烈,但奈布巴都牆壁上的塗鴉已漸漸有了改變,有人在神子臉上塗鴉表示不滿,還有人畫神子面前倒着餓死的平民。
高樂奇再也不見優雅,他與塔克大聲質問着諸位親王,爲何糧食會從奈布巴都消失,以貝利親王爲首的親王們仍堅持幹旱和被流民劫掠是糧價上漲的主因。塔克在會議上咆哮,說他知道流民沒有劫掠糧車,但貝利親王等人否認這項指控,塔克無可奈何。
高樂奇答應用國庫補貼親王的損失,要求親王們以往常的價格販售糧食,減緩巴都人民的負擔,并且實施減稅。這應該能緩和民怨,他這樣想着,直到執政會議時。
“糧食還是持續流入黑市。”執政會議上,于正平次席報告,“糧商不想虧損,隻拿一小部分出來賣,剩下的都流入黑市,黑市糧價比市面上貴一倍,而且非常搶手。”
“抓住他們!”塔克喊道,“把這些糧食通通沒收,平價賣給民衆!”
“抓不了這麽多,這可是八十萬人口的巴都。”刑獄司長賽西說道,“刑獄司所有人都在巡邏,但隐密的地方太多了,治安開始敗壞。還有羊糞堆,那裏根本沒法抓人。而且就算刑獄司戰士抓到黑市的糧食交易也不會乖乖上繳糧食,他們多半會接受賄賂,帶着一部份糧食回家。”
賽西無法杜絕這種情況,因爲戰士們也買不到糧食。
“把刑獄司一半俸祿用市價計算的糧食替代。”高樂奇道,“加上獎金跟處罰,能讓他們勤奮些。”
财政首席賈提道:“那會推高黑市糧價,因爲風險變大了。”
楊衍一直聽着,自從上回救回蒙杜克後,高樂奇終于願意讓他參與政事讨論,主要原因是示好,另一個原因是局面實在太惡劣,他希望神子能利用身份扭轉一些局勢。
但真當面對權力鬥争時,楊衍發現自己的智慧遠遠不夠。自己并不具備處理政事的經驗,也不知道如何應付陰謀詭計,他擁有的隻有神子身份,此時此刻,在關内時那股無力感又浮現出來,令他感到厭惡。
“糧食真不夠嗎?”楊衍發問,“旱災如此嚴重?”
“啓禀神子。”于正平恭敬彎腰,“災情必然是有的,巴都外的作物幹枯無疑爲這場饑荒雪上加霜。雖然我真希望現在有雪有霜,但幾個月的幹旱不至于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你懷疑貴族們囤積糧食?”高樂奇問道,一面看向監察官伍爾夫。
伍爾夫搖頭:“我查過了,貴族們沒有囤糧,帳本到倉庫都對過了。”
王紅道:“也許他們藏了,隻是我們不知道在哪。”
伍爾夫仍是搖頭:“推測不能解決問題。”
塔克大怒:“一定是希利德格幹的!”
“推測不能解決問題。”伍爾夫再次提醒塔克。
會議結束後,楊衍問高樂奇:“爲什麽這些親王會幫助祭司院?希利德格最痛恨貴族,亞裏恩宮倒下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有些人隻看到眼前的利益。”高樂奇說道,“對貴族而言,塔克倒下不過意味着換一個亞裏恩而已,還不用擔負跟祭司院對抗的風險。”
“他們中有人是塔克的親兄弟!”楊衍分外不解。
“背叛者謬恩還親手把兄弟沉入河裏呢。”高樂奇顯然覺得這問題太天真。
自己還能做些什麽?楊衍想起巫爾丁小祭的村莊,那個雖然自己挨餓還是殺了一隻羊供奉他的村莊。他現在唯一擁有的就隻有神子身份,那就必須好好利用這個身份。
“我想在廣場上爲民衆祈福。”楊衍道。
高樂奇眉頭一挑,這是個好辦法,能緩解民怨,争取更多時間。但他還有點顧慮。經過這大半年相處,他很清楚楊衍的性格,讓楊衍與百姓接觸不知道會不會鬧出什麽變故,他提醒道:“這是個好辦法,但神子絕不能贈送百姓糧食,這點請務必謹記。”
“爲什麽?”楊衍問。
“伱去看過就知道了。”高樂奇說。
亞裏恩宮前廣場上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帳篷,在王宮衛隊保護下,楊衍在帳篷裏爲民衆祈福。爲了防止楊衍說錯話,高樂奇特别囑咐王紅陪在他身邊。這不是輕松的活,楊衍聆聽每個居民的祈求——多半是祈求幹旱快點過去,還有薩神賜予食物。
排隊祈求神子賜福的隊伍長達數裏,每日天未亮就排起了隊,一名前來祈福的信徒虔誠地拜倒在楊衍面前,楊衍輕撫他頭頂:“願父神保佑你。”
“也願薩神早日除去蒙蔽神子雙眼的手。”那人喃喃說道。
楊衍不禁一愣,問道:“等等,你說什麽?”
那人正要起身離去,想不到神子會喚住他,讷讷道:“他們……街上的人說,幹旱與缺糧是因爲神子受人蒙蔽。”
這肯定是希利德格的詭計,把罪行推給亞裏恩宮。楊衍道:“我沒受任何人蒙蔽,我所行一切悉照父神安排。”
那人還來不及回話便被守衛驅趕離去,楊衍正要起身追問,一個衣衫褴褛的母親抱着孩子快步上前,哭泣道:“請神子爲我兒祈福。”
楊衍抱過那孩子,身後的王紅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個剛滿周歲沒多久的孩子,餓得皮包骨,身上已出現紫斑。這孩子快死了,隻剩一口氣,就算立刻死在楊衍懷裏都不奇怪。
楊衍左手抱着孩子,手掌覆在孩子臉上。很顯然,這孩子需要的不是祈福,而是食物。
“請父神……”楊衍難以啓齒,這樣的祈福有什麽意義?隻要一點食物,一點食物這孩子就不會死!
“這孩子叫什麽名字?”楊衍問,聲音有些發顫。
“蓋爾。”婦女回答,眼淚不住流着,“我的孩子叫蓋爾。我們來自羊糞堆,排了一天隊才到您面前。”
“請父神……賜福……”賜福給一具屍體?明明我有比賜福更有用的東西,隻要我給他一點食物……
管他娘的!楊衍喊道:“衛兵!”王紅眼角一跳,兩步上前按住楊衍的手,低聲道: “爲他祈福,剩下的我來處理。”
楊衍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聲音平靜:“請父神賜福與蓋爾,使他不受苦痛,渡過難關。也賜福與這位母親,使她平安喜樂。”
那母親接過孩子,留着淚歡天喜地地去了。
巫爾丁小祭說,希望使人挨過苦難。那如果挨不過苦難,希望是否就是個騙局?
王紅走到一名守衛身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那守衛自去了。王紅走回楊衍身邊,低聲道:“我派人偷偷送食物給那個母親,但你要知道,這沒有幫助。”
“今天就到此爲止吧。”楊衍起身,轉頭就走,王紅快步跟了上來:“怎麽了?”
“祈福也不會有幫助。”楊衍說着。
楊衍和王紅回到亞裏恩宮,路過花園,見幾個士兵湊在角落裏不知在幹什麽。楊衍看了眼王紅,王紅也一頭霧水,兩人走上前去,還沒發問,就見一個士兵正将沒喝完的羊肉湯倒進水溝裏。
爲了保證王宮衛軍的忠誠,守衛亞裏恩宮的士兵們食物多到吃不完,水溝裏不僅有羊肉,還有面條、啃了一半的稞餅、壞掉的果子。這是活水,水流會将食物殘渣沖出宮去,即便有大塊的殘留下來也會被打掃花園的仆人清掃掉,這裏隻有剛剛傾倒進去的分量,但想也知道這不會是頭一遭。
楊衍勃然大怒,大步走向議事堂。高樂奇正與财務首席賈提開會,見他闖入,不由得一愣。
楊衍怒道:“爲什麽水溝裏有食物?”
高樂奇禮貌道:“神子且稍候。賈提,你繼續說。”
“眼前還有個最重要的問題。”财務首席賈提說道,“錢。如果要補貼親王們的‘損失’……”他把損失兩字加重,“會是很大一筆錢,國庫無法支應。”
“我知道。”高樂奇道,“把胡根親王找來。”
王紅聽見胡根親王,不禁一愣。送走賈提,高樂奇才問楊衍:“神子回來得這麽早,發生什麽事了?”
“我問你,爲什麽水溝裏會有被倒掉的食物!”楊衍的怒火絲毫沒有平息。
“這個啊。”高樂奇臉上卻不見驚訝,“吃不完的食物被倒掉很正常,難道應該等它們腐爛發臭?”
“巴都裏那麽多人沒飯吃,有多餘的食物爲什麽不拿出去接濟他們,甯願倒掉?!”楊衍簡直無法理解。
高樂奇搖了搖頭:“神子,讓我給您算筆帳吧。就算把整個巴都的王宮衛隊都算進去有多少人?五千?六千?整個奈布巴都有多少人?八十萬。就算這六千人每人每餐省下一整張稞餅,六千張稞餅分給八十萬人,每人能分到一口嗎?不平均分配,那麽誰能分到,誰不能分到,誰來決定?分不到的會不會更憤怒?神子,我明白您是好心,但糾結于王宮衛隊能不能把飯吃幹淨并不能解決問題。”
“把囤糧的親王抓起來,讓他們交糧,一個不交砍一個,兩個不交砍兩個!”楊衍不是不明白高樂奇所說的道理,但親眼目睹過巴都居民的慘狀,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我倒要看看他們頭有多硬!”
“我們需要親王們的支持。”高樂奇道,“殺戮隻是無意義的發洩,隻會将他們進一步推向祭司院。”
“巴都的居民在挨餓!”楊衍咆哮着,“必須阻止他們!”
高樂奇沉思半晌,道:“神子息怒,一切等明天見過胡根親王再說吧。”
楊衍怒氣沖沖離去,連王紅也拉他不住。
第二天高樂奇便請來了胡根親王,楊衍與會,多少有些希望用神子身份逼迫胡根親王的意思。
老親王身形矮小細瘦,下巴蓄着短須,若不是那身華服,瞧着與路邊老人無異。這位老親王是由塔克親自接待的,塔克對他非常禮貌,還備了珍藏的葡萄酒。
老親王左手撫心向神子問安,楊衍颔首示意:“願父神賜福與你。”塔克随即延請他上座。看見塔克親自爲他斟酒,楊衍心想,要借錢的都是一個樣,就算你是亞裏恩,也得卑躬屈膝。
開頭是幾句寒暄,老親王道;“自從你當上亞裏恩,咱們叔侄就很少見面啦。”
塔克道:“以前王叔家時常舉辦宴會,我跟父王時常與會呢。”
胡根笑道:“是啊,盧斯可喜歡宴會了。自從他死後,我跟你父王就很少見面啦。”
楊衍看出塔克臉色一變,他并不清楚盧斯卡勒的事。原來盧斯死後,胡根親王痛恨那群造反的奴隸,本欲全部殺死吊祭兒子,然而王紅自願前往關内當火苗子,古爾薩司命令塔克的父親代爲買下那群奴隸。塔克的父親不敢違逆古爾薩司,隻能與胡根交涉,胡根當然不願意,塔克的父親隻能強逼胡根交出奴隸,雙方鬧僵,雖然胡根迫于塔克父親的逼迫交出奴隸,此後卻再也不與亞裏恩宮往來。
塔克歎道:“我也時常想念盧斯堂兄。”
胡根道:“是嗎?你有這份心就好。”
高樂奇忙找個話題兜過,幾句場面話後,講起正事:“特地勞動親王大駕,是想請您幫忙。”
“我想也是。”胡根親王說,“爲了巴都糧價居高不下的事吧?”
“我們要平準糧價,但國庫并不充盈。”
胡根親王冷笑:“原來是想借錢。”
高樂奇解釋:“不隻是借錢,我們懷疑有貴族帶頭拉擡糧價,親王您有聽說什麽消息嗎?”
“什麽意思?”
塔克說道:“一定是有親王勾結了祭司院故意哄擡糧價,想給亞裏恩宮找麻煩!王叔有聽到風聲嗎?”
胡根親王想了想,道:“我久不管事,羊肉跟葡萄的生意都是由戴卓跟蒙恩他們打理。”
楊衍上前一步道:“戴卓親王與蒙恩親王負責的羊肉與葡萄也漲價了,他們不會不知情。”
胡根道:“尊貴的薩神之子,戴卓跟蒙恩是兩個笨孩子,隻會盲從,如果真有人在操縱糧價,他們也隻是跟着其他親王走而已。”
“那可都是巴都子民,也是親王你的子民!”楊衍壓抑着怒氣問道,“你們要爲了那點小錢讓巴都子民挨餓?”
“小錢?”胡根親王道,“神子可能高高在上,不知道這些交易是多大的數額,大到足以讓亞裏恩宮來向我借錢。”
高樂奇明知他裝傻,這群該死的背叛者後裔,每個都迫不及待把兄弟沉入河底,但他不想把局面鬧得太僵,于是道:“親王與亞裏恩是親人手足,所有亞裏恩的勢力都應該團結,一起對抗祭司院。”
“我想戴卓會知道是誰在背後策動這場漲價。”塔克說道,“我們并不想追究其他人的行爲,隻要抓到主謀就好,我會給告密者豐厚的獎賞。”
胡根親王挑眉:“有什麽好處?”
高樂奇道:“您的兩個兒子能接手首惡的所有生意。”這是很不錯的價碼,肯定能讓他兩個兒子更爲富裕。
塔克道:“王叔,您讓兩位堂兄出面指證是誰操控漲價,亞裏恩宮不會虧待您的孩子。”
“我聽說娜蒂亞住在亞裏恩宮?”胡根親王突然說了個不相關的事,“我能見見她嗎?”
塔克與高樂奇面面相觑,楊衍察覺有異,問道:“娜蒂亞隻是個平民,胡根親王找她有什麽事?”
“她以前是我的奴隸,我有些想念她。”胡根說道,“我還想見她的父母兄弟,一并叫來吧。”
高樂奇也摸不透胡根親王弄什麽玄虛,隻得命人叫來王紅。不一會,王紅來到,高樂奇道:“娜蒂亞,胡根親王想與你叙舊。”
王紅見着胡根親王,眉頭一挑很是不屑,仍走上前躬身行禮:“娜蒂亞參見親王。”
胡根親王問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來?”
高樂奇解釋道:“蒙杜克受傷,米拉要照顧他,他們兒子也不在,我讓娜蒂亞小姐來與親王叙舊。”
“小姐?”胡根親王冷哼一聲,打量着王紅,“許久不見,長得挺漂亮,我兒子睡過你娘嗎?”
這話冒犯之極,楊衍臉色當即變了。王紅正要回嘴,見高樂奇站在胡根背後示意她噤聲,隻好忍氣吞聲不發一語。
胡根親王轉頭看向塔克:“你父親羅特就是爲了她跟我反目成仇。他一輩子不敢違逆古爾薩司,連自己親侄子的仇都不報,你怎麽敢跟祭司院作對?”
塔克道:“就因爲父王一直被祭司院壓着,才會害得叔父跟父王失和,叔父更應該幫我對抗祭司院才對。”
胡根道:“你要跟我借錢,要戴卓幫忙,就先把這一家奴隸還給我。”
楊衍吃了一驚,沉聲問道:“什麽意思?”
胡根道:“神子不知道,這是害死我兒子盧斯的仇人,我要他們一家爲盧斯陪葬。”
塔克與高樂奇臉色一變,楊衍沉聲說道:“親王可能也不知道,她是我重要的幕僚。”
“神子應該有更好的幕僚。”胡根親王道,“她最合适的工作是娼妓跟奴隸,而不是智囊。”
“你說什麽!”楊衍顧不上站在胡根親王背後頻頻揮手使眼色的高樂奇,大聲道,“侮辱她就是侮辱我!”說着大踏步上前,要不是塔克攔着,早一拳打在胡根親王臉上了。
不,不是說不定,他已經準備揮拳了,被塔克拉開,塔克低聲道:“你是神子,注意身份。”
楊衍大聲道:“我以神子之名将你兒子的靈魂打入冰獄,直到你對這姑娘道歉爲止!”
詛咒别人進冰獄是薩教最惡毒的詛咒,何況這話是出自神子之口?胡根親王氣得全身發抖,大聲道:“塔克亞裏恩,我希望你能作出明智的決定,将他們一家人交給我,換取我的資助!”
高樂奇道:“他們已經是自由人,不是奴隸,我無權将他們交給任何人。”
“告辭!”胡根帶着怒氣說道,“希望你們能想到别的辦法!”
胡根堅決要走,塔克挽留不住,隻得送客,回來後不住埋怨楊衍:“怎麽不忍一忍?”
楊衍怒道:“要不是忍着,我早打人了!”
塔克道:“要不是我攔着,你早打人了!”
楊衍怒道:“要不是我忍着,你攔得住我?”
高樂奇隻覺得頭疼:“沒有胡根親王的支持,我們會撐不下去。”
“他們哄擡糧價,我們爲什麽要給他們錢?應該逼他們把錢吐出來!”楊衍怒道,“找到帶頭的人,抄他家,把他家産拿來補貼給巴都的民衆才對!”
高樂奇知道楊衍說得對,可對的事往往不好做,更有些時候,對的事情它本身就是錯的。
“我不管你怎麽想!”楊衍道,“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外面的人們還在挨餓!我們處處受制,這時候要親王的支持有什麽用?沒有民衆的支持,祭司院随時都能攻進來!”
“抓幾個親王,管他娘的是誰!”楊衍怒道,“砍頭,砍他娘的頭!”
高樂奇沉思半晌,楊衍法子雖然粗暴,倒也不是全無用處,砍頭不必,抓幾個親王還是可以的。他道:“也不是不行,就從梅加、羅許、詹恩三個親王下手吧。”
“爲什麽是他們三個?”塔克疑惑。
“背叛者有個壞習慣,就是他們習慣背叛。”高樂奇道,“梅加懦弱,羅許貧窮,詹恩貪婪,他們是盔甲間的縫隙,我要從這裏把他們撬開。”
衆人各自散去,楊衍與王紅同行,楊衍怒氣未消,止不住破口大罵,忽地察覺王紅神色有異。王紅見他望來,眼神躲閃,臉色蒼白,楊衍問道:“你怎麽了?”
王紅道:“你說,塔克跟高樂奇會不會出賣我們?”
楊衍倏然一驚,他素來不相信權貴,雖然塔克看起來老實無害,但若真威脅到亞裏恩宮,他覺得塔克也會爲了取得胡根親王的援助而出賣王紅。權貴的想法都一樣,眼中隻有自己,沒有真情。
“塔克如果出賣你,我一定會幫你。”楊衍道,“我不像你,什麽都在算計。”
“如果……救我父母和弟弟。”王紅抓着楊衍的手懇求道,“保護好他們。”
楊衍沉聲道:“我一個都不會抛棄。”他态度堅決,“你們都是我朋友,我不會抛棄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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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必須把娜蒂亞一家交給胡根親王。”高樂奇說道。
塔克吃了一驚:“但他們是自由人!”
“我們将他們私下交給胡根親王,胡根親王不會聲張。他會報複他們,善良一點,我會建議将他們殺了再交給胡根親王。”
“楊衍哈金一定不會答應。”塔克道,“他會跟我們翻臉!”
“那時就不是合作了,我們要軟禁神子。”高樂奇走到門口,再一次确認周圍無人。
塔克跳了起來:“你說什麽?”
高樂奇道:“放任糧價繼續飛漲,我們很快就會出事,亞裏恩宮也保不住,我衷心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