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倒是沒說謊,他除了逃命,打獵果是一絕,設陷阱,網鳥,套蛇,娴熟每門技藝。照他說,要不是當時倉皇出逃,沒把獵具帶齊,有彈弓或者弓箭在手,多荒的地也不怕沒糧。
靠着這身本事,他才能周遊流民群落,到哪都有人收留。對流民來說,打獵是謀生的技術,哈克或許不是個好戰士,但他确實是好獵手。虧他這手段,楊衍與王紅一路上沒挨餓。
一行三人隻有兩匹馬,哈克對楊衍十分恭敬,把馬匹讓給楊衍與王紅,自己步行跟随,鞍前馬後,照顧周到妥貼。十幾日後,路上行人漸多,哈克取塊布遮住雪花印記。楊衍路上見着一座孤山,周圍盡是青蔥草原與樹林,唯獨那山孤得突兀,像是憑空壓下的綠紙鎮似的。
“那就是聖山。”王紅說道,“我們快到了。”
楊衍想起王紅說過,聖山是先知衍那婆多傳教地,山上曾有座聖城,後來因爲地震,聖城被孤立起來。他知道哈克最是虔誠,于是問道:“到了聖山,你不去參拜?”
哈克連忙搖頭:“我還要命呢!聖城附近有護聖隊。”
王紅解釋哈克是流民,靠近聖山會被視爲亵渎。至于護聖隊,趁哈克打獵時王紅才對楊衍說起。“都說現在薩教分成五個巴都。”王紅問,“你說哪個巴都擁有聖山?”
楊衍一路上聽了許多故事,大抵能猜到些根底,這八成是無主之地。
“聖山下的草長得特别肥,有人說是薩神保佑,我倒說,爛在那的屍體多,土就肥了。聖山周圍你不用深挖,随便三尺地,鏟起來的骨頭都夠熬一大鍋湯。”王紅道,“打從衍那婆多死後,爲搶奪聖山發生的征戰就不少。薩爾哈金死後,薩族分裂,五個巴都搶聖山,早上剛插上奈布的旗,沒過中午就換成阿突列,太陽還在山邊,蘇瑪的旗幟就在聖山上飄揚,一天換得上十幾次主。”
“這樣打了幾十年,總不是個辦法。”王紅道,“最後終于有人出來說話,把聖山列爲共有。那裏是止戰之地,護聖隊是五個巴都各自派出的隊伍,在聖山周圍巡視,除了贖罪者,誰也不允許上山,尤其是祭祀,五大巴都都隻能遙望着聖山祭祀。”
“我懂,九大家那一套改個名,就叫聖山共議。”楊衍又問,“什麽是贖罪者?”
“任何一個罪犯或者流民,隻要能三跪九叩,沿着淨罪聖路抵達聖城,無論他之前犯了什麽罪,都能得到赦免。”
“那不是很多人爬?”楊衍問。
“傻子。”王紅搖頭,“你知道從山腳到聖殿有多遠,那條路有多難走?就算最苦行的信仰者,連這條路的三分之一都走不完。”
道路上幾名旅人經過,紛紛對楊衍側目,楊衍知道是他那雙紅眼惹人注意,眯眼低頭,假作不在意,快步走過。
“哈克不能再跟着咱們。越靠近巴都越容易遇見戰士或貴族,他是流民,會被獵捕。”
等哈克捕了幾隻野鼠回來,楊衍告知哈克必須暫别。哈克很是失望,問道:“神子不是赦免我的罪?我想進村落裏瞧瞧。”
“你這模樣,還沒到巴都就得被抓。”王紅早想到理由搪塞,“等神子回到巴都,跟古爾薩司說好再來赦你,就怕找不着人。”
哈克道:“我跟着你們進巴都,我當奴隸,神子再來贖我,赦免我不就行了?”
流民回城的唯一方式就是自願成爲奴隸,但流民作爲奴隸的處境往往比在草原上流浪更慘。直到此刻楊衍對能否說服古爾薩司都無把握,他不想害哈克,于是道:“你這是給我添麻煩。我不是說過了,時機未到,你的罪還沒贖盡。我現在赦免你會爲你帶來災厄,這叫……嗯……這叫天道。”
哈克疑問:“天道?”
“父神會安排一切。”楊衍道,“總之你不能跟我進去。”
哈克似懂非懂,但不敢違逆神子命令,隻說自己就在附近流浪,不會跑遠,也不會加入其他流民部落,隻等楊衍來赦免他的罪。楊衍留匹馬給哈克,道:“你是流民,沒有坐騎不方便,這馬留給你。”又拍拍他肩膀,抱住他,囑咐道,“小心點,别被抓走。”
哈克笑道:“神子放心。我是草原上的暴風,誰也抓不着。”說完下跪,雙手伏地爲楊衍送行。
楊衍與王紅同行,又提起抵達奈布巴都後的事,王紅說以自己身份,未必能見着古爾薩司。但她會想辦法,重點是,古爾薩司會不會接受楊衍薩神之子的身份。這需要先跟楊衍套好說詞。
“不用想在古爾薩司面前裝神弄鬼。”王紅道:“你可以什麽都不知道。由我來說服古爾薩司。你配合就好。遇到其他人時,你不要漏怯。”
沿路上,兩人套了幾十種狀況,說詞,反複練習,直到嚴絲合縫。當然當中少不了争執。楊衍發現越靠近奈布巴都,王紅脾氣越見古怪,時而笑時而怒,有時又愁容滿面,時不時打量自己,欲言又止,也不知葫蘆裏賣什麽藥。
兩日後,兩人走至一片青稞田間,周圍綠海蕩漾,楊衍見這作物似麥又非麥,問了王紅才知叫青稞。
王紅咬着下唇道:“這裏就屬奈布巴都,我家就在附近,我想先回家看看。”
楊衍道:“想回家就回家,我攔着你,你就不回嗎?”
王紅冷哼一聲道:“我就問個過場,你還當真?”
兩人走過青稞田,來到一處村莊,皆是泥屋草頂,比巫爾丁的村莊還貧困。四五十間屋子零落分布,不見男丁,婦女與孩童不是在推磨便是結繩揉皮縫制物品,要不就是不知煮些什麽東西。當中唯有一間磚砌大屋,但門口無火把。王紅左右張望,楊衍見她眼眶泛紅,嘲笑道:“别在這哭了。跑快點,免得眼淚憋不住。”
王紅快步走上,楊衍跟在她身後,婦女見兩個陌生人進村,都覺訝異。王紅跑至一處人家門口,一名婦人正在結繩,見有人走近,擡起頭來。王紅喊一聲:“娘!”眼淚幾欲奪眶而出。
那婦人先是一震,顫着身子起身,喚道:“娜蒂亞?”
王紅撲上前,将母親緊緊摟住。楊衍見她們母女重逢,王紅一臉泫然欲涕,正要開口嘲笑,聲音還沒出來,眼淚先流了下來。
這一哭,頓時收拾不住。王紅原本要哭,見楊衍淚流滿面,訝異問道:“你哭什麽?”
楊衍心情激動,倔強道:“關你屁事!”扭過頭去不住擦拭眼淚,又覺丢臉,隻怪那眼淚汩汩留下,擦都來不及。這模樣把王紅給逗樂了,譏笑道:“快進屋裏,大白天丢人呢。”
楊衍被她激得咬牙切齒,婦人忙将兩人迎進屋内。楊衍見小屋用兩條布簾隔出三層,最外那層便是客廳,裏頭兩個是房間。胡亂組裝的矮桌前擱着三塊大石當椅子,屋裏堆滿大量枯草與雜物,周圍彌漫着野草、泥土以及獸糞的味道。
這比巫爾丁部落的屋子還簡陋。
“你怎麽回來了?”王紅母親又驚又喜,問道,“關内派你回來傳消息?”又看了一眼楊衍,問道,“這人是?”
楊衍擦了眼淚鼻涕,走上前道:“我叫楊衍,是王姑娘的朋友。”說着望向王紅。
王紅的母親道:“我叫米拉,漢名叫林喜來。你叫我伯母就好。”米拉見着楊衍的紅眼,吃驚問道:“你這眼睛……你……你……”
王紅道:“他是我從關内帶回來,要見古爾薩司的人。”
米拉更是吃驚,道:“你……你說什麽?你想見古爾薩司?你這身份怎麽見得着他?”
王紅怕母親擔心,隐瞞私逃之事,隻道:“娘,别問這麽多,坐下歇會。”
米拉道:“你爹回來可得開心啦。”說完紅了眼眶,擦了擦眼角道,“我去弄些吃的招待客人。”
王紅忙攔住母親,楊衍也推說不用。米拉問起王紅在關内的事,王紅說等爹回來一定又要問,不如等爹跟弟弟回來再說。楊衍見她們說起家事,自己一個外人尴尬,推說要休息,在布簾後尋個位置倒地就睡。
等到黃昏時,米拉去張羅晚餐,王紅喚醒楊衍,道:“我爹跟我弟要回來啦,幸好這幾年沒大事。”
楊衍“嗯”了一聲,道:“都說到了奈布巴都,怎麽這村子……幹淨是幹淨,我瞧比巫爾丁小祭的村子還破落?”
“這裏不是村莊。”王紅垂着眼,“這裏是奴房,奴隸居所。”
楊衍想起王紅提過她們一家是奴隸,她是爲救父親才入關作間。
“之前的主人虐待我們一家。”想起前主人,王紅咬牙切齒,“我入關後,古爾薩司把我們一家買下,送來這裏爲古爾薩司的遠親耕作。他對奴隸寬厚,平時也不太管理,我家在這安穩多了。”
楊衍問道:“聽起來古爾薩司是個好人?”
王紅冷笑道:“這是把家人就近監視,防我有二心,把什麽英雄之路、聖路這些秘密洩露給鐵劍銀衛。”
過了會,兩名男子進屋。一個四十多歲,高約七尺八寸,肩闊胸厚,粗眉大目,蓄絡腮胡,一條灰黑相間的粗長馬尾垂到脖後。另一青年較爲精壯,長相清秀,比父親略高些,不滿二十,蓬松的卷發隻留到後腦,在耳上修剪整齊。
兩人顯然累極,一進門,話都顧不上說就脫下衣服擦拭滿身大汗。米拉連忙喝止,拉着這對父子去見女兒。
楊衍見這父子左臂上都有烙印,那是團火焰鎖鏈相互糾結,綁成一個中空圓球模樣。頗爲奇特,想了想,似乎跟自己手上那顆針球有點像,就是少了火,再把針換成鐵鏈交纏。隻是不知道這烙印是什麽用意?但眼下家人相認,不好打岔。便不多問。
王紅父親聽說女兒回來,又驚又喜,搶上前仔細端詳。王紅離開時才十二三歲,如今已是成人模樣,隻是依然是那眉眼,他忍不住伸手摸她臉頰,道:“這都八年……九年……長這麽大了。”又摸摸她的頭,道,“高了不少。”
對比父母的激動,王紅弟弟卻隻站在一旁擦汗。王紅喊道:“過來讓我瞧瞧。”弟弟才不甘不願走上前去。王紅離開時弟弟才十歲,身材容貌變化比姐姐大得多。王紅伸手比比身高,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問道:“怎麽不叫姐姐,啞巴啦?”
“大姐好。”王紅弟弟扭捏着喊了一聲,不甘願似的。王紅愠道:“怎地叫聲姐姐要命似的,就盼着我别回來啦?”
王紅父親笑道:“那真不是,你走後,他天天哭着找姐姐,晚上都睡不好,還想逃走去找你,好容易才勸下,隻差沒拿繩子綁了。”
王紅弟弟紅着臉大聲道:“沒這回事!她時常欺負我,誰挂念她!”
“小時候的事你還記挂着。”王紅掐了弟弟手臂一把,“小心眼。”
弟弟甩着手臂,怒道:“說了幾次别掐我!”
王紅罵道:“我是你姐就能掐你!還是現在長個子,力氣大,想打姐姐?”
弟弟罵道:“見你是女人,讓着你!”
米拉笑道:“别顧着耍玩,有客人呢。”
父子二人這才注意到楊衍站在一旁,見着他那雙紅眼也是一怔,當下各述了姓名。王紅父親叫蒙杜克,弟弟叫巴爾德,兩人俱無漢名。原來奴隸姓名是由主人賜予,王紅外公因罪被貶爲奴,因此米拉還留着未被貶時的漢名,蒙杜克與巴爾德的漢名早已佚失。楊衍這才知道王紅原來不姓王,那隻是她寄住那戶人家的姓氏跟化名。
房屋狹窄,五個人直把客廳擠得滿當。巴爾德坐到垂簾邊,蒙杜克想祝賀女兒歸來,拿出幾年前獲賞的劣酒招待。
米拉問起王紅在關内的經曆,王紅說自己走過英雄之路,被接應到甘肅王姓人家當女兒,之後進入昆侖宮。這一講就沒停下,楊衍難得享受天倫之樂,雖是外人也覺溫馨。
王紅故事隻說個大概,忽然聽到急促敲門聲,蒙杜克怪道:“這都天黑了,還有誰來?”
他還未開門,破木闆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外頭站着七八個壯漢。楊衍見這些人身穿皮甲,手持長刀棍棒,心中一突,握住彎刀,隻怕又生什麽意外。
蒙杜克起身恭敬道:“布特什長,請問有什麽吩咐?”
布特什長看向屋内一眼,也不用環顧,就這麽個小地方,一眼就瞧見王紅與楊衍,指着兩人問道:“我聽人說奴房來客人,他們是什麽人?”
“這是我女兒娜蒂亞跟她的朋友楊衍。”蒙杜克恭敬回答。
“你女兒?有這回事?是誰的奴隸?”
蒙杜克答道:“她是平民,不是奴隸,古爾薩司贖回她的身份。”
“古爾薩司?”布特什長語氣懷疑,顯然不信。他指着王紅道:“起身,翻出左耳,露出左臂!”又指着楊衍,“你也是!”
楊衍瞧他嚣張跋扈,心中不滿。王紅先站起身來,将外衣脫掉,挽起袖子讓布特檢查,又轉過身讓他瞧自己耳後,并示意楊衍照做。楊衍不知其意,隻得起身照做。
王紅道:“我們身上沒有奴印。我是火苗子,奉了古爾薩司的命令,剛從關内回來。這位是貴重的客人,我先回家,明日一早便求見古爾薩司。”
布特什長哈哈大笑:“就你也想見古爾薩司?”他身後的随從也笑了起來,态度甚是輕蔑。布特什長道:“你們既然是平民,爲什麽來奴房?他們是古爾薩司的财産,不允許你們碰觸。”
蒙杜克道:“布特什長,我女兒離家多年,還請體諒些,天都黑了,讓他們留宿一晚。”
巴爾德也起身道:“布特什長,我家草繩結得比别家快,種的地大,收成又好,安分勤奮。能否讓姐姐住個一晚?一晚就好。”
“要不是看你們勤奮,早挨打了。”布特道,“這事你們能作主?奴房是外人随便能來?有主人允許嗎?”
楊衍見他氣焰嚣張,越聽越不是味,隻是忍着。王紅道:“我明日一早就到奈布巴都衛祭軍所,什長……”
“不能等明天,現在就去!你不去,我押着你去!你說你是火苗子,是不是真的,衛祭軍會查證!”
王紅無奈,她離家八年,這才跟家人見上一面,話都沒講上幾句就要離開。她是私逃,這趟回奈布巴都吉兇難料,原想與家人多聚一天也好,卻連這一天也難,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聽話。楊衍雖然不忿,也隻能照做。
當下八個人四前四後,押着楊衍與王紅到了村裏唯一的磚屋。王紅疑問:“不是去衛祭軍所?”
布特什長罵道:“這都什麽時辰?太陽都落山了!”
楊衍忍不住道:“既然得留在村裏,爲什麽不讓她跟家人多聚聚?”
布特什長瞪視楊衍,王紅道:“他是古爾薩司的貴客,你别得罪他。”
布特摸摸下巴,他雖不信,但也不敢造次,将兩人帶入磚房。原來這裏住的是看守奴隸的衛隊,還有兩間專關不聽話奴隸的牢房,他将王紅與楊衍關在一間牢房裏。
楊衍見王紅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知道她心裏難過,安慰道:“沒事,等事情完結,你跟家人有的是時間。”
王紅搖頭道:“你什麽也不懂。”
楊衍心中起疑,正要再問,王紅道:“睡吧。”
第二天天還沒亮,布特就将楊衍與王紅押往奈布巴都。這趟路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楊衍遠遠便見到房屋林立,走到近處,見房屋多是磚砌,隻有少數木造,屋外許多擺飾,牆上用漆上過色,雖比不得中原雕梁畫棟精細,比起楊衍之前經過的許多部落已是天壤之别。
這奈布巴都竟無城牆防禦,隻有不斷往外擴建,一層又一層的住房。布特押着楊衍來到衛祭軍所,用楊衍的話來說,那是一間大莊園,但與中原的莊園截然不同。有兩座高達四五丈的弧形尖塔,像是……牛角?泥黃色的圍牆上緣鑿出許多裝飾的孔洞,牆面則畫上許多相互交錯、大小不同的圓形,圓的邊上有角,楊衍想了半天,才知道那代表太陽。
他還來不及細看就被帶進衛祭軍所,與王紅被安置在一個大房間裏。
“你以前見過古爾薩司嗎?”楊衍問。
王紅搖頭:“古爾薩司哪這麽容易見着。用關内的說法,他身份大抵就是九大家掌門,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别拿九大家惡心人。”楊衍道,“除非他也是個畜生。”他想起一事,又問道,“可你不是說,你一家人都是古爾薩司贖回的?”
王紅搖頭道:“這事一言難盡,之後再說。”
楊衍道:“那就别多想,咱們演練過,見招拆招就是。”雖然王紅在外人面前說得笃定,但楊衍知道,王紅隻是放手一搏。她不過是個細作,而且身份低下。
王紅咬着下唇,道:“我知道。”她心中忐忑,自己私逃回關外,如果楊衍不能爲她帶來戴罪立功的機會,立刻就得死。
怕隻怕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她得想辦法說服接下來見到的人,讓她有機會在古爾薩司面前獻策。
兩人就這樣不安地等了許久,終于有人來見他們。那是一個長相斯文,有着棕色頭發與黑眼珠的中年男子。關外有許多不同顔色的頭發與瞳孔顔色,楊衍早已見怪不怪。
他們兩人想了很多借口,見人來到,王紅正要開口,就聽對方說了一句話。
“你是娜蒂亞?”對方問,“古爾薩司說,他想親自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