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安縣起,沿途都是災民,攜家帶口,婦女抱着孩童,青年背着年邁的父母。點蒼幾乎搜刮沿途每個村鎮糧草,隻留給每人約十五日馀糧,他們在家鄉無法謀生,隻能投靠下一個村鎮,即便下一個村鎮也是同樣困境。
李景風沿途聽到不少次哭嚎聲,但更多的是安靜。寬大的馳道像條河道,任由百姓如河水流淌,他們兩眼無神,宛如行屍走肉,靜靜在人流裏走着,走着,漫無目的,因爲即便到了下一個村落一樣沒糧食。他們要刮樹皮,掘草根,在荒山野地找尋食物,直到有人受不了,賴在地上大哭不起,旁人才會被勾起委屈,跟着嚎啕大哭。
就這樣,甯靜一陣,哭喊一陣,每次哭叫聲都激蕩李景風心神。馬車經過,沿路災民都往車上投注目光,眼神與點蒼那條長龍似的糧車經過時相同,隻是與護糧的大批點蒼弟子相比,自己這馬車顯得勢單力薄。
“李兄弟,這馳道繼續走,得出亂子。”王猛道,“走小徑吧。”
李景風輕輕“嗯”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幫不了這些人,太多了,就算把車上所有糧食都扔下也不夠這幾人幾口,而且這群人會爲搶奪一口糧食互相攻擊,最後隻是多死幾個人而已。
要給就得給最需要的,李景風想着。他四顧探看,看是否有因饑餓力竭的百姓。
正如諸葛然所言,這場戰争不是今天就是幾年後、十幾年後,總會發生,由任何一個自認能掌握局勢的勢力開始,不是殺了誰就能阻止。
馬車離開馳道,轉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徑。
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李景風安慰自己。這是大哥、二哥的事,是諸葛副掌的事,是九大家和每個門派掌門的事,爲了百姓,他們必須盡快結束這場戰争。
但自己總有能做的事,不在廟堂之上,不在門派之中,不在争權奪利的漩渦裏,不在锱铢必較,步步爲營的大局中。
一點小事,一點點他能做的事。
李景風望向窗外,很遠的遠方似乎尚有炊煙?
“往東走。”李景風道,“那邊好像有人。”
那是個偏僻小鎮,但看泥地上輪痕深重斑駁便知道他們同樣沒能逃過點蒼劫掠,既然如此,爲什麽鎮上還有炊煙?
确定有人,李景風極目望去,忽地喊道:“小心,前面有個孩子!”
一個孩子張開雙手擋在路中,還真像李景風在桂林城外攔阻諸葛然的模樣。他右耳上緣缺了大半,細目小鼻,上颚龅牙突出,如稻草的亂發披肩,衣衫褴褛,得用骨架子勉強撐起才不會從那細瘦的肩膀上逃逸,看着約十歲年紀,或許更大些?畢竟他像是從沒吃過一頓好飯似的。
他比沿路災民更像個災民。
李景風正爲這孩子心疼,隻見他快步上前,高聲喊道:“救我爹!求求你們,救救我爹!”他跪倒在地,大哭着請求。
王猛訝異問道:“你爹怎麽了?”
小孩指着遠方一處小樹林道:“我爹去采野果,突然摔倒,全身發抖,怎麽叫都不理我。”他急得滿臉通紅,髒污臉上挂滿淚痕。
“操!該不會吃着毒野果?”王猛罵了一聲,道,“李兄弟,我過去看看。”
“王大哥,我去吧。”李景風正要下車,王猛卻掀開車簾鑽進來,低聲道:“這車得有人守着,丢了糧可去不了江西。李大哥功夫好,留下來守着行李,我替你走一遭。也就是個小孩子,怕什麽。”
李景風覺得他說得有理。那孩子又大聲呼救,王猛回道:“知道了,馬上過去。”
小孩跑在前頭領路,這一跑太急,“唉呦”一聲摔倒在地,竟崴了腳。王猛要将他抱起,小孩身子一縮,着急道:“我沒事,快去救我爹!”
王猛見他急哭了,又想若真找着他爹,自己也不好照料一大一小,于是道:“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說完快步往林中奔去。
李景風從馬車中探出頭來,見小孩坐倒在地,捂着腳不住輕泣,心中不忍,下車道:“把腳伸出來我看看。”
小孩“嗯”了一聲,把腳伸出,李景風俯身要看他傷勢,那孩子猛地從懷中掏出個紙袋,用力捏破,一把石灰粉撲頭蓋臉撒在李景風臉上。李景風“啊”的一聲,捂着眼睛連連後退。
“你個傻屌!”小孩跳起來,趁李景風不能視物,一頭鑽進馬車,見着行李幹糧,先塞塊腌肉進嘴裏,左手抄起一封烙餅,右手抓着個油紙包,也不管裏頭有什麽,跳下馬車就往村裏奔去。
忽地眼前一黑,撞上個硬梆梆的東西,小孩摔倒在地,擡起頭,見方才被自己放倒的公子正眯着眼瞪視自己,頭發臉上白撲撲一片。
他還來不及想爲什麽這人不怕石灰,李景風已伸手揪住衣領将他提起。這孩子也不吃虧,将腌肉死命往嘴裏塞,也不細嚼,咬了就吞。
“慢點,小心噎着。”李景風見她吃得急,按住一腔怒火。他最厭惡欺人好心,可見這小孩瘦骨嶙峋,也知他是餓極爲惡,且年紀又小,隻道:“慢慢吃,不搶你的。”
小孩把嘴裏臘肉囫囵吞下,哭喊道:“别打我,我爹真病了!”
李景風正要問,小孩唰的又是一把石灰撒出,他右手提着孩子,左手忙擋在眼前。小男孩身子懸空,一腳踢向李景風下體,總算李景風反應神速,忙向後縮,那一腳踢到左胯,力道不大。小男孩扭身掙紮,奮力擺脫李景風,一溜煙往村裏跑去。
李景風心想,這孩子怎地如此歹毒!他本欲追上,眼睛周圍都是石灰,怕滲入眼中,先閉眼用扇子扇去灰末,取了包臘肉的油紙,坐在馬車邊擦拭眼睛。
約摸小半個時辰,王猛趕回,見李景風滿頭灰撲撲,又不見小孩,忙上前詢問。李景風告知前事,王猛大怒道:“這小賤種,年紀輕輕就這麽壞!”又道,“石灰得用油洗,車上沒菜油,要進鎮子讨些。幸好兄弟眼睛沒沾上,不然得麻煩。”
李景風道:“也沾了些,有些不舒服,王大哥幫個忙。”
王猛接過李景風手上油紙,小心翼翼替李景風擦去眼中石灰末,歎道:“兄弟警惕性真高,要是我,肯定着了道。”
“之前遇到過。這玩意厲害,我時常提防。”李景風道,“去年我在湖北被王兄的同行伏擊,對着我撒了大把石灰,我眼睛睜不開,傷很重,幸虧馬好,又學過些聽音辨位功夫,閉着眼一陣沖,雖然逃脫,那匹好馬卻傷重死了。”
“那時我眼睛燙得利害,在附近找條小河,在水裏遊了半個時辰才好些,隻是又紅又腫,隻得找大夫醫治。”李景風笑道,“後來才知道要用菜油洗。幸好沒傷了這招子,看來以後還是随身備着些菜油好。”
王猛道:“先進鎮子借些菜油吧,要不得泡水裏洗。”
李景風上車換了外衣,王猛駕車進入鎮裏。鎮口的屋壁上有風幹的血迹,還有兵器的刮痕,但不多,房屋大緻完整。王猛呼喊幾聲,門戶緊閉,他敲了幾戶人家,都無人應聲。
王猛納悶道:“人都去哪了?”又聞到淡淡的飯香,擡頭看見有炊煙,于是道,“李兄弟,我們往那邊走。”
走過三條巷子,漸漸聽到人聲嘈雜,王猛循着人聲找去,這才看見大街上人群聚集。隻見大批人手持飯碗,把個不知什麽地方圍得水洩不通,個個争先恐後往前擠,看來全鎮人都擠在這了,似乎是有人在放糧?
王猛喊道:“你們在幹嘛?”
外圍的鎮民聽到聲音,紛紛回頭,見着馬車與陌生人,都警戒起來。王猛見他們眼神狐疑,敵意深重,還真怕他們一擁而上,那可抵擋不住,低聲道:“李兄弟,這不是善地,我們還是走吧。”李景風掀開車簾看了會,也覺心驚。
幸好王猛擔心的事沒發生。前方人潮往前遞進,後頭人緊跟着隊伍,再也無人理會兩人。陸續有人從裏頭鑽出,手上都捧着一碗粥與一小張烤餅,看來真是有人放糧無疑。這群人領了糧食,各自回家,那一間間空屋才有了人氣。
王猛挨家挨戶讨菜油,隻換到幾個白眼,又有人問他們打哪來,王猛隻說是川地商客,要上衡陽訪親。李景風臉上石灰發熱難受,眼睛微微刺痛,與王猛尋個水井打水,恰見着方才那小女孩正在井邊提水沖眼。王猛見着,怒從心中起,大罵一聲,搶上前去一把揪住小女孩胳膊。
那小女孩也是真野,低頭就往王猛手臂咬去,痛得王猛大聲慘叫,揮拳就要打她。拳勢猛惡,打下去非得受傷,李景風搶上一步,右手架住王猛手臂,左手扣住女孩下颚,稍稍用力,逼得小女孩松口。小女孩一腳踢向李景風下體,李景風心中一歎,側身避開,王猛順勢一扭,将女孩手臂扭至身後,壓着她動彈不得。
那女孩不住大罵大叫,什麽“直娘賊”、“狗逼生的”,各種粗言穢語張嘴就來。李景風很是頭疼,想起冷龍嶺的往事,道:“安靜,我給你吃的。”
這女孩可不像小房那般天真,愣了一下,繼續破口大罵,不住掙紮。李景風沒辄,讓王猛抓着她胳膊,取油紙往女孩臉上擦去。
這下不隻王猛楞,小女孩也愣住。李景風囑咐道:“别亂動,小心留下殘疾。”他撥開女孩眼皮,果然滿眼紅腫,比自己還嚴重。石灰粉當暗器确實方便,但噴飛四散,四周都是石灰塵,用的人也受影響。他在湖北那次便是如此,雖然自己受傷,敵人也隻能眯着眼攻擊,何況小女孩這麽近距離撒石灰,難免沾染些。
他細細擦去小女孩眼中殘餘石灰,打桶井水用力往眼中沖去,小女孩吃驚大叫。李景風直沖了三桶水,又掰開她眼皮細看,确認滿目紅絲中無一點渣子,這才道:“王大哥,放了她吧。”
相處十餘日,王猛也算知道李景風爲人,放開女孩。那女孩也不道謝,哼了一聲,歪歪斜斜跑出一丈開外,噗地摔倒在地,還不等李景風關心,跳起身來轉入個巷子,一溜煙便不見了。
王猛道:“兄弟你人也忒好,這等小潑皮不教訓,将來必成大惡。”
李景風道:“小小年紀餓成那模樣,能怎麽辦?石灰潑眼,罪也夠她受,若留下殘疾,處罰也太過。”
他說着提起一桶水,仰頭沖下,把殘存的石灰渣子沖掉。石灰入眼雖不能水洗,但若尋不得菜油,也必須将渣末洗淨,要不然眼中自有淚水,碰着石灰同樣會灼傷。
“起碼也打一頓,讓她學乖。”王猛道,“李兄弟,聽我一句勸,好心用在不對的人身上得招禍害,以後她不害死人也得被人弄死。”
李景風一愣。王猛說得沒錯,這孩子顯然沒學到教訓,以後若不害人也必然爲人所害,方才輕易放走确實是自己一時心軟,沒細加思索,甯願此時給她教訓,讓她學乖,也不能放任她害人。
學乖了又如何?難道學乖了就能有飯吃?又要怎麽讓她學乖?他還沒琢磨出個想法,于是道:“王大哥說得有理,是小弟一時心軟,想差了。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歇。”
客棧裏不僅沒人,也沒桌椅,空蕩蕩的隻留下個櫃台,牆壁上貼滿各路通緝。王猛找着李景風的通緝令,順手撕下,也不知是不是多此一舉,這當口還有人想擒抓逃犯嗎?
兩人在二樓挑了兩間最大的上房,房内也是空蕩蕩的,隻餘床架,棉被也無,幸好六月天,也不怕冷,李景風也不是講究的人。
在床沿坐下,李景風道:“處處是災民避難,想不到還有這種地方,鎮上有人放糧,倒也安心。”
王猛歪着頭想了想,道:“這說不過去。”
李景風問道:“怎說?”
王猛道:“我幹的行當常跟惡匪劇盜打交道,連馬賊也遇過。兄弟你瞧,這客棧裏連張桌椅都沒,爲啥?定是被刮了地皮,把有用的行當都給刮走了。”
李景風點點頭,忽地明白:“這村子既然被刮了地皮,怎麽還有餘糧放赈,兄弟是這個意思?”
王猛道:“除非是外地來的。”
李景風點點頭,道:“世上總有這樣的好心人。”
王猛又瞧着李景風半晌,李景風老被人這樣上下打量,要說習以爲常是有,視若無睹不可能,隻得問:“王兄弟又怎麽了?”
王猛道:“李兄弟真是個奇人。怎說呢,說起防人之心,沿途上我看兄弟小心翼翼,戒心深重,不管是那日丁奇挖洞害你,或今日那小賤丫頭丢石灰,弟兄我走南闖北,風險遇過不少,隻怕都沒提防,非要着了道不可,偏生兄弟你,洞也沒掉,石灰也沒着。”
李景風道:“就多點提防心思。有個前輩教我,壞人手段多,要提防,我就盡量仔細。”
“可抓着那丫頭,你輕易就放了。”王猛道,“遇着别人的事你就犯糊塗,像是剛出茅廬,不知人心險惡。”
李景風笑道:“王大哥莫取笑。你瞧出什麽關竅?”
“點蒼把這附近搜刮一空,這小鎮至少千人,哪家地主能有餘糧?你瞧這不是怪事?當中必有貓膩。”
李景風一想,頓覺古怪,驚道:“難道糧是搶來的?可話說回頭,哪來的糧可搶?”
“有兩種可能,一是商客,指不定有南方的米商覺得奇貨可居,運糧上門。我瞧這鎮上也不富裕,商客的下場不好說。二,就是搶點蒼的糧。搶軍糧是火裏掏木炭,燙手玩命,殺商客倒是沒本錢的買賣,你瞧他們瞧我們的神情,隻恨不得把我們拆骨熬湯,要真是這樣,這鎮子就是個大賊窟了。”
他話才說完,“喀啦啦”聲響,樓下闖進二十餘人。李景風吃了一驚,當先推開窗戶,見大街上無埋伏,這才稍稍安心,下樓見人。
爲首的是名瘦高精壯的漢子,約七尺八寸高,三十出頭,肩寬胸厚,臉色蠟黃,瞧得出許久未吃個飽飯,身後跟着十餘名與他同樣面黃肌瘦的漢子。
“在下李四兩。”那人拱手道,“青龍門平遠鎮刑堂弟子。”
青龍門是東安縣當地門派,點蒼突襲,掌門前些日子死在縣裏。李景風原要拱手,忽地想起自己此刻是書生裝扮,忙改成作揖,道:“在下李景風,川裏商客,返鄉省親,尋個過夜地方。這是我車夫王猛。”
李四兩面露狐疑:“李景風?”他往牆上望了會,找不着通緝圖紙。
李景風見他起疑,直承道:“有個通緝犯與我同名同姓,我嫌晦氣,把那張通緝令撕了。”
“這麽巧?”李四兩疑惑。
王猛道:“就這麽巧,一路上我家公子可沒少遇麻煩。”
顯然李四兩也不想追究這事,他們現今可沒抓逃犯的閑情。他道:“能讓咱們看看行李嗎?”
李景風引了衆人上樓察看行李,那幾名壯漢見着臘肉、烙餅、饅頭等幹糧,頓時眼中冒光,齊聲歡呼,十餘人快步搶上,抓了食物就往嘴裏猛塞,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幾乎要噎死。李四兩連忙喝止,卻哪裏吆喝得動?王猛搶上要攔阻,被推搡在地,本想破口大罵,見對方人多勢衆,又是地頭蛇,登時怯了。
這是點蒼境内購得的幹糧,足能應付大半個月,被這十餘人三口兩口全吃了個幹淨。
李景風對李四兩道:“你們這是門派弟子還是土匪?公然搶劫嗎?”
那群弟子聽了這話,将李景風與王猛團團圍住,喝道:“吃你些幹糧,怎地?要打架?”
又有人道:“頭兒,我瞧他們可疑,綁起來吧!”
李景風皺起眉頭,心下戒備,照王猛說法,莫非這平遠鎮真是坑殺路客的巢穴?
哪知李四兩卻臉有愧色,道:“弟兄們餓了個把月,這損失……這損失……”他原想說賠償,但實在拿不出銀兩,更不用說賠食物,轉頭對手下道,“都下去!”
有人道:“頭兒,不用跟他們客氣,趕他們出去就是!”
也有人道:“留他們一命已是值當。這時節還有路客?說不定是點蒼的探子!”
又有人道:“搜他們身,看有沒有印信之類!”說着便去抓李景風。
這可不妙,李景風身上還帶着諸葛然所贈的玉令,幸好這玩意貴重,沒放在行李中,被搜出可麻煩了。
眼看那人抓來,王猛搶先一步擋在李景風身前,喝道:“搶了東西還不夠,想行兇?”
李四兩大喝一聲:“我說下去!還當不當我是頭兒了!”
那十餘人見頭兒發怒,這才不甘不願,魚貫下樓。
李四兩抱拳道:“東安縣發生什麽事,兩位自然明白。投進平遠鎮,說是兩位晦氣,也是運氣,吃的、喝的、銀兩一概賠不出,你們就當被搶,僥幸留條小命。兩位留這一夜,明日自便,待日子清平,兩位再訪平遠鎮,今日的損失,李四兩十倍賠償便是。”
王猛見他賴皮,但情勢比人強,不敢作惡,隻埋怨道:“你們有放糧,怎地還搶我們幹糧?我們要往江西,戰地裏找口幹飯都難,這不是逼死人?”
李景風忽問道:“平遠鎮真是強盜窩?”
王猛聽他問得直接,不由得一驚。
“若不是土匪窩,鎮上放的糧是哪來的?”李景風仍在追問。
李四兩道:“那是鎮上存糧,每日申末,門派放糧。”
“哦?”李景風見對方并無敵意,又自知理屈,态度也和善,于是也和緩口氣道,“我們沿途過來,見着許多災民攜家帶眷往東去,經過幾個村鎮都無人煙,怎麽唯有平遠鎮的鎮民不急不鬧?”
李四兩道:“兄弟莫多事,明日早行便是。”
“打劫我們幹糧,總該給個交代不是?”李景風道,“也讓兄弟知曉這是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
李四兩猶豫半晌,這才道:“一個多月前,點蒼打進東平縣,掌門邬道榮守城……唉,連守城都算不上。總之,東平縣被攻破,掌門身亡。”
“點蒼劫掠了縣内大小村鎮,把糧食都帶走,田裏熟的沒熟的都收割了,倒是财寶分文未動,也未傷無辜。照着人丁跟地方算,每個人發十到二十天幹糧不等,就撤軍了。”
“哦?”李景風道,“看來點蒼做事還有些分寸。”又想,要是諸葛然知道自己說他懂分寸,肯定又要吃拐杖。
“這可是算計過的。”李四兩咬牙道。
“怎麽說?”李景風問。
“村裏沒有餘糧,鎮上人不到有糧的地方就得餓死,要搬,家裏那些細軟也不好抛下,就帶着那些值錢不值錢的上路。上哪去?隻能往有糧的地方去。哪兒有糧?自然是更遠的村子。可到了更遠的村子也找不着糧,那該怎麽辦?”
李景風道:“做盜匪,劫軍糧?”
“做盜匪太難,搶誰?大夥都沒吃的。搶軍糧太冒險。人若窮途末路,自然要冒險。”李四兩苦笑道,“若還有幾兩銀子幾塊玉,就舍不得命了,隻能往更遠處走。”
“他在逼這些百姓去冷水坑,消耗衡山的囤糧,讓細作混進災民,打探消息,總之是爲了給李掌門添難處。”
李景風不懂這些算計,問:“然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