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麽讓他去了?”塔克咆哮着,“你怎麽能讓他去見古爾薩司!”他不安地來回踱步,忍不住又灌了兩口葡萄酒。
“當時的局面,我沒法攔着他。”高樂奇道。
“他會跟古爾薩司說什麽?”塔克問,“會不會出賣我們,轉投古爾薩司陣營?”
早在開始合作冒險時,不就該想到這種可能?高樂奇頭疼。
“現在還有什麽辦法?”塔克問。
“娜蒂亞跟她的父母兄弟,還有哈克……”
“誰?”塔克問。
“哈克,神子的朋友,草原上的暴風。”高樂奇重複了一遍。
“他真是暴風,席卷我的酒窖,喝我的酒像魚喝水一樣快!”塔克道,“這些人都跟楊衍沒關系,又不是他的老婆父母兄弟!”
他甚至都不叫楊衍神子了。
“如果這些要脅不了神子,那也沒别的辦法了。”高樂奇道。
“你說……”塔克遲疑了會,問,“現在跟祭司院說和,古爾薩司會不會算了?”
“塔克……”高樂奇提高了音量,“到了這個時候,别想着投降了。”
果然是背叛者的後代,随時想着見風轉舵。
“高樂奇,伱沒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楊衍背叛了怎麽辦?”塔克問,“我們該做些什麽?”
“我想他不會背叛,如果他夠聰明。”高樂奇說道,“沒有亞裏恩宮,他也隻會成爲古爾薩司的傀儡。”
“我覺得楊衍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塔克依然憂慮,“娜蒂亞都比他聰明……該不會是娜蒂亞背後主使的吧?”
“我想不是,這會把她的父母弟弟拖入危險中。”
以現在的情況,楊衍若是背叛,塔克完全可以殺了娜蒂亞的父母報複,因爲她父母目前還是塔克的奴隸和财産。但高樂奇認爲楊衍不會背叛,起碼不會這麽快背叛,或許楊衍并不聰明,但他有一種決心。
絕不當狗的決心。
亞裏恩宮一垮,他就會失去周旋的能力,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加入古爾薩司陣營,用不着冒險來亞裏恩宮尋求幫助。
一名守衛快步走上,彎腰恭敬禀報:“禀亞裏恩,神子回來了!”
※
“你這算什麽!”王紅大怒。她忍着不咆哮,免得屋外的守衛聽見:“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我跟我家人!”
王紅不僅痛罵巴爾德,連爲楊衍縫衣的母親米拉也埋汰許久。此刻一家三口就坐在房間一角遠望着王紅發脾氣,連上去勸一句都不敢。
“隻要我回來,你們就不會有危險。”楊衍道,“我仔細想過的。”
“你就是個笨蛋,跟人家玩什麽争權!”王紅罵道,“你知不知道我怕死了!”
“所以我沒跟你商量,我想你不會答應。”楊衍一攤手,問,“哈克呢?”
“在對面房間!”王紅道,“你又想幹嘛?”
“找他喝酒,我有好多話想問他。”楊衍打開房門,囑咐門口守衛,“去拿兩壺酒來,還有下酒的甜餅、肉幹、瓜果。”
王紅道:“你不用喝酒了,塔克一定很快就來找你!”
楊衍道:“等他來了再說。”
一名衛士快步走上,左手撫心:“禀神子,亞裏恩請您去他房裏說話。”
楊衍點點頭:“我馬上過去。”又轉頭問王紅,“一起去吧?”
※
房裏隻有四個人,塔克與高樂奇,楊衍與王紅。塔克看到楊衍時,幾乎跳起來:“你跟古爾薩司說了什麽?”
“告訴他加冕的事。”面對塔克的跳腳,楊衍找了張椅子用最舒服的姿勢坐下,“隻有我親自去見他,古爾薩司才會答應會面,才能告知他加冕的事。”
“古爾薩司說什麽了?”塔克問。
“沒說什麽。”楊衍回答,“甚至沒反對。”
“他沒反對?”塔克露出疑惑的表情,連高樂奇也陷入沉思。
“還有别的事嗎?”塔克意有所指地問。
“古爾薩司已經将神子降臨的消息傳給其他巴都。”楊衍道,“四大巴都臣服于我,他就會認可我神子的身份,并出席您的加冕典禮。”
高樂奇道:“讓四大巴都臣服于你?”
塔克望向高樂奇:“你有辦法嗎?”
高樂奇道:“塔克亞裏恩,我衷心希望您不是開玩笑。達珂薩司會把神子剁得像麥粒一樣碎。”
塔克啧了一聲,又問:“他沒試圖拉攏你?”
“當然有。”楊衍說,“他說您并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他能達成任何我想要的條件。”
“你要什麽?”塔克又問。
“誓火神卷,還有幫我報仇的人。”楊衍回答,“古爾薩司說他能立刻給我,隻要我願意留在祭司院。”
“我也能!”塔克跳起來,“隻要你幫我推翻祭司院的統治!”
“但古爾薩司不需要這麽麻煩,他自己就能推翻您了。”楊衍道,“誓火神卷收藏在祭司院,他随時可以給我。”
“古爾薩司願意給你誓火神卷?”高樂奇聽出破綻,“這不太可能。”
楊衍兀自嘴硬:“爲什麽不可能?”
“古爾薩司需要你,他不會讓你冒險去練誓火神卷。”
練誓火神卷是這麽危險的事嗎?楊衍懷疑。
“先按下這些,楊衍哈金,你今天爲什麽要做那些事?”高樂奇轉過話題,走到楊衍面前詢問。
“我需要更加彰顯神子的權力。”楊衍道,“亞裏恩宮承認我越多權力,給祭司院的壓力就越大。”
“但你爲什麽不跟我們商量?”高樂奇又問。
“因爲你們不相信我。”楊衍放下酒杯,起身盯着高樂奇,“你們一直都不相信我,想孤立我,将我困住,限制我的權力,你們這樣赢不了古爾薩司。”
“那你信任我嗎?”王紅怒道,“沒跟我商量就把我弟弟帶走!我們難道不是……”
“啪!”的一聲,王紅頭發散亂,嘴角噙血,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楊衍。
“娜蒂亞,注意你的态度。”楊衍道,“我對你的感激已經用完,别太恃寵而驕,我做什麽并不需要與你商量。”
“我跟你,不是我們。”
打在王紅臉上的巴掌重得讓高樂奇也覺得臉疼,塔克更是張大嘴巴,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我把加冕的事轉達給古爾薩司,同時也轉達給塔克亞裏恩一件事,我不會背叛你,你也不該猜忌我。”楊衍取酒壺爲塔克斟酒,随即舉杯。
“我們隻有一條路,團結。”
“團結!”塔克點頭,與楊衍碰杯,“我們要團結,彼此信任,一起對抗古爾薩司!”
或許塔克可以有個外号叫無頭蒼蠅塔克,他的想法有時亂得連高樂奇都捉摸不清,像隻無頭蒼蠅到處亂飛,飛到哪就停在哪。半個時辰前他還懷疑着楊衍,現在就打算與楊衍生死與共了。
高樂奇恭敬道:“我會除去娜蒂亞家人的奴印,讓他們自由出入,并派人保護他們。但還是建議你們,小心進出。流民哈克也一樣,他必須用官印在臉頰下遮蓋流印,這很痛,請他忍耐。”
楊衍點點頭:“勞煩你了。我累了,需要休息。”
他跟王紅一同回房,将要分開的廊道上,楊衍低聲道:“到我房裏來。”
“怎麽,要我侍寝嗎?”王紅說道。楊衍看出她眼中的怒火,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一時竟啞口無言。
王紅已徑自回房,楊衍快步跟了上去,神色不改,低聲道:“我要豎立我的權威。”王紅隻不睬他,進到父母房裏,楊衍跟進去,卻見巴爾德與哈克也在。
原來楊衍之前派人送來的瓜果肉幹與酒送到,一家三口等不着楊衍,蒙杜克便請哈克過來,順便也認識一下這位楊衍哈金的朋友。四個人坐下聊天,哈克心情大好,蒙杜克也是血性漢子,三個男人唠嗑起楊衍哈金與娜蒂亞,似有說不完的話。
見楊衍與王紅回來,王紅臉上一個掌印,一臉的委屈憤怒,楊衍跟在後頭一臉尴尬,四人都是訝異,正要起身行禮,楊衍讓衆人不必多禮,掩上房門,走上前對王紅道:“你若還生氣,我讓你打一拳就是。”
王紅冷冷道:“哈金身份尊貴,賤奴哪敢傷您。”
“我不立威,高樂奇會以爲是你在背後出主意,這樣你們會有危險,這巴掌下去,高樂奇就會覺得不能靠你們要脅我。”楊衍道,“還得作個樣子,讓高樂奇知道誰才是哈金,要不他會想一直控制住我。”
王紅道:“楊衍哈金說的是。哈金手疼不,我替您上個藥?”
楊衍最聽不得這種冷言冷語,脾氣一上來,低聲怒道:“你對我有什麽想法私底下說,不能老在外人面前頂撞我,我是楊衍哈金!”
王紅扭頭不說話,不知爲啥,一股委屈上頭,眼角含淚。蒙杜克與米拉面面相觑,巴爾德不開心了,上前質問道:“你打我姐姐?”
楊衍道:“不關你的事,退下。”
蒙杜克忙拉開巴爾德,巴爾德猶不罷休,漲紅着臉質問:“我姐犯了什麽錯,你要打她?”那模樣竟是要沖上去與楊衍理論。
“巴爾德,退下!”王紅擦了擦眼角,“是我恃寵而驕,在外人面前頂撞神子,神子教訓我是爲了立威,是我犯錯!”
楊衍伸手去拉王紅袖子,王紅甩開。楊衍愠道:“要我怎樣賠不是?我又沒做錯!”
“我懂,我都懂!可我平白挨了一巴掌,還不許我委屈了?我還不能委屈了?”王紅素來不是嬌氣的姑娘,關内關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都咬牙撐過,也不知爲何,就覺得這巴掌格外委屈。
“你現在本事啦,帶着我弟出門示威,當衆赦免流民奴隸!你行,把我爹娘的奴印也去了!你還去見古爾薩司,什麽都不用跟我商量,打這巴掌幹嘛跟我商量?你這麽聰明,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嗎?”王紅本隻想埋汰幾句,這一說頓時如流沙瀉地,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你說得對,你跟塔克才是你們,我是楊衍哈金的跟随者,任打任殺也無怨言!打我這巴掌前,你就不能跟我先商量?讓我有個準備?”
楊衍道:“作了準備,那就不像了。”
王紅道:“偏你演得神子,偏我演不得一巴掌。”
楊衍正要發脾氣,餘光瞥見蒙杜克皺着眉,食指在嘴唇前比個噤聲的手勢。楊衍忍下這口氣,道:“以後我做什麽都會跟你商量。咱們是一夥的,我好大家都好,我也不許誰不好。”
蒙杜克上前勸道:“神子已經道歉了,娜蒂亞,适可而止。”
王紅哼了一聲,收了脾氣,轉過頭問道:“你要怎麽應付其他四個巴都的薩司?尤其是達珂。”
※
達珂跳了起來:“奈布竟然說他們找到了新的薩神之子?”她模樣不雅地蹲坐在座椅上,“有什麽證據?”
趴伏在地的是奈布巴都的使者,恭敬說道:“神子有着一雙與經書上記載的聖衍那婆多相同的紅眼,與薩爾哈金同樣來自關内,得到古爾薩司的認可。”
“哦?”紅眼讓達珂感興趣,她望了眼站在身邊的女人。那是蜜兒,現在是達珂的首席執政官,雖然年近三十,依然保有蜂蜜般的膚色與窈窕身材,着件繡銀邊的淡藍絲袍。
隻聽她恭敬說道:“勇武的達珂薩司,既然古爾薩司發出邀約,就由您的法眼去辨别真僞吧。”
達珂點點頭:“回去轉告老頭,十月,阿突列巴都的薩司會親自驗明神子真假。如果是假的——”達珂尖銳地大笑,“你們得用掃把收集他的屍體!”
奈布巴都的使者恭敬退下。
“你相信嗎?”達珂問蜜兒。
蜜兒搖頭,又點頭:“我相信薩神之子,但我認爲薩神之子應該降臨在阿突列巴都,我們的信仰最虔誠。奈布巴都……很難猜測古爾薩司的盤算,但我想羊不活敢宣稱薩神之子降臨,一定有他的把握。”
卡亞死後,達珂在三日戰争裏取下最多的人頭,成爲阿突列部落的薩司。她救下差點成爲殉葬品的蜜兒,将她收爲貼身女官。達珂用過一些男人做執政官,都不能稱她心意,畢竟在阿突列巴都,有智慧不如有把彎刀,而跟在達珂身邊的蜜兒卻展現了手腕。
她讀過書,而且聰穎,總是統籌所有小祭的意見整理思考,選出幾條讓達珂過目,并提出自己的看法。她或許不是個能謀善斷的謀士,但能廣泛聽取意見,達珂認爲那個自稱來自奈布巴都的小祭說的沒錯,蜜兒因爲沒有男人愚蠢的源頭而智慧。
她成爲達珂最信任的人,達珂将她拔擢爲首席執政官,這當然引起許多祭司反對,不過第一顆人頭落地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達珂有點失望,她還以爲會有更多祭司不惜“死谏”。
作爲阿突列巴都的首席執政官,蜜兒公正地對待手下的祭司并給予拔擢。初時她經常犯錯,這都成爲她的經驗,她拼了命地學習汲取,努力讓自己優秀,之後漸漸有了自己的看法。
除了耕種、放牧,阿突列巴都主要的收入是依靠他們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這裏是大部分西方蠻族往薩教通商的必經之路,他們收取過路費,發給通行證,偶而勒索敲詐蘇瑪巴都。蜜兒降低了通行費用,提高了走私的處罰,修築商道,每兩年視商客多寡向蘇瑪巴都談一次通路稅,這反而帶給阿突列巴都更多收入。她減少圍獵次數,在達珂瘋狂索求時,她會提醒達珂現在的身份是薩司,像卡亞那樣淫樂絕對會有悲慘的下場。她要求将死囚獻給達珂,好讓達珂愉悅。
追求蜜兒的人很多,有善戰的勇士、富裕的商人,還有聰明的小祭,但蜜兒從未多看這些男人一眼。對蜜兒而言,那個夜晚,當達珂将利箭插入卡亞的喉嚨,達珂就是她的英雄,她的靈魂與血肉。她所有的努力都爲了達珂,甚至願意爲她下冰獄受無窮苦痛。
“其他薩司呢?他們會去嗎?”達珂詢問蜜兒的想法。
“瓦爾特的察剌薩司一定會去,他從不敢真正違逆古爾薩司。努爾丁會觀望,葛塔塔的草原隻會随風起舞,一旦決定啓程的薩司多了,他就會盲從。”
草原薩司是努爾丁的外号,作爲葛塔塔巴都的薩司,他以看風向改換主意聞名,就跟草原一樣,風往哪邊吹,草往哪邊倒。
“最後是信奉異端的亞曆薩司。”蜜兒道,“他不敢不去,如果大家都去了,隻有不相信騰格斯教義的蘇瑪巴都缺席,那他無異于宣告不相信神子,那樣的表态太危險。這樣的話,努爾丁的風向也能确定了。”
蜜兒的推論并沒有錯,就在今年十月,五大巴都的薩司都會來到奈布巴都,他們要見證一個神子,或者是一個騙子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