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在沈未辰左肩處炸了開來,幾乎同時,明不詳左肩也噴出一道血箭,前後通透。
沒打中要害!李景風在這瞬間終于射出了去無悔,仍來不及阻止明不詳。
明不詳上身後仰,翻身後躍,雙足落地。沈未辰驚呼一聲,從馬上摔下。她功夫實高,雖傷不亂,半空中扭身側翻,安然落地。
适才見到銀光的瞬間,沈未辰立即舉鳳凰迎擊,間不容發的一瞬,竟被她架開鎖鏈。也不知明不詳這一記打偏是因爲去無悔還是沈未辰及時格架,又或者兩者皆有。
李景風勒緊缰繩,馬人立起來,他心急之下,用盡全力,坐騎被他扯得歪斜,撲倒在地,李景風險些被壓住,狼狽下馬。他一站穩,就見明不詳不住甩手,寒光又往沈未辰胸口撲去。沈未辰左臂受傷,僅以右手格架,锵锵聲交響不絕,李景風虎吼一聲,拔劍殺去。
明不詳将不思議甩得如流螢飛舞,周身光芒閃閃。在他運使之下,那鎖鏈有如活物,時而曲折,迂回進攻,時而直擊,卻猛然急轉,招招觑準沈未辰要害處咬去。沈未辰格擋如電,峨眉刺短而險,兩人相距約摸一丈,無論明不詳怎樣變化莫測,始終逼不近她身前三尺。
這一男一女指不定便是當世武學天分最高的兩人。若有他人在,也難想象這等年紀的青年能有這番精彩交鋒。然而沈未辰峨眉刺是雙手同使,明不詳的不思議卻是單手甩刀,兩人同時左肩受創,單手對戰,沈未辰打了更多折扣。更且不思議是遠兵,鳳凰卻是短兵,又失了先手,若不能逼至明不詳身邊便無勝算。
李景風搶至近處,大喝一聲,一招“一騎躍長風”,劍光罩住明不詳周身。沈未辰大驚,喊道:“小心!”
聲猶未落,李景風左腰右腿就是一疼。以他目力,雖看清了不思議走勢,但那詭谲怪異的路徑卻非他所能預測。那刀尖明明指向胸口,卻忽地下落斬他左腰,有時明明鎖鏈甩向沈未辰,刀尖卻回頭咬來。但他氣血上湧,管不上這許多,腳步不停,第二招“暮色綴鱗甲”已刺向明不詳。
可剛逼至明不詳身前,明不詳猛然抽回鎖鏈,纏住李景風小腿一抽,李景風仰身摔倒在地,不思議自他腳底猛然撲起,刺向胸口。
李景風武功雖低,卻能使明不詳分心,就這一抽一纏,讓沈未辰得了喘息空間,腳尖一踮,身子如電竄出。這是大好時機,明不詳兵器纏在李景風身上,攻他不備便能逼他撤手,沈未辰卻搶至李景風身前,峨眉刺一點,“锵”的一聲将不思議點開。她不知何時已将鳳凰尖端木塞拔開,露出前端玄鐵,顯然将此戰視爲生死之戰了。
李景風剛逃過一劫,腳下一緊,一道巨力将他拖行,他忙将初衷插入地面,奮力抵抗。初衷被掰得彎曲如弓,忽地腳踝一松,不思議又撲面而來,飄忽不定。沈未辰鳳凰連點,又是幾聲兵器交擊聲響,也不知救了他幾次性命。
李景風隐隐覺得明不詳并不想殺自己,這攻勢隻是爲了誤導小妹,忙喊道:“别管我!”
果然,這一拖延,明不詳又拉開距離,不思議轉而襲向沈未辰胸口。沈未辰心知久守必敗,卻也隻能咬牙苦撐。
李景風看出這一丈距離便是關竅,觑準不思議走勢,将初衷遞出,卻不是去格匕身,而是擾他鎖鏈。
長劍觸到鎖鏈,李景風隻覺一股大力傳來,初衷脫手飛出,落在地上。不思議攻勢又滞,沈未辰嬌叱一聲,俯身前沖,逼至明不詳身前,峨眉刺戳向他小腹。
明不詳腰腹一縮,鳳凰一戳落空。他右手接過不思議,刺向沈未辰後背。沈未辰不讓他抽身,扭身避開,又刺他面門。明不詳将不思議當作短兵,兩人近身搏鬥起來。
這一番搏鬥又不比之前,沈未辰已逼至能傷明不詳的距離,兩人互有攻守。明不詳那柄不思議時如短刀,時如短劍,有時又如峨眉刺勾挑,花樣繁多,變化萬千。沈未辰衣袂飄飄,如穿花拂柳,繞着明不詳打轉,用身法困住他退路。
李景風拾起初衷,想要幫忙,卻不知如何介入,隻怕又與方才一般,反要小妹救援。他見兩人鬥得緊密,去無悔雖還剩下一支,卻可能誤傷小妹,不敢激發。
忽見沈未辰左臂滲出血來,原來不知何時,沈未辰已中了一刀,正緊皺眉頭。或許招式上兩人不分高下,但内力已見高低,每一次兵刃碰撞,沈未辰都感受到一股巨力,她雖能撐持,體力消耗卻遠超預期,又不能放慢速度,加之左肩劇痛,一旦戰鬥時間拖長,她更無勝算,隻能以快打強,這樣的打法讓體力消耗更劇。
反觀明不詳,仍是一派甯靜祥和,左肩傷勢于他恍若無覺,每一招都指向沈未辰要害,每一招都足以緻人死命。即便沈未辰尋着破綻攻入,明不詳臉上也沒有一絲驚慌,他自身就宛如另一柄不思議,一招一式都精确且無情。
若不是沈未辰八歲才被允許習武,若不是家人總不讓她專心練功,若不是因爲她是姑娘,家傳的三清無上心法隻能學至二品,或許今日的内力比拼不會落盡下風。但此時說這些都無用,自沈未辰落馬至今,交戰雖不過一刻鍾,每個呼吸卻都生死攸關。李景風越看越是焦急,緊握初衷,怒喝道:“明不詳!你想見什麽佛什麽鬼,沖着我來就好!”
“景風兄弟很關心你。”明不詳用隻有沈未辰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此時他竟還有餘力說話,“不過他幫不了你。”說着一刀刺向沈未辰胸口。
沈未辰觑得奇準,鳳凰橫插,穿過不思議當中镂空,用力一扳,想靠着吃力較輕的優勢震開不思議。誰想,兩支兵器急速劃了幾圈,兩人真力激蕩,卻是沈未辰虎口一震,鳳凰脫手,明不詳趁勢直入,不思議插入沈未辰小腹。
血瞬間染紅了棉襖。
沈未辰的棉襖,與明不詳的棉襖。
“不用他幫忙,我就夠了!”沈未辰嘴角噙着血,手裏握着另一支鳳凰,一端同時戳入明不詳小腹。原來她知道鬥力不及,故意松手放開兵器,去取另一支鳳凰,就在明不詳得手之際,反手插入他小腹,拼個同歸于盡。
此時此刻,明不詳這刀若繼續推進,也會被鳳凰穿透自身,他靜靜看着自己小腹間的鳳凰,像是感受進入體内的兵器深淺。沈未辰知道這還不足以殺死對手,不顧自身傷勢,将鳳凰猛地向前一送,就要戳穿明不詳小腹。
明不詳放開不思議,向後急退。沈未辰知道自己重傷,鼓足全力拼這最後一擊,力求與敵俱亡,亦向前急撲。就在這一瞬,明不詳猛拉鎖鏈,抽出不思議,将一大片鮮血自沈未辰身上帶出,同時舉起拇指中指,輕扣成圈,拈花彈指,一股無形指力旋即彈出。
拈花指!
沈未辰氣息一窒,眼前一黑,一撲之力頓時消散。她知道自己已無能幸免,拼着最後一分力氣,将峨眉刺往前多送出幾分,随即摔倒在地,鮮血不住湧出。
明不詳退開幾步,看着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峨眉刺,又擡頭看向李景風。
這幾番交鋒驚心動魄,卻隻在電光石火間,等李景風看明白時,小妹已躺倒在地,再也不動。
他隻覺不可置信,宛如被人在腦門上重重敲了一記,眼中火熱,唇幹舌燥。他往前邁了一步,膝頭卻猛地一軟,險險跌倒,可此刻他哪管得着自己是不是腳步踉跄,飛撲過去,顫抖着扶起沈未辰。
隻見沈未辰一張俏臉又白又紫,哪見往時嬌豔?小腹上的血水更是像打翻的湯水似的,看起來薄薄一片,卻不斷朝着四周無規則地蔓延擴散。李景風趕忙按住傷口,想替她止血,血卻從指縫中不聽話地溢出,反倒像是他把這些血給擠出來似的。
“小妹!……小妹!”李景風喚着,卻是聲音嘶啞,口齒不清,自也等不來回應。他伸手去探,冰冷的指尖感受不到一絲鼻息,沈未辰原本紅潤的左邊脖子上多了一塊銅錢大小的淤青,那裏……感覺不到脈搏跳動。
這一刻,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被抽了出去,李景風宛如夢遊,魂魄晃蕩着飄在空中,好像在旁觀着這一切,隻覺很不真實。他慌忙脫下棉襖,蓋在沈未辰逐漸失溫的身軀上,也不顧冬日嚴寒,奮力自中衣上撕下布來,去裹沈未辰流血不止的傷口。
白布很快被鮮血浸透,又有源源不絕的血滲出來,堵也堵不住。李景風低聲喚着沈未辰,雙眼瞪得血紅,死死捂住那處傷口,仿佛隻要這血止住,沈未辰就會醒來似的。
可血止不住,沈未辰也沒有醒來,李景風神思飄忽,隻覺眼前一切都那麽荒誕不經。怎麽會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些事他一點也不願去想,他隻要小妹醒過來,隻要小妹醒過來……
“這樣是不行的。”忽然,一個聲音撞進了他飄忽的意識裏。這聲音很熟悉,帶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淡漠,說話的人不帶任何感情,可這平淡語調此時卻如一把最尖利的匕首,陡然刺破李景風飄搖不定的心神,李景風隻覺全身都似瞬間炸裂了般,霍然站起身來。
“明不詳!”他聽到自己大喝一聲。他感覺到手裏握着劍,那是沈未辰贈他的初衷。他揮劍砍向那個人,視野搖晃,幾乎看不清對方身影,隻一劍接着一劍揮出,毫無章法。
報仇?不,他并不想報仇。或者說,此時此刻,他根本什麽也沒想,什麽也不能想。
他揮着劍,魂魄卻似早已丢了,丢在了了無生機的沈未辰身邊。他不懂,也不想懂,爲什麽明明是他在揮劍,每一劍卻都似砍在他自己身上一般,痛得無以複加。
也不知這樣狂揮亂砍了多少下,那些劍光都被輕輕巧巧閃了開來。忽然,手上力道一滞,劍尖仿佛刺中了什麽東西,李景風隻見眼前紅光閃爍,又是那該死的血,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道大力忽地撞來,他連人帶劍被掀了開去。
隻聞一個又驚又急的聲音喝道:“景風兄弟,你做什麽?!”
那是楊衍的聲音,李景風被這一喝,總算被從瘋狂中喚回一絲神志,這才看到明不詳胸口中了一劍,血流如注。
乍然看清明不詳身影,李景風腦中又是轟然一聲炸響,提劍再度沖上。楊衍不明所以,慌忙揮刀格擋,質問道:“你爲什麽要殺明兄弟?!”
“他殺了小妹!他殺了小妹!”李景風的聲音帶着哭腔,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止不住的淚水讓他更瘋狂地揮劍砍向明不詳。明不詳也不閃避,楊衍攔阻不及,這一劍刺入明不詳左胸,明不詳悶哼一聲,摔倒在地。
楊衍橫擋在李景風與明不詳中間,隻覺焦頭爛額,不住架格,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原來他跑在前頭,猛一回頭,察覺李景風等人沒跟上,又等了一會,見無人追來,擔心有變,這才策馬趕回,沒想卻見着李景風發狂似的要殺明不詳,忙上來勸阻。
李景風嘶啞着嗓子喊道:“我要殺了他!”兩人兵器不住交接,李景風此時武功高過楊衍,一招“碧血洗黃沙”,楊衍招架不住,肩上腰間各中一劍,兀自不退。
李景風見他中劍,腦中頓時清明起來,連忙退了開來,怒道:“讓開!我要替小妹報仇!”
楊衍哪裏肯讓,橫在他與明不詳中間。他見沈未辰倒在地上,心中疑惑,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明不詳低聲道:“鐵劍……銀衛……怎麽會來的?”
楊衍一愣,正要追問,明不詳悶哼一聲,暈死過去。
李景風見明不詳暈厥,提劍再上,楊衍連忙将他攔住。
李景風悲憤喝道:“讓開!”
楊衍高聲道:“不讓!你先冷靜下來!說說看明兄弟爲什麽要殺沈姑娘!”
李景風哭喊道:“他想見佛!他殺小妹,他說執念,殺了小妹說要見佛!”他腦中一片混亂,這番話隻說得楊衍一頭霧水,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給我冷靜點!”
李景風急道:“你别信他!他想害你,他一直想害你!他在武當救你也是要害你!他……他是個妖孽!他害死很多人了!我聽蕭公子說了,他時時刻刻都在害人!讓你們走錯路,讓你們起歹心!他知道我知道了這些,才要殺小妹!他說什麽見佛、執着,說他見不到佛!”
楊衍也是性急的人,急道:“他要見佛去廟裏就好,跟沈姑娘有什麽關系?!”
兩人又纏鬥幾招,楊衍向來是拼命打法,但面對李景風又怎忍下毒手?大腿上又中一劍,血流如注,手中刀也被李景風擊飛。他悲憤焦急,虎吼一聲,不要命地向前一撲,将李景風撲倒在地,怒道:“你們都是我兄弟!我就隻有你們這兩個朋友,你要殺他,先殺我!”
李景風持劍在手,隻需手起一劍便能格殺楊衍,他此刻瘋狂,喝道:“好!我就先殺了你!”說罷揮劍砍去。
楊衍不閃不避,一雙紅眼瞪得鬥大,眼中滿是悲憤哀傷。李景風劍至中途,忽地手一軟,終究不忍下手。
他将楊衍一把推倒,提劍喊道:“不要以爲我不敢!”
楊衍站起身來,拉開前胸衣襟,喊道:“來啊!殺了我!你不殺我,但凡我有一口氣在,就不讓你跟明兄弟你死我活!”
李景風提着劍,不住喃喃道:“我要替小妹報仇,我要替小妹報仇……”要繞過楊衍,卻又被楊衍擋住。
隻聽楊衍高聲道:“明兄弟沒騙過我,他是好人,他一直都在幫我!這天底下願意幫我的還有幾個?你說他騙我,有什麽證據?”
證據?哪來的證據?若有證據,蕭情故早揭發了他。
楊衍又道:“但是我見着了,剛才明兄弟一直不願傷你,不然你怎是他對手?你難道不明白明兄弟不想害你嗎?”
李景風心中天人交戰,知道無法說服楊衍,不住想着:“難道就讓小妹白死了?難道就讓小妹白死了?”他提劍欲殺,卻終究下不了手,嘴裏不住念叨:“我不殺你……你沒有錯……我不殺楊兄弟……不……不……”他神智錯亂至極,心中念頭交纏,不能自已,終于忍不住坐倒在地,眼淚不住淌下。
楊衍心中歉然,伸手道:“景風兄弟,你跟明兄弟大概有些誤會……”
李景風怒道:“叫我兄弟,就别攔着我殺他!”
楊衍知道無可轉圜,隻道:“我……我們先别過,等你冷靜些……今天的事,我會跟明兄弟問清楚。”
問明不詳?問他又能問出什麽?李景風心中痛苦難當,幾欲自盡,卻有一個念頭支撐着他,對着倒在地上的明不詳怒吼道:“我不會再讓你害楊兄弟!你要再敢害他,我不放過你……我絕不放過你!”
楊衍走至明不詳身邊,将昏迷的明不詳攔腰抱起,道:“景風兄弟,我們……下回再會……”他話音發顫,顯然也是痛苦萬分。
李景風走至沈未辰身邊,此時他精疲力竭,茫然跪落地面,癡癡望着沈未辰屍體,此時方知小妹在他心中分量實已遠超想象。他雖已決心斬斷情緣,卻仍希望所愛能在天之一方幸福平安,如此便已足夠。
爲什麽要讓小妹跟着自己?爲什麽仇人就倒在面前,自己仍然放過?
李景風不願再想這些,隻想陪着小妹。
楊衍抱着明不詳走了幾步,明不詳身體忽地輕輕一顫。楊衍驚道:“明兄弟?”
“壓她檀中穴,爲她送氣……”明不詳低聲道,“沈姑娘還沒死。”
楊衍一驚,大喜喊道:“明兄弟說沈姑娘還沒死!壓她膻中穴,替她輸氣!”
李景風聽了這話,大吃一驚,轉過頭去,見楊衍與明不詳站在遠處。此時也不辯真假,這按壓膻中以口送氣之法古時如《金匮要略》等書上便有相關記載,是救治溺水與懸梁之人的法門。李景風通曉水性,自然知道,忙掀開搭在沈未辰身上的棉襖,伸手去按沈未辰膻中穴,按壓數十下後,又啓開她嘴唇,以嘴渡氣。
楊衍見他施救,本想關心,又聽明不詳虛弱道:“我們走吧……”
楊衍歎口氣,道:“等景風兄弟氣消了再說。”
他扶着明不詳上馬,兩人一同離去。
李景風壓了幾次,又送了幾次氣,察覺沈未辰呼吸微弱,喜得險些暈了過去,忙甯定心神。他又見沈未辰衣服厚重,恐妨礙呼吸,不得已撕開她胸口衣襟,又替她按壓渡氣。不一會,沈未辰猛地吸了一口長氣,不住咳嗽,已是清醒。
李景風激動不已,一把将她抱住,喜極而泣:“小妹!你……你醒了?!”
沈未辰醒來,隻覺傷口劇痛,還沒将氣喘勻,就見李景風兜頭撲來,将她抱了個滿懷,不由得痛呼一聲。李景風聽見,趕忙撒手,退開少許,沈未辰擡頭看去,隻見他臉上橫一道豎一道,花貓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滿臉喜色掩也掩不住。
沈未辰何等聰明,心思一轉已将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成。方才明不詳拈花指勁彈來,打中她頸旁穴道,閉她氣門,她雖一息尚存,但氣息極是微弱,李景風慌亂之下沒能察覺,這才誤以爲她死了。
沈未辰略略環視周遭,不見明不詳身影。她先前重傷明不詳,但看明不詳那一指這般精準,顯然猶有餘力,沈未辰心中對此人着實忌憚,不由得想要撐起身來,确認此人是否真已不在附近。
她一動,牽動傷口,頓時疼得眼冒金星,跌了回去。李景風手忙腳亂将她扶住,小心翼翼扶她躺好,低頭檢查傷口。
先前慌亂中一番包紮,雖是縛得緊實,纏得卻不免淩亂,布條被血一浸,更是慘不忍睹。李景風待要重新裹過,見沈未辰疼得臉色煞白,又不敢妄動。
沈未辰見李景風一臉惶然,眼眶通紅,臉色隻比自己好看不了多少,忍痛一笑,想調侃兩句緩和氣氛,又見他隻着單衣,棉襖竟是扔在一旁,那青白面色說不得有幾成是被凍的,轉而問道:“冷不冷?”
李景風見沈未辰略略擡手,指着地上棉襖,這才覺出身上冰冷,趕忙拾起棉襖披在肩上。還沒來得及将棉襖穿好,他一低頭又見沈未辰胸口衣襟大開,臉上一紅,卻是擔心她凍着,趕忙伸手幫她整理。
随着李景風動作,沈未辰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蒼白的臉不禁也是一紅,道:“你占我便宜呢!”
李景風忙收回手,紅着臉道:“沒!”但他此刻心情激蕩不已,卻顧不上解釋。
“開玩笑的。”沈未辰将棉襖拉緊,問道,“明不詳呢?”
李景風一聽這名字,又是一陣氣血上湧,咬牙道:“走了……”
沈未辰這才安心,虛弱地點了點頭。她無力好奇昏迷之後都發生了什麽,李景風見她重又将眼閉上,面如金紙,心知不能繼續讓她躺在這冰天雪地裏,告罪一聲,将她打橫抱起。
沈未辰重傷之下無力騎馬,李景風隻得将她放在身前,自己駕馬,沿路行去。那件棉襖終究還是披到了沈未辰身上,李景風隻說自己不冷,沈未辰也未多言,過了會,扭過身來,将頭靠在李景風胸口,低聲道:“我想歇會……”說完閉上眼,沉沉睡去。
李景風盡量拽着缰繩,按辔緩行,行出一段距離,忽見前方馳來一騎。隻聞顧青裳喊道:“終于找着你們了!”話未說完,她已覺出不對,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忙策馬上前,确認沈未辰隻是睡着,這才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怎會這樣?!”
※ ※ ※
“怎樣了?”楊衍關心問道,“明兄弟傷勢如何?”
營火搖曳,彭小丐正看着明不詳的傷口。
“身上其他傷還好,肚子上這一個洞若是再深個半寸,就是重傷,要是兩寸就沒救了。肩膀被暗器貫穿,得休養許久。”彭小丐替明不詳敷上金創藥,包紮停當,接着道,“其他都是皮肉傷。胸口這一劍雖深,卻也沒傷到要害。”
他歎口氣道:“我以爲你天賦得天獨厚,沒想沈姑娘也是天之驕子,差不多的年紀,竟能将你傷成這樣。”
“多謝彭前輩。”明不詳斜靠在一棵樹旁。他們沒找到住所,隻得在野外露宿,天寒地凍,必須靠營火取暖。
彭小丐眉頭一揚,忽地問道:“那些鐵劍銀衛怎會找來的?”
他這一問,頓時一片靜默,過了好一會,明不詳才問道:“前輩是問我?”
彭小丐點頭道:“你這樣的精細人,總不會在天水露出形迹吧?”
明不詳搖搖頭,過了會才道:“或許真是我引來的。”
楊衍訝異道:“明兄弟?!”
“我在天水城見着景風兄弟跟沈姑娘他們,我去見了沈姑娘,問了景風兄弟的事,希望景風兄弟今日别插手。”明不詳道,“以景風兄弟的性格,定然會來幫忙。”
彭小丐點點頭,又問道:“你不想他插手,又何必告知他們這件事?”
“我隻是想問景風兄弟的近況,但他若知我在附近,定然會找我,我自要沈姑娘替我保密。沈姑娘追問我保密的原因,不說清楚,沈姑娘未必會替我保密,誰知道……”
原來彭小丐與顧青裳躲過追兵,在會合處等楊衍衆人,顧青裳将李景風所言明不詳的惡行一一告知,彭小丐半信半疑,隻覺匪夷所思,故意試探明不詳。
明不詳這番話卻全無一句謊言,與顧青裳轉述沈未辰的事情全然相符,但彭小丐疑心不去,又問道:“若你沒露了形迹,鐵劍銀衛怎會找上?”
明不詳默然半晌,這才道:“所以我才懷疑沈姑娘。”
楊衍“喔”了一聲,問道:“爲什麽懷疑沈姑娘?”
彭小丐道:“沈公子與顧姑娘在江西救了我們,沈姑娘也在戰場上援手,若鐵劍銀衛是她引來,她圖什麽?”
明不詳又沉默了好一會,道:“沈姑娘與顧姑娘是跟着景風兄弟來救我們的,爲什麽一開始隻來了景風兄弟,她們卻到得晚了一些?”
彭小丐道:“她們是衡山首徒跟青城大小姐,身份上多有不便。”
“景風兄弟也背着華山和嵩山的通緝,還有泰山和崆峒的仇名狀。”明不詳道,“或許沈姑娘是想幫景風兄弟,但景風兄弟……還是給牽扯進來了。”
楊衍不解道:“什麽意思?”
彭小丐卻立時意會過來,沉聲道:“是這樣嗎?”
楊衍急道:“我聽不懂!你跟景風兄弟打成這樣,又把沈姑娘傷成這樣,這是怎麽回事?”
明不詳道:“沈姑娘是景風兄弟的心上人,這隻是臆測,我不便多說。”
“李景風身上背着華山和嵩山的仇名狀跟通緝,華山向來跟嵩山交好。”彭小丐道,“戰場上我見那沈姑娘極是關心李景風,兩人交情頗深。她一個青城大小姐,竟然爲了一介平民冒險……這……嗯,隻能說這景風兄弟定有過人之處,莫怪連三爺都看得上眼。”
楊衍昂然道:“當然,景風兄弟自然是好的,隻是跟明兄弟有些誤會。可這跟鐵劍銀衛又有什麽關系?”
“如果李景風知道了我們劫嚴三的事,告知了鐵劍銀衛,出面救了嚴三公子,那會怎樣?”彭小丐問。
“景風兄弟不會幹這種事!”楊衍斷言道,“他不是這種人,絕對不是!”
“他或許不是,所以他知道消息,來通知我們。”彭小丐沉吟道,“如果是沈姑娘通知的呢?景風兄弟救了嚴三公子,這對華山是大恩,如果還順便抓了我們兩個,你說,這恩情能不能抵過嵩山的大罪?華山能繼續通緝李景風嗎?到時青城出個面,說和一下,是不是連嵩山派的通緝令跟仇名狀也要一并撤去?”
楊衍驚道:“天叔,你的意思是,沈姑娘爲了景風兄弟,通知了鐵劍銀衛?”他恍然大悟,“所以她告知景風兄弟,要景風兄弟來幫忙時,景風兄弟不但不幫華山,反而提醒我們逃走,卻沒想撞着了仇家,那狗娘養的饒長生!”
他細細想來,覺得甚是合理,又道:“因爲景風兄弟不肯出賣我們,沈姑娘不得已,隻好幫我們逃走,這蠢……”他本想罵沈未辰“這蠢娘們”,可想到她是李景風的心上人,又是爲救李景風冒險,想來也是喜歡李景風的。他向來護短,自己既然與沈未辰無交情,她出賣自己也不奇怪,當下對沈未辰頗爲“體諒”,後面兩個字便沒罵出口來。
彭小丐歎道:“沈姑娘畢竟是個姑娘,犯下些糊塗事也不奇怪。她哥在江西救過我們,不用怪她。人,總是有些私心的。”
彭小丐還待要問,楊衍埋怨道:“天叔,明兄弟還傷着呢。”
彭小丐點點頭:“我明白了,你休息吧。”
明不詳緩緩閉上眼。隻有他自己才明白,爲了今日的試驗,與沈未辰這番交手雖然傷得不重,兇險程度隻怕還在武當一役之上。若不是沈未辰最後關頭選了同歸于盡,那一刀絕不能插得如此精确。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彭小丐忽地睜開眼來,起身提刀道:“有人來了!”
沒過多久,楊衍便聽到馬蹄聲響,聽聲音最少三四騎以上。不一會,隻見六匹馬向着他們遠遠奔來,楊衍忙也提刀戒備。
馬至近前,一人跳下馬來,拱手問道:“彭前輩安好?”
彭小丐見來人禮貌,似無敵意,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在下是夜榜的線。”那人道,“夜榜有請彭前輩移駕一談。”
※ ※ ※
李景風三人的行李都丢在天水城外,一時找不到地方采買。沈未辰失血過多,傷勢沉重,好容易找着一間破屋歇息,生了火,顧青裳替沈未辰療傷,李景風在外面拾取柴火,等了許久才見顧青裳出來。
李景風忙問沈未辰傷情,顧青裳道:“刀入小腹三寸,竟然完全避開要害。”頓了頓,有些感慨道,“真是天大的運氣。”
李景風卻知這未必全是運氣,更可能是明不詳故意爲之。
“那明不詳實在匪夷所思。我真沒想到,我們這一輩人裏還有人能比妹子功夫更好。”顧青裳歎道,“當真是妖孽。”
李景風不語,顧青裳觑他臉色難看,朝屋裏使了個眼色道:“柴火我來拾,你去看看妹子。”
李景風趕忙進到屋中,隻見沈未辰躺在炕上閉目養神,腰腹間傷口雖被顧青裳重又裹過,仍自滲血,看得他心疼不已。
沈未辰聽到聲響,睜開眼來,見李景風杵在門口不動,費力擡起手來,對他招了招。李景風忙走過去,沈未辰拍拍炕沿,示意他坐下。
李景風猶豫片刻,挨着沈未辰坐下,沈未辰這才開口道:“這次吓着你了,抱歉。”
她甫一醒來,見李景風那般情狀,就知此番吓他不輕,但彼時傷重無力,心思紛亂,此刻才顧上寬慰李景風。
李景風聽沈未辰這麽說,忙擺手道:“不是小妹的錯,小妹不用向我道歉!”說着又是一個嗫嚅,咬了咬牙道,“是我沒用……都是因爲我,才害了你……”
“咱們這樣道歉來道歉去,好像也不是個事。”沈未辰噗嗤一笑,道,“這樣吧,你别怪我,也别怪自己,我倆就算扯平了。”
這算哪門子的扯平?李景風心中苦笑。他哪裏聽不出沈未辰是想安慰他,可此事的确因他而起,沈未辰被他牽累,他如何能不當回事?
可他也不願讓傷重的沈未辰爲他多費心神,當即點頭道:“好。”
“可不能隻是嘴上說好。”沈未辰笑道,“得心裏也好。”
“我心裏哪好得起來……”李景風默默想着。沈未辰見他仍是面色郁郁,知道言語寬慰無用,非得解開心結才行,想了想,問道:“明不詳究竟爲何突然發難?你說是因爲你,是何緣故?”
事發至此,李景風心神仍未完全平複下來,尚未将來龍去脈仔細想過。此時聽沈未辰問起,他才收斂心神,把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沈未辰聽完,蹙眉道:“他說什麽佛,我想……他或許别有用意。我佛經研讀不多,猜不透,等回去問我哥,哥哥懂得多,或者問謝先生,也能弄清。”
李景風點點頭,沈未辰又道:“可他爲何殺我又救我,這理由我卻是能猜到一二。”
這一點李景風本是百思不解,聽沈未辰一說,忙問理由。沈未辰将她被明不詳一指彈中,閉氣假死一事說了,接着說道:“我當時那樣,你若堅決報仇,殺了楊衍,說不定他立刻暴起發難,反而将你打傷,那時你就誤了救我時機,假死也成真死了,他再說出此節,隻怕你比死還難過。”
李景風此時方才回過神來,思前想後,頓覺十分可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沈未辰沉思半晌,又道:“我猜明不詳當時沒昏,隻是假裝而已。”
李景風想了想,道:“我的功夫本傷不了他,他會被我傷到,是因爲見着楊兄弟,所以隻守不攻。我當時昏了頭,竟沒想到這層。”一經點通,他倏然一驚,細細想來,更覺心驚,遲疑道,“我……我覺得他不會眼看着楊兄弟死,他……他還想害楊兄弟。”
沈未辰道:“我想也是。但若你決心要殺楊兄弟,楊兄弟卻被他所救,你再說他什麽壞話,楊兄弟自也不會信了。”
李景風咬牙道:“這人好歹毒的心腸!”
沈未辰見李景風咬牙切齒,神情終是活絡了一些,有心再活絡氣氛,笑道:“說起來,我雖不知他說見佛是什麽意思,但說到‘執着’、‘放下’……”她俏皮一笑,道,“意思搞不好是,等我死了,你就能看破紅塵,出家當和尚了。”
話音未落,卻見李景風臉色倏然一變,剛剛活泛一些的表情又蓦地僵硬,沈未辰暗道不好,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待要補救,卻不知如何開口。
李景風兀自怔了一會兒,忽地歎道:“小妹,這玩笑開不得。”
沈未辰想要道歉,思及自己剛剛才說過道歉來道歉去沒個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點了點頭。
兩人相顧無言,場面一時尴尬,過不多久,李景風起身道:“我先出去了,小妹好好休息。”
沈未辰有心再說點什麽,心裏卻是亂作一團,竟難得地有種有口難言之感,隻得又點點頭,目送李景風轉身出門。
李景風來到屋外,顧青裳見他面色不好看,好像比進去之前更微妙了些,不禁問道:“怎麽了?”
李景風搖了搖頭,道:“小妹傷重,得找大夫診治。天水城就在附近,你們趁夜趕去還來得及,投宿客棧,也免去受凍之苦。”
顧青裳問道:“那你呢?”
李景風道:“我在城外等你們會合。放心,我自己會找地方躲藏。”
顧青裳道:“妹子聽不見,你不用瞞我,你想溜走對吧?”
李景風苦笑道:“别說出來,小妹耳朵尖着呢。”
顧青裳想了想,道:“我這次帶着妹子出來闖蕩,沒想會弄到這地步。她在華山的人面前露了臉,這事可大可小,隻怕還得牽連幾個門派,連衡山也可能被卷入,後患無窮。她現今傷勢又重,若繼續護着你,隻怕加重傷勢,可我若讓你走了,她日後也要抱怨。抱怨便抱怨了,但我也擔心你,你這功夫,真能走到昆侖?”
李景風笑道:“我都從山東走到陝西了,到昆侖也沒多遠,之後找個地方躲起來練功夫,練好了再出來就是。”
顧青裳咬着下唇,道:“對不住,沒幫到你。”
李景風苦笑道:“這還不算幫忙?我可是感恩戴德,就差跪謝兩位祖奶奶了。”
顧青裳歎道:“這次出門,我還要妹子别靠着青城令牌便宜行事,凡事需得靠自己,誰知道……”她頓了一下,接着道,“真想做點事情,巴不得别給人知道自己是誰,藏着掖着,生怕暴露身份。這年頭,想做點好事得比烏龜還縮得緊。”
她苦笑道:“妹子想來也很憋屈吧。”
李景風笑道:“是有些難。等以後你跟小妹打出名号,青城衡山兩位女俠,學着三爺那樣行俠仗義,就沒這麽多困難了。”
“看小妹怎麽想了。”顧青裳伸出手,李景風一愣,與她握手。顧青裳笑道:“你這人難得,你要死了,估計我也會難過一陣子。千萬保重。”
李景風聞言又是一陣苦笑:“我琢磨了一堆大道理,卻連身邊人都護不住……”他搖了搖頭,笑得爽朗幾分,道,“放心,練成武功之前,我定會保重。”
話已至此,不需多言,兩人返回屋中,待要收拾一番,讓顧青裳帶着沈未辰去城中求醫。誰知剛進到屋裏,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聽顧青裳道:“有人來了!”李景風一愣,細聽時,門外果然腳步雜踏,似乎來了不少人。
顧青裳道:“沒騎馬,不是鐵劍銀衛?”
隻聽小屋外有人問道:“請問裏頭是李景風李兄弟嗎?”
沈未辰也是心驚不已,問道:“門外是誰?”
顧青裳搖頭,李景風高聲道:“外面是什麽人?找我有什麽事?”
“在下是夜榜的人!”門外那人的聲音聽着年輕,“我與閣下有過一面之緣!”
聽說是夜榜之人,沈未辰與顧青裳不由得一驚。沈未辰伸手要拿鳳凰,小腹卻是一陣劇痛,隻覺頭暈目眩,難以起身。顧青裳忙按住她道:“妹子别急,還有我。”轉頭道,“衡山顧青裳,敢問先生是收金買命來了嗎?”
屋外那人道:“不是!打從李兄弟進了甘肅,我們就盯上他了,隻是顧忌沈大小姐武功蓋世,這才不敢冒頭。眼下時機到了,特來拜會!”
李景風高聲道:“我不認識什麽夜榜的人!”
“在下冷刀李追,福居館外也曾見過沈大小姐!”屋外人說道。
冷刀李追,不就是殺了福居館掌櫃那人?李景風一驚,大聲道:“你是來滅口的?”
屋外人道:“我家主人想請你去做客,不害你性命。且随我來!”
沈未辰咬牙問道:“若……若是不肯呢?”
屋外人道:“沈姑娘,你現在保不住李兄弟。夜榜不做賠本的買賣,何苦爲難?”
門外顯然不隻一人,若真要捉人,隻怕憑顧青裳一人難以抵擋,李景風更不想爲兩人添麻煩,起身道:“我跟你們去!”
沈未辰大急,顧不得傷勢,抓住李景風手臂,道:“你這不是……去送死嗎?”她傷口劇痛,體力流失,臉色慘白。
李景風想到要與她分别,心中萬般不舍,但終有一别。這十數日與她同行,李景風實已心滿意足,分别早晚也無差别。
顧青裳也拉住他道:“你别冒險!”
屋外人道:“李兄弟,出來吧!别讓我們進去請你!”
李景風道:“照顧小妹。天水城不遠,你們先過去。”又道,“小妹,保重。”說完從沈未辰手裏抽出胳膊,走到門口,推開門。門外站着十幾名壯漢,服色各異,各自提着燈籠,爲首一人佩着一把漆黑的刀,與彭小丐的黑刀卻不相同,隻是刀鞘漆黑罷了。
顧青裳心中一驚,來人比自己意料中更多,隻憑自己與李景風兩人,當真無法抗衡。若在平時,大不了拼命殺出,可此時還有個重傷的沈未辰要照顧。
雖說不傷性命,可夜榜的承諾誰會當真?此去不知生死如何。沈未辰自知無力攔阻,不由得心中一恸,顧青裳也自咬牙切齒。
屋外朔風陣陣,揚起漫漫黃沙,李景風跟着那群壯漢漸行漸遠,燈籠的火光在暗夜中漸漸稀微,終至不見。
(本章完)