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挺喜歡你的。”哈老道:“李兄弟,我知道你是仗義相助。我們這窮鄉僻壤,幾時能遇着你這樣的英雄人物。你現在知道始末,能不能幫幫掌門?”
“我會盡力。”李景風問:“能幫我傳個信給掌門嗎?晚上我想再見他一次。”
李景風還是留了下來,明面上是受了哈老的勸,最終願意幫忙,隽爺雖然不滿,但掌門執意下也不好發作。隻是聽說夫人挨了幾巴掌。
李景風則是早早就寝,養足氣力。吃完晚飯後又打坐了會。練了幾個周天心法。他自從在密穴中學得武功,每有空閑,必勤奮練武。絲毫不懈怠。
酉時,哈老敲門,李景風跟着他來到掌門房間。掌門柱着拐杖等着,沒有下午的威嚴與驕傲。反而是低着頭,像是剛跟玩伴吵架似的洩氣。
“你還在生氣?”掌門道:“我有我的難處。”他雖然是個孩子,開口閉口都是大人模樣。
“掌門今天還玩陀螺嗎?”李景風問。
掌門點點頭,進了寝室。昨日畫的那個圈還在,刻痕還深了些,看來是掌門自己劃的。
李景風先打,掌門跟上,啪的一下撞擊,掌門的陀螺彈出了圈外。無力歪垂的倒下。
掌門拾起陀螺,擦了擦上面的污漬。重新纏線。
“陀螺跟我一樣,隻有一隻腳。爹說,就算隻有一隻腳,隻要轉得快,轉不停。就能站得又穩又直。”他甩陀螺時出手歪了,陀螺也歪歪斜斜。不用李景風撞他,不一會就要出界倒下。
李景風将繩索束起。在陀螺上一抽,那陀螺又複直立,快速旋轉起來。掌門沒見過這種技巧,頓時眼睛一亮。
“陀螺要轉得快,還要轉得正、轉得直,才能轉得久。”李景風說道:“掌門覺得隽爺這做法,妥當嗎?”
小掌門咬着牙,接着道:“我是掌門,不能示弱。”他挺起胸膛:“我要保衛我的鎮民。”
“讓他們流血?”李景風把陀螺打進場子裏,兩邊一撞,掌門的陀螺立即彈飛出去。唉,不是想好今天要放水。怎麽這一出手又忍不住。李景風有些懊惱:“我帶你去見南星門的掌門。”他拾起陀螺,重新纏上繩索。“兩家的仇怨,隻有兩家的掌門才能化消。”
“你要我去普吉鎮?”掌門有些擔憂,甚至,可以說害怕:“他們不會傷害我嗎?”
“如果會,掌門就不去了?”李景風問。
他畢竟是個孩子,有些害怕。手上的陀螺纏得死緊。
“你會保護我?當我的保镖?”他問。
李景風搖搖頭,道:“你不能想着我會保護你。你才是保護這個小鎮的人。這不是靠擺架子,裝威嚴。頤指氣使能做到,你要站出來,就算知道危險你也要冒險,這才是勇氣。”
“等你有了勇氣,你就能保護這個鎮,鎮上的子民就會反過來保護你。”他看着掌門:“那時,我會保護你。”
那張小臉蛋被他激起了志氣。當即點頭。
“開門。”穿過小小的庭院,掌門對着守衛下令。
“這麽晚了?掌門要出去?”大門值班守衛是之前那名黝黑漢子跟另一名青年。“要不要通知隽爺一聲。”
“我很快就回來,不要打擾隽爺休息,不然我回來就罰你。”掌門道。
大門很快就打開。李景風領路,帶着掌門往鎮南走去。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他不僅是個孩子,還是個殘廢。如果真有危險,很難走脫。
“我教你一個罵人的方法。”李景風道:“你可以拿起拐杖指着對方。罵起人格外有勁。”
“是這樣嗎?”掌門舉起拐杖比劃了一下。
“拐杖再高點,指着人臉。頭不用擡起來看對方,這才瞧不起人。對,我看過有人這樣罵人。”李景風笑道:“他沒比你高多少。也是跛了一隻腳,他這樣罵人,挺有威嚴。”
“他的年紀也很小嗎?”掌門問。
“喔。”李景風搔搔頭:“不小了。應該也長不高了。”
到了鎮南的出口,此處有四名手持銅鑼的守衛。
“讓開!我要出去!”掌門學着李景風剛才教的姿勢,頭也不擡,用拐杖指着守衛的臉。
“掌門這麽晚出去,得禀告隽爺。”守衛說道:“外面太危險了。”
“我說讓開,沒聽到嗎?”掌門提高了音量。
“對不住,掌門!我們得請示隽爺。”守衛看了一眼李景風:“免得您被壞人騙了。”
李景風知道過不了,欺上一步,左右兩記手刀劈下。将兩名守衛擊暈。同時飛起一腳,一名守衛捂着肚子倒下,口中呵呵發不出聲音來。最後一名守衛正要敲鑼呼喊,李景風閃電般抓住他手腕。奪下鑼槌塞入他口中。接着連着兩下将最後兩人擊暈。
掌門訝異看着他,他聽哈老說過李景風的功夫好,但沒想到這麽好。李景風打倒四名守衛後,低身彎腰道:“我背着你,這樣快些。”
他背起掌門,快步奔向井邊。南星門的守衛見有人靠近,先是大聲喝叱。李景風大聲道:“通知掌門,我要見他!就在這!”
當中一人認出是早上來的那人。甚是狐疑。李景風在水井邊停下腳步,将掌門放下。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孩子哪來的?”一人問。
“無禮!”掌門舉起拐杖,指着當中一人的臉,喝道:“我是北星門掌門穆貴。我要見你們掌門!”
守井的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觑。李景風道:“快去通報掌門。遲了怕有麻煩。”
當中一人趕回鎮上,李景風盤腿坐下。問道:“你知道呆會要怎麽說嗎?”
穆貴點點頭,又道:“我如果說錯,你要提醒我。”
李景風摸摸他的頭笑道:“那當然!”
穆貴愠道:“别摸我的頭,跟摸孩子似的!”
李景風哈哈大笑。
沒多久,遠方的火光亮起,火把隻有四把,在這個窮得連叮當響都辦不到的地方,這數量的火把已經算是大陣仗。
來的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多。李景風從火光後先看到黑壓壓的一片,然後才看見是整群的人馬。爲首的那人是洪有黍,他那張臉在火把照耀下特别神色凝重。
五六十……不……上百人吧。
他察覺到穆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于是伸出手在他頸後捏兩下,穆貴感覺到他溫暖的大手。李景風俯低身子在他耳邊道:“你要保護鎮民。”
“我是北星門掌門穆貴!”穆貴高聲喊道:“哪位是南星門掌門。”
洪有黍上下打量穆貴,道:“你就是那小瘸子。斷奶了沒?”他說完這句話,後面有人讪笑了起來。
穆貴的臉又是一陣紅一陣白。
“我是來還你公道的!”穆貴道:“你想要什麽公道?”
“洪掌門,當年的事還有隐情。”李景風道:“北星門不是不願意救!而是唐門不給救。這怪不得……”
“我知道怎麽回事!”洪有黍大吼一聲:“我知道唐門派人來的事。”
李景風一愣,問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兩個門派才多遠?二十年,能沒半點風聲?”
“可這是一千多條人命,我找誰索要去!”洪有黍大吼:“這是我們全村的親戚、老婆、父母,這筆帳我們找誰要去?”穆貴被他這一吼,吓得身子一縮。李景風攬在他肩膀上的手又一緊。穆貴重又挺起胸膛。
李景風回答道:“你沒辦法找唐門總管報仇,也不能随便找人代替。”
穆貴咬咬牙,道:“南星門如果一定要我們血債血償,那北星門也隻得保護鎮民。”
“我們鎮上死了一千四百多人。我算你個整數。交出一千個人給我們,我們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穆貴臉色大變,忽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一松,李景風猛然欺上前去,洪有黍沒想到他突然動手,正要退開,卻被身後的手下擋住退路。李景風一把揪住他衣領,啪啪兩巴掌,打得他臉頰高高腫起。
周圍弟子見狀,又驚又怒,紛紛喝叱起來。
“好不容易把人帶來,你還在賭氣,非得賭到人死光了才甘心?你比個孩子都不如!”李景風盛怒之下,将他一把攢在地上。
“掌門,我們走吧。”李景風搖頭道:“這場死傷避不了。”
洪有黍坐在地上楞楞地看着李景風,忽聽有人喊道:“又有人來啦。”
隻見北星門的方向幾點火光閃動。原來有人發現鎮門口守衛昏倒。立刻通知門派,一查知下,得知掌門失蹤,隽爺立即率領所有弟子,浩浩蕩蕩趕來。
南星門立即戒備,衆人把兵器拿在手上,洪有黍也忙站起身抽出刀來。
隽爺見着李景風,伸手就往他胸口抓去,罵道:“你拐帶掌門!”李景風側身避開。穆貴喊道:“隽爺,是我讓李兄弟帶我來的!”
隽爺見南星門的人在場,人數約莫與自己相當,大聲道:“冤家路窄!今天就把兩鎮上的恩怨了結了。”他高舉着火把:喊道:“弟子們,保護掌門!殺!”
甯卡鎮這幾年苦于缺水,明明有口水井,卻打不得水。還死了兩個鎮民。早有不滿。周圍有不少弟子也跟着大喊“殺!”
洪有黍沒料到事情如此進展,隻得提刀在手,喊道:“北星門的雜碎!殺!”
眼看就要不可收拾,穆貴高聲喊道:“别動手!别動手!”他嬌小的身軀就站在兩隊人馬中間,高舉着拐杖,雙手打開。幾乎就要摔倒。李景風見兩邊就要交上手,抽出初衷,将兩邊人馬阻斷,他出手如風,對着兩邊逼得較近的來人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打。管你南星北星,都打得滿天金星,抱頭鼠竄。
隽爺高聲道:“掌門,你這是做什麽?”
穆貴道:“今天是來談事,不是打架。”
隽爺眉頭一挑,道:“掌門,你這是怕了嗎?你這樣懦弱,如何服衆?誰替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往後北星門的門人又怎生是好?”
穆貴脹紅着臉,他畢竟年紀太小,一時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隻聽洪有黍高聲叫道:“你們掌門來跟我讨公道。我這就給他一個公道。”衆人聽他說話,都轉過頭去看他。
“你們害死我們一千多人。我也殺了你們兩個人。這筆帳算不清。我就不算了。”洪有黍道:“以後我讓水,你們讓路。兩家罷鬥。”
李景風心下大喜,洪有黍讓步,這樁恩怨終于了結。穆貴更是開心,忽聽隽爺高聲喊道:“憑什麽?”李景風一愣,轉頭看向穆貴,掌門也是一臉愕然。
“弄死你們的是瘟疫,不是我們北星門,憑什麽我們的人要給你們抵命?”隽爺高聲道:“殺人償命,誰殺的人!兇手交出來讓我們處置。這才算公道。不然,我怎麽向死去弟兄的家人交代!”
“我操你娘!”洪有黍一張臉漲得比穆貴兩頰更紅,“你家兩條狗命償我們一千多條命還不夠?不要臉的狗貨!”
“隽爺!”穆貴喊道:“用不着這樣!”
“難道死去的弟兄就白死了?非得這樣!”隽爺把語氣咬得堅決:“沒把人交出來,不用講和。”
“我才是掌門!”穆貴大聲道:“我下令,跟南星門和好。”
“掌門,你不用怕他們。”
“我這不是怕!”穆貴很生氣,但又不知道怎麽說才好。這些人都隻是莊稼漢,他們不懂什麽大道理。甚至連穆貴自己都不懂。穆貴如果堅持談和,這些弟子隻會認爲掌門軟弱。
李景風猛地一躍,落在隽爺面前,隽爺哎呦一聲,正要後退,卻哪裏退得了?李景風雙手抓住他胸口舉起。向前扔出。趴地一聲,隽爺唉了一聲。周圍弟子連忙搶上保護。
李景風正要上前,轉念一想,即便打了隽爺又如何?他現在還罪不緻死,自己終究要離開。兩家的恩怨,還是要兩家自己解決。于是道:“隽爺,一條道上多窄,側着身子總能讓人過。别太橫了。”
隽爺被摔了這一下,爬起身喊道:“我就要兇手伏法,這事就算鬧上唐門,也是我們北星門占理!”
“現在别說理!”洪有黍道:“拳頭上見輸赢。我不會交人,你們也不肯讓路。都說血債血還,我們各派十個人來打一場,輸的就聽赢的。開什麽條件,還多少條命都随便!”
隽爺道:“有這麽容易?”他自诩不是洪有黍對手,若兩邊弟子實力相當,那就看帶頭的人有多少功夫。
“我們殺了你們兩個人,我們就少帶兩個,十個對八個,這還不夠占便宜?”
隽爺略一盤算,十對八,已方優勢不小。
洪有黍見他遲疑,大聲道:“你要是怕了,你他娘的也别叫什麽爺,叫孫子算了。
這句話就讓隽爺不好下台,他向來主戰,現在占據優勢不答應,反倒顯得膽怯,他萬不能在弟子面前膽怯。于是把問題丢給穆貴,問道:“掌門怎麽說。”
穆貴望了一眼李景風,李景風也在猶豫,穆貴一時不敢說話,不料隽爺卻突然改口道:“你們要打也行!不過今天沒準備。我們約明日午後,未時分個高低。”
他突然改口,答應得如此爽快,倒是讓李景風與穆貴訝異,洪有黍望着李景風問道:“你幫誰?”
李景風武功高強,有他幫忙,自然勝算高上許多。李景風搖頭道:“這是你們兩家的事,我誰都不幫。”
洪有黍嘿地一聲冷笑,轉頭領着南星門衆人離去。
隽爺喊道:“掌門,你快跟我回去。這小子不能再收留,把他趕出去。”
李景風道:“我今晚就睡這水井邊。等這裏的事情一了,我就回去。”
穆貴道:“我也留下來。”
李景風怕他野宿受寒,執意趕他回去,穆貴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回鎮上,又派哈老送帳棚過來。
第二天一早,天色剛亮,穆貴就讓哈老陪着來找李景風。也不等他答應,一頭就鑽進帳棚。
“掌門這麽早就來?”李景風很訝異。
“今天中午打完,你就要走了嗎?”穆貴問。
李景風點點頭:“最晚也是明天一早。”
“你爲什麽要幫我們。”小男孩吃力地盤腿坐下,把拐杖放在膝蓋上。
“剛好撞見,我又是外人,容易插手。”李景風道:“就這樣了。”
“我想留你下來,可哈老說,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不是什麽保镖路客,一定是個大人物。”穆貴低下頭:“以後沒人陪我打陀螺了。”
李景風笑道:“不打陀螺沒關系,我教你玩别的。”他掀開帳棚,從腰間取出一條繩索,繩索兩端系着石頭,“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小男孩好奇看着,搖搖頭。
“這叫絆索!你的拐杖借我。”李景風指了指穆貴的拐杖。穆貴遞給他,李景風把他插在距離帳棚二十丈左右的地方。
“瞧着!”他擲出絆索,将拐杖絆倒在地。穆貴瞪大眼,十分好奇。
“這個好玩嗎?是小孩子的玩意嗎?”
“這是功夫。”李景風道:“這個打人可痛着。如果纏上雙腳,就能把敵人絆倒。”他向穆貴解釋絆索的制作、功用、甩出時的手勁等等。讓穆貴練習。穆貴試了幾次,越玩越有興味。李景風一旁指導。這一練就練到中午。
趁着穆貴休息,李景風問哈老:“爲什麽到這地步,還要鬧出人命?”
“這是氣,氣解不開,心就不服。”哈老道:“兩派鬧了二十年,日子過得苦,又死了不少人。怪誰?怪天,怪唐門的總管?怪自己?”他無奈地歎口氣:“老掌門也是憋着這口氣,覺得受委屈,不願解釋。”
李景風不懂這種氣,對他而言,這是無謂的争鬥。但也漸漸明白這股氣從何而來。他忽地想起楊衍,這又跟楊衍不同,他們是找不着對象發洩,楊衍是發洩不出。或許是因爲這樣,楊兄弟脾氣才這麽暴躁。
“兩邊都死了人,如果不打這一架。就算洪掌門說算了,底下的人還是有那口惡氣。北星門也是,就算和好,早晚也要再鬧事。光明正大一場好殺,生死各安天命。都是出了口氣。”
李景風還是不能理解,但作爲調解人,他能做到的事就這麽多了,再多做下去,他更怕弄巧成拙。
“北星門會派誰出戰?”李景風問。
“隽爺一定會下場的。”哈老道:“他武功最好。又想立威。”
午時過後,大批的村民便往水井邊來到。兩邊各自距着水井約三四十丈左右距離遙望。李景風也收拾了帳棚。他也不知道站到哪邊去,幾名弟子上前迎接穆貴,穆貴望了李景風一眼。在哈老陪同下,往北星門那邊走去。
人潮越來越多,男男女女,不隻門派弟子,還有鎮民,李景風覺得,說不定兩鎮的人都來了。顯然的,甯卡鎮的居民比普吉鎮還要多上四倍有馀。不過他去過普吉鎮,那裏的人都抱着必死決心。如果兩鎮真的拼個你死我活,甯卡鎮的死傷肯定要多一點。
洪有黍先到了,領着七名……很難說是壯,但可以算是結實的男人。約莫都在三十出頭,以普卡鎮的現況,這七人可能是僅存的菁英了。
“你們那狗爺還沒來嗎?”洪有黍大聲道:“難道是怕了?”
李景風望向北星門,沒多久,他看到不尋常的煙塵。
“馬?”李景風訝異,這窮山惡水哪來的馬匹?他忽地想起一事,倏然一驚。
甯卡鎮那邊的人群迅速讓開一條道,從裏頭擠出一人。
“你老子來了!”正是隽爺,他身後跟着十幾匹馬。排開人群。馬上男子各個精壯威武。
是隽爺請的外援,這麽巧今天就到?李景風這才明白,昨日隽爺爲何答應得如此爽快,也不怕自己幫普吉鎮。原來他盤算的就是這個。
那十馀騎跳下馬來,洪有黍大怒道:“狗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隽爺笑道:“你說挑十個出來打,就我,還有這邊挑九位弟兄。我們沒全上,已經讓你了些。”
“他們不是你們鎮上的人!”洪有黍大怒,單看這些人外表,自己這些吃不飽餓不死,功夫低劣的弟子哪會是對手?
“你又沒說一定要北星門的弟子才能比試。”
“無恥!賤東西!你這狗子!”洪有黍破口大罵,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絕望了。這是場沒有勝算的戰鬥。
李景風搖搖頭,小惡總會釀成大惡的。他想着,總有一天,隽爺會變成自己要殺的人,今天還不是,也許幾年,十幾年後就是了。或許自己真應該早點打他一頓,教他不要存壞念想。雖然,也未必管用。
不管了,起碼現在打還來得及。他覺得陽光正暖,擡頭看看天空。午陽剛過,現在正是未時。
“真是個好時辰。”他心想,于是往洪有黍那邊走去,道:“讓出一個,我幫你。”
洪有黍吃了一驚,他沒想昨天李景風還兩不相幫,今天在這惡劣場面下竟然還肯幫忙。但那幾個幫手顯然功夫不弱,自己可能連一個都打不過。他來幫忙,不是送死嗎?
“這可是要死人的。”洪有黍道。他清楚自己手下的能耐,三五個也不見得打得赢人家一個,那無恥的家夥,有了外援,還要人數優勢。這不是八打十,根本是二打十。
南星門衆人也不覺得能赢這場仗。不少弟子已是眼眶含淚。更有人啜泣出聲。
“我知道。”李景風望向對面的穆貴,小孩子的臉上有着失望、擔憂,又有緊張。
“若是打赢了,你要聽我的。”李景風道。
洪有黍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點了點頭,拍了下李景風的肩膀道:“你是條好漢子。我想叫你一聲兄弟,就怕配不上。”
李景風笑道:“那就叫你洪兄弟了!”
洪有黍點點頭,指着其中看着年紀最小的一個道:“你留下。”說完向前走幾步,拔刀高舉,大聲道:“弟兄們!上!”他此刻抱必死決心,話音中有慷慨激昂之志。胸中熱血沸騰,隻想能殺一個,就殺一個。絕不束手就戮。
此時雙方隔着五十馀丈。同時沖出,洪有黍隻覺得身旁一陣風略過,才奔出兩步,李景風已竄出三丈有馀,不由得目瞪口呆。
顯然對面的人也對李景風這身法訝異,他們聽說過這人的功夫不差,但隻想着,這種鄉下地方的武功好,也不過就是比普通弟子高些的本事罷了。
李景風沒有讓他們多想,忽地俯身一甩手,此時雙方還隔着四十幾丈。這距離難道還能靠手勁發什麽暗器?隻見兩條細細長長,棍子似的玩意打着圈沿地飛來。當先一人才剛瞧見影子。雙腳一緊,撲倒在地。
另一人連忙閃躲,他不閃便罷,這一閃反而更不妙。他騰挪稍慢,被石頭打中胫骨,登時骨折。隻得倒在地上哀嚎。
是絆索,穆貴看到絆索果然有用,不由得更是興奮。
兩邊還未交鋒,北星門這邊已經折損兩人,馀下的人都知道李景風厲害,五名幫手一同圍上。一道白光斜刺裏飛來,那是一把長槍,李景風伸臂格檔,那人大喜,隻道能重傷李景風。不料那槍頭戳入手臂,像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似的,竟沒刺穿。
原來自從嵩山刺殺秦昆陽後,李景風自認武功低微,平時需要作好準備方能應敵,他想着沈未辰教他的“先求不敗,再求勝機。”想着如何保護好自己,于是在手臂、小腿上戴着自制的木制護具。讓自己習慣不被護具影響行動。絆索也是随時備着兩條。
那個人還在錯愕,李景風已用劍鞘刺中他膻中穴,将他擊暈過去。
一把槌子呼嘯而來,槌子是非常具有殺傷力的兵器,比起劍,它雖然笨重不易使用。但就算穿上堅固的甲胄,仍可能被一槌緻命,即便三爺親傳的渾元真炁,也很難應付高手的重槌。
李景風低頭避開,百忙中觑向戰場他處,六名南星門弟子圍着兩名幫手打轉。洪有黍已與隽爺交上手。此時一刀一劍從他身後招呼過來,還有一把兼具敲擊與切割能力的手斧。他身子一側,也不知道怎麽鑽,從這些兵器中滑出去。
那四人不斷呼喝攻擊,這些兵器有快有慢,有重有輕,有的靈巧,有的笨拙。但無論他們怎麽攻擊,包圍,李景風總能于間不容發之際避了開去。幾招過後,又是一槌子朝着李景風當胸襲來,李景風怕捶子力大,敲壞初衷。不敢去格檔。向後退開。他覺得這人威脅極大,使了招暮色綴鱗甲。一連幾下打在那人頭上、腰上、腿上。那人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剩下三個,李景風聽到他處傳來的慘叫聲,也不知道是誰受傷或死了,他擔憂傷亡加劇,攻勢更急,幾招過後,他打落一人下巴,踢斷一人手骨。剩下一人吓得連連後退。不敢再進。
連他自己也沒預料到如此順利,這一年多來的突飛猛進,超乎自己想象。他轉過頭去,隻見已有三名南星門弟子受傷倒地,不知死活,剩下三名隻得勉力支撐,已然負傷見血,他快步搶上,喝道:“讓開!”從後一劍遞出,那兩人一人使雙刀一人使單刀。忙轉身抵擋。李景風接過幾招,一記暮色綴鱗甲,将兩人打翻在地。
他聽到周圍喊聲大作。忙轉過頭去。隻見隽爺正摔倒在地,身子不斷抽搐,洪有黍刀上身上沾滿血迹。周圍站着南星門的弟子。
原來剩下三名南星門弟子緩出手來,随即奧援掌門,洪有黍武功本已較高,得了援助,幾招之間便殺了隽爺。
這結果出乎雙方意外,隽爺請來的幫手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個實力人數都占盡上風的十對八,硬生生被李景風從輸打到赢。一名婦女從人群中攢了出來,撲到隽爺身上,嚎啕大哭。
李景風盡力不殺人,但還是有了死傷。雖然這可能已經是最少的死傷了。
那群幫手臉色慘白,他們原以爲對手不過鄉野小門派,沒想哪蹦出個高手。當中一人呼嘯一聲,馀下的人扶着傷者,把昏倒的叫醒。各自上馬,什麽話也沒說,就這樣走了。
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午時才到,還未過未時,就全離開了。
現場鴉雀無聲,隻剩下婦女的嚎啕聲。
“我們輸了!”穆貴一跛一跛地走上,“你打算怎麽了結這恩怨?”
洪有黍看看李景風,又看看穆貴,那婦人猛地撲了上來,抓着洪有黍不數捶打,哭罵道:“你殺了我丈夫,你殺了我丈夫。”
洪有黍被婦人弄得焦躁,一把将她抱住,大聲道:“死了一個老公又怎樣,我們村裏幾百個男人,你看上哪個,自己挑。”
那婦人被他一吼,又聽他這樣說,不禁愣住。洪有黍道:“就這樣說定了。”說完走到穆貴面前,拱手彎腰道:“穆掌門,今後兩家罷手,井水你們要取多少就取多少。這些年我們采了不少雪蓮,都得借路進城。照往例的規矩添上一些,甯卡鎮抽兩成路費。以後我們就是親家,再無冤仇。”
穆貴也拱手道:“這樣子很好。我們一言爲定。”
洪有黍走向李景風,問道:“兄弟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李景風搖搖頭。穆貴也走了上來,問道:“你幫了我們兩鎮。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嗎?”
李景風想了想,道:“以後有路客經過,幫襯幾杯水,給兩塊黍糕。一杯水賣五十文,太貴了。”
洪有黍哈哈大笑;“你這樣來回奔波,又冒險,就圖這個?”
李景風搖頭道:“你們兩鎮本就是誤會。說開就好,我不過是個傳話的中間人而已。”
此後兩家各自散去,隽爺的屍體也被帶回,南星門開了水井,甯卡鎮的居民紛紛來提水。水井前排了條長龍。
李景風先去陪洪有黍吃飯,鎮上的人視他爲英雄,夾道歡呼。畢恭畢敬。惹得李景風渾身不自在。洪有黍拿了最好的幾朵雪蓮當禮物。李景風本待不收,後來轉念一想,路上缺盤纏,這雪蓮一朵能賣幾錢銀子,不無小補,于是收下。他想起下午的事,忍不住道:“洪兄弟。你殺了穆掌門姐姐的丈夫。這事……”
洪有黍道:“沒事,我聽說她老公對她也不好,村裏幾百個讓她挑,她表面不樂呵,心底可樂意着。”
又道:“女人家又沒本事,自個一個人活不下去,還不是得靠弟弟周濟?穆掌門不追究,這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
“有本事的姑娘你沒見過而已。”李景風道:“文的不說冷面夫人。武的也有我再學二十年功夫也追不上的姑娘呢。”
“兄弟瞎吹。”洪有黍顯然不信,接着道:“不過我知道你意思,以後讓這姐姐一些。兩家安好才是長久。”
李景風知道他不信,但觀念根深蒂固,說服不了。于是告辭。回到北星門,又與穆貴打了一晚上陀螺。這次總算順利放水,十盤裏頭讓孩子赢了個一兩盤。又教他打陀螺、擲絆索,練武的法門技巧。這回穆貴全無顧忌,纏着他幾乎玩到天亮。
第二日李景風一起身,就向穆貴告辭。
“你就不多留幾天?”穆貴很是失落,眼眶幾乎紅了。
李景風道:“我本來就是路過。現在得趕路。”
哈老牽來一頭驢,驢上挂着滿滿兩皮袋水,一大包黍糕,肉幹。還有一個皮筏。
“往東一路走就能見着河。順流下去,可以到灌縣。”哈老道:“大恩大德,老兒下輩子報答。”說完就要下跪,李景風連忙将他扶住。隻見他頻頻拭淚。不住低泣。
“以後你經過附近,要來看我。”穆貴又多囑咐兩句。
李景風點點頭,牽了驢要離去,忽想起一事,問道:“哈老記得當年管甘孜的總管叫什麽名字?還活着嗎?”
“他叫唐佑,保佑的佑,是老太爺的堂弟。聽說後來去了灌縣。”哈老疑問:“李兄弟問這個作什麽?”
李景風把名字記下,笑道:“沒什麽,問問而已。”
穆貴與哈老将他送到鎮外,連洪有黍也來了。又說了一會話,這才依依不舍,告别離去。
從此之後,若有路客途經甯卡鎮驿站,客棧必奉送一壺水與兩塊黍糕,若問起緣由,當地人諱而不言,隻說曾受路客之恩,還之以報。許久之後,即便不記緣由,一水二糕,始終不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