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是被一桶水澆醒的,醒來後就感覺嘴巴麻痹,全身疼痛,不能動彈。他坐在一張紅漆方桌前的鐵椅上,雙手被反綁在後,雙足被縛緊在椅腳上,腳掌恰恰落地,腰間被個鐵環扣着,生鏽的鐵鏈連到牆壁。
一名壯漢站在方桌前,着黑色短衫,兩肩繡着金色虎頭。老丁不認得這人,他想挪動身子,椅子牢得像是生了根,他低頭望去,原來椅腳被鑄入地闆裏,難怪掙紮不動。
這是間石室,約兩丈長寬,除了鐵鑄的牢門,牆壁上緣留有一排三尺長、兩尺寬的鐵栅氣孔,從這裏看去一片黑,靠着牆上一排排火把,把石室照得通明。
“我叫沈連雲,刑堂右使。”雙肩繡着猛虎的壯漢拉了椅子,椅腳在鐵鑄的地面上刮擦,刺耳的聲音讓老丁頭昏眼花。
“我……我招了……”老丁顫着聲音。他發現自己說話帶着濃重的氣音,不隻是聲音顫抖,還漏風。他舐了舐牙齒,舔出血腥味,上門牙已被打折。
“我是夜榜的針。”他顫聲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就等線來穿。”他在人前顯露功夫,怎樣也掩蓋不住,不如招了,換個從輕發落。
沈連雲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握,放在桌上。“聽說唐門有毒牢。”沈連雲道,“青城沒有,但青城有密牢,就是這……”他食指尖在桌面上輕敲兩下,聲音很小,但在這石室中分外響亮。
“你叫丁忠,安徽人,二十年前搬來青城落戶。”沈連雲問,“你爹叫什麽?隔壁鄰居又叫什麽?故鄉的事還記得多少?鄰居的家常裏短還記得多少?”
老丁吃了一驚,顫着聲音道:“這……二十年前的事……誰……誰記得。”
“連你爹都忘記了?”沈連雲問。
老丁道:“我是夜榜的,那些自然都是假造。”
“那就說點真的。你爹是誰?你二十年前住哪?有誰認識你?”沈連雲問,“說一個二十年前認得你,現在又找得着的人。”
老丁無力地呻吟着:“我……不知道,我……我找不着人。”
沈連雲沒有用刑,他擡頭望向石室右上方的鐵栅欄。老丁不由得順着他目光看去,那裏黑漆漆一片,什麽都沒有。
沒多久,鐵栅欄對面亮起,顯是有人在隔壁點起火把。
“你們做什麽?放開我!做什麽,啊!!”
“你們抓我兒子做什麽?我家沒犯法!救命,冤枉啊!救命,刑爺饒命!刑爺你抓錯人啦!”
老丁臉色瞬間慘白,那是他媳婦跟小兒子的聲音。沈連雲仍舊一語不發,轉過頭來看着他。老丁顫着聲音道:“跟他們沒關系……”
“啊!……”長聲慘叫從隔壁傳來,顯是有人正遭拷打。又有婦女的哀嚎哭泣聲:“别打我兒子!别!啊,饒命啊!你們真弄錯啦!别這樣,不要……别……”這聲音逐漸從哭泣、哀嚎轉至刻毒的辱罵,夾在從沒停下的慘叫聲中。
“你們這群狗屄操出的賤種,不得好死!閻王爺勾你們的舌,剝你們的皮,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做餓死的孤魂野鬼!”
老丁終于按捺不住,大聲吼叫:“你沖着我來!你沖着我來!你找他們做什麽!”
沈連雲仍沒理會他,望向左邊鐵栅欄,老丁一驚,轉頭望去,沒多久,左側房間也亮起。
“救命,救命!刑爺,你弄錯了,我沒犯法!”
“放開我們,你們做什麽?冤枉好人,你們這群刑狗子冤枉好人!”
除了大兒子跟二兒子,還有個不斷啼哭的女童聲。
“别!……”老丁大喊,掙紮着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一聲凄厲慘叫從左側傳來,此後再沒停過。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久,或許并沒有,罵聲漸漸少了,隻剩下哭泣聲,慘叫聲變得嘶啞,卻始終沒停。老丁像是把心放在火上煎熬,一寸寸烤得疼,越疼越入裏,直到他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
他不住地哭,不住地哭,沈連雲仍是一語不發,靜靜看着他。
之後又是一聲慘叫,那是小兒子的聲音,還有媳婦驚慌失措的大哭聲。這大哭聲忽地嘎然而止,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老丁着急大喊:“媳婦!媳婦!你怎麽了?怎麽了?”
“喀啦”一聲,鐵門打開,走進一名侍衛,端着一隻盤子,盤上盛着隻血淋淋的右手,手指血肉模糊,看得出這隻手的主人必然遭受過許多折磨。侍衛将盤子放在桌上,對沈連雲行了個禮,迳自退下。
小兒子的慘叫聲一直沒停,老丁認出那是誰的手,盡管血肉模糊,有些舊傷還是依稀可辨,那是學木工留下的傷口。
小兒子再也不能當木工了。
沈連雲仍是一語不發,靜靜看着老丁。
“我是關外來的……”老丁低下頭,“别折磨他們,他們不知道……”
“大聲點。”沈連雲道。
“我是關外來的!我是薩神的子民!”老丁嘶聲吼着。
他早就知道地上那圖像是最嚴苛的試探,他露出的破綻不是能用夜榜當借口遮掩過去的。
那一點都不像薩神,不像,但神似,焰眼、火發,都有些模樣。除了他,沒人注意到。但那是根植體内的信仰,那瞬間他沒法若無其事地踏過薩神的聖容,即便隻是粗略的圖像。
“招出一個同伴,放過你一個家人。招出你的頭,放你全家。”沈連雲說。
老丁咬着牙,他猶豫。
“你以爲隻有那條路上有圖?昨夜巴縣所有大路都畫上了。”沈連雲道,“東門姓鄭那個賣油的也抓着了,你其他同伴肯定也落網了,他們同樣會招。你不招,隻是枉死家人,就算招了,說不定還是我們早抓着的人,不虧。”
沈連雲道:“你說得越慢,能換的人就越少。”
“我……我全招了!”老丁終于認輸,他哭着,“薩神原諒我……我知道的都說!”
“喀”的一聲,鐵門再度打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名氣質雍容的華服貴婦。她臉色蒼白,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沈連雲連忙起身,彎腰行禮,恭恭敬敬喊了聲:“楚夫人。”
“你先出去。”楚夫人說道。
沈連雲望了一眼老丁,沒再說話,恭敬退下,将門掩上。
楚夫人坐在沈連雲的位置上,許久不語。老丁不明白她想問什麽,他隻在乎隔壁的動靜。來自左右的慘叫聲終于止歇了,剩下的隻有呻吟、咒罵、求饒與哭泣。
“你二十年前就來青城,知道李慕海嗎?”楚夫人的聲音有些幹澀,甚至有些顫抖和僵硬,彷佛正受拷問是她。
“我知道。”老丁回答,“但不熟,隻知道他是第一批入關的。他住在易安鎮幾年,離開後就沒再回來。”
“他……幹了什麽?有爲……薩教立功嗎?”
“我不知道。”老丁低下頭,“我跟他不熟,隻知道他這人,沒跟他碰過面。老眼才知道每個人的身份,我不知道。”
“老眼?”
“他是薩神的眼,看着我們幹活。”
“老眼是誰?”楚夫人問。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能認識的。”
“青城還有誰跟你們勾結?”
“我們不敢随便透露底細。”老丁搖頭,“我會把我知道的都招了,剩下的你要往上頭問。”
楚夫人點點頭,起身往門外走去。沈連雲恭敬守在門外。楚夫人問:“這些人都是你親自審問?”
沈連雲恭敬回答:“隻許我一個人審,所以多用了些手段。”
“多少人?”
“抓着三個,連同家眷十六人。之後應該會多些,估計不會超過十個才是。”
楚夫人點點頭:“查問清楚,盡快處置。”
這幾天是她一生最大的煎熬,她精挑細選的謙謙君子,傾心的男人,二十幾年夫妻,原來是個僞君子,而且幹着随時會讓青城覆亡的壞事。她不懂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九大家的掌門,還需要跟蠻族勾結?
這太荒唐,她要證據。
離開了密牢,楚夫人步行至院外。院外停着幾輛馬車,楚夫人喚來轎子,前往鈞天殿。
密牢就在青城東南角一座僻靜的院子裏,密牢上次關押犯人是什麽時候,連楚夫人都不知道。她隻知道有這個牢房,用來處置不能公開審訊的犯人,可嫁入青城二十幾年,楚夫人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講究光明正大、寬和仁善的青城,怎麽就建了這麽個不能外洩的密牢,又會有什麽樣的犯人見不得光?
※
兩匹快馬自巴縣南門離開,馬上姑娘隻說要出城,還沒亮出令牌,新任南門總領許江遊就下令開城。快馬三十裏一換,未時離開巴縣,還沒黃昏就抵達了南川。
那是南川道上一個小鎮,叫水秀鎮。一間小街上的包子鋪,賣包子的中年人四十多歲,留着沒修整齊的落腮胡子,圍裙上滿是油污,旁邊一個破舊招牌寫着“包大人”三個字。店鋪小,卻深,店門才一丈寬,擺了攤子幾乎進不去人,兩根足有碗口粗的擀面棍就擱攤上。竈房在一眼可見的後方,紅通通的竈底還有些餘火,上頭疊着三四個雙手合抱大小的蒸籠,還剩半麻袋的面粉歪歪斜斜靠在牆邊。
沈未辰打聽了包大人包子鋪,在街口處遠遠望着。
“沈堂主,就是那人嗎?”夏厲君問。
沈未辰點點頭。
“堂主這幾日有些晃神。”夏厲君緊了緊手上皮套。打從辦了李鴻道的案子後,沈未辰總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接連的幾個大案雖然辦得利落,那也是沈連雲給了好建議,先抓人,再搜證,領着總刑堂的人馬闖入人家,簡單利落就把人抓了。但就算在審案時,沈未辰也沒展現出前幾天的機敏,反倒恍恍惚惚,時常挂一漏萬。
誰知道這位大小姐有什麽心事?夏厲君也不是那種體貼人。她想把事做好,一直以來,她就隻想找一件值得自己認真做好的事,她選擇了刑堂,認爲這是值得她付出一生努力來做的事。但遇到沈未辰之前,沒人相信她能把事做好,不僅因爲出身低,更因爲她是女人,而且脾氣執拗,最糟的是身上的氣味。男人不會用同情以外的情感幫助她,而她也不想得到來自同情的幫助,她有自己的骨氣。
“他叫包律。”沈未辰道,“抓住他後,把他嘴巴封起來,别讓他說胡話,最好打暈了。”
“從這裏回巴縣有兩百裏,怎麽帶着一個男人回去?”夏厲君問,“怎麽不讓當地門派幫忙?”
沈未辰搖搖頭,道:“我隻信得過你。”
楚夫人不希望太多人知曉這事,所以派她親自處理。她不知道這人會說出什麽話來,但無論他說什麽,都不能傳出去,尤其那可能是對青城不利的消息。
聽到沈玉傾說出真相時,她同樣不可置信。她質問謝孤白,與楚夫人相同,她不要推測,要證據。證據……真正能證明掌門勾結蠻族的證據。
或許證據就在這。
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好,或者說沒睡着。雅夫人問起時,她總推說辦案勞累,雅夫人如往常般不以爲然。她爲了入刑堂已經挨了許多罵,她一直忍着,推說累了要睡,在床上反複煎熬。
“堂主!”夏厲君又一次将她從恍惚中喚醒。
“看太久犯人會起疑。”夏厲君道,“我去看看有沒有後門。”
沈未辰點頭,策馬上前。夏厲君比她老練多了。沈未辰再聰明,終究少了經驗,許多時候都得依靠夏厲君指點。夏厲君見她前進,策馬繞到後巷。
沈未辰将馬停在包子鋪前,望向鋪中。包律注意到她,招呼道:“姑娘,買包子嗎?”
“給我三個。”沈未辰翻身下馬。包律熟練地打開蒸籠,新鮮熱燙的三個包子被放在油紙上,用細草繩捆好。沈未辰伸手取包子,手倏忽一翻,五指扣住包律手腕。
抓着了?沈未辰不知怎地,心底一沉,正要發力,一股大力反扣住她手腕,向外一翻将她扯過,“啪”的一聲,她已被拉倒在攤前。
“怎麽會?”她還沒細想,包律已舉起碗口粗的擀面棍朝她腦門落下。這一下又快又狠,沈未辰在這間不容發的一瞬翻身側頭,“砰”的一聲巨響,這一擊竟将攤子砸成兩段,若是打實了,還不腦漿迸裂?
包律一擊不中,對沈未辰反應之速大感訝異,抓着沈未辰手臂逆着身勢一扳,要卸她手臂。沈未辰隻覺右肩劇痛,她雖避開緻命一擊,手腕還在對方掌握中,沒脫臼已是萬幸,拉傷在所難免。但這劇痛也将她喚回神來,足尖一點,順勢躍起,向右側翻了半圈,左腳淩空踢向包律太陽穴。
這下連消帶打,包律舉起擀面棍一擋,“啪”的一聲,這一腳力道好不沉重,包律拿捏不住,擀面棍猛地撞上臉頰。
沈未辰顧不得肩膀疼痛,猛力抽回手來,包律奮力回拉,反被她扯得失去平衡,向前俯倒,隻兩招,偷襲得手的優勢便被奪了回去。包律左腳向後擡起,一招蠍尾腳踢向沈未辰面門,趁着沈未辰舉臂格擋,扭身就逃,順手撈起面粉袋向後一灑。沈未辰隻覺眼前一片白霧,忽聽得前方有破風聲,連忙閃躲。“噼裏啪啦”幾聲響,除了擀面棍,還有燒到一半的木柴。沈未辰知道這人武功極高,夏厲君隻怕攔他不住,見後門洞開,忙追上去。
包律剛從後門沖出就聽到風聲響動,一記重拳向他擊來,矮身避過。沈未辰恰從門口沖出,見兩人過上招,喊道:“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包律已從腰間抽出短刀,趁着夏厲君一拳揮老,向前一撲,戳入夏厲君腰眼。這下兔起鹘落,一氣呵成,沈未辰大驚失色。
夏厲君恍若無覺,趁包律撲入懷中,左手抱住他腰,右手屈肘往他臉上掃去。包律臉上吃了一記重捶,但他武功極高,雖然頭暈眼花,身形不亂,左腳閃電般連踢三下,正中夏厲君小腿、膝蓋、大腿三處。這三下重擊雖無法殺人,旨在阻卻對方追趕,夏厲君忍痛一記重拳揮來,包律側身繞過,拳打在牆壁上,敲出一個碗大的窟窿。
兩下耽擱,已足夠沈未辰追上。包律繞過夏厲君要逃,背後一條人影飄然而至,揮刀劈來。方才交手,包律已知這姑娘武功高得驚人,自己偷襲得手還取她不下,不敢與她接招,忙側身閃避。沈未辰右手在包律面前一張一掠,包律隻覺眼前一花,沈未辰左手倒轉刀柄,撞中包律下巴,随即翻轉刀身,刀背敲中包律膝蓋,包律唉叫一聲,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沈未辰擔心夏厲君傷勢,忙回頭察看,隻見夏厲君捂着腰靠在牆上。沈未辰深覺内咎,不由得急道:“姐姐,沒事吧?”
“别叫我姐姐!”夏厲君口氣嚴峻。對這稱呼頗不以爲然。她張開按住傷口的手,血從腰間汩汩滲出。“我穿了護甲,沒事。隻是腳疼,這兩天得瘸着腿走。”
沈未辰見她傷勢不重,這才松了一口氣,凝神細看,原來她衣服下罩着一件皮甲。
夏厲君問:“堂主的手沒事吧?”她見沈未辰方才用左手持刀,右臂不靈便,顯然受傷。
沈未辰搖頭道:“沒事,回頭同朱大夫讨點藥酒就好。”
“現在怎麽帶他回去?”夏厲君看向抱着膝蓋委頓在地的包律。
沈未辰還是想到辦法。她扭脫包律下颚,使他不能說話,用令牌跟當地門派要了馬車押送。回到青城已是子時,她派人通知沈玉傾,親自把人押到密牢,見楚夫人早在密牢外等着,忙上前問安,又問:“楚夫人怎麽不先歇息?”
楚夫人搖搖頭:“能睡得好嗎?”她看了眼包律,問,“抓着了?”
沈未辰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來,不知爲何,她竟有做錯事的感覺。
楚夫人看着她,似乎有許多想法,接着道:“我還以爲你不會抓着。”
沈未辰頭垂得更低。自己是不是想過讓人逃走?這樣就再無證據,謝先生的猜測就隻是猜測。正因如此,自己才會在抓人時晃神失手,險些害死了夏厲君。
楚夫人拍拍沈未辰肩膀,道:“沒事,你做得很好。這本不該讓你爲難,實是信不過外人……虧你本事好,把他活捉了。”
“哥哥馬上就來。”沈未辰低聲道。
“玉兒爲什麽這麽相信謝孤白?”楚夫人忽問。
“謝先生說話有理有據。”沈未辰回答,“哥也不是盲信,每件事他都查證。”
不可否認,沈玉傾确實對謝孤白另眼相看,甚至到了有些縱容的地步,即便明知謝孤白隐瞞了許多事也不追究,換成了其他人,必然懷疑謝孤白的來意與用心。反過來說,謝孤白也不遮掩自己有所隐瞞,這反倒讓哥哥對他多了些信任,因爲謝孤白是明知會被懷疑,卻仍留在哥哥身邊的。
沈未辰想起文若善死前,将幾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像是把衆人互相交托般。或許哥哥也與自己相同,被那一刻所感動,願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謝孤白。
※
沈玉傾坐在包律面前,犯人的下颚已被接回,垂着頭死盯着桌面。他疼得臉無血色,滿頰口水漬,口幹舌燥,饑腸辘辘。
牢房裏隻有沈玉傾與楚夫人,沈未辰在牢房外守着,沈連雲守在樓上入口,不許其他人靠近。除了這三人,整間密牢已沒有其他弟子。
楚夫人坐在沈玉傾身旁。或許是椅子太硬,她挪了挪身子,交疊的雙腿又換了一次。
牢房裏很安靜,安靜得沈玉傾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似乎太急了,沈玉傾起身,椅子在地面發出刮擦聲。他瞥見包律身子一顫。他到門口對沈未辰囑咐了幾句,又回到座位上,讓靜默持續。
趁這個機會,他調勻自己的呼吸,然後才開口:
“約摸四年前,我在刑堂待了三個月,爲了學習刑堂事務。那段日子着實難忘,刑堂有很多狡猾的疑犯,我相信他們未必比你難纏。”
“不過我在刑堂學會一件事……”
“要找到真相,問對問題通常比找對答案更重要。”沈玉傾平靜地說着。
“你們怎麽跟我爹聯系上的?”
包律吃驚地擡頭看着沈玉傾,顯然沒料到沈玉傾會這樣問。他張開嘴,欲言又止。
沈未辰敲了門,帶了茶壺跟茶杯走入。她将茶杯斟了八分滿,将茶壺放在桌上,又退出門外。
“先潤喉,慢慢說。”沈玉傾将茶杯推到包律面前。
包律喉嚨早已幹出火來,望着那杯水,舔舔嘴唇,低聲呢喃一句:“薩神寬恕我。”随即啞着嗓子道,“我們能跟沈庸辭搭上橋,是因爲一個叛徒……”
楚夫人腰杆陡然挺直。
“我記得他叫李慕海……是……是這個名字沒錯。”包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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