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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昆侖共議(二)

第99章 昆侖共議(二)

昆侖九十年 四月 春

兩天前發現的兩具屍體還有後山那個神秘人影确實讓齊子慷有些猶豫,向來甯靜無事的昆侖宮竟也起了風波?齊子慷心想:“偏偏又在這一屆,難道當中還有什麽勾當不成?”

說起勾當,自己倒是有些勾當得盤計盤計。

第一個到達昆侖宮的是唐門兵堂堂主,冷面夫人早已打過招呼,說自己年事已高,派了兵堂堂主代替,聽說是她孫女,剛滿二十,很有些手段,接班之意甚是明顯,想來唐門連着兩任都要是女子掌事了。

真見着唐絕豔時,齊子慷雖極力壓抑,仍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睜大了一些,或許還揚了揚眉。

肯定是故意的,雖說是四月時節,這昆侖宮仍是春寒料峭,棉襖裏穿了件镂空抹胸,裙子貼身,又把叉開到大腿算什麽?還有那用玲珑有緻形容還嫌寒酸的身量,朱唇皓齒,高鼻媚眼……

“唐門兵堂堂主唐絕豔見過二爺。”唐絕豔斂衽一禮道。

連聲音都嬌媚慵懶,風情萬種。可惜自己兩個兒子年紀還小,不然……唔……還是算了,隻怕兒子福薄,消受不起。

收斂了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齊子慷還了禮,雙方落座。書房裏升了炭火,唐絕豔将棉襖脫下,右腿搭在左腿上,棉襖蓋在大腿根處,問道:“其他掌門還沒到嗎?”

齊子慷道:“堂主來得早了些,諸位掌門約摸也是這兩日到。老夫人好嗎?”

“太婆年紀大了,這兩年漸漸不理事,門派都交給我們晚輩打理。”唐絕豔道,“太婆要我代她向二爺緻意。”

兩人寒暄了幾句,齊子慷忽地問道:“這次昆侖共議,不知唐門屬意誰當盟主?”

這一句别有所指,盟主向來是東西兩邊六個較大的門派輪換,這一次諸葛然故意打破規矩,這才有了角逐。齊子慷挑起話頭,自然是暗示這次盟主之選不比往常。

“還有的選?不是跑個過場而已?”唐絕豔咯咯笑道,“要不是唐門沒出過盟主,我也想試試呢。”

這話裏一層意思就是照着老規矩,當然該由衡山接任。

“那也未必。”齊子慷微笑道,“昆侖共議的規矩是推舉,不是輪流,有了變動,興許有一天就是唐門當盟主了。”

唐絕豔笑道:“唐門還是太婆管事,我就來走個過場,要是自作主張,太婆的手段二爺是知道的。”

齊子慷搖頭道:“冷面夫人不喜歡拿不了主意的人,定是信得過堂主才會把大事交給你。”

唐絕豔道:“小女子年紀輕,哪有什麽本事,能替太婆做主?”

齊子慷正色道:“年紀輕輕就當上堂主,若不是有本事,冷面夫人能賞識?”

唐絕豔咯咯笑道:“也隻有二爺這樣擡舉我了。常有人瞧我年紀小,哄着我開心呢。”

兩人這番明來暗去,講到這,這出戲算是唱完了。崆峒拿不出什麽有利條件跟唐門交換,再說,鐵劍銀衛若能出甘肅,第一個受影響的便是唐門。對于說服唐門這票,齊子慷本無把握,也就試探試探,隻是這姑娘進退得體,綿裏藏針,又是推托又是不着聲色地奚落自己,才二十歲,莫怪冷面屬意她當接班人,再過個幾年,又是第二個冷面夫人。

送走了唐絕豔,齊子慷把這事琢磨了一番。是有些棘手。唐門不從,玄虛那人雖然颠三倒四,卻是難以說動;青城那邊,正是沈庸辭派了兒子去穩固唐門跟武當兩派;少林……覺空,若說誰最不願點蒼當這屆盟主,除了衡山,大概就屬少林了。

之後幾個掌門,除了寒暄問候,大抵各自待在房中。昆侖宮是大,也沒大到天南地北遇不着,這些人聚在一處,仍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嚴非錫遇着了唐絕豔,幾句針鋒相對免不了;齊子慷跟覺空首座說話還是累,打進門問禮到告辭,一共七句話,句句說得不舒坦;倒是玄虛道長說昆侖宮清寒,長居易遭寒邪侵擾,上屆盟主就是年紀大,在昆侖宮受了寒,回到丐幫水土不服,不到兩年就過世。說起養生保命修心,玄虛足足講了大半個時辰,瞧他說得頭頭有道,若隻活到九十,隻怕都得感歎自己中年夭折。隻是武當連着幾任掌門都是塵世裏的仙種,真叫鄂、皖、蘇三省居民承擔不起。

沈庸辭還是禮貌備至,斯文儒雅一如當年,除了兩鬓添了些風霜,眼角多了點細紋。諸葛焉兄弟都不喜歡這人,齊子慷倒是無所謂,隻是見着他不免想起楚靜昙。說來,也快二十年沒見了……

之後來的是徐放歌,這家夥在江西弄了好大動靜。齊子慷見過他幾次,都不是在昆侖宮。丐幫上一屆參與昆侖共議的還是前任幫主許秋檐——也是上一屆的盟主。許幫主入主昆侖宮時,徐放歌是代幫主,彭小丐是輔佐。

許幫主這輩子都在慎防彭家勢力過大,篡了丐幫基業,可沒想徐放歌不過當了十年代幫主,十年幫主,這丐幫就要變天。與其如此,一早把位置傳給彭小丐,丐幫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唉,自家的事還沒收拾好,也不用感歎别人家門不幸了。

“李掌門,請。”齊子慷請了座。上次見到李玄燹時,她是昆侖共議席間最年輕的一個,才三十出頭就接掌了衡山掌門。說起來,她的樣貌變化比沈庸辭更小,似乎連頭發都不見白。甯靜緻遠,無欲則剛,這些詞用在她身上,比玄虛跟沈庸辭更貼切。

至于指瑕……不肯老純粹因爲是妖孽,與這八個字卻是無關了。

“二爺不用客氣,請。”李玄燹坐了下來。她坐姿端莊,儀态典雅,讓人興不起絲毫俗念,與唐絕豔的風情萬種恰成對比。

對齊子慷而言,這次昆侖共議最緊要的人便是李玄燹。

“趁着徐幫主還未到,昆侖共議還沒開始,有些事想跟李掌門商議一下。”齊子慷道,“若無意外,李掌門便是下屆盟主,想來出發前衡山内外都打點過了。交接的事且不忙,有件要緊事,我想趁着兩任盟主交接時商量一下。”

“二爺有話直說無妨。”

“鐵劍銀衛要出崆峒。”齊子慷說得直接,“絕了關外,甘肅商路不通,甘肅子民出外經商也無自家人幫襯,最後隻會窮死。”

“鐵劍銀衛不出甘肅,九大家不犯崆峒。”李玄燹道,“少了銀衛戍守邊關,蠻族蠢動無人防範。”

“沒讓邊關的兵全撤了。”齊子慷道,“隻是開條保镖經商謀生的路。”

李玄燹沉思半晌,道:“這事得與諸位掌門商議。二爺若有此念,這十年怎麽不辦?”

齊子慷道:“我不開口是怕惹人非議,李掌門開口與在下開口不同。李掌門,趁着這幾日諸位掌門都在,第一條新規矩該由您頒下才合适。”

李玄燹道:“本座會深思。”

齊子慷見她臉色平和,無一絲波動,揣摩不出眼前這李掌門心思。但“深思”這兩個字的意思他卻明白,這是拖延,與敷衍無異。

他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烈酒,緩緩道:“我也不兜圈子了。養狼看門得管飽,狼沒力氣,看不住賊,狼餓了就要咬人。點蒼攪了這盤棋,棋子是一樣的棋子,下棋的規矩卻是不同的規矩。這一次點蒼輸了,十年過後還有十年,照輪是點蒼,可也未必真是點蒼。崆峒捱了九十年,就還能再捱十年,可誰讓崆峒多捱十年,崆峒會記着。”

他相信李玄燹聽得懂他的意思,諸葛焉兄弟這一攪和,過往九大家照輪的默契便已打破。若不能在這屆盟主任上免掉困住崆峒的規矩,十年後輪到諸葛焉上任,誰解開崆峒的束縛,誰就是崆峒的盟友,以後崆峒這一票就是他的。

“世事難料,十年後的世道說不定又是别樣風景。”李玄燹雙眸輕阖,緩緩道,“本座倒是另有個想法。邊關戍守不易,以後九大家每年各輸銀二十萬兩資助崆峒,如何?”

齊子慷訝異道:“九大家各二十萬兩?”

李玄燹道:“九大家向來資助邊關,隻是往例沒有定制,蠻族久無蹤影,這才怠慢了崆峒。去年找着了密道,爲防薩教卷土重來,九大家往後還要多倚仗崆峒。”

一百六十萬兩……這足以應付邊關大半軍費,崆峒每年有了這筆資助,甘肅轄内子民稅賦也可減輕,日子便敷餘多了。這法子雖不治本,卻比開放商路更能救急,何況還有後圖。齊子慷想了想,緩緩道:“還望李掌門言而有信。”

李玄燹點了點頭,道:“十年之内,二爺必有所見。”

※ ※ ※

諸葛焉來的那天,找了齊子慷喝酒,齊子慷沒跟這位老交情說起自己與李玄燹的交易。

交情是交情,崆峒的生計卻不是席間幾杯酒就能決定的,反正自己賣的也是十年後的那一票。齊子慷撫着酒杯,聽諸葛焉不住說着點蒼哪一年挖出多大的翡翠,以及自己武功進展神速,還有點蒼的兵強馬壯,自己大兒子的一表人才,英俊風流。

“改天再找三爺讨教讨教。”諸葛焉大笑道,“上次就對了三掌,不盡興,下次要跟他分個輸赢。”

齊子慷笑道:“你是一派之長,事情繁多,哪像我弟,閑着沒事就練功,說起來你比他強多了。”

諸葛焉想了想,道:“你說得有理,要不是我忙于政事,不能專心練武,臭猩猩未必是我對手。”說完歎了口氣,“幸好有我弟幫忙,要不這些事我也處理不了。唉,說到這,你說天下的叔嫂是不是都合不來?我聽說嫂子跟三爺也常鬧别扭。”

齊子慷笑道:“怎地,副掌跟嫂子又吵架了?”

諸葛焉沉默半晌,忽又問道:“你說,點蒼的規矩該不該改?”

齊子慷愕然,問道:“哪條規矩?”

諸葛焉道:“傳長的規矩。”

齊子慷搖頭道:“這是點蒼的家事,我不好多嘴。”

諸葛焉歎了口氣,道:“長瞻這孩子聰明懂事又勤奮,聽冠……是差了點。唔……也許差了不隻一點。”他連幹了幾杯,又道,“可我老婆寵這孩子,我探點口風她就發脾氣。她說……”

諸葛焉頓了一下,接着道:“‘如果不是傳長的規矩,這掌門輪得到我坐嗎?’你聽這是什麽話?當時我就一巴掌打得她閉了嘴。”

齊子慷聽他打妻子,不由得“呀”了一聲,道:“你性子也忒急了。”

諸葛焉又倒了杯酒,放在嘴邊道:“别說我性子急,動完手我是真懊惱,沒想這巴掌沒給她教訓,反倒讓她撒起潑來,沖着我又抓又撓又打又捶,我理虧,讓着她,弄得臉上身上都是傷,唉……”

齊子慷道:“掌門說起這事,我倒想起個老掌故,說給掌門聽聽。”

諸葛焉笑道:“什麽掌故?”

齊子慷道:“小時候朱爺體弱,常生病,雖然練武,總不見好轉,老被人欺負。有一回他被幾個弟子欺負,受了傷回來,老三大怒,一個人打了五六個孩子。對方拉了幫手,大哥見人家欺上門來,勸不住,眼看要動手,咱家四個隻得應戰,這一攪和就成了打群架。”

齊子慷斟了酒,憶起往事,禁不住嘴角微揚,笑道:“咱們四兄弟打了人家二十幾個弟子。老三才十三歲,個頭已經比人高,把人家年紀最大的,估計有二十了吧,摁在地上,打得人求饒不止。”

諸葛焉道:“那是,是我也打。”

齊子慷道:“後來師父知道了,問了根由,我們是被迫保護兄弟不罰,又把老三問成了首惡。師父怎麽說來着?這事是由老三起,把我們三個牽連了,所以要大哥、我跟朱爺一人打他二十闆子。”

“這怎麽好下手。”諸葛焉皺起眉頭,“自己兄弟。說起來,我爹也幹過差不多的事。”

“大哥疼老三,下手最輕,朱爺下手最重,幾乎往死裏打。我原以爲朱爺是怕下手輕了被師父說徇私,于是問他:老三是爲了幫你,你怎麽舍得下狠手?朱爺說,三爺不知輕重,做事憑着一股血性,早晚要惹大禍,得讓他挨疼,他若恨我,以後興許會收斂些,不會這麽血性了。”

“那你?”諸葛焉問。

“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齊子慷喝了酒,舔舔嘴唇,“犯什麽錯就怎麽打,不講情,也不過份。”

諸葛焉點點頭:“你懂分寸,不徇私,也不做樣子,師父這才讓你當了掌門。”

“說什麽呢,崆峒掌門是推舉,又不是前代掌門點選。”齊子慷道,“我是說,咱四兄弟聯手,沒有打不過的架!”

諸葛焉大笑道:“還有你這說法?”

齊子慷道:“照我說,立長立賢都不是事。都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與副掌一文一武,誰也離不開誰,點蒼才有今日規模。若是不合,副掌沒了你撐腰,小猴兒也隻能耍耍猴戲罷了。”

諸葛焉道:“我也這樣想,總巴望着聽冠還能教,畢竟年輕。我年輕時也愛胡鬧,誰年輕時不胡鬧?除了沈庸辭這裝模作樣的孫子。”

“行了。”齊子慷大笑,“兒子都多大了,還想着人家老婆?”

“說句實在的,靜昙若是嫁我,兒子肯定比沈玉傾強。”諸葛焉正色道,“就算嫁你都比嫁給那個僞君子強,真是糟蹋了。”

齊子慷皺眉道:“我又沒那心思,再說當時……”他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麽,又道,“慕海的兒子……”

“小猴兒派人去找了。”諸葛焉道,“半年過去了,沒消息。”

兩人同時想起往事,默然半晌。諸葛焉忽道:“慕海的兒子我會在點蒼找個地方安置,榮華富貴下半生就夠了。那件事就這樣過去,也不用跟誰提起,連他兒子也不用知道。”

齊子慷猶豫半晌,道:“終歸要讓他知道的。”

“不提這個,喝酒!”諸葛焉替齊子慷倒滿一杯。齊子慷一飲而盡,問道:“對了,副掌該跟你提過,這次昆侖共議……”

“提過。”諸葛焉笑道,“瞧這模樣我是輸定了。可就算輸,也不會一輸十年。”

齊子慷訝異道:“什麽意思?”

諸葛焉道:“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朱爺跟點蒼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齊子慷又問一次:“什麽意思?”

諸葛焉道:“就是說,你支不支持咱兄弟?”

齊子慷笑道:“答應過的事,哪有反悔的?”

他沒說謊,他用一百六十萬兩賣給李玄燹的是下屆以後的昆侖共議。眼前這一屆,李玄燹五比四勝出已是定局。

諸葛焉笑道:“那就好。”

齊子慷見他笑得古怪,不由得追問下去……

※ ※ ※

共議堂裏一共十一人,除九大家掌門外,還有唐絕豔帶來的冷面夫人八衛當中兩名,“赤手裂風”雷剛和“寬刀”崔笑之。冷面夫人不會武功,共議堂過去總是破例讓她帶兩名侍衛進入,唐絕豔雖然會武,但比起九大家掌門差着老遠,索性也依着往例帶兩名侍衛進入,竟也無人攔阻,此時這兩人便侍立在唐絕豔左右。

共議堂的另一端立着一個木架的隔間,用黑色厚布遮着,是投票所用。過去九大家推舉盟主,彼此心知肚明,往往連過場也不走,一個提議幾聲附和便算了事。從投票到推舉,起了這個惡例的恰恰是當年的點蒼掌門。

“先議事還是先選盟主?”齊子慷問。

“議完事,新盟主推翻不認,不是白白浪費時間?”諸葛焉道,“先投票吧。”

齊子慷望向李玄燹,李玄燹不置可否,隻道:“看諸位掌門的意見。”

“沈掌門?”齊子慷望向沈庸辭。沈庸辭道:“在下随意,先選盟主亦可。”

齊子慷見他伸指揉着自己太陽穴,問道:“沈掌門不舒服?”

沈庸辭搖頭道:“漆味重,門窗又都關着。”又道,“我沒事,就是有些暈,喘口氣就好。”

齊子慷見唐絕豔也是臉色不佳,心想:“這嬌滴滴的姑娘功力不深,以沈掌門功力,竟然也被漆味熏倒。”于是道:“先選出新盟主,時間還夠,喘口氣再來議事吧。”

他正要走向隔間,玄虛問道:“齊掌門去哪?不是推舉嗎?我推舉衡山李掌門。”

這玄虛……真不是吃丹藥把腦子吃壞了?衆人不就是不想場面尴尬,這才不多說?齊子慷心下抱怨,果然諸葛焉搶先發難,冷冷道:“誰說是推舉?昆侖共議的規矩本就是投票。”

玄虛疑惑道:“有這條規矩?往例都是點了名,衆人無異議,就當了盟主。”又搖頭道,“諸葛掌門,你資曆淺,忘記上回的規矩。連同這回,昆侖共議老道來了三次,記得比你仔細。”

徐放歌道:“玄虛道長,照規矩就是投票,我們照規矩來。”說完望向李玄燹,問道,“李掌門,您覺得呢?”

李玄燹淡淡道:“照規矩來吧。”臉上無一絲波動。

齊子慷走進隔間,裏頭有一張長桌,約摸六尺長三尺寬,桌上放了朱砂與筆,另有一疊紙,每張紙上都整齊寫着“青”、“華”、“崆”、“蒼”、“衡”、“僧”、“唐”、“丐”、“道”九個不同字樣,“僧”指少林,“道”指武當,共九張,不多不少。一旁有個票箱,高尺半,徑寬五寸,洞口僅有一個指頭粗細,能投入不能取出,開口在底部上鎖。

最初昆侖共議的規矩是共推盟主,後來勢力消長漸漸明朗,較爲弱小的青城、唐門、華山三派不知不覺便失了角逐盟主的資格。現今天下與當年九大家分庭抗禮的天下又有許多不同,齊子慷不由得感慨,再過九十年,九大家又是怎樣的勢力消長?點蒼當年起了個頭,讓青城華山唐門三派絕于盟主之位外,今天又起了這個頭,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局面?

他提起筆,蘸了朱砂印泥,陷入沉思……

接着依序進入的是諸葛焉、唐絕豔、李玄燹、徐放歌、覺空、玄虛、沈庸辭,最後是嚴非錫。衆人依序投完票,齊子慷取出票箱,當着衆人打開,從裏頭掉出九張折疊方式各異的紙。

齊子慷道:“衆目睽睽,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昆侖共議,選賢與能,無論結果爲何,均不得改換主張。”

唐絕豔嬌聲道:“諸葛掌門你聽見了?結果是什麽便是什麽,改不得了。”

諸葛焉冷笑道:“問我做什麽?開票便是,服不服另說。”

玄虛道:“諸葛掌門,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說你沒當上盟主便要不服了?”

諸葛焉隻不理他。

自始至終都未開口的覺空忽地冷冷道:“二爺,亮票吧。”

齊子慷點點頭,揀起一張紙打開,見上面用朱筆圈着“衡”字,于是道:“衡山一票。”

接着又打開第二張,仍是勾選着“衡”字,又道:“衡山兩票。”

到第三張時,又是“衡”字,他道:“衡山三票。”

玄虛道:“不過就是個過場,李掌門,恭喜你了。”

他料定衡山五票,點蒼唯有丐幫、華山,最多加上崆峒,不過四票,衡山自是十拿九穩。

“唐門一票。”

玄虛臉色一變,轉過頭去,隻見齊子慷手裏拿着一張紙,上面圈着個“唐”字。饒是李玄燹和覺空如此深沉之人也不禁動容,沈庸辭更是一臉訝異。

真沒想到,到了這地步,小猴兒還能玩出這一手來,齊子慷不由得佩服。随即打開第五張紙條,仍是圈選唐門,于是道:“唐門兩票。”

唐絕豔咯咯笑道:“承蒙幾位掌門錯愛了。”

點蒼支持唐門當盟主,盟主最少有半個落在點蒼手上,沒有比這更好的利益交換。鐵劍銀衛能出崆峒,至于唐門跟點蒼要怎麽分配利益,那就是冷面夫人與諸葛然之間的事了。當然,老狐狸與小狐狸肯定又要一番鬥法,但那是後話。

諸葛焉哈哈大笑,道:“冷面夫人德高望重,從一個妓女當上唐門掌事,誰不佩服?她當昆侖共議盟主,衆望所歸!”

他得意忘形,說出來的仍不是人話,竟把冷面夫人當過妓女這事也給提上。唐絕豔卻不計較,隻是微笑。

唐門倒戈,點蒼的四票加上唐門的一票,唐門勝出已是定局。九十年來,這是唐門第一次登上盟主之位。冷面夫人以一個妓女出身,最後登上号令九大家的盟主之位,這絕對是空前甚至絕後的壯舉,也是作爲一個女人前所未有的勝利。

這一場博奕,終究是諸葛然赢了,不,或許這不是諸葛然一個人的想法,這事隻有問唐絕豔才清楚。諸葛焉才上山一天,還先陪着自己喝了酒,他就打定主意投給唐門,還能聯絡華山、丐幫跟着改弦易轍?還說服唐門倒戈?尤其是華山,喪子之仇還在,就算華山是點蒼的狗,能這麽輕易放過唐門,任由唐門當盟主?若是諸葛然在還有幾分可能,可來的是諸葛焉,他要說服人就難了。齊子慷心想:“或許這是冷面夫人一開始就盤算好的,她早與諸葛然達成協議,這樣說來,當初把孫女嫁到青城時,冷面夫人就已謀劃到這一步?點蒼與衡山的鹬蚌相争,青城的來回奔走,最後都是唐門得利?”

“唐門三票。”齊子慷腦中盤算,口中卻沒停止宣讀。

隻剩三張票了。

他取出下一張,不由得又是一愣,衆人見他未說話,往他手上看去。

那張紙上空白着,沒有任何點選。

徐放歌訝異道:“這算什麽?”

“什麽都沒選,就是棄權不記。”齊子慷心下一沉,連忙打開最後兩張,低聲道,“唐門四票,衡山四票。”

諸葛焉勃然大怒,喝道:“誰?誰沒投票?!”他望向徐放歌、嚴非錫、唐絕豔,又望向齊子慷,一時竟不知對誰發作。

覺空緩緩道:“若說是本座,諸葛掌門信嗎?”

諸葛焉氣急敗壞,嚷道:“當然不信!”覺空是支持衡山的,這一票斷然不是他。

覺空道:“既然不信,諸葛掌門無須大呼小叫。”

諸葛焉怒道:“現在平手,盟主歸誰?”

玄虛道:“諸葛掌門切勿心急,須知火燒功德林,最是傷身壞本。心靜則氣和,氣和則理順,理順則脫雜念,心無雜念,人是完人,身是仙胎。這番平局,再投一次便是。”

他說了半天,隻有最後一句是重點。覺空道:“既然先前少了一票,再投結果也是相同。”

一直沉默不語的徐放歌此時說話了:“覺空首座不能這麽說,或許這人之前棄票是一時拿不定主意,再投一輪或許就能想清楚,誰當選盟主才是衆望所歸。”

他鏟除異己,無非想納丐幫爲家天下,這一舉措必須要有盟主支持,不然将來傳位于子,被安上個得位不正的罪名,變數太多。局勢發展至此,丐幫與衡山翻臉已是定局,李玄燹當上盟主對他必然不利。

諸葛焉轉頭望向嚴非錫,質問道:“老嚴?”

嚴非錫道:“不如重選一次吧。”

諸葛焉大聲道:“直接點名!誰是點蒼的盟友?舉手!”

李玄燹忽問:“二爺,這是規矩嗎?”

齊子慷愣住。若是舉手定能打破僵局,可這又不是規矩。用舉手的方式讓衡山退出盟主,衡山肯定不吃這虧。

他望向唐絕豔。

唐絕豔的臉色方才有一瞬蒼白,這是連她也沒料到的意外,可也隻有一瞬,她立刻恢複了甯定。諸葛焉方才說錯的話如果不修正,她是不會表态的。唐門要的是盟主,即便是與點蒼妥協,讓渡部分權力的盟主位置,也不是“點蒼的盟友”這個身份。當下她隻是默不作聲,可也在盤算,到底點蒼的盟友當中,是誰背叛了?

齊子慷看出了這姑娘百轉千折的心思,既感歎着冷面夫人後繼有人,又遺憾今天若是諸葛然在這,就算想不出辦法,也不會像諸葛焉這般大呼小叫,純發脾氣。

“不若改日重選?”李玄燹道。

這是對衡山最有利的方式,諸葛焉再笨也不會答應,大聲道:“就今日!”

覺空冷冷道:“諸葛掌門,這裏是昆侖宮,二爺還是盟主。”

徐放歌搖頭道:“我也不贊成改期,投幾張票的事,耽擱得了多少時間?如若真投不出來,諸葛掌門的想法也挺好的,衆人舉手,知道各自支持的是誰,也好……相互勸勸。”

齊子慷一時拿不定主意。

隻聽沈庸辭道:“諸位抱歉,沈某有些不舒服,且到門外透透氣。”又道,“諸位,與其争執,不如靜下心來冷靜想想,再作打算。”

齊子慷道:“沈掌門請。”又道,“幾位掌門,再想個辦法吧。”

沈庸辭推開門,站在門外大口吸氣。殿内,隻聽徐放歌問道:“嚴掌門,你是支持唐門的嗎?”

嚴非錫冷冷道:“徐幫主覺得是我沒投票?”

徐放歌沉吟道:“嚴掌門與唐門有殺子之仇……”

諸葛焉大怒道:“老嚴,真是你?!”

嚴非錫冷冷道:“諸葛掌門,華山點蒼交好多年,你現今懷疑起我來,豈不可笑?”

齊子慷道:“這樣吧,派人拿紙來,我們再投兩次,如果三次都是一樣的結果,那就改日再議。”

他說完轉過頭去,屋外的沈庸辭正望向門内,兩人對上眼。

他聽到震耳欲聾的聲響,還沒意識到那意味着什麽,便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如同跌進了深淵,無數重物往身上壓來。

※ ※ ※

這是楊衍萬萬想不到的情境,整座共議堂就這樣夷爲平地。他甚至來不及沉浸在嚴非錫和徐放歌死去的喜悅中,就聽到彭小丐低聲道:“走!快走!!”

楊衍覺得自己的手被一股大力拽着,那是彭小丐,正如當年彭老丐牽着他的手飛奔一般。

“有刺客!”沈庸辭方從這場震動中驚覺過來,發現躲在隐密處的彭小丐與楊衍,隻見這兩人快步而逃,沈庸辭不假思索,身子一晃,風馳電摯般追了上去,口中大喊:“有刺客!”以他武功,就算不如彭小丐,要追上一個拽着楊衍跑的彭小丐卻不難。然而沈庸辭才奔出幾步,卻猛地停下,臉色發青,不住喘氣。

彭小丐訝異沈庸辭如此不濟,難道是被那場爆炸震傷了?他無暇細想,這麽大的動靜,鐵劍銀衛轉眼就到,這裏馬上就是天羅地網,他必須逃出去。

“楊兄弟,走!不要停,走!”彭小丐高聲大喊。

他立刻就見到追兵,殿前轉進一隊二十餘人的銀衛。彭小丐不打算解釋,沒什麽好解釋的,這時候除了百口莫辯還是百口莫辯,持刀潛入的自己怎樣都跟共議堂的慘案脫不了關系。

烏黑的刀光一閃,一名銀衛被開膛剖肚,彭小丐将他踢倒在地。楊衍與一人接了幾招,他在彭小丐身邊大半年,五虎斷門刀早練得純熟,武功大進,但駐守在昆侖宮的銀衛非同小可,絕非他三招兩式能打發。

“跟在我身後,不要停!”彭小丐沒有戀戰,護住楊衍一路沖殺。他每一刀都使盡全力,沒留半點餘地,也不保留半分體力。哪怕隻遲上一步,遲一步沖出去都危險。

他剛殺掉五人,或者六人,沖出人牆,還未走遠,忽地察覺背後一股淩厲至極的破風聲襲來。彭小丐回頭一刀,刀劍交格,火星四濺,卻是沈庸辭青着一張臉追了上來。

隻見沈庸辭不住喘息,疑道:“彭小丐?楊衍?”

彭小丐知道沈庸辭是絕頂高手,卻不知他爲何臉色如此蒼白,難道當真受了内傷?彭小丐不與他糾纏,狂嘯一聲,縱身躍起,縱橫天下當頭劈下。

沈庸辭舉劍迎上,使的是青城“大器訣”當中一招:“大方無隅”。劍光初時如四點成方,後又八點成角,接着十六角似圓。這招取道德經中“大方無隅”之意,以方起,以圓終,以四角起,至八角,十六角,練到高深處便是三十二角、六十四角,似方但也非方,似圓卻又非圓。一般說來,練成八角才算有成,若是高手,能至三十二角,若是頂尖,據說當年創出此招的顧琅琊能刺出一百二十八角。沈庸辭與沈雅言兄弟最多隻能刺出六十四角,餘下的兩位弟弟,連同沈玉傾在内,則隻有三十二角的能耐。沈未辰十三歲時已能順利刺出十六角,但雅夫人不喜她用劍,此後便未再練。

“大方無隅”是青城絕招,是取方爲圓,以簡化繁,與縱橫天下一橫一豎,馭繁爲簡的道理恰恰相反。道理雖反,兩招卻無高下之分,初時還是旗鼓相當,等彭小丐刀勢走熟,沈庸辭即刻潰不成軍。隻聞“嗤”的一聲,他胸口處被劃開一道深口,頓時鮮血直流,連忙縱身後退。

彭小丐對于對手這般不濟甚是訝異,但見沈庸辭臉色青白,疑惑道:“你中毒了?”

沈庸辭更不打話,一劍刺來,彭小丐格開來劍,飛起連環腳,沈庸辭格擋不住,摔倒在地。

耳後又聽殺聲震天,彭小丐拉了楊衍,往他處轉去。沈庸辭坐倒在地,喊道:“快……快救人!盟主跟各位掌門被埋在底下了!”又喊道,“小心,裏頭有毒!”

彭小丐抓着楊衍往無人處逃去,左轉右跑,靠着王紅給的地圖四處逃竄。然而追兵始終不絕,或三五人一組,或一二十人一隊,彭小丐一路斬殺,奪路逃生,不到一刻間已不知殺了幾人。

然則殺再多人也是無用,兩千人……昆侖宮内就有兩千名駐兵,山下還有四千人,若是一起沖上來……彭小丐忽然明白,自己從頭到尾就是個晃子,是隻替罪羊。

他拉着楊衍轉進某個角落,勉強避過一波追兵。楊衍察覺彭小丐手心全是汗,他很明白天叔跟自己處在怎樣的險境裏。

“天叔,我的仇已經報了,嚴狗賊死了!”楊衍道,“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但也算出了分力,我死也瞑目!”

他緊緊握住彭小丐的手,緊到連彭小丐都覺得生疼。

“你一個人跑,威兒還要你救!你本事高,逃得掉!”楊衍猛地跪下,叩頭泣道,“天叔,我欠你跟爺爺的,永生永世,做牛做馬報答你!”

他說完,甩開彭小丐的手,往着一隊衛兵沖了出去,随即轉身就跑。那群衛兵見他身影,吆喝着追上。

楊衍自忖武功低微,隻是彭小丐的拖累,與其帶着自己逃,不如由自己引開追兵,以彭小丐絕頂功夫,或許能逃出生天。他隻望爲彭小丐争取時間,當下也不與人交戰,隻是奪路狂奔,吸引追兵。他輕身功夫本不高明,沒多久便被追上,隻得回頭相抗。他以一敵一或許還能取勝,以一敵多當真毫無勝算,隻幾招就險象環生,狼狽摔倒。

眼看一道刀光迎頭劈下,楊衍心中一涼,隻想:“總算能回家了……”

“哇!”的一聲慘叫,一道刀光從那人身後穿入,定睛一看,卻是彭小丐那柄黑刀。

原來彭小丐早追了上來,眼看救援不及,擲出手中黑刀救人,随即搶上,以掌代刀,掌劈腳踢,又打倒三人,把屍體上的刀拔起。楊衍見他不願丢下自己,雖然感激,卻又氣急,隻道:“天叔,你快走,别管我!”

彭小丐拉起楊衍道:“這節骨眼上,我能丢下你一個人逃?我也一條命,死了,威兒就安全了!”

他們正在共議堂後方一處廊檐下,說話間,前後各有二十餘人趕到,口中不住呼喊:“刺客在這!刺客在這!”

楊衍哭道:“天叔你别鬧!我們這樣逃不掉!”

彭小丐道:“你不想逃,我想逃!你死在這,我還少個幫手!别廢話,跟娘們似的!站起來,幹你以前幹的事,邊罵娘邊殺出去!”說着舉刀大喝一聲,往前沖去。

楊衍見彭小丐無所畏懼,胸中豪氣頓起,抹去眼淚,持刀起身,大罵一聲:“我操你娘,殺!”

一老一少沖入人群,一陣狂沖亂殺。絕處求生,兩人豪勇非比尋常,雖然多處負傷,四十餘人的包圍圈竟被沖散。兩人且戰且走,穿行在廊道房間中,或推掩家具,或跳窗越戶,或鎖門阻敵,或避入假山樹後,這樣打打逃逃,銀劍鐵衛直是抓不住他們。可兩人被重重包圍,也逃不出昆侖宮,躲躲藏藏,竟被逼至一處庭園盡頭,往前是一面石壁,除了旁邊一間茅廁,再無他路。

身後又有十餘名追兵追上,彭小丐猶能支撐,楊衍早殺得精疲力竭,不住喘息。隻聽他笑罵道:“操你娘,來送死!”他大仇得報,再無遺憾,挺身向前,與那十餘人鬥将起來。

楊衍手腕酸軟,一記交擊,鋼刀脫手飛出,一柄流星錘往他腦門砸來,彭小丐欲待救援,已是不及,隻能驚呼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打哪竄出兩條人影,其中一人将那銀衛揪住甩開,救了楊衍。

隻見這兩人拳打腳踢,武功極爲高強,隻幾下便将那十餘名侍衛打倒在地。楊衍甚是訝異,鼻中聞得一股惡臭,像是茅房的味道,忙站起身來。

他正要道謝,那兩條人影當中一條竟往另一人攻去,轉眼兩名援軍竟内鬥了起來。楊衍更是訝異,定睛一看,不由得喊道:“明兄弟!景風兄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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