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人,一千騎兵,三千步兵,還有押送辎重的一千腳力,騾五百匹,皮甲弓箭藥材都在這清冊上。”領軍的青年将書冊呈給謝孤白,告退離去。
這場大戰青城折損兩百餘人,輕重傷七百餘人,擄敵八百,殺敵近千,是場大勝。剩餘的三千餘人與援軍會合後,反變成七千餘人的隊伍,之前自武當出發的船隊雖也有七千人之衆,但當中有兩千船夫、雜役,得了這支援軍,反倒比之前聲勢浩大。
此戰雖殺了敵人領軍嚴離章,屍體中并未發現方敬酒,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方法逃走。計韶光很是遺憾,道:“嚴離章不過是個世家子弟,沒什麽本事,反而是方敬酒,這人狡猾無比,沒趁這次機會除掉,當真可惜。”
沈未辰等在營帳外,見一人走出,上前喊道:“表哥!”
那人見着沈未辰,抱拳作揖,微笑道:“幾年不見,大小姐長高不少。”
沈未辰笑道:“有六年了吧。”
那人道:“聽說大小姐在戰場上大展神威。”說着摸摸沈未辰的頭,“那時還小就見本事,現今真了不得了,幸好沒被埋沒。”
他見沈未辰臉上髒污,從懷中取出手巾替她擦拭,道:“别髒了花容月貌,雅夫人瞧見得罵。”
沈未辰也不推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表哥到處哄姑娘呢。”
那人聳聳肩,收起手巾道:“大小姐聰明,難哄得緊。”
遠處,朱門殇正爲李景風敷藥,見這人與沈未辰親昵,恰好夏厲君來取傷藥,于是指着他問道:“那人是誰?”
“魏襲侯,表字貴之,現任通州戰堂堂主,故太夫人的外甥孫,大小姐表親,幾年前常到青城作客。”夏厲君道,“雅夫人也很喜歡他,隻是後來聽說他有些風流名聲,招惹許多姑娘,便作罷了。”
“就是他啊。”朱門殇搔搔下巴,對李景風道,“我聽說過這人,青年才俊,樣貌功夫都不錯,很受器重,沈富貴打算提拔,準備讓他在通州曆練後再調去巴縣。”
李景風道:“二哥派他來援,肯定是有本事的。”
朱門殇打量着李景風:“你不吃味?”
李景風笑道:“朱大夫又說笑。小妹素來落落大方,跟誰都親昵,有什麽好吃味的?”
朱門殇歪着頭道:“别是說大話吧。”
李景風道:“小妹與我早說開啦,今後便是知交好友,兄妹一般,我那點念想都不用放在心上。小妹聰明善良,二哥又疼她,小妹喜歡誰自個能拿主意,即便不嫁,二哥也不會勉強。我倒是希望小妹能早日覓得意中人,隻是這事誰也拿捏不得。”
朱門殇道:“這麽大方,不難過?”
“難過當然難過,不過求不得是人之常情,時刻記挂着不憑添許多煩惱?倒不如坦然受之,随緣即可。”
朱門殇調侃道:“佛祖,還請你施個法咒,弄個天打五雷轟,把華山那群人都收拾了,咱們也好早早鳴金收兵。”
李景風笑道:“我要有這本事,不隻劈華山一家。”
沈未辰與魏襲侯并肩走來,指着李景風道:“表哥,這人便是望之。”
魏襲侯見李景風戴着個面具,又沒聽過這門親戚,問道:“沈望之?魏某唐突,敢問先人是?”
李景風與沈未辰都料不到有此一問,李景風正猶豫,沈未辰道:“是太伯公一脈,有些遠了。”
魏襲侯道:“怎麽戴着面具?”
李景風道:“家道中落,又無才能,愧對沈家,不敢示人。”這話卻是沈未辰教他的。
魏襲侯笑道:“我聽大小姐說望之兄武功高強,可否賜教?”
李景風笑道:“就怕獻醜。”說罷站起身來。沈未辰和朱門殇都以爲他會推托,沒想竟答應得這麽爽快,不由訝異。
兩人來到營寨中央,李景風戴着面具,本就惹人注意,他是領軍之一,卻無架子,與許多弟兄親近,作戰奮勇,武功高強,衆人聽說沈望之要與新來的統領比武,都來取樂,不久便圍攏了兩三千人,還有人爬到高處看戲。
這些人又分成兩派。先到金州的舊部自然支持李景風,尤其是跟着李景風沖鋒陷陣的西路弟子,戰場上多受李景風救命之恩,喝采聲最大。魏襲侯領來那四千人則爲自家領軍助威。
兩人以木枝作劍,李景風臉戴面具,穿上皮甲,魏襲侯則着件薄鐵甲,頭盔裝備俱是整齊,人品英武潇灑,瞧着便是尋常弟子與名門貴胄,相差甚遠。
李景風雙手握住木枝,尖頭朝下,是個下對上的請招,魏襲侯見他禮貌,又敬他是沈家遠親,也劍尖朝下。兩人拉開架式,李景風當先搶攻,木枝指向魏襲侯胸口,魏襲侯行止章法有度,架開木枝,使招“孤鴻雲上起”,劍尖自下刺向李景風胸口,李景風格架開來。兩人翻滾鬥了幾招試探,李景風忽使出“暮色綴鱗甲”,木枝重重疊疊如鱗甲密密麻麻,讓人眼花缭亂,魏襲侯見招拆招,與他以快打快,竟也接住。圍觀衆人都覺精彩,齊聲喝采。
沈未辰卻皺眉道:“景風這打法不像他呢。”
朱門殇看不出門道,問道:“怎麽說?”
沈未辰道:“往常景風都是先求自保,立于不敗而後求勝,靠他那眼神閃到敵人煩躁才反擊,這回他倒是急于求勝,有些焦躁了。”
朱門殇翻了個白眼,心想:“還說不吃味。”又問,“你這表哥厲害嗎?”
沈未辰笑道:“我都沒打赢過他。”
朱門殇驚訝:“這麽厲害?”
沈未辰道:“約莫八九年前,表哥常來作客,娘素來不喜我練武,除了哥哥沒人敢跟我試招,他來時我便抓着他試招,打不赢他,摔得滿臉土,他就拿手巾替我擦臉,說髒了花容月貌雅夫人得罵,不是罵我,是罵他。”
朱門殇道:“那時你才十一二歲,他怕不有二十了,這不是欺負小姑娘嗎?”
沈未辰噘嘴:“我就算是個小姑娘,朱大夫也未必欺負得了。”又道,“表哥長我七歲,後來受栽培,去通州任事,就少來青城,上回見面已是六年前,我還沒找着機會報仇呢。”
朱門殇再看戰局,兩人已過二三十招,相互不能取勝,隻是招式精妙,圍觀弟子紛紛喝采不止。忽地,魏襲侯木枝連挽三朵劍花,虛實飄忽,李景風使“唱罷重圍望荒漠”,木枝壓上對手木枝,順勢上前,又突然收招退開幾步,拱手道:“魏兄武功高強,今日難分勝負。”
沈未辰低聲道:“景風赢啦。”
朱門殇搔着腦袋:“看不出來,你這表哥功夫不行啊。”
沈未辰道:“他練的是長槍,劍法本就不是他所長。”
魏襲侯知道李景風順勢上壓便能斬擊自己手腕肩膀,故意讓手是不在弟子面前讓自己這領軍丢面子,當下也拱手道:“望之兄好功夫。”說着上前握手。李景風見他熱絡,伸手與他相握。
魏襲侯伸手摟住李景風,李景風不好推拒,隻聽他在耳邊低聲道:“你用的沒一招是青城功夫,你是誰?”
李景風一愣,接着低聲回了一句:“大小姐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魏襲侯挑了挑眉毛。
※
“漢中駐軍不明。”謝孤白道,“往金州的敗兵要通傳消息,繞過這條路非五七天難以抵達,這還是快的,現在進襲漢中能打個措手不及。”
計韶光道:“此處離漢中五百裏,我們辎重不多,三日奔襲,三天便能到漢中。”
魏襲侯道:“兵卒疲乏,難打,更怕他們堅守不出。”
“沒這可能。”謝孤白道,“他們不出,我們就撤。”
魏襲侯皺起眉頭,計韶光道:“不用急,胡話聽多了你就會習慣。”
謝孤白道:“他們若不出戰,咱們就從漢中退往巴中,塞住米倉道,徹底斷他們糧道。”
計韶光道:“咱們沒這麽多糧。”
魏襲侯爲了救援,是輕騎趕來,辎重糧草都不多。
“他們不知道。”謝孤白道,“再說,沿途搶劫民糧,等到了南江便是青城地盤,我們在那裏阻斷糧道,隻要能撐上一兩個月,夠青城境内的華山弟子頭疼。如果往南收複巴中,在青城的華山弟子就得死絕。”
“如果他們不出兵,我們就繞往米倉道,他們非得出擊不可。”
“這麽大一個繞背包圍,兜了幾千裏?”魏襲侯道,“聞所未聞,簡直異想天開。要是有人向我獻這樣的計策,我得打斷他的腿。”
雖然是異想天開,但現在将近成功了。
“其實不難,不過就像你們翻越大巴山襲擊漢中,我們隻是從湖北出發罷了。”
魏襲侯道:“孤軍深入,轉戰千裏,成功了你就是諸葛再世,失敗了也不過王昭遠之流,還拉着這許多人陪葬。”
“最後一個問題,漢中守軍有多少人,怎麽打?”計韶光道,“咱們才是遠來兵疲的那方。”
“咱們也是破釜沉舟的那支隊伍。”謝孤白道。
魏襲侯聳聳肩,不置可否。沈未辰又問起青城戰事。
“雅爺有威望,又穩重,華山崽子打了一個月打不下廣元。前陣子下雨,華山兵困馬疲,被雅爺率軍擊破,杜吟松與米之微打個兩敗俱傷,隻能退回南充,催促華山不斷增兵。”魏襲侯道,“雅爺雖然立功,但脾氣急躁,動辄打罵屬下,掌門派人安撫幾次,出發前還要我保密,千萬别說大小姐在這。”
“怕他們從南充直取巴縣?”計韶光道。
“不是每個人都這麽弄險。”像是配合着計韶光的疑問,魏襲侯道,“嘉陵江上有許二公子的巡江船隊,過了河要是打不下巴縣,被咱們從廣元揪着尾巴打,那就進退無路了。”
“巴中有消息嗎?”謝孤白問。
“沒,什麽消息都沒。掌門也起疑,派人去查巴中,沒查到消息……該說派去查的人都沒回來,那附近守衛極嚴密。”
謝孤白沉思片刻,道:“衡山的戰事呢?”
“丐幫向長沙進兵,徐放歌瘸着腿指揮,衡山幾乎用了湘東所有兵力阻擋丐幫,到現在連長沙都沒攻下,不過徐放歌似乎不急。至于點蒼,李掌門調動粵地門派來救,總算把點蒼給逼回冷水灘,聽說諸葛副掌親往湘地坐鎮了。”
“賦爺在邊境擾亂,寫了幾次信說要與殷姑爺襲擊桂林,掌門都批示忍耐。”
或許時間不多了,謝孤白想。
“唐門沒動靜。少林好像有大事,武當也吵吵鬧鬧,因着戰事,都沒詳細打聽。”
“崆峒怎麽了?”李景風關心三爺,雖知鐵劍銀衛不出甘肅,仍忍不住發問。
“朱爺接任掌門,這在意料之中。有些風波把三爺牽扯進去,有人不服朱爺,想把三爺拱上掌門位置,三爺自個拒絕了。鐵劍銀衛徹底排查奸細,一旦發現蠻族奸細就滿門抄斬,死了幾千人。”
這番話直讓朱門殇和沈未辰心驚。
謝孤白道:“明白了。”
※
軍議結束,沈未辰要與顧青裳和夏厲君同回帳篷,顧青裳找個借口與夏厲君離開,沈未辰瞧出她心虛,問了原因。原來在華山營寨中繳獲戰酒,計韶光犒勞弟子,盡數賞賜下去,顧青裳和夏厲君斬殺敵軍首領嚴離章,讓東面守軍記了次功,衆弟子便邀請兩人同樂。
沈未辰疑問爲何隐瞞,原因倒也簡單,且不說大小姐身份尊貴,若是去了,在場弟子難以盡興,再便是沈未辰率領的西路軍記了首功,難免讓東路軍忿忿不平,都覺得是看在大小姐面上才有這功勳,沈未辰在,這些弟子不好暢言,若讓沈未辰知道,邀請不是,不邀也不是,索性瞞了。
沈未辰埋怨道:“你們兩個原本各自是我姊妹,這倒好,結伴去了,出雙入對,把我一個人撇在這冷冷清清,早知如此還不如别介紹你們認識。”
夏厲君不會開玩笑,隻道:“若大小姐介意,我便留下。”
顧青裳挽着夏厲君手臂笑道:“别理她,你家主子使小性子呢。”
沈未辰道:“盡管去,我獨個喝悶酒,醉了便沒人替你們蓋棉被。”
又聽到李景風在外呼喚,沈未辰掀開帳簾,李景風提了一壇酒來,原來是西路軍弟子記了首功,得了重賞,拉李景風喝酒,提起戰場上大小姐英姿都是驚訝佩服,隻是身份有别,于是請李景風送酒來,以爲同樂。
沈未辰笑道:“既是同樂,不一起喝怎好意思?咱們記了首功,不跟那眼紅的一般見識。”說着瞪了一眼顧青裳,頗有示威之意,直把顧青裳笑彎了腰,說道:“我怕西路弟子見着你不敢喝酒,盡不了興。”
沈未辰假作不理,與李景風去了。西路軍弟子見大小姐親臨,都是吃驚,沈未辰道:“我聽見東路軍的閑話,說咱們記首功都是因着我的關系,你們服不服?”
當下便有弟子大喊:“胡說八道!咱們從斜坡上滾下,摔得一身疼,華山那群狗崽子揪着咱們打,折損七十幾名弟兄,傷了百多名!咱們人數最少,傷亡最重,他們幹了啥?不過揪着一個敗軍殺了,還不是運氣好?”
沈未辰舉起酒壺:“說得好!咱們都是兄弟,别讓人瞧不起!”
這群弟子雖親眼見大小姐本事,可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喊起“兄弟”兩字不免不倫不類,有人忍不住笑了,雖有回應,都稀稀落落。沈未辰喪氣道:“他們說你們見了我連酒都不敢喝,西路軍的兄弟當真這麽沒膽量?”
衆人這才喊道:“敬大小姐!”
當下衆人飲酒。李景風面具上留有孔洞,不能吃東西,喝酒不成問題。衆人圍着兩人問話,沈未辰英勇自不待言,瀛湖水戰時便有不少弟子見識過,李景風得三爺言傳身教,也知道如何與這群弟子相處,教導飄石領軍沖殺全無架子,又在戰場上援救許多弟兄,很受擁戴。
有人道:“等這場仗打完,沈統領定然有大功,光宗耀祖,用不着戴面具啦!”
李景風隻不回話。
沈未辰道:“東路軍嫉妒咱們功勞,等打漢中,咱們搶先進城,拔得頭功,讓東路軍知道咱們本事!”
衆人齊聲歡呼。
有李景風在,沈未辰很是安心,盡興而飲。李景風見她臉色酡紅,低聲道:“小妹喝多啦。”
沈未辰喝個半醉不醉,笑道:“反正你得送我回去。”
李景風無奈,隻好辭别衆人送大小姐回營。
走至半路,沈未辰問道:“大戰打完,你就要走啦?”
李景風點頭:“我本就是來幫大哥二哥的。我答應了三爺替他辦件事,得離開好一陣子,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沈未辰忽地停下腳步,撒嬌道:“景風,我喝醉了,背我回去。”
李景風尴尬道:“大夥都在慶功,周圍人多。”
沈未辰道:“人多你便不背了?”
李景風道:“讓人見着對小妹名聲不好。”
沈未辰道:“我偏要你背,不然賴在這了。”
李景風無奈,見營帳不遠,環顧左右無人注意,隻得将她背起快步而走。
沈未辰從身後探手将他面具摘下,戴在臉上,笑道:“别急,這樣就沒人認得我啦。”
李景風心想小妹當真醉得厲害,回到營帳,顧青裳和夏厲君還未回來,于是道:“小妹,到啦。”忽地胸口一緊,沈未辰雙臂收緊,箍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沈未辰似是迷迷糊糊,道:“我這麽抱着,看你怎麽将我扔下。”
李景風低聲道:“小妹再這樣,我可舍不得走啦。”
沈未辰這才松開雙臂倒在被褥上,酒意上湧,好一會才低聲道:“就是要你舍不得。”睜開眼卻不見李景風,朝外望去才見他守在帳篷外,面具還緊緊攢在自己手上。
※
外頭弟子慶祝,朱門殇卻悶得慌,謝孤白暫時喝不了酒,對着計韶光這老頭也無趣,他正想去找李景風,魏襲侯一頭鑽進帳篷來。
“我找大夫喝酒。”魏襲侯将兩壇酒擱在地上,“對着個老頭沒意思,大小姐跟她的子弟兵同樂,其他人我也不熟,朱大夫有空嗎?”
他領着四千人來,當中沒個可以跟他喝酒的親信?朱門殇可不信,但也想看他弄什麽把戲,于是道:“我陪魏兄喝幾杯。”
幾杯過後,魏襲侯問道:“可有話頭下酒?”
朱門殇笑道:“我瞧您跟大小姐挺親昵,竹馬青梅,當年就沒動過心思?”
魏襲侯道:“這話頭可冒犯了。”
朱門殇道:“冒犯的話可不得私下說?我聽說雅夫人對您很是賞識,您若是修身養性安分守己,照大小姐以前的性子,雅夫人一句話,她當時便嫁了,若不是您不動心,可真是錯失良機啊。”
“錯。”魏襲侯道,“誰能對大小姐不動心?娶了她還是皇親國戚。可人啊……”他豎起食指立在眼前,搖了搖,“萬不可見樹不見林。”
“大小姐再出衆,終究隻有一個,天下美女無數,縱然無人比得上大小姐,那也是無數個。”魏襲侯道,“弱水三千,我得一瓢接着一瓢飲。”
“得,今日起咱們就是過命交情,知心兄弟!”朱門殇提起酒碗,“通州的姑娘如何?”
“比不得巴縣。”
“巴縣還不如唐門呢。”
“唐門比得上衡山?”
“那不同。”
“哪不同?”
“開銷不同。”
“我有錢。”
“那下回您作東,我帶路。”
“此托可記,終生不忘。”
兩人喝個不停,你一言我一語說起許多話來。魏襲侯先誇朱門殇醫術,又說些青城親戚間的掌故,又問巴縣封城時發生何事,又說沈未辰自幼如何天賦異禀,又問前掌門病情,又說與沈玉傾童年趣事。朱門殇閃爍其辭胡言亂語,東拉西扯不着邊際,魏襲侯言不及義欲語還休,前塵如煙往事莫提。
兩人酒量相當,一時難分勝負,魏襲侯喚人再提兩壇酒來。四壇酒喝盡,看似談天說地無話不講,把酒言歡相見恨晚,實則勾心鬥角相互試探,口蜜腹劍暗自提防。
魏襲侯将酒壇一推,笑道:“朱大夫真是好酒量。”
朱門殇笑道:“魏兄酒量也不差。”
兩人四目相對,都笑了出來。
魏襲侯道:“行吧,朱大夫,我說句大實話,瞧你這人品是信得過的。”
朱門殇拱手道:“好說好說,每回有人講這話都得奉上大把銀子,上一回說的便是武當山上那群道士。”
魏襲侯道:“我今日枉作小人,索性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朱門殇道:“魏兄說的是哪裏話?直說無妨。”
魏襲侯眼神忽地銳利,沉聲道:“那沈望之便是李景風,對嗎?”
朱門殇訝異道:“有這回事?”
魏襲侯道:“這人本事大,能幫上大忙。我當大小姐是妹妹,她想怎樣我不過問,唯獨一件事——”
“這場大戰後,李景風不能留在青城。青城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
※
沈未辰朦胧中睡去,又在朦胧中醒來,隻覺頭疼。顧青裳和夏厲君早已睡去,暗夜中隻聽到夏厲君的鼾聲,那面具還在自己手裏牢牢握着。
她披件外袍來到帳外坐着,擡頭望天,隻見明月高懸,複又低頭,把玩着手上面具。
※
青城軍急行兩天,修整一日後來到毫無防備的漢中。
這是青城華山至關重要的一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